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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30

作者:一笔风流债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23章 家属 办公室蠢蛋专用老公。


    孟希紧紧贴着墙, 手心有些濡湿。


    关毅投向他的目光专注又虔诚,不免让孟希害怕。


    “我真的很喜欢你,我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


    “啊……”


    孟希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眼睛左瞥右瞥,就是不敢对上关毅的视线。


    关毅却忽然笑了出来。


    “你不用害怕拒绝我,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 所以才敢说出口的。”男人释然道。


    孟希依旧没有抬头,关毅垂眸盯着他的发旋, 再次叹了口气:


    “对不起,我只是不想骗你,也不愿意再让你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地来到一个对你有企图的男人家吃饭。”


    闻言,孟希惊恐之色不改, 却眼睁睁瞧着关毅让开了身体。


    “你想走就走吧,我不拦你。”


    男人侧过脸, 不忍再看。


    孟希缓慢地迈开腿, 走出去几步,又站定转身:


    “关助,那以后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关毅沉默许久,并没有回身。


    “抱歉。”他半晌才挤出这么两个字。


    孟希心里无端酸胀几分, 双眸顿时黯淡,悄悄地离开。


    他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个样子。


    怎么可能呢?


    孟希若不是结结实实踩在路面上, 还觉得自己没准是烧糊涂了。


    他摸摸自己的脑袋, 依然晕沉,晚风一吹,不由得搂着胳膊瑟瑟发抖。


    幸好小区门口的药店是二十四小时营业,孟希买了一盒感冒灵上楼。


    他冲泡的技术不太娴熟, 弄成了满满一大杯,喝完就开始浑身发热,肚子里撑得直打嗝。


    周一的例行早会,孟希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神色不佳,整个人像朵蔫掉的花。


    傅文州讲完话,结束会议。


    “其他人可以走了。”


    他开口,眼神掠过对面那一束耷拉着的小花:


    “孟希留下。”


    孟希迷迷糊糊地抬眸,眼中茫然无光。


    傅文州不由自主联想到老宅花园里阳光下的浅色重瓣芍药。


    “你又怎么了?”


    “我生病了呀,老板。”


    说话都没什么力气。


    这幅可怜样,倒也不像装出来的。


    “生什么病?”


    傅文州一副对待小娇气包的嫌弃表情。


    孟希撑不住脑袋,稍稍一晃:


    “可能是感冒吧。”


    他鼻音很重,听上去钝钝的,像是卡通里面的某个倒霉蛋角色。


    傅文州盯了他一会儿,忽而抬手扯下一张纸,用笔不知道在上面写了什么。


    孟希探头探脑地趴在会议桌旁偷看,然后便被他用纸条按在脸上。


    “呀……”


    “准你一天假,治好了再回来,自己没用就算了,别传染上我的得力干将。”


    孟希把那张挡眼的纸片拿下来时,傅文州已经离开了会议室。


    纸上龙飞凤舞的几行字:


    [办公室蠢蛋专用请假条,仅限一天。


    ——傅文州]


    孟希念了出来,顿时狠狠咬牙。


    【讨厌鬼!】


    他起身,把那张“专属请假条”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戴上一只口罩重回工位。


    身旁的同事小马瞠目结舌,隐约觉得他今日斗志更胜以往。


    【你嫌弃我,那我还就偏要在你面前添堵了。】


    以往进傅文州的办公室都得经过关毅许可,请示他本人后才行。


    但今日的关毅不似平常,躲孟希像躲瘟神一般。


    孟希虽然的确携带着些许病毒,可他只是受了风寒,又不是流感。


    好不容易交到的朋友被他搞丢了。


    孟希懊恼。


    他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哪一步走错了。


    跟关毅弄得那么僵,也并非他的本意。


    关毅拒绝他的沟通和靠近,像是完全割断了与孟希的友好关系。


    生病的某小猫连哈气的力量都没了,抬起手叩叩门。


    【嗯?】


    无人应答,他又把手搭在门把手上,还未用力,两扇大门的其中一边就被人从内部拉开。


    孟希的身子也同时被门把手勾了进去。


    砰的一声过后,他毫无征兆地撞在傅文州胸前。


    男人眉头瞬间蹙起,手臂下意识搂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迅速关上门。


    他稍稍偏过脸,下巴便蹭在了柔软的发丝间。


    而孟希还晕晕乎乎地趴在他怀里抬眼往上看,鼻尖动了动,似乎又闻到一股香灰的气味。


    “你怎么还在?”


    傅文州的嗓音由头顶袭来。


    孟希露在口罩之外的一双眼睛,闻言温吞地挤了两下,很是无辜。


    他半晌才回过神来,手肘扶住男人的胳膊,把自己撑起来。


    “傅总对我那么好,我怎么舍得走呢?”


    孟希语气平淡,叫人辨别不出是胡言乱语抑或真情流露。


    傅文州垂眸盯着他,扯了扯嘴角:


    “谁让你进来的?”


    “不是你把我拽进来的嘛,傅总,你站在门口干什么?”


    他又先发制人,目光顶回去。


    傅文州却俯下身,两手掐住他的臂膀,试图用眼神镇压:


    “你是脑子真不好使还是在演戏?装纯这套对我没有任何作用。”


    而孟希只是眨巴眨巴眼,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自顾自掏出怀里的几张纸。


    “傅总上次嫌我磨蹭,从那以后我就废寝忘食,终于把二三章翻译好了,特意给你送来的。”


    他耷拉脑袋,口罩随着说话的声音微微颤动,似乎一直都想往下滑,双眼都被呼出的热气给蒸红了:


    “你不可以对我有偏见的,我明明在好好上班。”


    “跟上司对着干、自作主张的人,什么时候都不会……你又不是钞票,还想所有人都爱你吗?我告诉你……孟家的事……”


    孟希闪烁的目光在他张张合合的唇上摇晃,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听他的声音都是断断续续,最后世界倏地安静下来,只剩耳边嗡鸣。


    他直直地往前栽倒,再度摔进傅文州怀里。


    重新进入一个混沌的空间,他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来回打滚。


    不过相比上次,这一觉睡得还算安稳。


    孟希本能地拱着脑袋往软绵绵热乎乎的地方钻,伸手搂住那只巨大人形玩偶,吸了吸鼻子:


    “别走,你不要走!”


    他蹭来蹭去,嘴里哼着撒娇似的话——“别离开我。”


    让人极度安心的气息包裹住他。


    可那气息却渐行渐远。


    孟希睁开双眼,呆愣愣地瞅着洁白的天花板,才后知后觉自己在病房中,无边的恐惧瞬间漫上心头。


    他搭在床上的手攥紧被角,费力地撑起身体,才发现自己还打着吊瓶。


    而抬起头,那瓶子里的药液已经所剩无几了。


    孟希很是慌乱,脑袋左右摇摆着去找呼叫铃。


    护士小姐适时推门进来:


    “诶哟,不要乱动嘛。”


    闻声孟希瞬间僵直脊背,如同被点了穴般一动不动。


    眼看着护士为自己起了针,对方开口:“你家属走了呀?”


    “家属?”


    孟希似懂非懂重复道。


    又是关助好心送他来医院的吗?


    “你是自己走还是等他来接你呢?”


    “谁?我不知道……”


    孟希脑袋仍是一团浆糊,手掌在床上摸索自己的手机。


    护士没有被他的无礼影响到,默默整理好输液管:


    “也是,你刚醒过来应该休息会儿,这一阵子流感很严重,你明天再来挂个水,连续三天,回去也要记得按时吃药。”


    护士事无巨细地交代几句,孟希这边才恢复了一些神志,臊着脸点头。


    “我知道了,谢谢你。”


    他含糊说完便低垂脑袋,瞧见了手机屏幕上显示的14:25。


    护士小姐走出病房,孟希便扭头,伸手扒拉床头桌子上的口袋。


    一袋是医院开的药,里面搁着缴费单,另一个,孟希瞧了眼——


    软吐司和果茶。


    吐司的包装袋上印着“零乳糖”三个大字,果茶是凤梨百香果口味。


    孟希还在暗暗感激关助的细心,缓慢从病床上挪了下来,穿上鞋子,转而发现被两只袋子压在下面的东西。


    极其熟悉的A4纸。


    这不是他翻译的文字吗?


    最后那页露出一个角,孟希先把它抽了出来。


    遒劲的笔迹印在末尾大片空白处:


    [已阅]


    孟希视线转移,下面还有几行——[醒了把面包吃掉,不用来上班。]


    他嘴巴微微张开,显然是认出了傅文州的字迹。


    “是他?”


    掌中攥着的手机嗡嗡一震。


    孟希看到弹出来的短信,不禁眉头揪起,点进去一瞧,却不止这一条。


    那为什么锁屏没有显示呢?


    他瞥一眼手机侧面按键,立马想到——


    傅文州动过他手机了,还调了静音。


    不过他暂时还没心思处理这些,忙给刚才发短信的段秋凝回复过去:[抱歉没看手机,我有时间,你来定地方吧。]


    对方不多时便发来一张截图,上面是某家咖啡店的介绍,有地址。


    孟希回了一个“好的”。


    他提着药盒与面包迈开腿,那一瞬间,头晕目眩。


    “嘶……”


    身体二度蜷缩,蹲在病床边,孟希哆嗦着手指,用吸管刺穿果茶塑封,含.进嘴里。


    段秋凝选的地方离音乐学院相当远,孟希这边打车也花了十多分钟。


    他戴好口罩,段老师已经等在座位上。


    “不好意思呀,有点堵车。”


    孟希本来鼻子就不太通,隔着一层口罩更不好呼吸,嘴巴喘粗气。


    段秋凝抬眼,目光划过他的装束和搁在桌上的一堆药品:


    “你这是?”


    “有点小感冒,不碍事的。”孟希鼻音浓重,闷闷地开嗓:“你叫我来,是那件事已经办好了吗?”


    段秋凝沉下目光,点点头。


    她从包里取出一张名单,悄悄从桌下塞到孟希手中,压低声音:


    “和姜悯同一届的学生信息都在上面,不过已经很多年了,有些不一定能联系到。”


    孟希草草浏览一眼,便把纸张叠起来,放入口袋。


    “我给你这个,本质上是滥用职权、侵犯他人隐私的,你要小心一点。”


    “放心,段老师。”孟希憔悴的一双眼睛望向她:“我绝对不会暴露你,真的很感谢。”


    孟希其实也并没有想到,只是一个小忙,竟值得段秋凝铤而走险为自己做事。


    “不用谢,我看到你那天在舞台上的样子,就难免又想起他了……如果他还活着,该是多么耀眼的一位首席。”


    段秋凝喃喃道,眸光微动,仿佛时空回溯到许多年前。


    孟希再次从她嘴里听到对这位故人的追忆,有点疑惑了:


    “你和他……是那种关系吗?”


    听了他的话,段秋凝着实一愣,片刻才苦笑着摇摇头。


    “不,他是个很好的人,很好很好的人。”


    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回答。


    孟希正琢磨着她的言外之意,又听对方说道:


    “事已至此,我能不能问问,你究竟想做什么?或者,你跟姜悯,到底是什么关系?”


    段秋凝不傻,见孟希如此费尽心机地调查这些,再联想到他的姓氏,难免会有几分模糊的猜测。


    而孟希仅是平淡地开口:


    “我是她的粉丝。”


    “当初是在音乐软件上偶然听到了她的歌曲,很喜欢,可后来却查到这位歌手早已经过世,再也等不到她的新作品,我心里不太好受,一直在收集她生前的资讯。”


    病中的孟希愈加苍白,眼神黯然无光,有股阴森的味道。


    段秋凝在他的视线下打了个寒颤,但表情依然是不信任:“包括查她的大学同学?”


    她不认为孟希居然只是一个狂热变态的粉丝。


    孟希却点了点头。


    “对呀,我想知道——”


    他冷冷启唇:


    “当年到底是谁把她逼死的……”


    第24章 恋情 像老板娘。


    从咖啡厅走出来, 孟希沐浴在暖融融的阳光中,这样的午后可遇而不可求,以往都蹉跎在了办公室里。


    但孟希今日并不是很舒服。


    他活动了一下手臂, 脑袋里又从刚才的对话跳转到傅文州身上。


    是傅文州把自己送去医院,还买了吃的吗?


    事情明摆着, 可孟希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他怎么知道我不能吃乳糖?”


    难不成自己长了一张不耐受的脸吗?


    孟希忽而犹豫起来, 不知道该不该给男人打一通电话表达自己的谢意。


    这吐司软软的很好吃。


    只不过孟希肚子没那么容易被填满,回到家里依旧饥肠辘辘, 翻找零食柜子的动作忽而一顿。


    他生病了呢,不能再吃垃圾食品。


    孟希恋恋不舍地缩回手,想到自己悲催的厨艺,便打开外卖软件点了超大份的青菜火腿粥,配六个鲜肉生煎。


    他一边渴求骑手快快送达, 一边展开那张名单端详。


    只看这些证件照,似乎没有能与耳环主人对应上的。


    孟希调出手机相册里那张模糊抓拍的监控画面, 仍是对上面的女人毫无印象。


    方向找错了吗?


    他从沙发上滑落, 懒散地压着地毯,像一尾没骨头的鱼,生病了也要光脚踩。


    孟希怀里搂着那只粉色小兔玩偶,兔子眼睛直直看向他圆润的脚趾。


    最近系统好像也没什么动静了呢。


    他忽而孤立无援, 真正要靠自己游走在这些危险人物之间,探寻这个世界隐藏于暗处的秘密。


    “孟希, 不管你曾经是什么样的人, 既然现在我已经取代了你,那么,你的所有遗憾,就由我来填平吧。”


    他不知道在对着谁说话, 而后把自己吃得饱饱,躺上床睡觉。


    要养好身体。


    有这个念头做支撑,孟希上午按时来到医院打吊针。


    还是昨天那位护士小姐。


    她为自己手背消毒时,孟希将脸扭到另一边。


    轻轻的痛了一下,孟希眉头一挤,针口就已经被胶布覆盖。


    “姐姐,我需要去哪儿缴费吗?”


    “不用呀,你家属昨天都交好了,药也送到了护士站,不然我没办法帮你输液的。”


    又是这个词。


    家属?


    孟希再次咬住自己的下嘴唇,蹙眉思索。


    本来只是小流感,傅文州至于让他住院吗?


    这还是家很出名的私立医院,不知道要多少钱呢。


    他不觉肩膀下沉,叹出口气。


    或许对傅文州来说算不了什么,可孟希却不知该如何还这份人情。


    包括被他吃到肚子里的软吐司。


    真讨厌,傅文州干嘛对他这么好呢?


    孟希晃晃脚,并没有往病床上躺。


    两大瓶药输进血管里,他感觉自己精神比昨日稍见气色,没忍住离开医院搭上了前往青松集团方向的公交车。


    孟希坐上去又后悔不已,明摆着还没准备好。


    他又不听话了,傅文州会烦他吗?


    司机瞧了眼后视镜,这个点乘客不多,唯一的那小男生颇为懊恼地抓着头发,然后在星元广场下了车。


    商场对面就是青松大楼,孟希踩在马路边原地踏了踏,终究还是迈开步子。


    离中午下班还有段时间,大家都在伏案工作,没留意到孟希的身影。


    他蹑手蹑脚地接近董事长办公室,半路瞥了一眼关毅的工位,居然没人。


    “奇怪呢……”


    这个时间,不应该呀。


    孟希在办公室门前踌躇打转,迟迟不敢敲,脑袋里使劲琢磨该怎么面对傅文州。


    他心里一杆秤摇摆不定,猛地有缕温热的气息飘过来。


    男人垂眸,与孟希惊恐回首的目光自半空相触。


    孟希瞬间转过身,攥紧手指。


    可傅文州就在他身后,一步步靠近,直至胸膛碰到他的肩头,完全将孟希罩住,才微微俯下身,伸手推开门。


    胸前的小猫被一同拎起后脖颈丢了进去。


    咔哒一声,门再次合上。


    孟希放缓呼吸,身体却还依恋着方才两人身体接触时的余温。


    脑海中蹦出一个相拥缠绵的模糊画面,把孟希吓得汗毛直立:


    坏了!


    他昨天是不是抱了傅文州?


    孟希扭脸,谨慎地挑起眼皮去观察他的神色。


    傅文州可还在他身边没离开,等孟希一抬头,就把他贼溜溜的表情尽收眼底。


    “傅总……”


    孟希两只眼睛睁得溜圆,下意识喊了他一声。


    “嗯。”


    男人单手插兜,定定地望着他:“又想干什么?”


    傅文州能回应就已然让孟希惊讶,霎时间,他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不干什么呀,”他只得拿起自己还贴着止血胶布的手背给他看:“我刚打完吊瓶,护士告诉我昨天是你交了钱,还悉心照料,我心里真的很感激,要是没有傅总,我肯定不会这么快痊愈的。”


    傅文州拧眉,孟希还以为是哪句话说得不妥,却没料到男人侧过头打了个喷嚏。


    连打两声,紧接着还咳嗽了几下。


    孟希不禁抬手抓住他的胳膊,歪着脑袋瞧一眼,关切道:


    “你也不舒服吗?”


    傅文州动了动手臂,甩开孟希的指尖,欲盖弥彰地蹭一下鼻子。


    孟希见他径直走向办公桌,不免也跟了过去。


    “最近流感很厉害的,傅总,你不要不当回事啊……我家里还有药,明天我照样抓几副来给你。”


    而傅文州已经坐下来,双目轻阖,指甲在山根处掐了掐:


    “说完了吗?如果是来工作的,就抓紧去做事。”


    他舒出长长一口气,似乎无比疲惫。


    孟希立在桌边,抿着唇,等待他睁开眼,才说:“那你有没有接受我的感谢?”


    “重要么?”


    傅文州后脑勺靠着椅子,半眯起眼睛,没什么情绪地瞅向他。


    “嗯。”孟希乖乖点头。


    男人随即扶额,垂下目光:


    “你想怎样就怎样吧,出去。”


    孟希嘴唇一翘,目光在桌上打量,最终顺走了傅文州的杯子。


    “生病就不要再喝咖啡咯,我去给傅总倒点温水。”


    不等傅文州出声,他就跑了。


    孟希又不由自主地朝来时的同一方向看去,马上到下班时间,关助的位置上居然还是空的。


    他终归是没憋住,把水杯搁在傅文州手边,就开口问道:


    “关助是出差了吗?怎么没见到他人呢?”


    这口吻,倒像是老板娘。


    傅文州的手腕早已挪了过来,指腹摩擦着杯身,闻言动作一顿。


    “你想他?”男人略带哑声的嗓音冷冷抛过来。


    这一句倒把孟希也搞晕了:


    “什么呀?好奇而已,你把水喝了吧,我去工作了。”


    傅文州没作声,端起杯子凑到唇边抿了一口。


    孟希还以为等不到他的回答了,便打算转身,未曾想,傅文州叫住了他——


    “孟希。”


    回应他的是一对茫然无辜的眼眸。


    但男人依旧启唇,告知他残酷的事实:


    “关毅被停职了。”


    听到他的话,孟希当即面露惊讶。


    “为什么?”


    他下意识回问。


    傅文州继续喝水,喉结一滚:


    “你不需要知道。”


    说完这句,男人抬眼时,孟希还一动不动地站在他面前。


    看样子是没得到一个说法便不会善罢甘休。


    “我想知道。”


    孟希看向他,眉宇间的倔强又露了出来。


    傅文州貌似招架不住了。


    他拿起一只已开封的档案袋,取出几张照片,摔在孟希眼前。


    “自己看。”


    孟希一愣,视线慢吞吞地从他身上转移到桌面,伸手抚上那叠照片,掌心将它们铺开。


    他看清了其中定格下的画面,都是偷拍视角,好几张是他和关助一起买菜、以及在外面同桌吃饭的情景。


    “这是谁拍的?”孟希摸不着头脑,又问:“跟关助被停职有什么关系呢?”


    傅文州听着他的傻问题,缓慢地扬起下巴,深吸一口气,强制自己没有开骂。


    他的语调还算平稳:


    “有人匿名递送了一份举报信,揭发你与关毅存在恋爱关系。”


    男人话音刚落,孟希便疑惑地瞪了眼。


    “你也清楚,办公室恋情在青松是命令禁止的。”


    傅文州目光微冷。


    “简直血口喷人,匿名举报?他怎么不敢来当面对质呢?就因为这样莫须有的罪名,你就把关助停职了吗?”


    “哦?看来某人对公司的裁决不大满意。”


    男人手指搭在桌边,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


    孟希眉头拧紧:


    “连证据都没有的草率判决,真的公平吗?”


    “这不就是证据?”


    傅文州摊开手,示意他眼皮子底下的几张照片:


    “你敢说上面的不是你?专业人员看过,没有PS的痕迹。”


    两人互不相让,眼神较劲。


    孟希又把那些照片翻看一遍,底气更足了。


    “的确是我,另一个也确实是关助,但那又怎样?我们只是普通同事,公司没有规定过同事之间不能一起吃饭逛街吧?”


    傅文州嘴唇绷紧,望向他的眼神已然满是寒意。


    孟希不觉,依旧据理力争:


    “照片上我和关助没有半点亲密举动,都在正常社交范围,凭什么认为我们……”


    “因为关毅当着我的面,跟我说他喜欢你,一切的后果由他一个人承担,停职调查也是他自己要求的,够了么?”


    傅文州倏地起身,两手撑在桌面上,压下目光盯住孟希的瞳孔。


    他愤怒地一股脑吐完这些话,嗓子忽而针扎般刺疼,侧过脸猛咳几声。


    “你……你没事吧?”


    孟希像是根本没在乎他说了些什么,不自觉抬手,准备放在男人肩头。


    可指尖还没碰到傅文州的衣服,他眼珠一转,瞬间想到什么。


    “我知道是谁了。”


    孟希恍惚的神色变得警觉。


    他边无意识地点头,边转身迈出去:


    “是他,一定是他,他是冲我来的。”


    傅文州眼见他快步冲出门,搁在桌面的手掌便用力捏成拳。


    “孟希?孟希!你要去哪儿?回来!”


    男人的怒意不减,却并未阻拦孟希分毫。


    他义无反顾地拉开办公室的门离开,迫使傅文州从桌后绕开追上去。


    【孟希!不要冲动。】


    久违的系统声音从脑袋里跳出来。


    孟希脚步未停,也没回应,手指触碰电梯按钮。


    系统:【冷静下来,你想惹恼傅文州吗?】


    【闭嘴。】


    孟希第一次用如此僵硬的语气跟它讲话:


    【你不懂,是我先故意招惹关助的,一开始就是我利用他接近傅文州,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因为我而失去工作。】


    伴随着系统的沉默,屏幕上跳跃的数字停在十三层——


    人力资源部。


    Scott近日接连升职,可谓意气风发。


    他从总监办公室款款走出,嘴角噙着一抹笑,然而很快,他就乐不出来了。


    一个身影挡住他的去路。


    Scott脸色一僵,眯起眼睛:


    “孟希?”


    第25章 试探 我是傅文州的人。


    许久未见, 连哥也不喊了。


    孟希唏嘘地想到,又随着他的动作挪了挪,偏不让对方过去。


    “你还认识我?”


    “那是当然, 傅总身边的红人嘛,谁不认识呢?”


    Scott言语中带着十足的讽刺。


    不过, 孟希依旧死死拦住他, 毫不畏惧。


    “你想干什么?”


    Scott见状,也不再虚以委蛇, 啧了一声。


    孟希只是轻飘飘一句:“没什么,就是想和你聊聊。”


    “你别以为后台硬我就不敢怎样你,让开。”


    他看孟希还是一动不动,不由得冷笑,又说道:


    “呵, 听说关助被停职了啊,不知道你还能蹦跶几天?”


    果然是他干的。


    孟希咬牙, 脸颊的肉顿时紧绷。


    “是么, 你这么神通广大,那敢问你听没听说,其实你的事情,我也了解不少。”


    听到这话, Scott的瞳孔骤缩,但只片刻就恢复平静, 故作镇定的勾唇:“少吓唬我。”


    “没关系啊, 你的那些事,我也可以在这里说……或者,”孟希也笑了,朝天花板指一指:“直接告诉上边听, 估计可以讲很久的。”


    发觉Scott脸色微变,孟希便明白自己诈对了。


    他稍稍仰头,单侧眉毛轻挑,摆出上位者的姿态:


    “现在,可以聊聊了吧。”


    Scott朝左右望两眼,对着楼梯间努了努下巴。


    孟希跟在他身后,也抬腿前去。


    “你想聊什么?我没多少时间跟你耗。”


    “还挺硬气,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难道还不清楚我为什么会来找你?”


    孟希说完,手机突然响了,他掏出来看一眼屏幕,没见过的号码。


    趁着他挂电话,Scott开了口:


    “是啊,咱们小孟哥都是御前的大人物了,怎么还会到老部门来为难老同事呢?”


    “我为难你?”孟希似乎听到了什么不着边际的疯话:“那你先回答,你到底为什么要害我?”


    “哥们,你有被害妄想症吧?没有证据的话可是诽谤。”


    Scott嗤笑道。


    这话倒是戳中了孟希。


    他确实没有证据。


    可气势上还不能落下风,孟希目光灼灼,颇有些逼供的意思:“你敢说你从来没有对我心存芥蒂吗?”


    “有,我烦死你了,恨透你了!凭什么你靠着一张脸攀上高枝就能平步青云?我辛辛苦苦考学,这么漂亮的履历,却被你压一头!”


    Scott往前迈一步,把他逼入角落:


    “但那又如何?这年头,不会我在心里诅咒你两句都要交罚款吧?”


    “你撒谎。”孟希背在身后的手指在微微颤抖,然而头却没有低下去半分:“你自以为斗倒了关助便有恃无恐,其实,从一开始就错了。”


    “因为我背后的靠山从来都不是关毅,而是傅总。”


    “我是傅文州的人。”


    “所以就算你们都倒了,我也不会被伤到分毫。”


    对上他平静的目光,Scott肉眼可见地瞬间慌乱起来。


    孟希扭转局面,反守为攻,连谎话都极其顺嘴:“而且我要提醒你,现在傅总已经知道了你那些暗地里的勾当。”


    Scott吞咽了一口唾沫。


    “孟哥,你在跟我开玩笑?我走我的路,也没碍到您老人家吧?”他的语气明显弱化。


    “事到如今,你居然还……”


    孟希刚张嘴,眼前防火门便被推开。


    Scott猛地扭头瞅过去,瞧见傅文州的那一刻,魂都丢了。


    他后退几步,慌张地缩在一边。


    而傅文州从始至终并未分给他半分目光,凝视着孟希的脸。


    “过来。”


    这是冲孟希说的。


    “我、我还没有问完……”他小声开口,没有动弹,视线中的傅文州却一步一步靠近。


    男人攥住了他的小臂,神情不悦:


    “取证调查的事情自有监察部门来做,你只需要递给我一个人名,这是在干什么?”


    “我怎么知道对不对?总要确认一下嘛,到时候万一他反咬我一口呢?”


    孟希振振有词。


    两人亲昵地窃窃私语,这状态简直要把Scott折磨疯了。


    有傅文州在,他跑都不敢跑。


    好在傅总的注意终于转到了他身上。


    Scott低垂着脑袋,不敢对上傅文州的视线,甚至还慌不择路地朝孟希求情:


    “孟哥,咱俩怎么说也算有点交情,你快帮我解释两句,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误会啊!”


    孟希惊呆了。


    这人还真是脸大。


    他被傅文州抓着胳膊往外走,脑袋和嘴巴还没忍住留下来怼两句——


    “你还有脸对我说这个?跟踪、偷拍……难道还冤枉你了吗?”


    “什么跟踪偷拍?”Scott顿时愣住了:“我就是私下里给Jessica塞了点东西,其他的我真不知道啊!”


    他说这句话时,孟希已经被傅文州拥了出去。


    男人抬手,示意楼梯间里的Scott安静,也悄然离去。


    孟希打眼瞧见外面的两名安保人员,有些受惊,下意识贴着墙根,瞥到傅文州走出来后才再次硬气:


    “你得好好审审他,老板。”


    傅文州没理会,向安保人员使了个眼色。


    孟希刹那间闭上嘴巴,眨眨眼皮。


    “他的事不需要你管,现在到我来审你了。”


    男人侧目。


    孟希这边心里却咯噔一声:


    “不都已经真相大白了吗?”


    他说完,又从兜里掏出手机,结束录音——“要是我再多问两句,他马上就承认了。”


    言语中满是抱怨和指责,似乎傅文州来得并不是时候。


    傅总今日脾气好得吓人,瞳孔漆黑不见底,孟希只是对视一眼,仿佛就快被他吸进去了。


    他深深抽气,撇开目光,看向傅文州捏住自己胳膊的手。


    或许是因为太心急了,他都没留意到今天男人的态度有些奇怪。


    孟希又跟他回到了办公室里,两人离得不远,分坐在沙发两侧。


    “如果调查出来Scott纯属污蔑,关助是不是就可以回来了?”


    孟希两手搭上膝头,像一只紧张的小猫,手指蜷缩在肉垫之下。


    “不好说。”


    傅文州这回答实在称不上一句回答。


    身边人瞬间皱起眉毛,不高兴地撇下嘴:“这又是为什么?”


    “他承认了对自己的同事有好感,你们继续待在一个部门,不太合适。”


    “那怎么办?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孟希露出一张白纸似的神情。


    傅文州无奈仰头,倚住靠背,缓缓道:


    “显而易见,你们两个,只能留下一人,倘若他官复原职,那你呢?”


    听到男人这番话,孟希登时陷入了思考。


    原来如此。


    从开始,傅文州就完全不在乎这件事情的真相如何,只是想借助孟希对关毅停职的不忍,逼他收拾东西滚蛋。


    而孟希自己还傻呵呵地去冲锋陷阵。


    他太笨了,也太迟钝。


    关毅是傅总的心腹,怎么可能会简简单单地因此便失去“盛宠”?


    这一切的矛头都是对准他自己的。


    至于关毅在其中扮演怎样的身份,那天的告白真假几何,孟希已经没有精力去探究,也不敢细想。


    “我懂了。”


    他心如死灰。


    之前那点朦胧的悸动瞬间被冻成碎冰,孟希望向傅文州的眼神转为失望。


    他还以为……


    “傅总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呢?有你一句话,不就能轻易让我滚蛋吗?”


    “我可什么都没说。”


    傅文州披上一层陌生又虚伪的皮,叫孟希不由得掐住自己的大腿肉,才保持着默不作声。


    【孟希。】


    系统在这个时候插嘴:


    【别再较劲了,服个软吧。】


    孟希一时间都分不清究竟是谁在说话。


    【连你也向着他吗?我做错了什么?】


    他很不理解,别人家的系统总是最强的助力,为什么自己的却连同反派一起来欺负他?


    对,傅文州是个大反派。


    没人性的大反派。


    系统默默开口——


    【大丈夫能屈能伸,你如果离开青松,怎么与孟家交代?】


    【那我也不愿意失去尊严对他摇尾乞怜。】孟希依旧坚决。


    他这边冲系统撒完气,立马站起身来。


    “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我,我也不是自愿进青松的,这么长时间,我已经在努力改变你对我的看法了。”


    “当然,如果你依旧存在偏见,我也不会怎样,但你大可以放到明面上说,玩弄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实在失了些企业家的风度。”


    孟希貌似已经认定了自己即将滚蛋的事实,把一直以来压在心底快憋疯的话全都倒出。


    他勇敢这一回,骂完就戴上口罩,破门而逃。


    傅文州始终端坐于沙发,稳如泰山。


    仿佛孟希那些话,还不足挠几下痒来得有力道。


    孟希人站进电梯,堪堪缓过神,两颊因为激动升上来的温度也逐渐平缓。


    他不禁开始后悔:


    会不会今天本不该来的?


    要是不来……


    算了。


    孟希摇摇脑袋。


    傅文州对他的厌恶是一枚定时炸弹,不知何时会突然发作,终究要夺命于无形的。


    还不如早死早超生。


    “亏我还想给你买药,见鬼去吧!”


    孟希扬手蹭了蹭眼角,胸口一抽一抽。


    好奇怪,他一向这么爱哭吗?


    短暂地自暴自弃过后,孟希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他一瞬间烦闷至极。


    要怎么跟孟令韬说呢?还有楚逸……


    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呢!为什么全都在逼他呀?


    被药剂压制下的流感病毒,此刻却由于他的情绪死灰复燃,迅速反扑,再度将他整个人吞噬。


    他全然忘了自己是如何强打精神回到家里的,一头栽倒。


    体温维持在痛苦的38.9摄氏度,孟希辗转反侧,睡衣都被热汗洇湿,身体化为一只源源不断辐射着热度的小火球。


    从脸蛋到脖子,皆是红透的色彩,他费力地吞掉两颗退烧药,视线晃晃悠悠定格在手机上。


    屏幕露出的画面是他刚才脑子短路时给楚逸发去的信息:


    [潜伏失败、、已被赶出轻松集团w]


    第26章 程家 玩火自焚了吧。


    孟希闷了一头汗, 第二天醒过来才觉得稍稍好转些,食欲也提上来,给自己煮了一大锅的番茄面片汤。


    这是他在网上学到的食谱, 步骤简单,方便他复刻。


    “最后一步, 淋一圈芝麻油出锅。”


    孟希非常听话, 乖乖地站在灶台边,念一句做一句, 丢失的嗅觉迅速归位。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他好像无意间提升了厨艺这项技能点。


    孟希对自己的要求一直很低,既然能做得这么好,那就奖励他把这一大锅统统喝掉!


    他美滋滋的抄起勺子,额头上还绑着洗脸时候用的发带, 正好勒住头发,很适合专注用餐。


    可惜有人打断了他的专注。


    听到手机铃声时, 孟希下意识嘴巴一瘪, 撂下勺子,手指摸了过去。


    瞥见屏幕上弹出的备注,他呼吸一窒。


    这回才真叫做吃不下饭了呢。


    孟希还没准备好,可手指一哆嗦, 便显示已接通。


    “喂?哥……”他硬着头皮开口。


    “别了,你可比我有本事, 以后我该管你叫哥。”


    孟令韬冷哼一句道。


    孟希霎时间脊背僵直, 浑身发冷。


    仿佛孟令韬穿越时空到他身后装了十台空调使劲吹一样。


    “真有能耐啊,老三,连小楚总的大腿都抱上了,现在如何, 玩火自焚了吧?”


    “我……”


    楚逸这个长舌男!


    居然这么快就捅出去了。


    他对楚逸本来就所剩无几的好感度荡然无存。


    “不是这样的,哥……”孟希觉得自己的脑筋缠在一起打了个死结,非常影响思考和狡辩的能力:“他逼我的,我也不想呀。”


    “那当初为什么不告诉我?也是,你胆子大着呢,就是现如今东窗事发,我也是从别人嘴里听到的,孟希,你想害死孟家吗?”


    后果会这么严重吗?


    自己的位置原来如此关键??


    “不、不至于吧?”


    孟令韬仅仅冷笑一声。


    在他心里,孟希就是一条血统不纯的傻狗,什么都不懂很正常,也懒得跟他费口舌,直接开口发号施令:


    “周六早上我去接你,穿得低调些。”


    “哦,好吧。”


    这样直截了当的聊天孟希还是比较喜欢的,起码比打一圈哑谜自己完全听不懂要强多了。


    可他目前想不到孟令韬意欲何为,为避免发生类似上次寿宴的窘迫情况,还是忍不住刨根问底一句——“要去做什么呢?”


    “你说呢?当然是去帮你擦屁股,给傅文州登门道歉。”


    “啊?!”


    孟希当即清醒了,腰背一耸。


    也就是说,倒计时三天后,他还要再见到傅文州!


    他还沉浸在惊讶中无法自拔,孟令韬已经把电话掐断了。


    度日如年。


    孟希好不容易把流感病毒从自己身上赶跑,转瞬之间又被莫名的紧张感钻了空子。


    他该怎么面对傅文州?


    低三下四吗?


    孟令韬的态度如此坚决,他要是跟傅文州硬碰硬,肯定没好果子吃的。


    孟希垂着脑袋,心情不大愉悦,嘴巴嚼嚼嚼的频率也迅速提升。


    他用一堆零食包围自己,胡吃海塞了几天,才想起孟令韬说过要穿低调点的话。


    自己那个衣柜里还真没几件符合条件的。


    星期六当日,他套上那条浅色牛仔裤,起身站在镜子前,裤腰却缓缓滑到了胯骨,露出小腹。


    他最近吃了那么多东西,怎么比之前还瘦呢?


    孟希搞不懂,眼见孟令韬规定的碰头时间迫近,他也没来得及找条腰带,便套了件较长的大T恤,拿一袋面包出门。


    他站在路边小口小口啃着面包,然后一辆其貌不扬的黑色轿车行迹犹豫地停在他眼前。


    后座车窗降下去,孟令韬的目光落在男生身上,打量一番,眸中情绪不明。


    可在孟希看来,他貌似在辨认自己。


    司机下了车,帮他把另一侧的车门拉开。


    “谢谢。”


    孟希战战兢兢地坐了进去。


    幸好,他跟孟令韬之间是隔开的。


    他上了车,这位大哥又开始扭过头注视着自己。


    孟令韬毫不遮拦视线。


    那是一种明晃晃的观察。


    孟希有几分无所适从,硬着头皮收起手里没吃掉的面包,喊了声“哥”。


    男人并未理会,胳膊肘撑在中央扶手上:


    “等会儿到了程家,给我老实点,谨言慎行,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程家?


    孟希疑惑。


    他们不是要去找傅文州吗?


    “啧,听到没有?”


    孟大哥实在称不上多耐心,尤其是对孟希。


    孟希不敢多问,连忙点头乖巧应下:


    “嗯嗯嗯。”


    周末车流量不小,这位司机貌似车技也一般。


    孟希本来肚子就没被填满,这下子晃来晃去惹得头晕目眩,更是想降下车窗嗷嗷吐一通。


    后座的气氛尴尬无比,两人基本没什么交流,只听孟令韬始终在处理工作,电话一个接着一个。


    工作间隙,好像还有几通私人通话,提到什么婚礼之类的。


    孟希才记起这件事,等对方靠在座椅上休息时,装作无意地提及:


    “哥,听说你要结婚了,恭喜呀。”


    闻声,孟令韬侧目,不咸不淡地瞥他一眼。


    “哦?你又准备大闹我的婚礼么?”他说话如同淬了毒一般。


    孟希不自觉联想到寿宴,被他拐骗到走廊掐脖子的时候,便打了个寒颤:


    “怎、怎么会……”


    真是举步维艰呐。


    他抹了抹自己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


    前往目的地的路途很长,长到孟希多次怀疑孟令韬是想把他丢进郊区卖了。


    直至车子驶入了那处名为“东湖壹号”的别墅区,拐了几个弯,最终缓缓停在某一栋的大门口。


    见孟令韬有了动作,孟希也拉开车门,双脚落地。


    他跟在这位大哥身后,唯唯诺诺地耷拉着头。


    这房子可真够气派的呢,门外两边还有绿化带,刚才过来的路上他还看到了超宽的人工河道。


    一位瞧上去很面善的保姆来为他们开了门。


    豪宅内部也别有洞天,穿越几乎望不到边的草坪,绕过花园与假山锦鲤池,才瞧见了独栋别墅的一角。


    入目绿意盎然,孟希倒没有多少初次踏足的惶恐,反而觉得呼吸极为通畅。


    “太太,孟家二位少爷来了。”


    孟希挑起眼皮,瞧见立在桌边插花的女人。


    那位太太指若葱根,挑选着花材跟瓷瓶配搭。


    “程伯母。”


    孟希肯定她刚才就听到保姆的话了,却等孟令韬开口才不紧不慢地抬眸:


    “欸,是小孟总呀?”


    “不不,您这是折煞我了,喊我小韬就行,唐突前来,叨扰您雅兴。”


    “你是稀客,怎么叫叨扰呢?”


    程伯母转过身,长相亦是慈眉善目,让孟希恍惚中产生了一种熟悉感。


    而她的眼神已然望了过来:


    “这孩子看着眼生呀?”


    “奥,这是家中三弟,应该是第一次见您。”


    孟令韬侧过脸冲孟希使了个眼色。


    后者脑袋还算机灵,忙上前一步开口:


    “伯母好,我是孟希。”


    程伯母眼波流转,似乎暗暗琢磨了一下“三弟”这个称呼,勾唇而笑。


    刹那间,孟希看着她的笑容发愣,猛地想起来为什么会觉得对方眼熟了。


    是在海市音乐学院知名校友栏前列,赫赫有名的那位美声皇后——徐眉。


    “你们两个孩子来就来,还带什么礼物?”


    程伯母示意佣人去倒茶,抬起下巴:


    “那边坐吧。”


    “伯母,今日怎么不见程伯父?”


    孟希谨小慎微地跟着孟令韬的脚步挪动,听到他这么说。


    女人则身姿优雅,一颦一笑都十分端庄,也透着疏离。


    “他跟文州在楼上书房,两个人不知道聊什么……这是今年送来的新茶,你们尝尝。”


    提到傅文州的名字,孟希的耳朵一动。


    可,傅文州和程家有什么关系呢?


    他搞不懂。


    “哎。”孟令韬双手端过茶杯搁在桌上,又掏出一份请柬来:“这次来,主要是希望您二位与傅总赏光,能一同出席我的婚礼,就在下月18号。”


    “这我到听说了,是和马家的大女儿?很好的呀,你们两个很相配。”


    她礼貌夸奖两句,却没说去不去。


    孟令韬略微低下头,眨了眨眼皮,只跟着虚伪地假笑,随意寒暄几句。


    孟希听得都困了,还要哄着自己的肚子千万不要咕咕叫。


    不知说到哪里,孟令韬图穷匕见,终于谈到了孟希身上。


    程伯母听闻,只是抿了一口茶,表情淡淡。


    “这种事情,你得跟文州聊,我可做不了主。”


    “您又同我说笑,”孟令韬和长辈说话张弛有度:“海市上下谁不知道,傅总最是孝顺您二老了。”


    “正因为孝顺,我才不该干涉他的决定,你说呢?”


    女人皮笑肉不笑。


    话题顿时僵住,孟令韬知趣地没有再提。


    少时,许是有人告知,傅文州从二楼款款走了下来。


    孟希坐在客厅沙发边缘,听到些声响便猛然抬头,与楼梯上的男人猝不及防地对视。


    傅文州居然率先撇开了脸。


    孟希心脏砰砰直跳,从脖子开始往外冒热气。


    不对啊,自己不是应该讨厌他的吗?


    孟令韬也注意到他的身影,下一秒,程伯母便起身:


    “文州,你可下来了,厨房里煲着菠菜猪肝汤呢,你赶紧去喝一碗。”


    “行,妈,我待会儿就喝。”


    傅文州对她轻言细语,相当敬重:


    “需要给爸送上去吗?”


    “让他喝什么,瞧你这几天黑眼圈都出来了,你工作忙,最需要补一补了。”


    母慈子孝的情形,完全将孟氏哥俩隔离在外。


    孟希瞧着两人的交流,一个大大的问号又从心头浮现。


    这是怎么回事?


    傅文州为什么喊她妈妈呢?


    “您歇着,我会喝的,先处理点事情。”


    男人把母亲哄回去插花,自己则扭头看向孟令韬二人。


    孟家老大迅速藏起眉目间的一丝不悦,扬唇微笑:


    “傅总的家庭氛围真是羡煞旁人啊。”


    傅文州像是懒得理他,眼神只在孟希头顶轻飘飘地点了点。


    孟令韬察觉到不对,也转过脑袋看向身后的孟希。


    一下子被四只眼睛盯上,迷糊小希喉头凝滞,不自觉睁圆了眼睛。


    “……傅总好。”他低头极不情愿地跟傅文州打了声招呼。


    可男人也没理他,又给孟令韬递话:


    “孟总前来所为何事,不如上楼聊。”


    “那好。”


    孟令韬愣了一瞬,就点头答应。


    两人迈开腿,孟希下意识想跟上去,却被傅文州回头喝道:


    “你不用来。”


    他语气强硬,惹得孟希脚步没征兆地顿住了。


    【不去就不去嘛,凶什么?】


    孟希嘴巴一扁。


    莫名其妙地,客厅中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坐也坐不住,索性起身四下看看。


    客厅与楼梯口连接的长走廊左侧,有个圆形空间。


    远远一瞧,此处外观装潢华丽,却什么桌椅板凳都没有,孟希好奇,便走进探了探脑袋。


    里头摆着贴合墙壁的巨大展示柜旋即映入他眼帘。


    这场景颇为震撼,孟希嘴唇微张,他再次靠近,看仔细些,才发现其中陈列着的,是无数奖杯和证书。


    全部属于一个叫程嘉恩的人。


    孟希对这个名字感到很陌生,从左至右一路浏览过去,瞅见了对方某次获奖时的照片。


    镜头定格在他明媚恣意的青涩笑脸上。


    联想到傅文州与程家的亲密关系,孟希总算理出了一点头绪。


    此人该不会就是关助口中,傅文州那个弟弟吧?


    既然傅文州不喜欢他,这展示柜为什么还摆在家里如此高调且明显的位置?


    孟希不由自主地拧起眉头,抬头望向躺在柜子上层的一把小提琴。


    依然印着小少爷的姓名。


    那些奖杯与证书,也大多关于小提琴。


    倏地,孟希脑袋里像过电一般,茅塞顿开。


    怪不得傅文州不喜欢自己。


    他讨厌的弟弟会小提琴,甚至还把荣誉堆满了屋子,而自己那次在爷爷寿宴上拉琴又恰好被傅文州看到。


    俗话说爱屋及乌,那恨意自然也容易波及他人。


    一切都说得通了。


    孟希叹口气,站在玻璃倒影前摇了摇脑袋。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缓一缓,接下来的发现愈发令人惊讶。


    在“程嘉恩”的展示柜中,还有一张海市音乐学院管弦乐演奏系入学合影。


    孟希盯着其中一张脸出神。


    而对应下排的姓名标注,他眉毛突然一跳。


    段秋凝?!


    想到之前与她的对话,孟希不免浑身发抖,一股凉意攀上脖颈。


    除去入学这张照片,之后程嘉恩的辉煌成绩忽而灰飞烟灭,一丝痕迹都不存在了。


    某个可怕的猜测不受控制地在孟希脑海中成型——


    难不成……傅文州这位弟弟早就过世了吗?


    第27章 汪汪 你是想要我摸摸吗?


    将近十平米的空间, 顷刻间变得阴森恐怖。


    孟希脚踝绵软,朝后踉跄了半步,脑袋仍是恍惚着。


    “汪!汪汪——”


    不知哪里传来的狗吠, 由远及近,响在孟希耳畔。


    他汗毛直立, 脊背弓起来倏地一抖, 还没转过身,余光便瞧见白花花的一团朝自己奔来。


    孟希来不及躲闪, 耳朵被心跳声吵得嗡鸣不止,下意识都要原地跳起来,可双腿却仿佛被钉在原地。


    小而热的身体撞上他的小腿,狠狠地蹭了几下,便躺在他脚边, 爪子软绵绵地曲起,呜呜地哼唧着。


    孟希垂眸, 目光瞧着地上那只吐出舌头的可爱短毛小博美。


    毛发被修建的很整齐, 两颗眼睛亮晶晶。


    他思索片刻,才明白小狗的意图,便蹲下身来:


    “你是想要我摸摸吗?”


    小狗似乎能听懂他的话,侧过身子来扭来扭去, 直到孟希的手指碰到自己的皮毛,它就用舌.尖.舔了舔他裸露的手腕。


    “你好乖呀。”


    孟希手上动作粗鲁几分, 指间仿佛握着一团棉花糖。


    这是傅文州养的狗吗?


    他提出这个假设后, 很快便推翻了。


    那个人怎么值得有这么可爱的小狗狗?


    “你的小牙也很乖呢。”


    孟希抵抗不了此等萌物,都没顾得上看看是否四下无人,便打算伸手将它抱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品种就是很亲人,它对于孟希的“暴力”揉搓全然不抗拒, 甚至还有些迫不及待地往男生怀里钻。


    “牙牙!”


    熟悉的嗓音响在头顶,只是情绪不如往日平稳。


    小狗被揪着领子从孟希怀里提了起来,热乎乎的温度顿时消失。


    孟希仰头,侧面灯光打过来,他聚焦得吃力,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轮廓。


    男人强壮的手臂轻轻提着小狗,而悬在空中的四条狗腿则在来回扑腾。


    “汪汪!”


    傅文州从头到尾注意力就没在牙牙身上,两只眼睛如同监视器,一眨不眨地定格在孟希头顶。


    “谁允许你到这儿来的?”


    冷不丁一句话,问得孟希立即呆住。


    他缓缓起身,眼前却一片漆黑。


    “我……”


    “他是迷路了吧。”


    孟令韬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忙开口,又睨向孟希:“你傻了么,还不快跟傅总赔礼道歉?”


    “对、对不起。”


    孟希还没缓过神,就被孟令韬压着,对傅文州俯身鞠了一躬。


    之后他又同男人说了几句话,孟希没听进去,下一秒便被自家大哥拽走了。


    等离开别墅内部,靠近大门口,孟令韬才松开了他的胳膊诘问道:


    “你动那条狗干什么?”


    “嗯?是它自己跑到我面前的呀……”


    孟希无辜至极。


    孟令韬却并不认可这个借口。


    “哦,敢问你今年几岁?别人冲你扔个手榴弹,你难道也搂怀里抱住吗?”


    他说话讨厌得很,关键孟希还无力反驳,只得愤愤撇嘴。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孟令韬再度启唇:


    “傅文州他每天忙得要命,根本无暇在意你是死是活,我已经道过歉了,以后给我老老实实地在青松待着,不许再惹事。”


    “可是……”


    孟希唇瓣微动,反被孟令韬的眼神打断。


    “没什么可是,行就行,不行的话,你直接给我滚出国去,别在我面前碍眼了。”


    孟令韬难掩嫌弃的神色,扭过了头。


    这次程家之旅带给孟希的冲击力太大了,他第一次见到穿家居服的傅文州、见到男人在父母身边和顺温驯的一面。


    还知道了,他原来还养着一条狗。


    “哥,程嘉恩——”


    孟希还没说完,身旁孟令韬便有了反应:


    “好端端地提他干什么?楚逸连这个都告诉你了?”


    “嗯……只是听说傅总跟他关系不是很好。”


    “不过外界传言,真真假假。”


    听到孟希的话,孟令韬回应得十分虚无缥缈。


    孟希没懂,便追问:“那傅文州是程家的养子么?”


    孟令韬却仅仅意味不明地嗤笑出声。


    “呵,说是一头狼也不为过吧?”


    他勾唇:


    “程家父母遵循战友托孤的意愿,将他养育成人,到头来一分钱都没得到不说,甚至还间接害死了自己唯一的孩子,可他傅文州却不费吹灰之力就吞掉程家的财产,顺利拿下了青松集团。”


    孟希听得仔细,臂膀贴住车门,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


    程嘉恩果真已故。


    可按照孟令韬的说法,他的离世貌似还跟傅文州脱不了干系。


    他真的会是杀死自己养父母亲生儿子凶手吗?


    孟希手指攥紧扶手,忽而感觉天旋地转。


    这么说,他刚刚逃离这恶魔身边,如今却又被孟令韬送回去了吗?


    孟令韬此刻垂眸盯着他因为用力而泛白的指尖,冷哼一声:


    “我劝你还是别跟楚逸走得太近,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恩怨,早晚会闹得你死我活,掺和进去没好下场。”


    “恩怨?”


    孟希听了他的话,下意识问出口。


    “看来楚逸也不怎么器重你,连这些你都不清楚?还为他做什么事?”


    孟令韬上下嘴唇一碰,吐出两句爆炸性的消息:


    “程嘉恩当年死的时候,已经和楚逸订婚了。”!


    孟希不禁大吃一惊。


    这样说来,似乎所有的疑惑都能解释了。


    但,傅文州真的是这种人吗……


    他被孟令韬丢在小区路边,果断去买了四份薯条,坐在麦当劳的店里吃,一根一根,边嚼边琢磨。


    奇怪得很,从系统到身边的人,都在告诉自己傅文州有多恶毒可恨,孟希却做不到完全把他归类为纯粹的坏蛋。


    仿佛灵魂深处有个声音,已被他收买了。


    孟希回到家里睡觉,一开始太阳还高照,晒得他浑身暖融融,可翻了个身,屋里的温度便开始逐步下降。


    他猛地睁开眼,发觉自己早被黑暗笼罩。


    往日倒还好,今天他刚得知程嘉恩的死讯,总觉得单独待在房间里十分阴冷。


    他把家中所有的灯都打开。


    【孟希。】


    男鬼一般的喊声,吓得孟希霎时间灵魂出窍了。


    “啊……”


    他扶住墙面,脑袋像拨浪鼓似的来回打量,许久才反应过来,是系统在叫他。


    【孟希,回话。】


    许是他长时间没有应答,系统再度开口。


    孟希咽了咽唾沫,又四下瞧瞧,决定还是窝进沙发里:


    【你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例行公事罢了。】


    【什么叫公事呢?确定我还活着?】孟希语气中带着些许苦涩。


    系统顿了一顿:


    【不许这么讲话,是有人给你灌输了什么负能量么?】


    【算不上负能量吧,就是,无意间发现了这个世界的残酷。】


    孟希把脸搁在沙发靠背上,胳膊随意一搭,指尖与光影重叠,显得无比细长。


    他的视线飘荡着,落不到实处。


    【哥哥,我好害怕,傅文州会不会杀掉我?】


    周围安静的没有一丝声音。


    【……为什么这么说。】系统不解。


    【你知道程嘉恩的事情吗?】


    【他是傅文州养父母的独子,关助曾经告诉我,他们两个人关系不好,而现在孟令韬又暗示我,傅文州为了侵占程家的财产,故意害死了他。】


    【孟令韬,是么?】


    不知为何,系统确定了一遍人名,才对他说道:


    【我会保护你,这句话说过很多次了,另外……孟希,你不应该总是受到他人话语的干扰,保持你自己的判断,可以吗?】


    【既然你这么说,是不是就能证明傅文州清白的了?】


    孟希忽而激动地问他,身子都直了起来。


    可系统一反常态,并没有直面回答他的问题,


    【你希望吗?】


    【什么希不希望的?】


    孟希茫然不解,耳朵还未等到系统的回应,却率先被敲门声惊吓住。


    他激灵了一瞬,猛地扭头朝玄关处望去,同时鸡皮疙瘩也冒了出来。


    【这么晚了,会是谁?】


    他喉结滚动,缓缓起身迈出去,快走到门口时,反而转身,不知从何处找来一根拖把握在手心,才挺直腰板前去开门。


    视线由下到上,孟希恍然与一张凉薄的脸面面相觑。


    “傅文州?”


    他脱口而出。


    男人本来面无表情,听到这个称呼却猛地眉头一挤,眼神不自觉从孟希仰面露出的粉色鼻尖划落在他手指攥紧的那拖把杆上。


    “在打扫卫生?”


    傅文州这句话带着些许怀疑。


    孟希人还懵着,见他直愣愣地往里进,下意识往后躲。


    【等等,这好像是我家欸?】


    男人把门带上,孟希这才注意到他手中大包小包提了不少东西。


    “客厅在哪?”


    孟希条件反射地朝一个方向指了指,转而搁下拖把。


    傅文州将手中东西撂在茶几上,目光不着痕迹地望一圈,很是随意地坐了下来。


    【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孟希一头雾水,脚步迟疑地走过去:


    “你……你有事吗?”


    “我以为孟家至少会教你一些为人处事的基本礼仪,比如,给客人倒杯茶。”


    傅文州轻轻抬起眼皮瞧他一眼。


    孟希又从口腔内咬住下唇的肉,两排牙齿磨了磨,才出声:


    “那你等着吧,我这里没有茶叶。”


    他连热水都是偶尔喝,找烧水壶也需要点时间。


    【烦人精还找到家里来了呢。】


    孟希转身,手腕却被握住。


    “唔!”


    他痛呼出声。


    仅拿“握”这个形容显然低估了男人的力道,被他猛地捏紧手腕,堪比落入一只成年猛兽齿间,孟希仿佛听到了自己腕骨碎裂的声音。


    只是还由不得孟希细细感受从手部蔓延开来的痛楚,傅文州便再度用力一拽。


    孟希整个身体斜着向沙发上倒,结结实实砸在男人身上,一条胳膊还撑在他胸前。


    左拖鞋翻倒在地面,而它的主人,几乎五根脚趾埋进了傅文州大腿根处。


    这情形似乎也不是男人事先预料到的,他眉毛挑起,另一只手迅速揽住孟希的腰。


    两个人就以如此怪异的拥抱姿势缠在沙发里。


    傅文州眼睛垂下,便能瞧见孟希气愤抖动的唇。


    “捏疼你了吗?”


    这句倒还像个人样,可惜他的成绩已经在裁判心里扣成了负值,没什么扭转的余地了。


    希希大王使劲抽出自己的手,推了他一把:


    “你到底要干什么?”


    男人看向他小心翼翼转动手腕的模样,表情有了些变化。


    “我给你揉揉吧。”


    他一双眼睛灼热无比,与孟希黑亮的瞳仁对上,摊开手掌。


    第28章 红提 回到我身边。


    【神经病】


    孟希瞪大双眼, 哪里还敢再把自己的手送到傅文州掌心,忙从沙发起身。


    【不就抱了抱你的狗?至于追到家里来欺负我吗!】


    他委屈得很,嘴巴一撇, 企图用眼神控诉。


    傅文州却无端叹了口气,脑袋低了下去:


    “抱歉。”


    这声音太轻, 一时间孟希都以为自己幻听了, 呆了许久。


    男人反而也站起身,来到孟希面前。


    “我下手没轻重, 不是有意的。”


    孟希已经完全傻了。


    现在是什么情况?


    傅文州在跟他道歉吗?


    原本正常无比的一件事,放在某个高高在上的男人这里便十分稀罕。


    “今天在东湖壹号,是因为孟令韬在,不得不那么对你说话,但我从始至终, 都没想让你离开公司。”


    “那你、我……”


    孟希觉得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 难免语无伦次, 不知从哪一点开始切入质疑。


    “原谅我,回到我身边,好吗?”


    傅文州俯下身,极度压低自己的姿态。


    可听他语气, 更像是在哄生气离家出走的妻子。


    【慢着。】


    【我是午觉还没醒,对吧?】


    男人的这种态度叫孟希惊悚非常, 后背幽幽发凉。


    许是他长久没有应答, 傅文州再次叹息,眼神黯淡下去,缓缓直起腰:


    “暂时不接受也没关系,我的道歉礼物总可以收下吧?”


    男人侧目示意堆得满当当的茶几。


    孟希这才喘口气, 只不过还跟他隔着一定的安全距离。


    他蹲下来,扒拉那几个袋子。


    水果、一大兜进口零食、奶油蛋糕还有之前吃过的吐司。


    仅此而已。


    孟希不禁愤愤扬起头瞪着他。


    【岂有此理,哪有道歉礼物全是吃的?把我当饭桶吗!】


    “我不能吃奶油的。”


    他说道。


    傅文州靠过去解释:“我问了店员,订做的豆乳奶油,全程没有添加乳糖。”


    “哦。”


    “吃不完记得放冰箱,别吃坏肚子。”


    傅文州抬起手,语气和煦得有些骇人,孟希扭动肩膀,躲在一边。


    男人伸手拎起那包吐司,又继续说下去:


    “上次给你买吐司的那家店,只做两种味道,这个是他们家的招牌,提子吐司,也不含乳糖。”


    眼见孟希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他才淡淡勾唇。


    “要不要尝尝?和原味的不太一样。”


    被他一声声蛊惑着,孟希肚子里也开始敲锣打鼓。


    傅文州瞧着他探出爪子伸进袋里捏了一片,放到鼻子前面嗅嗅,才下嘴。


    刚嚼了没两口,孟希的下巴便顿住,眉心立即攒起。


    黏软粘牙的葡萄干湿湿腻腻,完全干扰了口腔环境,把美味面包变得难以下咽!


    男人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神情忽而阴郁幽暗起来,手掌搭在他后颈:


    “好吃么?”


    【难吃死了!】


    “嗯……还行吧。”孟希口不对心,含糊道。


    “那就多吃些,我可以逛逛你家吗?”


    孟希囫囵咽下嘴里的东西,点了点头。


    傅文州未曾得到他首肯前便已经做出了架势,毫不客气。


    男人扭头,孟希便悄悄扯了一张纸,把吐司上镶嵌着的干红提全部扣了下来。


    这样一看,倒还好。


    孟希又张开嘴巴啃一大口。


    面包体沁入提子的丝丝清香,又少了怪怪口感,吃上去竟然比南瓜原味的还要香甜。


    他可能是饿极了,很快塞进去整整一片,飞快嚼嚼嚼吃完后起身。


    傅文州不知何时“无意间”转悠到了他的卧室门口。


    “喂……”


    孟希走向他,男人才缓缓转过头。


    他今天实在反常得很,每一个眼神都让孟希陌生。


    “怎么了?”


    孟希抬眸:“你说,想让我回去工作对吗?”


    “嗯。”


    “可你那么讨厌我……”


    “我什么时候说过讨厌你?”


    男人突然赖账,好像之前那些夹枪带棒的话不是出自他口中一般。


    孟希不免露出质疑的表情。


    “那我不管,在你身边工作压力太大了,青松集团不是还有很多分公司之类的吗?我也可以去……”


    他还没说完,傅文州便侧过身,迈了半步贴近自己。


    孟希霎时间喉结哽住,面对傅文州的视线,下意识想跑。


    可灯下的影子把他紧紧包裹住,仿佛落下一层结界,画地为牢。


    傅文州压着眉毛启唇:


    “这样听来,倒像是你讨厌我。”


    “不不不,我怎么——”


    孟希的颌骨被他一只大手掐住。


    他浑身上下现在仅有软软的脸颊肉还算丰盈,从男人指缝中挤出来。


    傅文州似乎本性暴露,也许是太过生气,呼吸粗重几分,目光直勾勾盯着孟希的脸,大拇指动了动,掌纹瞬间记住了那种光滑的触感。


    “为什么不愿意待在我身边?”


    被捏着脸,孟希说不了话,拿一双眼睛可怜巴巴地望向傅文州。


    他猛地想到,男人是个吞掉未知数的杀人犯。


    孟希咽了下口水,睫毛不受控制地颤动。


    “你是觉得,我会听你的?”


    傅文州脑袋凑近他,两人的鼻尖近在咫尺:


    “求人也该有个态度,我还没吃晚饭。”


    语毕,他松开了手。


    孟希下巴两侧留下了浅浅的红色指印,腮帮子一鼓,自己上手揉了揉。


    【这臭男人真是反复无常。】


    “我也没吃饭嘛,而且我不会做菜呀,要点外卖吗?”


    傅文州那只手藏在身后搓了搓,还沉浸在上面留下的余温,恍惚开口:


    “我从来不吃外卖。”


    “那就出去吃咯?”孟希无奈说道,已经打算去换衣服了。


    但傅文州再次拒绝了这个提议:


    “太麻烦了,我看小区门口有家玫瑰餐厅,他们的几道招牌菜还不错,你去买上来。”


    男人叉开腿舒舒服服地坐上沙发,两眼一合便吩咐。


    孟希被他这样子搞得脑袋懵懵。


    “这和外卖有什么区别?”他难免问出口。


    然而傅文州只是瞥他一眼,就自顾自地报上了菜名:


    “椒盐排条、酱爆猪肝、酒淋草头、土豆色拉、咸肉菜饭。”


    这也太多了吧?!


    孟希越听越难以压制自己的怒意,面上却要笑嘻嘻地都记下来。


    【万恶的资本家,就知道剥削!】


    “去吧,这段时间我会好好考虑下你刚才的诉求。”


    傅文州轻飘飘两句,极其精准地把控住了孟希的内心。


    孟希露齿扯出一个颇假的微笑:


    “好的傅总,您稍等哦。”


    他回到卧室把睡衣换下来,套上短袖短裤便出了门。


    外面燥热十分。


    孟希左思右想,总是猜不透傅文州的心眼,也不明白他今夜的造访究竟为何。


    看白天孟令韬在程家唯唯诺诺的样子,男人根本没必要对着自己委曲求全。


    另外,他与程嘉恩的仇怨,是人尽皆知的吗?


    那为什么刚才系统没有正面回答呢?


    孟希呼唤了好多次,这个飘忽不定的“金手指”也没了应答。


    傅文州已经有了青松集团,就算程家再有钱,也不至于拿人命去赌吧。


    会不会是程嘉恩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但也不对,孟希又在脑中推翻一个设想。


    只因为段秋凝曾经说过,她那位英年早逝的同学人品极佳。


    不过,按照她的说法,此人应该是心脏病去世,怎么能跟傅文州扯上关系呢?


    看来必须再去找段秋凝见一面了。


    孟希连自己生母的案子都还没断干净,这便又来了一桩。


    这个世界似乎比他想象中还要腥风血雨。


    如果他当时睁开眼,是生活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里,那该多好?


    孟希走了满身的汗,终于来到玫瑰餐厅。


    此处门庭若市,正值饭点。


    傅文州点的还都是些费功夫的菜,恐怕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


    孟希叹一口气,取了号坐在店里吹着空调漫长等待。


    等月亮探出头,时间溜走的速度仿佛忽然加快。


    他提着饭盒上楼,热得直想吐舌头,推开家门才勉强活过来。


    而傅文州竟倚着墙立在门口不远处,随意撑起的双腿像是在拍什么平面宣传大片。


    孟希愣了一瞬,手背擦过滚烫的脖颈:“你……”


    男人本来早就注意到他的到来,只是闻声才直起身体。


    “临时有些事情,先走了。”


    他脚步松弛有度,一步一步来到孟希眼前,准备大咧咧地绕过去。


    孟希却气不打一处来,直接伸手拽住他:


    “我好不容易给你买回来的,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你不是也没吃晚饭么,自己吃吧。”


    傅文州身子一歪,便挣脱了他的手,迈开腿就要走。


    孟希视线下移,留意到他衬衫下摆处露出来晃荡的两条兔子腿。


    “站住!傅文州!”


    他再度挡在男人身前,质问道:


    “谁让你进我房间的!”


    傅文州居然把那只兔子玩偶夹在臂弯中企图偷偷将它拐跑。


    “哦,随便看了看,你房间还挺乱套的。”男人脸不红心不跳。


    “谁问你这个了,”孟希气得直咬牙,脸已然红透了:“把娃娃还我!”


    “这小兔子长得和你很像,送我吧。”


    “不要。”


    孟希皱起鼻子。


    傅文州对他的抵抗置若罔闻,略微俯下身,抬起胳膊,指尖抚过他乱糟糟的刘海:“你说话管用么?”


    “你不能这样欺负我,傅文州!”


    “好,不欺负你……”男人想了想,告诉他:“把微信打开。”


    孟希以为他是要给自己报销转账,立马先入为主地点开收款码。


    傅文州轻哼一声道:


    “错了。”


    他指腹触碰孟希的手机屏幕,点开了一张五彩斑斓的个人二维码,扫完之后潇洒离去。


    孟希没揪住,叫他明目张胆地拐走自己的粉色小兔跑掉了。


    这个晚上除了屈辱还是屈辱。


    孟希牙齿都快咬碎了,不知道在心里骂了傅文州多少遍,把打包来的饭盒搁在餐桌上,转身去接了一杯冷水灌进肚子里。


    一杯不够,他又接满,走到客厅坐下来慢慢喝。


    孟希目光再次落在茶几上那堆东西,简直称得上是心烦意乱,目光粗略滚了一遭,却倏地顿住。


    “欸?”


    纸巾上被他亲手扣掉的果干去哪了?


    孟希朝垃圾桶里和地上各自望了一眼,都没什么踪影。


    这时间,手机叮咚响出声——


    [验证消息]


    [牙牙爸:我是傅文州。]


    第29章 私心 感谢傅总的关爱。


    看到这个昵称, 孟希着实有些意外。


    他还以为,按傅文州那个性格,会是一些个性冷淡风的成熟网名, 或者直接用他自己的大名。


    貌似这人还真挺爱那条叫“牙牙”的小狗。


    孟希点击同意。


    [嘻嘻: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页面上只有这两条系统消息, 再也没了后文。


    孟希想到自己花重金买的晚餐快要冷掉, 一时间把葡萄干的事情完全忘干净,脱掉脏衣服冲了个澡, 裹上浴袍独自坐在餐桌旁吃饭。


    不得不说,这家店水平还真不低,口味正适合孟希的喜好。


    傅文州点的这几道菜,也算点到他心坎里了。


    幸好男人不跟他一块儿吃,还是自己享受最美滋滋。


    他吃了半晌, 才想到给段秋凝发消息,问对方近期是否有空见一面。


    可是转念一想, 他便退出了聊天框, 没有发出去。


    但既已拿起手机,孟希又顺手点开浏览器,把徐眉的名字输入了进去。


    果然,上面显示着其配偶的名字——程磊。


    海市广播电视总台现任台长。


    孟希悟了。


    怪不得傅文州要收购嘉艺影视, 合着是因为背后还有这么大的靠山。


    百科上的信息仅限于此,至于亲子关系, 就简简单单一个儿子, 后缀是小名“恩恩”,头像没有照片,也点不开词条。


    应该是被人刻意保护住了隐私。


    叮——


    [傅文州:【图片】]


    [傅文州:“牙牙爸”撤回了一条消息]


    [傅文州:【视频】]


    他发第一条消息的伺候就把孟希吓到,手机险些没拿稳。


    大晚上的, 又干嘛?


    孟希点开详情,是一则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视频。


    画面里,百分之八十被傅文州的手臂占据,男人指尖埋进柔软狗毛里撸.动两下。


    小狗脑袋只露出一点点,倒在地毯上翻起肚皮供他摸。


    孟希声音开到最大,才听到些喘息的动静。


    分不清来源到底是人是狗。


    他敲击屏幕键盘,打出一行字发过去:


    [我对你的狗不感兴趣【微笑】]


    孟希反扣手机,把饭盒差不多清空,收拾好,又来到客厅,将傅文州带来的那些东西塞进冰箱。


    消息提示音再度响起。


    [傅文州:【转账】向你转账500元]


    [傅文州:那这个呢?感兴趣吗?]


    瞧着明晃晃的金额,孟希第一时间竟有些不太敢收。


    “不会有诈吧?”


    他拧着眉头,思量片刻。


    今天傅文州这么怪,跟个精神分裂似的,万一等清醒过来加倍找事儿怎么办?


    算了,不能冒这种险。


    [嘻嘻:我对别人的钱也没有多大的占有欲哦【月亮】【睡】【睡】]


    现在还是个无业游民的孟希,也没准备找工作。


    傅文州如此闪烁其词,看着自己银行卡上的余额,他难免苦恼。


    又要交房租了呢。


    孟希趴在床里,指腹无意触碰到了傅文州发来的语音条。


    他刚才调大过音量,忘记降下去,男人微哑的嗓子猝不及防在孟希耳边开口出声——


    “晚安。”


    孟希浑身骨头都好像颤了一颤,连忙把声音关掉,脸埋进枕头里,两只露在外面的耳尖悄悄变了颜色。


    他到底想干嘛呀?!


    孟希深吸一口气,果断把人设置成免打扰模式,手机丢在床边,闭眼开睡。


    往日,他的睡眠状况都不错,今天却噩梦不断。


    孟希手指攥紧枕套,眉头紧拧,胸前起起伏伏,后背渐渐发出些冷汗来。


    梦魇里的傅文州把他一口一□□生生啃了。


    字面上的意思。


    男人从指尖到手腕,舌头.舔.舐过肌肤,牙齿与孟希的骨头摩擦,响出咔嚓的动静。


    他没被男人绑着,却动不了,眼睁睁目睹自己的胳膊被傅文州咬得血肉淋漓。


    见男人吃得津津有味,孟希不由得疑惑。


    原来他自己这么美味呀。


    一整晚都没睡好,孟希抬起沉重的脑袋,第一眼先望向了手臂。


    完好无缺,他这才松了口气。


    今天是周日,孟希要按照原计划前往公园。


    他去冲了个澡,勉强清醒过来,对着镜子里光溜溜的自己,忽而产生一种陌生感。


    “孟希?”


    他疑惑地喊着镜子里的人,没有任何反应。


    孟希晃晃脑袋,裹上浴巾走出去。


    他煎了两片无红提干版吐司,磕进去一枚鸡蛋,几颗蓝莓和培根,又淋上了一丢丢蜂蜜。


    现如今孟希做早餐的技术已经炉火纯青了,能准确把控食物熟与糊之间的时长。


    “嗯——”他嗅着饭菜的味道,不住地为自己点头:“我可真是位大厨。”


    如果不出意外,孟希应该会成功与段老在公园碰面。


    他穿着普通的衬衫和五分裤,气质格外清爽。


    为避免刻意,他还背了琴出来。


    但经过昨天的事情,孟希不由自主地想到程嘉恩封在柜子里的遗物,包括那把小提琴。


    这样一琢磨,他便完全抬不动弓了。


    孟希从十点多抵达,等了三四个钟头,熬过气温最高的中午,愣是守株没待到段老。


    他举起胳膊,微凉的手背给额头降降温,却还是晕乎乎的。


    也许天太热,老爷子不会出来玩了。


    孟希长叹一口气,把柠檬茶嘬得只剩满杯冰块,又贴在脸上轻轻滚动,嘴巴和脸都有些红,收拾东西准备无功而返。


    他沿着路旁的树影走,还能稍微沾点阴凉。


    身旁没有路人,孟希便会偷偷探出舌头来散热,手掌转在脸颊两旁扑扇。


    “小希?还真是你呐!”


    孟希猛回头,心头一震,瞬间情绪高涨:


    “您怎么在这儿?”


    “我刚上完课,打算回家呢,瞧你这孩子热的!”段老掏出两张随身带的面巾纸塞给他:“快擦擦汗。”


    “在家里练琴扰民,可我又实在手痒,只好出来了。”


    “我不是说了吗?你来学校找我呀,或者来我们家也行,傻小子。”


    段老哭笑不得。


    “我没事的,”孟希挤出一个笑:“对了段老,这些日子没见到您,其实我一直都想说请您和秋凝姐吃个便饭,她上次帮了我很大的忙。”


    “哦?可我听说是你帮了他大忙呢!”


    “秋凝姐人好,我就是走了个过场而已,您看你们什么时候有空,我订地方,您全家都来。”


    孟希赶紧开口邀请。


    段老却立马摇头,摆了摆手:


    “这可不行,我一个老头子怎么能麻烦小辈呢?岂不是成了为老不尊啦!回去该叫老伴笑话的……倒不如这样,今儿晚上你到我们家来吃,这不是正好吗?对!就这么办!”


    老爷子为人热情,这个安排恰巧顺了孟希的意。


    他当即作出不好意思推脱的模样,正欲启唇,手机响了起来。


    是个不认识的号码,孟希直接挂了。


    “段老,我哪里好意思登门叨扰呢?”


    “怎么啦?我又不拿你当外人,不过是粗茶淡饭,添一双筷子的事儿,就这么说定了,你晚上跟阿凝说,叫她发个家里的位置给你哟!”


    “好、好,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孟希刚张开嘴,手机又震动起来,还是刚才的号码,他瞥一眼,仍是没搭理。


    段老到看出问题:


    “你快接吧,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呢?”


    “没事没事,天儿热,您赶快回家歇着吧!”


    孟希额头的汗珠顺着下颌滴落。


    “哎呀,你就不用管我老头子啦,忙你的,我先走了!”


    目送段老转身,孟希才接通。


    对面像是终于得到了解救,语气急迫:


    “孟先生,您可算接电话了,我们是您预约的上门安装服务人员,楼下这物业不让我们上去呐!”


    “上门安装?”


    什么东东……


    孟希五官皱成一团,连喘几口气,实在待不住了:


    “我知道了,我马上回去。”


    他周折来到一楼大厅,堪堪活了过来,在自动售卖机买了瓶矿泉水。


    孟希如同搁浅的鱼,大口大口补充水分,萎蔫的皮肤瞬间又变得饱满弹嫩了。


    “您好?孟先生吗?”


    一位身着蓝色工作服的男性凑上前。


    他点点头,转而瞧见了对方脚边的大箱子:


    “你是刚才打电话的人?”


    “对呀,您下单的茶吧机,我来送货上门,包安装的。”


    “什么茶吧机?你们弄错了吧?我没下单过呀。”


    孟希被他这几句话搞晕了,疑惑地眨下眼睛。


    工人小哥抬眉,把他手中的货单拿给他看:


    “没错的,这不是您的姓名和电话号吗?”


    孟希一瞧,倒真是不错。


    “但我真的没下单过,是我点错了?你们是哪个平台的呀,我确认一眼。”


    他自己都开始怀疑了,解锁手机,划到有购物软件的页面。


    “哦……这确实不是您买的,是一位姓傅的先生,他在昨晚22点23分下单,要求从当地专卖店调货次日达,地址就是写的您家,您看。”


    小哥又找出手机上的客服消息拿到他面前瞧。


    孟希这下子不用低头就知道了。


    这傅文州,差点又坏了他的好事!


    “不必看了,既然是他买的你就联系他退货吧,我不需要。”


    他点开与傅文州的聊天框,才发现自己已经屏蔽了对方不少消息。


    [嘻嘻:感谢傅总的关爱,无功不受禄!【微笑】]


    孟希看都不看,啪.啪打字丢进去一句。


    “哎!孟先生,您这……”


    “不是我为难你,谁买的你找谁嘛,而且那位傅先生很有钱的,你可以让他赔你的劳动费,拜拜,辛苦咯。”


    孟希听到叮的一声,便走进了面前的电梯。


    “不是,孟先生!孟先——”


    对方的声音被隔绝在外。


    孟希长舒一口气,倒没什么心理负担,只不过傅文州也烦人了。


    还不如直接骂他,这种糖衣炮弹完全形同骚扰。


    他刚到楼层,手机就嗡嗡地响动。


    孟希深吸一口气,接通了贴到耳边:


    “喂?”


    “怎么,不喜欢?”


    “傅总在讲什么呀?”孟希开了门锁,拿软软的本地方言应付。


    傅文州停了一瞬,开口:


    “你喜欢什么,直接发我。”


    “我听不懂您的意思耶。”


    孟希赶紧打开家中空调,鞋袜一脱光脚踩地,把脸埋进冰箱。


    傅文州在那边自顾自说下去——


    “你家里连个烧热水的壶都没有,茶吧机或者饮水机要方便些。”


    “哦,我会考虑考虑的,谢谢傅总提议,我现在还被停职呢,哪里能收公司的福利?”孟希不为所动,关上冰箱门。


    “第一,我从来没有说过让你停过职,第二……”


    傅文州徐徐道:


    “给你的一切都是我的私心,和公司无关。”


    第30章 奶油 因为我讨厌你!


    孟希受到不小的惊吓, 猛地一抽气,双方皆陷入长久的沉默。


    而他回过神,却发现不知道何时, 自己已经将两人的通话挂断了。


    到底怎么回事?!


    孟希如今迫切地想与系统取得联系,想知道会不会自己走错哪一步, 不小心扰动了剧情, 导致傅文州变疯魔。


    这也太可怕了,孟希闭了闭眼睛。


    他压根不知道男人想做什么, 也不知道对方的最终目的是不是把自己吞进肚子里消化干净。


    这种未知的恐惧简直太折磨人。


    他坐了下来,脑袋里稀里糊涂一团,像是迷路的乳兽横冲直撞,然而就是找不到清晰的突破口。


    幸好他今天没有让那位安装员进门,今天是茶吧机, 明天没准就是别的,傅文州打算把他的家改造成什么模样?


    孟希缓了缓神, 又去找了身衣服, 平躺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思索。


    送长辈什么礼物才好呢?


    身旁的手机响了声。


    [秋凝姐:听说你晚上要来家里吃饭?【太阳】【太阳】]


    [秋凝姐:【位置】]


    [秋凝姐:找不到的话震一下,我过去接你。]


    孟希改了侧卧的姿势,脸皮还是有些微红。


    他抬手打字回复到——


    [嘻嘻:好的呀,我大概六点钟左右过去。]


    [嘻嘻:【咪咪比心.jpg】]


    他把手机丢开, 手掌抹了把脸,慢慢磨蹭着起身, 走到浴室里拿了一罐面霜, 专心致志地面对镜子厚涂在两颊。


    脸抹完,又拿护手油挤在胳膊上。


    “孟希”的这些进口护肤品,终于有点用处了。


    他回忆着今天中午的热度,从某购物软件下单了两管防晒霜。


    要花钱的地方还真不少, 只出不进,早晚要穷困潦倒。


    孟希拿不准傅文州的意思,毕竟工作这件事,占主动权的人不是自己。


    他的生死依旧握在傅文州掌心。


    明天就是周一了,他究竟要不要重回青松工作,只看今晚能从段秋凝嘴里问出些什么。


    太阳逐渐沉下去,势头不再那么毒辣,孟希心有余悸,打了一把伞前往最近的商场。


    差十分钟六点,他已经提着大袋小袋的东西站在段老家楼下。


    墙体蛮旧,应当是有些年头的家属楼。


    孟希乘电梯来到楼层,寻着门牌号。


    正巧,背后一扇门打开。


    他旋即扭过头,便瞧见了握着手机准备出门的段秋凝。


    对方也抬起头,面露惊奇:


    “诶哟!你找到地方了呀,我还打算下去接你呢!快进来快进来。”


    段秋凝踩着拖鞋的腿又缩回屋里,朝他招招手。


    孟希提了满手的东西,难免累得说不出话,只笑笑,冲女人点下头。


    屋里人听见声响,探出头来。


    “是小孟到了吧!”


    “哎,段老,是我。”孟希把礼物拎到客厅,浅浅勾唇,目光便落在他身边的妇人上:“这是阿婆吧,阿婆您好,我是小孟呀,初次见面哦。”


    “你好你好,百闻不如一见呢,果然是个精神的小伙子。”


    段婆婆礼貌赞美他两句。


    孟希垂头微笑,跟在几人后头往里走,坐上沙发。


    而段老则嗔怪道:


    “我说你这孩子想干嘛?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


    “哦,您提醒我了!”孟希开始介绍自己带上门的礼物:“我不知道您和阿婆喜欢什么,就买了些茶叶,后来那售货员说,新到一批销量不错的按摩仪,我想着让您两位也试试。”


    “你有心了呀,我这几天颈椎还真不舒服嘞。”


    段婆婆开口答谢,反倒被老伴瞥了一眼:“说什么呢,那谁……小孟呐,你赶紧把东西拿回去退了哦,小年轻挣点钱不容易,我们可不能收你的东西。”


    “段老,您要是这么说,那我可不敢在您家吃饭了。”


    孟希语毕,居然真地起了身。


    段老不免一惊,眼都睁大了,段秋凝连忙迈开腿挡住他:


    “诶呀小希,我爸他开玩笑的呀!”


    “我知道,我也是开玩笑的嘛。”


    孟希狡黠地挤了挤眼睛,弯腰把一个盒子抱起来:“对咯秋凝姐,我看你朋友圈里很多鲜花的照片哦,所以我看到这只水晶花瓶,就立马想到要送你了。”


    “我也有礼物呀,真是谢谢你咯!”


    段秋凝受宠若惊,连忙感谢。


    段婆婆手肘碰了碰老头子,立马开口:


    “你可别犟了,这孩子多细心啊!你们先聊着,我去瞧瞧锅里的排骨好没好,咱们马上开饭哈!”


    “妈,我跟你去。”


    “你去哪儿啊,坐下跟小孟聊聊天嘛!”


    她冲着女儿使眼色,转身进了厨房。


    段秋凝眼珠转转,便坐了下来。


    孟希本来就不是奔着饭菜来的,餐桌上鱼虾俱全,他眼皮耷拉着不敢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找寻与段秋凝独处的机会。


    不尴不尬的饭局结束,他帮着收拾碗筷。


    “爸妈,你们坐着,我去把碗洗了。”


    段秋凝套上围裙。


    孟希见状,立马抬脚跟了上去:


    “秋凝姐,我来帮你。”


    “这像什么话,小孟你是客人,哪有让客……”


    段老刚一瞪眼,就听夫人“啧”了一声:“人家孩子懂事,你跟着管什么闲事?坐下。”


    “不是,这……”


    段老本还想着争辩一番,又便被按在了沙发上,受老伴恐吓道:“快给我坐下吧!”


    见厨房的推拉门合上,段老先生才敢问一句:


    “你老掐我胳膊干嘛呢!嘶——”


    “掐你算轻的,你个没眼力见的,啥都看不出来。”


    “看什么?”段老一头雾水。


    段夫人不由得叹气扶额,摇了摇头:


    “你就知道天天捣鼓那破二胡,一点心眼不动,人家小孟第一次登门,拿了这么贵重的礼物,还给阿凝买了花瓶,你还琢磨不出什么意思么?还让人家退回去,真有你的!”


    “不不不,等会,你是说小孟他、他俩……哎哟,不可能!”


    段老笑着摆摆手。


    夫人却直起腰,眼珠子瞪着他:


    “怎么就不可能了,没瞧见俩人关上门独处去了吗?”


    “小孟才多大呢,也就刚毕业,你闺女都快三十了,年龄差得太大,不合适。”


    “你也知道啊,老段同志,姑娘都这个年纪了还没着落,你还不上心呢!”


    水龙头一开,他们在客厅的争吵完全在厨房静音。


    孟希帮着打下手。


    “家里怎么没装个洗碗机,就算带着手套,洗洁精里面的化学物质也多多少少会有些影响的。”


    “当初也想过,但这水槽管道用的都是老式,接不上。”段秋凝低着头:“不过也没什么,等我爸退休以后,他们就把这房子卖了,去疗养院住,我还放心一点。”


    “段老已经到了退休的年纪啊?”


    孟希语气带着些许惊讶。


    “是啊,本来今年就说要退下来了,又延迟了几个月嘛。”


    孟希点点头,把手中洗好的盘子擦干净:


    “我摆在这里可以吧?”


    “嗯嗯,放那儿就好,待会儿我收拾。”


    “秋凝姐,二老就你一个孩子吗?”他还是没忍住好奇心,开口问道。


    段秋凝摇摇脑袋,扬起胳膊蹭了蹭鼻子:


    “我还有个四十出头的大哥呢,他移民到美国了。”


    “哦,这样啊,怪不得哦。”


    孟希垂下眼睑,对这个话题并不太感冒,满脑子都想着该如何问出口有关程嘉恩的事情。


    倏地,他口袋中传出刺耳的手机铃声,因为空间狭小而颇为嘈杂。


    孟希轻蹙眉毛,瞧见备注上“傅文州”三个大字,嘴角一撇。


    “抱歉,我去接个电话。”


    他离开厨房,又朝沙发上的两位老人点头示意,走到玄关处接听。


    “喂?什么事?”


    “我在你家,你在哪?”


    男人仍旧是那副平淡的语气。


    孟希不禁面露疑惑:


    “你是有什么要紧事吗?我在外面吃饭,走不开。”


    “八点钟,我会再来一次,如果你还不在家,那这份工作别怪我去给别人。”


    “什么工作?傅文州……喂?”


    对面留下这句话就挂了电话。


    孟希盯着屏幕,深吸一口气,才忍住没把手机砸了。


    现在距离八点只剩不到十五分钟了。


    “秋凝姐!”孟希重回客厅:“抱歉呀二老,我这边突然有点急事,得赶紧过去一趟。”


    “是嘛?那你快处理吧,不用不好意思的呀,阿凝去、把你大哥寄回来的巧克力给小孟拿上。”


    “不用麻烦了阿婆,等我下次再来拜访的时候说哦!真是抱歉啦。”


    孟希被段秋凝送到门口处。


    他匆匆对女人说一句“别出来了”,就飞快钻进电梯里,再次瞧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幸好家属楼离小区那边很近,不然孟希真的要边走边骂傅文州一句。


    尽管现在也没有少骂。


    “讨人厌!”


    孟希气喘吁吁地来到自家门口,蹲在地上缓神。


    还有三分钟。


    他索性就在门外等,目光盯着手机上的钟表时间跳转到八点整。


    同时,电梯叮铃一响。


    孟希瞬间抬头。


    “您好,是孟先生吗?兰妃蛋糕的订单,请您签收一下。”


    视线对上一名蛋糕店送货员,孟希霎时间大脑空白:


    “我没有订过蛋糕,你们弄错了吧?”


    “是一位傅先生预定的,我店招牌杏仁咸奶油蛋糕,他还特意备注了您不能吃乳糖,祝您天天开心。”


    孟希听到他的话,无可奈何地把头扭到一边,伸手接过蛋糕盒子。


    “谢谢。”


    他疲惫地吐出这两个字,就转身开了门。


    孟希换上拖鞋,将盒子啪的一声搁在茶几上,坐在沙发扶手边,扯下外包装贴着的收据单子。


    预定时间在下午。


    [傅文州:收到了吗?]


    手机屏幕亮起,孟希只瞥了一眼,顿时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当即给男人拨去一个电话。


    “喂……”


    “傅文州,你究竟想干什么?耍我很有意思吗?”


    他完全不给对方开口的机会,尽情释放怒火:


    “你刚才根本就不在我家门口对不对?我告诉你,我也没那么在乎孟家,大不了鱼死网破嘛,得罪你又怎样?”


    “我不会再去当你的助理,因为我讨厌你,你的为人处世和高高在上的态度令我很不舒服!”


    傅文州一句话都没能说出口,便被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听着孟希上气不接下气的控诉,傅文州却道:


    “讲累了吧?去把蛋糕吃掉。”


    一拳打在棉花上,孟希咬牙,直接把电话挂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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