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玄奕是怎么知道他和林赫炎走得很近的?
难道他们一直在被偷偷监视……
“他明明和你的关系更近……”檀楚煜第一反应是否定,却不料秦玄奕听到这里,笑得毫无掩饰。
“你连这都观察到了?”那是他一直以为不可能在一位绅士脸上出现的神情,“你在注意谁?是林赫炎?你想救他?还是我?你想替换他……”
怎么会认为他是这样轻浮的人?
檀楚煜靠在坚硬的门板上,内心一片冰凉,可是大门被死死锁住,他没有一点逃跑的余地。
“我只是老师,没有多余的想法。”他无力地辩解。
然而下一秒,秦玄奕再次换上从前那副含情脉脉的眼神,将酒杯举到他的面前。
“老师都这么大了,还只会哭吗?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了,喝点酒消消愁吧,要不要我……”
“闭嘴!”檀楚煜奋力拍开那只手,只觉得从未如此恶心过。
“砰!”
酒杯撞击地面,玻璃骤然迸裂,发出刺耳尖锐的响声。溢散的液体在脚下蔓延,逐渐浸湿昂贵的地板。
秦玄奕眼底闪过一丝厌恶,挪脚避开酒液:“你觉得你有反抗的余地吗?”
“不能这样……你明明……”檀楚煜怔怔地盯着破碎的玻璃,过往的种种一一浮上心头,可无论是哪一个相处片段,他都不敢相信那居然只是秦玄奕演戏的一环。
“你觉得我很爱你?还是我在出轨?开什么玩笑,要不是你们家的造船技术世界第一,我会看上你们?
我怎么可能一辈子和一个劣民绑定在一起,我的选择那么多,谁都可以是其中之一。”
“所以说,我也是……”
“没错,你为什么不配合我呢?乖乖听话就可以轻松解脱……”
“解脱吗……”
檀楚煜感到意识昏沉,周围忽然弥漫起一股奇怪的香味。它在侵蚀它的大脑,逐渐麻痹他的神经。
“没有人会来救你,没有人知道这里,你永远都还是你一个人,哪怕重活一世也是如此……”
散落一地的玻璃碎片中倒映出一道道和他相似的身影,发出阵阵交叠的低语。
“从始至终,你都只有你自己。”
自我欺骗的谎言终于被戳穿,他才茫然地意识到:从来都没有人真正关心过他,他一直是孤身一人。
仔细想来,过去那些人看他的眼神分明就是在说他是个攀附权势的人,甚至没有将他当作一个人来看待。周围的人和事都在暗示这一点,他却骗自己忽视这些,假装有一个人很爱自己。
“放弃抵抗,乖乖跟着我回去……”
秦玄奕此刻的声音犹如诅咒,诱导好不容易清醒过来的他再次踏进深渊。
“不……”檀楚煜想要反抗,浑身上下却使不上一点力气,只能虚脱地瘫软在地。
奇怪的香味愈发浓郁,浪船上下起伏,他像是沉入遥远的梦乡,只听见周围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远。
这里的环境有问题,意识到这一点为时已晚。
秦玄奕明显已经吃过解药,在他身前蹲下,满意地看着自己即将彻底失去意识的猎物:“你们长得确实像,真可惜……”
要不就这样放弃吧……
他实在是太累了,两辈子的纠缠不清和爱恨纠葛几乎耗尽了所有心力。
直到现在,真相被揭开,所谓的爱与恨似乎都没那么重要,他不过一介毫无权势的普通人,不可能斗过面前的男人。
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自己受尽折磨,也不能让秦玄奕不要对尚且年轻的林赫炎下手。
两辈子的所有苦难他都愿意接受。
“在想林赫炎?”秦玄奕一眼看穿了他的想法,笑着挑起脖子上的项链,“那小子对你倒是上心,给你买这么多东西?难道我就不能?你跟着我要什么要不到?”
完全不能,这是完全不一样的。
檀楚煜想要反驳,身体仍旧没有一丝力气。
视野一片模糊,他又一次看见了镜像的自己……
不,不是他。
那是林赫炎。
是那个发自内心感到快乐的自己,而不是像他这样病态且无能的。
“放弃吧,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反抗吗?”
无数个他本人的影像密密麻麻地投射在附近,叽叽喳喳地用同一声线说着不同的话语。
“你难道不想改变吗?对,你不想改变。你就是这么胆小,总想被动依附于他人,还有谁有你废物?”
“改变有什么用?你一只小小的蚂蚁打算去翻天覆地吗?”
“就算如此,我也坚信无数次失败以后,早晚会有成功的那一天,你不这么认为吗?”
“哪一天,还要等到什么时候?你知道我究竟等了多久?”
矛盾的话语一唱一和接踵而来,最初仅仅如同一滴又一滴水珠落入海面,掀起一圈圈圆形轮回的水波纹,转眼消散不见。而后风雨欲来,声音渐大,犹如潮水般前赴后继地涌来,将他的脑袋搅得天翻地覆。
“难道一定要选一个人牺牲吗?为什么不能我们一起活下去?”
“可是你现在只有你自己,还有谁会来救你?”
说的没错,他现在真的只有他自己。
天平倾斜,他倾向于另一边。
他厌倦了这一切,能不能永远躲起来,躲到谁也接触不到的地方。
“那林赫炎呢?同一时空下,另一个自己呢?你以为你屈服之后,他还会平安无事?”
一句话瞬间将他点醒,脑海内的浪涛骤然平息。
不管如何选择都是永远的坏结局,那既然如此,他也不能让秦玄奕轻易得逞。
狠狠咬破舌尖,极具的疼痛催使他驱动自己的手腕,拿到地上的玻璃碎片,将之放在脆弱的咽喉前。
“放我离开,否则我直接死在这里。”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用了多大的力气,只感觉手掌心流下一片滚烫的血液,烫得他的手臂不停颤抖。
“哈,怎么可能?”秦玄奕像是对这样的场面见怪不怪,一脸兴味地看猎物挣扎,“我都准备把你关起来好好照顾了,要知道,一般人可没有这样的待遇。”
看样子对方完全有把握他不敢在这里自尽,不知为何,他却莫名地笑了,笑得瘆人。
“你好像很了解我?”他看向墙壁上的窗口,那里没有月光和星点,只有港口外无尽的照灯刺痛他的双眼。
“像你这种人,我只一眼就能全部看透。想做什么?自杀?还是破窗逃跑?”
“是。”
“那是密封的钢化玻璃,你觉得你能跑得掉?”秦玄奕挑眉,似乎对他来了别的兴趣,“唯一能通往外界的,除了这扇自动上锁的门,就只有通风管道。怎么,你能在我眼皮子底下把它打开钻进去吗?”
的确,现在的他又能跑去哪里。
恍惚间,他好像在异香之中闻到了海水咸腥的味道。
他上辈子就是在这种地方死去,这辈子大概也是如此。
但是哥哥的死因他还没有调查,这一世林赫炎的未来尚未得到有保证……
哪怕他不选择跳海,他也不敢再用玻璃碎片割下去。
他有死亡的理由,亦有活下去的本能。
他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勇敢,或者说,他本就是如此懦弱。他不过是借了一具身体重生回来,短暂地体验了一回老师的职业,本质依旧还是个只会依赖人的菟丝子。
可他也想做出改变,去调查真相,让林赫炎知道对方并不是好人,不能再让林赫炎重蹈覆辙。
如今手机被收走,他能逃到哪去?难道真的要将计就计吗?
一直以来都是如此,无论他怎样呼唤都没有人来帮他,他孤身一人永远找不到正确的方向。
掌心的伤口越来越深,他却感受不到一丝疼痛。滚烫的血液浸满手臂,又因为难以抑制的颤抖抹在镜片之上,为眼前的一切增添血色。
他好像看见了被血吞没的秦玄奕,看到自己的仇人变成一滩软绵绵的尸块,躺在地上毫无反应地任由他们报复。
不,他在想什么。
他不能杀人。
这是不对的。
绝对不能。
宁可他自己死掉……
“怎么?还想对我动手?”秦玄奕一把拽住他的领口,将他重重地摔在窗下,“来啊,在我的面前逃跑……”
脑袋极具震荡,檀楚煜眼看被惹怒的男人向他走来。
死死咬住后槽牙,他没再看向男人,而是虚虚地仰起头,看向窗外无限自由的空间。
那些黄色的灯光像是天堂为他打开的引路灯,富有节奏的旋律响起……
等等?!
不是黄光,也没有音乐。
那是红蓝交替的光芒,伴随而来的是嗡鸣的警笛。
“怎么回事!”秦玄奕大声质问在门外看守的人。
“我……我们也不知道。”
一直游刃有余的人终于慌了:“准备撤离!”
“哈,你输了……”檀楚煜靠在墙后,露出胜利的笑容。
“什么意思?!”
秦玄奕的话还没说完,下一秒,一道潇洒的身影破窗而入。
玻璃炸裂的声音震耳发聩,皎洁的月光自窗口投下,檀楚煜跪坐其间,残渣铺散在他的四周,倒映出憔悴的脸庞和羸弱的身躯,犹如供奉最神圣的祭品。
周身涌入一股潮湿腐朽的空气,他终于敢大口呼吸,即使那也是他最畏惧的东西。
人影滚落在地,从头到脚全副武装,没有一丝多余的空间。
啊……并不是他期待的人。
也是,林赫炎那臭小子怎么可能会这些。
是他多虑了。
总之现在完全安全,他终于可以放松下来。
因此在意识彻底沉入深处后,他没能听见船舱外那一声夹杂恐慌惊惧又庆幸释然的慰叹。
“檀楚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