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落日余晖下美轮美奂的悲画扇传来一阵如泣如诉、悲鸣难抑的琴声。
那琴声,是十年生死两茫茫、一片伤心画不成的哀伤,是江月年年相望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的物是人非,更是孤舟蓑笠翁、独酌无相亲的孤独悲怆。
听到琴声的人,均不由自主的潸然泪下。
苏彬涕泪横下,沾湿衣衫。
能听秋风一曲,他此生足矣。
秋风弹奏完,抱着琴,掀开薄如蝉翼的白色纱幔,走出内阁,对着苏彬行礼:“公子,奴今日弹奏一曲,感谢公子厚爱,望公子日后不要再来了。”
他顾盼流转,美眸长睫,修长身姿宛若山中幽灵,勾人摄魄,令人神魂颠倒,不知今夕何夕。
可在无数民间话本中,藏在美人皮
放在人身上也不例外。
祁丹椹的计划并未按照预期推进。
苏鸣仿佛预料到什么,并未灭程国公的口。
按照苏鸣多疑不会轻信于人的性格,他在听到祁丹椹意有所指的话后,必然会灭了程国公的口。
在他看来,确实只有死人不会供出他。
他的脑子绝对想不到灭口才是他真正露出马脚之时。
可本该灭口的人迟迟没有行动。
祁丹椹疑惑。
于是请来秋风帮忙。
秋风最开始也觉得苏鸣灭了程国公的口,那岂不是死无对证,又让苏鸣逍遥法外了。
祁丹椹同他解释一番,他听得糊里糊涂,想不通其中缘由。
但这不妨碍他为他打探消息。
苏鸣的嫡长孙苏彬是个酷爱附庸风雅之人。
他虽娶了夫人,有了四个妾室,但他照旧热爱秦楼楚馆里的莺莺燕燕,尤其是爱流连悲画扇。
他是秋风的忠实拥趸。
但凡秋风挂牌之日,他从不缺席。
每次都是买最靠近他的位置,近距离听他弹琴。
私下里更是递交无数名帖,请秋风为他弹琴。
不过多数时刻,秋风嫌他恶心,拒绝了。
但他又不能彻底得罪他,只能拒绝一千次,应允一次,仿佛前面挂块肉似的吊着他。
秋风看来,这个人迟早派上用场。
此刻,就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之际。
要不说人就是犯贱呢?
当年他在苏国公府的时候,只是苏玉的一个小小书童。
耳濡目染跟着苏玉学了点琴,苏玉见他有天赋又勤奋,便将自己昔日初学琴时,用的古琴送给他。
让他想练的时候,可以练着玩,反正那琴放着也是落灰,不如发挥点余热。
他开心的收下。
每次苏玉去国子监时,他无事可干,就在庭院里学着苏玉弹琴。
有一日,他遇到这位苏鸣的嫡长孙,苏国公府的五少爷。
这位五少爷与苏玉是同年同月出生的,只不过他早出生几天。
同样的年龄,总有人会将他们拿来做比较。
苏国公苏泰有四个孙子,两个孙女,一个外孙。
他的孙辈们虽算不上个个都是人中龙凤,但也确实都是品学兼备的人才,其中以六公子与表少爷为最。
苏彬作为年纪大的哥哥,无论才能、样貌,他都是苏玉的陪衬。
可能连陪衬也算不上,只仅仅是个对照物。
曾有一度别人将苏玉比作西施,苏彬就是效颦的东施。
他嫉妒憎恶苏玉,连带着憎恶苏玉身边的书童。
那次,他刚好抓住机会,发泄压抑在心底的愤怒。
他嘲讽他一个下贱的书童,连卖身契都不是自己的,还学府邸少爷弹琴,真是母猪修仙想上天。
他骂他玷污了君子四艺,玷污了这章传世琴谱。
他以他的琴声脏了他的耳朵,打乱他读书为由,命人狠狠抽了他二十八个耳光。
他牙齿被打掉了八颗,满嘴鲜血,一整个月都不能吃任何东西,只能喝流食。
幸好当时年纪小,他恰逢换牙,后来牙齿又新长出来。
不仅如此,他以苏玉送琴给书童为由,污蔑苏玉利用少爷之权,逼迫书童与他茍|合。
他到处传播谣言,坏苏玉的名声。
可惜,苏玉的品性端正,性格温润良善,对谁都是谦卑有礼。
众人在瞻仰着明月的同时,他这个本该高高在上的明月亲吻着众人。
众人眼中,这个完美无缺圣洁的明月不会做这种事。
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后来,苏彬无法找苏玉的麻烦,他会私下里不断找秋风的麻烦。
还是苏玉有所察觉,警告了他,他才收敛。
转眼十三四年过去了。
昔日跪在他脚边哭喊求饶,他不屑一顾的下贱书童,成了现在他花百金、费尽心思,都无法打动邀约到的佳人。昔日脏污他耳朵的嘈杂声音,今日成了他千金酬一曲的天籁之音。
人呢,就是犯贱。
苏彬听到秋风让他不要来了,他顿时慌了,道:“怎么了?秋风公子,是在下哪儿唐突您了吗?为何不让在下来了?若在下听不到您的琴声,会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他为了能单独听他一曲,他可是递了三个多月的名帖,耗费了不少钱财才换来的机会。
这种天籁之音,日后若是听不到了,对他而言,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
秋风向他投去一瞥,眸中万种风情,似有难言之隐。
半晌,他似乎克服了心里不忍道:“沈二公子说韩国公卷入了东宫案卷,只要程国公说点什么,苏家就完了,他让在下不要接公子的名帖,免得沾染上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他眼含泪光,期期艾艾:“在下卖身为奴,已经是不幸,在这样的世道,谁不想好好活下去呢?所以,还请公子不要为难奴,就当奴是个贪生怕死之辈!”
沈二公子是沈雁行的堂哥。
他是京都士族中有名的名士,平时爱听听琴瑟之音,因为秋风会许多名曲残章,琴艺非常高超,他将秋风当成座上宾礼待。
此刻秋风用他做掩护套话,再合适不过。
沈家与长远侯府都偏向正统的太子,沈雁行是宣瑛的伴读。
所以,某一方面来说,他们是天生对立的,可以用他激起苏彬的不满。
且沈雁行一直在宣瑛身边,从头至尾参与了这件事,沈二公子听到些什么风声便不足为奇。
因此,秋风所言才有可信度。
他话未说完,苏彬厉声道:“他放屁。”
见秋风怔楞看着他,眼里泪光未散,为一双美眸蒙上一层水雾,多了朦胧美感,如同烟雨朦胧下的江南。
他顿时偃旗息鼓,柔声细语讨好,仿佛他的声音是烈日,秋风是薄冰,他怕晒化了他。
道:“吓着你了吧?你别听他的,他放屁。前日六殿下派人来我们府邸,还让我祖父不要轻举妄动,说什么不会轻举妄动就不会有事,这件事就不会跟我们有关系,六殿下说的话能是假的吗……”
秋风惊诧:“是吗?”
原来环节出在这里。
六皇子怕韩国公灭程国公的口,让韩国公府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提前打好了招呼。
韩国公以魏家马首是瞻,就算他心有戚戚,他也不敢不听六皇子的话。
苏彬道:“是啊,六皇子说得话,能有问题吗?我亲耳听到肃王府的幕僚与祖父说的。你别听沈二瞎说,他就是不想让你接我的名帖,好去接他的……”
秋风担忧看着苏彬:“可奴听说,六皇子杀人不眨眼,他从不把谁的命当命。听说海大学士就是他逼死的呢……”
悲画扇是销金库,是温柔乡,更是朝堂第一手消息的来源地。
这里面的人知道些什么根本不足为奇。
更何况是秋风这样千金难求一曲的四大公子……
所以苏彬并未怀疑秋风从何得知六皇子秉性,便道:“不可议论朝堂之事。”
秋风佯装委屈不满:“奴这不是担忧公子吗?公子是奴的知音,奴不希望公子出事。既然公子如此忌讳,那奴就不说了,公子,请走吧。”
苏彬见秋风为他委屈担忧,他欣喜万分,就仿佛他膜拜的神眼中有他一样。
继而他赶他走,他又舍不得,道:“不是怪你……”
最后,他妥协道:“你说吧,我听着,待会儿再为我弹一曲吧,你的帖子真难递,三个月才轮到我,今日我要多听几曲。”
秋风虽不了解朝堂,但表少爷要让韩国公杀程国公,现在六皇子阻止了这件事。
他只需要让苏家有人不信六皇子就行了。
只要有人动摇,那么他必定要去说动苏鸣。
眼前这个人是他最好的选择。
他缓缓道:“奴在悲画扇这么多年,听了很多朝中秘辛,因为你是我的知音,我才告诉你的。”
他将苏彬哄开心了,道:“你觉得六皇子可信吗?他在乎过谁吗?他连自己的亲舅舅都不在乎,他玩烽火戏诸侯又不是一次两次了,所以苏家不能全信他,这桩事若真与韩国公府扯上关系,到了最后东窗事发,你觉得六皇子会保你们吗?”
这话说得苏彬一愣。
他没想到秋风这么敏锐。
六皇子不仅不会保他们,可能直接送他们去死。
他祖父早就觉得灭口程国公才是最好的选择,因为死人才不会说出秘密。
现在是六皇子让他们别动,坐以待毙。
鬼知道这是不是六皇子在玩他们呢?
他亲舅舅的仇、与满士族的怒,都能被他拿来耍着玩……
这人没什么同理心,又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鬼知道他在玩什么把戏。
将来万一程国公交代点什么,他祖父污蔑太子,形同谋反,是诛九族的大罪。
那时,他们彻底沦为弃子,六皇子会毫不犹豫杀了他们。
所以他们苏家必须想个万全之法。
他连忙跑出去道:“多谢公子提点,在下今日先回府,改日一定好好给公子赔礼告罪。”
秋风看着轻风卷起的帘幔。
心道,但愿赔礼告罪的那一天不会太远。
不过他都等了十三四年。
何妨再多等几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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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当日就将所有的消息传递给祁丹椹。
祁丹椹没想到秋风竟然知道分裂六皇子与苏家的关系。可那日后,苏鸣不仅没有行动,甚至将苏彬关在府邸,不允许他出门。
可能是当惯了魏家的狗,听主人的话已经刻在骨子里了,他不敢不听六皇子的话。
也可能是他想通了其中关窍,知道这个关键时刻不能灭口。
他觉得要适当的给苏鸣一点刺激。
所以在五月初四的那日,他约了李从心。
五月初五,端午节,汾河河上某不起眼的游船上,李从心赴了约。
祁丹椹曾远距离看到李从心处理学子跪谏之事。
那时的李从心一人一椅坐在刚发生动乱的天工门正中央,捧着一杯热茶,四周一些被杖杀的学生的尸体,以及数百名学子流的鲜血。
侍卫在搬运着尸体,宫女太监泼水洗血渍,只有他云淡风轻的品茗喝茶。
那时,祁丹椹就想,最好这辈子别同这个人碰上。
现在,祁丹椹依然这么想。
对方就坐在他的对面,穿着一身素淡灰白圆领常服,举手投足间极其优雅,像个生活富裕的世家公子。
他面若好女,唇畔总挂着似有若无的微笑,一双阴鸷的眸子看向他时,他仿佛感受到色彩斑斓的毒蛇吐着信子在肩背后爬行。
那种感觉,比屠刀架在脖子上更渗人,也更恐怖。
或许在宫里低头俯首习惯了,此刻的他微微俯身,在清茶中加了一勺糖,轻轻搅拌着。
他道:“你让我很意外。”
祁丹椹微笑:“掌案监大人也让下官很意外,下官以为大人不会赴约。”
掌案监的品级是三品,若以官职论,他比祁丹椹还高一品。
李从心开门见山道:“你提出一个很好的条件,让咱家心动了。”
他这几日查程国公案,查到程国公就断了线索。
程国公嘴巴硬得很,丝毫不愿意交代出幕后之人,一口咬定是受太子指使,若是动用的刑法过了,他会破罐子破摔招认所有的罪。
他不是愚蠢之辈,自然看得清其中缘由,只是他现在要一个证据,一个供词。
祁丹椹告诉他,他可以让他完美交差。
所以,他就来了。
祁丹椹道:“下官的方法很简单,让幕后之人再行动,打草惊蛇,不就很容易找到证据吗?”
李从心向他投去好奇的目光。
祁丹椹道:“下官希望掌案监大人能放出些消息,迷惑对方,只要让对方以为程国公交代了什么,但又没有交代完全,那么这时,为了自保,幕后之人定然会现身……”
李从心目光阴冷看了祁丹椹一眼,看得祁丹椹后背发毛,他道:“你想让那人灭程国公的口?为什么?”
祁丹椹微笑:“各为其主,程国公是太子殿下的拖累,若没了程家,太子殿下才是圣上的唯一选择,所以下官要为太子殿下分忧。就像大人也要为圣上分忧一样,难道圣上就不想看到程家不再拖累太子殿下吗?难道圣上不想让太子彻底成为他的选择,而非与世家藕断丝连吗?”
苏鸣现在被六皇子警告,不敢轻举妄动。
但他绝不会彻底信任六皇子,六皇子在他们眼里只是个疯子,他不会把他们当成伙伴看待,更不会把他们的命当命。
所以苏鸣无法全心交托全族的命,但他也惧怕六皇子的威严,所以只能暂时坐以待毙。
只要李从心放出一些审问程国公的假消息,一些能与他牵扯到的消息。
想必以苏鸣的耐心,绝不会坐以待毙。
六皇子的警告与满族性命相比,他更愿意相信自己的选择。
他要一步步瓦解苏鸣的心理防线,最后请君入瓮。
他自然不会道出自己的真实目的。
若是李从心不知他的身份,定然猜不到他的醉翁之意不在程国公,而在韩国公。
若是李从心知道他的身份,他现在早就在昭狱,而非汾河游船。
李从心低声笑了:“做奴才的,自然要为主子分忧。”
祁丹椹恭维道:“掌案监大人忠心不二,难怪圣上如此器重于您……”
汾河河畔画舫中,宣瑛凭栏而坐,注视着湖中平平无奇被帘幔遮盖的游船上的一举一动。
他说会将这件事当做不知道。
所以从头至尾不参与。
在祁丹椹与李从心议事时,他在画舫上面等着。
今日是端午,将是他陪他过的第一个节日。
往后他会陪他过每一个节日。
“殿下。”
沈雁行在汾河河畔桥头看到宣瑛,便登上画舫找他。
走到宣瑛跟前,他看到宣瑛面前摆放着六格保温盏,保温盏中散发出诱人的清香。
一闻,他就知道那是五香坊的粽子。
五香坊是京都有名的糕点铺,里面的糕点每一种都是精心制作而成,都有其独特的风韵。
每逢过节除夕,想买上那里的糕点,至少得提前一个月预订。
平日里,也要提前排队,就连普通的糖炒栗子都得排队一个时辰。
五香坊的粽子可谓是京都一绝。
若在平时,排上一个时辰,可能就买到了。
但在端午节,基本买不到。
不是因为买的人多,而是每到端午节前三日,他就关门了。
传闻因为他家粽子太好吃了,香味飘街十里,不少达官显贵上门预订,但他们人手有限,且做粽子的师傅那手艺是家传的,基本不外传,因而数量有限。
这就导致了,数量根本无法满足达官显贵的要求。
因此,他们得罪了不少达官显贵。
为此,没少受到刁难。
从那以后,每次到端午的前三日,他们就关门歇业。
反正谁也不得罪。
饶是如此,不少勋贵高官家里会提前去买大量的粽子,放在家中冰窖里,等到端午那日,拿出来蒸一下,口味稍有半分损耗,但依然美味可口,是其他粽子不能比的。
也因此,五香坊的粽子,在端午那日成了身份的象征。
因为只有勋爵显贵或豪商巨富家里才有冰窖。
宣瑛不是个重口欲之人,对这些东西嗤之以鼻。
他曾经还说傻子才囤那玩意儿呢?又不是金银珠宝。
没想到他现在也囤了。
沈雁行伸手欲揭开保温盏,道:“那家粽子真难买,雷府提前七天去买的,才买了十三盒,但他们府邸都是虎将,吃那粽子跟猴子啃香蕉似的,我才拿了一个,就没了。你怎么知道提前去买?提前多久去买的?”
宣瑛一巴掌拍开沈雁行的手,十分不解竟然真的有人提前囤这玩意儿,道:“这玩意儿谁提前买?提前买了再蒸,就不新鲜了,这是两刻钟前刚出锅的。”
沈雁行恹恹收回手,道:“你怎么这么小气,你那三棵树,我都没问你要钱呢?”
宣瑛:“又不是不给你吃,你等一会儿。”
沈雁行不明就里,坐下来道:“那家不是端午打烊吗?”
宣瑛:“他打烊与本王把那大厨绑到王府有关系吗?”
这时,右一冬快马加鞭来到画舫,快速上楼。
他提着一盒六格保温盏,道:“殿下,按您的吩咐,每隔两刻钟送来一盒粽子。”
他看了看桌子上保温盏里面的粽子,道:“这些需要属下拿去分给乞丐们吗?”
宣瑛道:“不用。”
他把桌子上保温盏推给沈雁行,道:“你吃吧。”
沈雁行:“……”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画舫楼下聚集那么多乞丐。
有些乞丐眼巴巴望着画舫内。
原来如此。
他不解道:“你这是要干什么?”
然后,他顺着宣瑛的目光,看到湖中的船只。
游船非常普通,淹没在湖面上一众游船中。
船只被白色帘幔遮盖,里面似乎有相对的两个人。
他猜测道:“那是祁少卿与谁?”
宣瑛震惊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是丹椹?你怎么能一眼就看出他?”
沈雁行:看你这痴呆的样子,还用猜吗?
沈雁行:“猜的。”
在宣瑛不怀好意的目光中,他道:“我不喜欢男的,我已经定亲了。更何况,这段时间,你与祁丹椹一直在一起,那么你等的人只能是他?”
宣瑛一想确实如此,便道:“丹椹与李从心在谈判。”
沈雁行看过去,确实模糊看到两人喝茶交谈着什么。
这时,宣瑛看着游船剪影,感慨道:“有个名人说过,有些人就像一杯茶,初看很一般般,细品才知甘美醇厚。丹椹看上去,可真好看!”
沈雁行震惊。
这遮挡的只看得清一个轮廓,他究竟是怎么看出来很好看的?
他看了宣瑛那花痴样,再看看祁丹椹的剪影,半晌才问出萦绕心中的疑问:“你确定祁少卿也爱你?”
宣瑛白了他一眼,仿佛在说,是朋友就不应该问出这种伤感情的话。
道:“我亲口听他表白了,他爱我爱得不行,还送我香囊,往我怀里扑,推都推不开。”
沈雁行难以想象道:“完全看不出来。我看到的是他对你与对别人并无不同啊?”
宣瑛心疼道:“那是因为他只会喜欢人,而不懂得如何爱人,因为没有人爱他,他一直在挣扎求生,根本不知道如何表达爱,如何与喜欢的人相处。所以我现在应该教会他如何学会爱我……他娘的,李从心是不是在看祁丹椹?”
沈雁行心道遮盖得这么严实,你是怎么看到他看他的?
他瞥了船上一眼,确实看到李从心那个人影直视着前方。
他无语道:“他坐在他对面,他不看他,看谁?”
宣瑛心安定下来,指着那粽子:“这都是给他的,这么多年也没人好好陪他,所以我想把最好的给他,我问了几个人,他们都说五香坊的粽子好吃,连母妃也这样说,据说刚出锅的粽子滋味非常美……他祖宗的,李从心是不是对祁丹椹笑了?你看……”
沈雁行又震惊宣瑛是怎么从遮盖得严实的船上看到李从心在笑的。
他看过去,只见清风吹起帘幔一条缝。
他花了二十倍的注意力才能看到掀起的微小缝隙里,李从心勾唇莞尔。
沈雁行:“李从心对谁都这样笑,跟我爹共事时,也这样笑……”
他百思不得其解:“你这么紧张干什么?一个太监与一个皇子,傻子都知道要选皇子……”
宣瑛嘀咕:“谁知道呢?丹椹这人眼睛有问题,他还觉得宣瑜身上都是优点,我身上都是缺点呢……”
沈雁行:“可他不是亲口说过喜欢你吗?又没承认过他喜欢肃王殿下,管他优点缺点,重要吗?”
也是。
宣瑛这才露出微笑:“这个粽子他肯定没吃过,待会儿肯定会惊艳他。将来回想的时候,他只会记得我们共同度过的第一个节日是美味的甘甜的,回味无穷的。”
汾河湖中船。
李从心手下的太监头戴着幂蓠、身穿粗布麻衣常服,乘船送来一盘热气腾腾的粽子与一些其他糕点,道:“大人。”
李从心擡手道:“这是五香坊的粽子,我宫外府邸送来的,还热着呢,我们边吃边聊。”
祁丹椹:“早听闻五香坊粽子美味,一日无缘品尝,那下官却之不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