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64
梁沫的眼神直盯着屏幕,却像是没了聚焦,只是怔愣着出神。
张文宜的叫喊在耳边机械重复着,“梁沫,梁沫?”
她的大脑似乎接受不到任何信号,也无法应答。
片刻,她伸手晃了晃她的肩,她这才反应过来,瞳孔放大,“啊?”
张文宜面露淡笑,“想什么呢?”
她的声音有种克制不住的抖,“你说,纪导就是你前男友?”
她起身坐到梁沫身侧,面对着她,手抵在沙发靠枕上,“嘘,小声点。”
“这事我没告诉过别人,你是第一个。”
梁沫的心几乎沉到寒冷至极的冰窖,已经冷到没了知觉,只是麻木的张合着唇,问,“能分享一下你们的故事吗?”
星巴克里的钢琴乐在回荡,此时店里人不少,梁沫却觉得周遭的一切都被屏蔽了,张文宜正说到纪柏川的一些小癖好。
“别看他平时看着高冷,其实私底下可黏我了,我上班都要跟着,工作人员都取笑我们,他还脸皮厚当没听到。”
故事还没讲完,一阵手机铃声突兀响起。梁沫拿起来看了眼,挂断。紧接着,纪柏川的消息就发了过来:“什么时候回家。”
她只是扫了眼,又阖上了屏幕。
两人足足说了有一个钟头,散场时,她最终还是拒绝了张文宜要送她回家的提议,自己打车回了家。
纪柏川站在窗台,看着天桥上来来往往的人流。
他一只手叼着烟抽着,另一只手不停的点开屏幕看。
这是他回到家后抽的第三支烟,仿佛他的手机一直不动,他就要一直抽下去。
没多会,门终于有了动静。有隐约的踏踏声传来。
他立刻将烟掐灭,走过去,抓着她的手臂捏了捏,“为什么不接电话。”
她一直垂着脑袋不看他,良久,才轻轻回了声,“不想接。”
他的手猛然一紧,没说什么,拉着她往沙发上坐下。硬生生擡起她的身体,坐到自己腿上。
她的眼神故意往一边瞥,不看他。
他捏着她的下巴,稍稍擡起,轻声道,“你在考验我的耐性吗?”
片刻,他松开她,将她搂紧,仍是柔声细语,“别不理我好吗。”只是能听出来,他的忍耐已经达到极限。
她的表情终于动了动,擡眼看他,说,“我累了,先去睡了。”而后起身,脱离他的怀抱。
纪柏川望着她半晌,站在墙角看她忙碌的身影,轻声问,“吃饭了吗?”
她回,“吃过了。”
他回到屋里坐着等她,梁沫洗完澡进来,甩了甩头发,什么话都没说,就往被窝里钻。
他也跟着钻进去,侧躺下来,一只手轻轻覆在她的细腰上。见她没什么过激的反应,又凑近了些,搂紧。
这一晚上,他的心都是揪着的,睡也睡不踏实,可是却不敢再去问她任何,他怕他真的会按捺不住脾气,或者,她再一次离开。
他现在就像一个被卸去铠甲的士兵,简直不堪一击。
翌日一大早,还是付若风打电话提醒他看热搜的。
热搜榜上,梁沫和张文宜两个人姐妹情深似的挎着和路人合影,照片多到像是去参加活动。
他瞬间有种不好的预感,手臂抵在膝上,捂着额,直到身后熟睡的梁沫有了动静。
临走前,两人没什么交流,只是照例说早安,拥抱,吻别。
当然,他也没跟她提那件事,像什么都没发生。
送梁沫去到拍摄场地后,他把车停到路边,打开车窗,点燃一根烟,听一辆辆车在他身边驶过。
等了一会,他打开手机拨通张文宜的手机号。
等待音持续片刻,被接起。
“喂,纪导。”声音妖娆又得意。
他长长吐了口烟,只说一句,“老地方。”
“什么时候。”
“今晚。”
随后挂断电话,一个油门,扬长而去。
包厢里,纪柏川今天破天荒早早就到,喝了好大一会茶后,才听到张文宜高跟鞋哒哒的声音。
她一席修身皮质短裙,身姿优雅走进来,放下爱马仕包,一脸春意看着他。
纪柏川脸色淡的密不透风,可心底的怒火只有自己清楚。
他端起茶盅,轻抿几口,开门见山道,“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她也小口喝着,脸上的笑始终不曾下来,“纪导在打什么主意,我就是在打什么主意。”
他放下茶盅,却在触到桌面时,猛然一碰,眼神平淡如一汪湖水,“究竟要我怎么做,你才肯放过我。”
她抿唇笑了笑,“简单,撤诉,然后...跟我在一起。”
他嗤的笑了,久久没平复。
随后又不动声色收回唇角,脸色冷到骇人,“你说的这两样,不论哪一种,都绝无可能。”
张文宜脸上的笑终于挂不住了,收拢唇角,语气仍旧轻挑,“那就等着接下来的大招喽。”
他从杯子里擡眸,“你要做什么。”
“既然你不答应我,我要做的事也同样无可奉告。”
他语气开始急了,“我凭什么答应你,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为什么你的父母就可以逍遥法外,而我,要忍受失去亲人的痛苦!”
他深呼吸了一瞬,“我知道,这是一个权利当道的世界,所以我忍了十年,就是为了这一天。”
“从前我无力抗衡,可是现在...”
“等着落网吧。”
他起身要走,张文宜的声音随即响起,“你以为你现在就拥有权利了吗,哈哈哈,可笑。你以为你是谁,区区一个娱乐圈导演,你能调的动谁。”
她停了停,“不自量力!你尽管告,看谁最后会输的一败涂地!”
他淡漠着眼神,没去看她,走到门边,又猛然回头道,“别得意太早,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当然什么都不是,可是,我可以借刀杀人。”
他唇角轻勾,背影轻盈,消失在窄小的门框中。
出门,快速上了车,他啪的点烟,又划开手机,找到刘允的手机号,拨过去。
“喂。”他率先开口。
“纪导。”刘允声音轻柔。
“今天有时间吗?”
她停顿片刻,“呃,今天有个案子要处理,这样吧,晚上,晚上可以吗?”
他呵出口气,吐烟,“行。”
挂了电话,他没有立刻启动车。上下划了划通讯录,手指停在“沫沫”的号码上,犹豫片刻,最终按了下去。
漫长的嘀嘀声像心跳的鼓点,令他如坐针毡。
约二十秒后,电话终于接起。
梁沫软而无力的声音像在他心上挠痒,“喂。”
他没有立刻出声,咽了咽喉咙,出口的声音竟不自觉变了调,“吃午饭了吗?”
听筒里安静几秒,“吃了。”又问,“你呢。”
他深呼吸口气,哑声道,“还没。”
“这都几点了,快去吃饭。”
他的心猛地跳了跳,唇角轻勾,“嗯,这就去吃。”
然而这时,听筒里,却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在问她,我们穿这套是不是不太搭。
他眉心一跳,立刻条件反射问,“是谁。”
她回答的很坦然,“周以时,今天我们一起工作。”
他心里快乱成一锅粥了,“又一起?”
“是之前就接了的,除了这本杂志,还剩一本,就没了。”
他手拿烟蒂,折着烟身,又不小心掐断。半截烟被风吹着在空中扬起,不知踪影。
片刻,他道,“沫沫。”
“嗯?”
他斟酌了会,仿佛说出这番话,用了极大的勇气,“我知道你跟她见面了,也能猜到她都跟你说了什么。”
“我只有一句话。”
“千万别信她。”
这时,软的像兔子的梁沫突然放大了声音,“我为什么不能信她,你欺骗我不是事实吗?”
他的手开始打颤,“我欺骗你什么了。”
“你说你没谈过恋爱,而且你们最近联系频繁。你都跟我在一起了,你跟前女友联系是想干什么,脚踏两条船?”
他闭了闭眼,拽了拽有些紧的衬衫衣领,声音已忍耐到了极致,“我们没关系,她不是我前女友!”
“那你们忽然联系做什么,她还跟我炫耀你和她的过去。你知道我当时听到的时候心里怎么想的吗!”
她的声音突然带着哭腔,“都是假的!你根本就不爱我!我看不到任何意义!”
顷刻,纪柏川心里的筑墙轰然坍塌,情绪几近崩溃,声音也跟着不稳,“沫沫,沫沫,你别这样好吗,不是你想的那样!”
紧接着,他听到听筒里周以时在喊,“梁沫老师,开拍喽。”
她连再见都没说立刻挂了电话。
纪柏川将车座放倒,阖上眼。休憩片刻,还是决定开去她工作的地方。
因而梁沫每次拍摄的工作人员都不同,所以对于纪柏川来探班倒没有什么别的联想,就当是来看看,毕竟也都熟悉。
又是一次拍摄间隙,梁沫喝着手里的咖啡,全然没看和别人聊天的纪柏川。
这时,周以时在身旁说了句,“他可真够不放心你的。”
梁沫心里一惊,倏地转头看他,“什么?”
他面不改色道,“你和纪导啊。”
“你知道?”
他脸上带笑,“知道啊,好久之前就知道了。真的很明显。”
她冷笑一声,这下终于没什么顾忌了。
“我以前还不明白他为什么对我态度这么差,现在后知后觉,恨不得穿越回去打自己一巴掌。”
“估计纪导现在恨死我了。”她嗤了声,“瞧你说的,都是成年人,又不是三岁小孩,有什么恨不恨的。”
他不以为意,“这跟年龄没关系,如果我是他,我也会恨。”
“你看,只要我们俩一起工作,他都要来探班,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她呵了声,“他太闲了,别在意。”
周以时笑笑,“真羡慕你们。”
“羡慕我们?我们有什么好羡慕的。”
“羡慕你们感情好,都看的出来。”
梁沫耸了耸肩,“谈恋爱不都这样吗?你以后恋爱了也是一样的。”
他摇摇头,“磁场不一样,我觉得你们俩之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就是看了都想让人感叹,爱情真好。”
她没憋住笑,来了一句,“你是变成我们的cp粉了吗?那么真情实感。”
他猛点头,“对啊,好像是这样。”
她笑的合不拢,眉头呈一个囧字,“简直离谱。”
她的脑袋不听使唤往后看了眼,纪柏川的眼睛一直往他们这偷瞄,几乎要把两人盯穿。
梁沫没理他,继续喝自己的咖啡。
拍摄结束,她顺理成章上了纪柏川的车,只是车内安静到每声呼吸都能听到。
车子在行驶到一半时,她猛地在沉思中清醒过来,“我回家。”
他拿烟的手一抖,“这就是在回家。”
她收回视线不看他,“回我自己的家。”
他猛吸几口,等了一会说,“可以,但是我也要去。”
“那我回去的意义是什么?”
“所以就不要回去啊。”
她开始不耐烦了,“我想静静,给我一会时间静静好吗,就一晚上。”
纪柏川将手里的烟蒂掐灭,终于转了手里的方向盘,去了另一个方向。
到了家门口,梁沫下车,正要擡脚。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很轻。
“如果你想通了,想和我聊聊,我一直都在家等你。只是有一点,别不接电话,别不理我,好吗?”
她停顿片刻,轻轻嗯了声。消失在了楼房门口。
当晚,梁沫就把陈双喊了过来,把最近发生的事从头到尾给她复述了一遍。
她抽着烟,一边感叹,“这个张文宜果然还是我了解的那个张文宜,一肚子坏水儿。”
她看了她一眼,眼睛眯起,佯装在笑,“我是不是特蠢啊。”
“也不赖你啊,我也说了让你去。去了也没什么啊,就是弄清楚怎么回事罢了。”
“你们俩现在怎么样了,不会已经吵架了吧?”
她垂了垂脑袋,算是默认。
“不是吧,张文宜的话你也信?你也太好骗了。”
她懦着声音道,“你也不用这样说,我有自己的判断力,她说的那些细节就是纪柏川本人,我怎么能不信。”
她问,“什么细节?”
“就,过去那些细节啊。”
她闭了闭眼,似是觉得很离谱,“就算是真的又能怎样啊,谁还没个前任。”
“我又不是真在乎他的情史,可是他告诉我他没有啊,说两人没谈过。这摆明了就是说谎了呗。”
“那可能就不是,就只是认识。”
她不愿意了,“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我这是帮理不帮亲,我觉得你就应该好好听他怎么说,而不是一味陷在自己情绪里,只会越来越糟。”
她看着她,试探问,“要不你这会给他打个电话?他这会应该很想听听你的声音。”
梁沫不确定似的看着她,也没说什么,默默拿出手机,拨打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她的手紧抓着手机,心跳的有些快。
嘀嘀声响了好几秒,终于接通。
没曾想,却听到一声温柔甜美的女声。
“喂?”
清雅阁的包厢里,周围是满园荷花,包厢一圈是中式的纹路,墙上还有古典侍女图。
刘允看着桌上那个立即挂断的手机,愣愣出神。
不用猜也知道,这位“沫沫”一定是他的秘密女友了。只是不知道是圈内还是圈外人。
圈内的话,好像只有最近很火的梁沫叫这个名字。
她猛然晃神,梁沫参演过纪柏川两部电影,还真有可能是她。
正想着,一擡眼就看到,长廊里,纪柏川奔赴过来的身影,步履很快,很急。
进到包厢里的第一句话就是,“刚刚有电话吗,我手机忘拿了。”
她先是愣了愣,想跟这位不茍言笑的大导演开个玩笑。于是道,“没有。”
他的眼里瞬间没了光彩,垂下眼,什么都没说,坐下来,“继续吧,刚刚说到哪了。”
“我是觉得,张小姐那边肯定不会坐以待毙,一定有所防。”
“这个我知道。”
“现在我已经收集到一些张小姐曾经刁难过的女孩的证据,包括她们的个人信息,做了什么事,所产生的影响和后果。”
“但是,我还是觉得这些不足以成为证据,毕竟你姐姐遇害那天并没有围观群众,监控里那辆黑色奔驰车的车牌很糊。况且警察都已经结案这么多年了。”
“再想翻案,难如登天。”
空气瞬间沉默下来,只能听到池塘里浅浅的蛙鸣。
他低低的问了句,“我能抽烟吗?”
刘允欣然道,“可以啊。”
安静中他修长的手指夹着根烟,衔入唇中,昏黄的光打在他的脸上,勾勒出硬挺的轮廓。刘海耷在眼皮上,给双眸蒙上一轮阴影。
刘允想到了一个词,“脆弱”,还有“沉醉”。
是,让人沉醉。
“京市的律师那么多,纪导能找到我,我猜一定有什么原因。”
他唇角微动,似笑非笑。烟雾在他眼前散开,模糊了轮廓。
“不知道纪导知不知道,我其实是您粉丝。”
他抿唇,摇了摇头,漫不经心说了句,“是吗。”
“是啊,你的每部电影我都有去看,我还买了你的杂志。我还进了粉丝群呢。”
他擡了擡眸,咧开唇,笑容有些尴尬。
她也笑,“看来你是真不知道。”
“那就是另一个原因了。”
“什么。”他问。
“我父亲的身份,你应该是调查过的。”
他前倾的身体稍稍松懈,向后靠了靠,抽了一口烟道,“没错,你猜对了。”
她也向后靠,“这我就有点不大理解了,您是凭什么认为,我会为了您动用我父亲的关系呢。”
“我们现在也就是普通的雇佣关系,您只是我的一个客户而已啊。”
纪柏川没看她,依旧低着头抽烟。
“还是说,您觉得我会对您大发善心,不惜动用职权。”
顷刻,他收起下巴擡眸,慢条斯理道,“如果我说,我在赌,刘律师信吗?”
“赌什么,赌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孩子对纪大导演的喜欢?”
“还是,只要目的达到,撩完就跑。”
“不论哪一种,纪导,您考虑过我的想法吗?”
他脸色蓦地一沉,再擡眸,眼里里闪着噬人的光。
“您猜错了刘律师,我真的只是单纯的想借点令尊的光,如果借不到也没什么,我会再想办法。”
她呵呵一笑,半试探半调侃,“我就那么拿不出手?即使为了你的姐姐,也不愿意委屈自己和我在一起?”
他几乎没犹豫,立刻道,“你很好,也很漂亮,只是对不起,我纪柏川不配。”
“您说这话不觉得好笑吗,您要是不配,那谁还配的上我,我刘允还嫁的出去吗。”
“主要是…”他停了停,“您应该知道,我不是单身了。”
她这才变了脸色,点点头,“行,你终于招了,想知道她是谁,能把纪导追到手,一定很厉害。”
此时,他的唇角竟扬起一丝掩盖不住的甜蜜,“你应该也认识,演过我的电影。”
她擡了擡眼,直截了当,“梁沫?”
他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惊诧,随即又恢复平静,“你知道?”
她捂唇笑,“对啊,我料事如神。”
随后又道,“很漂亮,很有气质。”她叹口气,“好羡慕啊。”
他也跟着笑,“是羡慕她,还是羡慕我。”
她的身影一顿,直愣愣看着他良久,说了句,“你真的很爱她。”
他脸上的羞赧并没有消除,又说,“我也这么觉得。”
“那她呢?”刘允抿了一口龙井。
“她…”他沉默了,仿佛真的很不确定,“我不知道,也许吧。”眼神里隐隐透着落寞。
刘允当场愣住,甚至可以说是震撼,纪柏川竟然会为了一个女人如此患得患失,可能他真的只是外表冷漠,恋爱起来会把自己放低?
她思来想去,只能把缘由归结为人的出场顺序,先来后到。
不然她实在理解不了。
她这场企图攻略他内心的游戏,就此告一段落,应该说是输的心服口服。
她端起手里的茶,饮完最后一口,说,“看看手机吧,这会估计误会大了。”
纪柏川划开手机看了眼,几乎立刻起身,撂下一句,“回见。”
便急匆匆离开了包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