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迢夕一愣,胸腔处泛起一阵涟漪,仿若路旁的甜浆香气飘到了心中一般,甜丝丝的。
他跟上去,左右逗着许亭月:“好了,别生气了,是我说错了。”
许亭月原本闷闷不乐,她也说不好自己是怎么了,竟会在意这小子的话语,没听到他的夸奖心中甚不是滋味,眼下见了什么就付钱买,全把装了重物的囊袋挂在谢迢夕身上。
眼见他手上腕上都提满了东西,许亭月眼睛一亮,又兴致勃勃地走进了一家首饰铺。
铺内,各式各样的女子饰物美轮美奂,人流如织,有同小姐妹一起选簪子的,有与家人一道观赏的,还有如谢迢夕一般,作为拎包苦力的。
许亭月对于沽物颇有心得,眼光自然也是极好的,很快便选好了一对翡翠耳坠,色泽温润,戴上极称人。
小厮不遗余力地夸赞:“这位小姐,您本来就生得清秀可爱,戴上本店这对仅有一对的银丝点翠耳坠后,气质更为清致可人了!”
许亭月头往铜镜处略微偏了偏,亦是满意非常。转过身想让采荷与谢迢夕也看一眼,不料人太多,被经过的人撞了一下。
那人低着头,连忙致歉:“抱歉小姐,不小心撞到你了。”
许亭月摇了摇头表示无碍,随即走到谢迢夕面前,指着耳垂处,故意动了动头,那耳坠便轻微摇荡,更添一分灵动之感。
“这个怎么样?”
经过方才的教训,谢迢夕哪还敢说一声不好,没有丝毫犹豫道:“典雅大方,秀丽动人!你的眼光自是极好的!”
其实,也不完全是“胁迫”之下的话,他盯住喜笑颜开的许亭月。
“小二,麻烦帮我包起来,我就要这个了……”
许亭月语气欢快地朝小厮吩咐道,却在下一刻止住话头。
谢迢夕挑了挑眉,问道:“怎么?莫非是没钱了?”
他勾起嘴角,用提满物品的手艰难地掏出钱袋,递了过去:“我可只有这么点了。”
许亭月接过,可神色仍未有半分缓解,欲哭无泪道:“我的钱袋好像被人偷走了。”
她迅速回忆了下,很快锁定目标,必是方才与她相撞之人!只有他,才和她接触过,谁会想到,如此短暂的触碰竟也让他得手了!
谢迢夕立即会意,将手中一大堆物品放下便追了出去。
许亭月飞快道:“采荷,你把这些东西带上马车,在那处等我们!”说罢,她跟上谢迢夕的脚步。
正值日中,市街人潮拥挤,各式各样的摊贩层出不穷,喧哗之声不绝于耳。那小贼出了店门,就如一颗石子投入海水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幸而发现得及时,加之谢迢夕方才看似目光游离地四处环视,实则也注意到那人衣物上补丁奇多,在这以贵箸称的首饰店中稍显格格不入,他当时并未多想,只草草再看了一眼。这无心的一眼倒成了追到人的关键。
他健步如飞,没多时便找到那神色慌张的小贼,两下将他钳制住,拎着衣领等候许亭月发落。
“公子,我不知是做了什么事?竟惹得你生生把我给抓住了,我还要回去照顾我重病的妹妹呢。救命之事,这耽搁了该如何是好?”
贼人不认罪行,当街大哭大闹起来,企图引起他人的注意。他面上悲痛欲绝,语气焦灼,甚至有模有样地掉下了几滴眼泪,实在演得真情实感,谢迢夕都想为他拍案叫好了。
他咂舌道:“你说你,演技如此好,不如去戏班子找个正经活,为何非要干这偷鸡摸狗的蠢事呢?”
贼人并未回应,仍进行哭喊。可他显然想错了,旁人有路过的,听到这当街恶行本想谴责一两句,可一见“罪魁祸首”是将军府的谢迢夕,立马歇了心思。
这京城中的人,谁不知道他和那尚书府的许亭月就是两个小霸王?这头打跑了摆摊卖玉石的小贩,那头又欺负上了无权无势的书生?
谁敢惹他们?
路人生怕惹火上身,纷纷加快脚步远离这是非之地。
这一会的功夫,许亭月已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见贼人闹出不小动静,便把人带到了一旁的巷子里。
小巷内,寂静无人,连个猫狗的影子都看不见,适合拷问。
“说吧,你是为何要偷东西?居然还敢偷到我头上了。”
贼人死不承认:“我没有。”
许亭月笑了笑,将手指节扳得咯吱作响:“你这样的人我见过太多了,卖赝品玉石欺瞒无知老翁的,借读书之名强取豪夺弱小女子的……这些人刚开始被我抓到时,都说自己没有做,可最后还是乖乖认下了。”
她恐吓道:“让我想想,得用个什么法子才能撬动你这块大石头?”
随即,谢迢夕把人绑住搜了搜身,竟真的没有找出许亭月那个绣着牡丹的钱袋子。
两人相顾无言,难不成是抓错了?谢迢夕忽略掉空中弥漫的尴尬气氛,暗自思忖:不应该啊,他记得清清楚楚,就是这身打了数十个深褐色补丁的布衣。
那人小心翼翼求饶:“这位公子和小姐,我当真不是你们要找的人,能把我放了吗?”
当时相撞之时,许亭月也并未看清小偷的面容,因此也不能确定实为此人。此情此景之下,只得先替他解开绳索。
布衣男子道谢,往巷口处走去。
这时,一道惊喜的声音传来:“王公子,你竟在此处!”
一作医馆伙计打扮的人手提了好几大把药包,向才得自由的布衣男子走去,朝他道:“方才我正替你抓药呢,谁知一眨眼的时间,你人就不见了,可叫我好找了一番。这是客官你方子上提到的药,还有这个钱袋子,我见用料甚好,想来亦不便宜,便一齐带过来了。王公子,你下次莫要粗心落下了!”
那伙计口中提到的钱袋,是为锦缎所制,其上绣有一大朵嫩黄牡丹,瑰丽多姿,正是许亭月不翼而飞的荷包!
王公子心下一凛,几乎是把药包抢过,在伙计一脸茫然的神色下,拔腿就跑。可就算他反应神速,依旧没有逃过被谢迢夕抓住的命运。
谢迢夕顺便从伙计那拿回了钱袋,把人打发走后才气道:“好啊你小子,竟敢骗我们!”
许亭月打开荷包一看,里面竟空空如也!也不知他是买了多少药!
她怒道:“见你面色红润,步子跑得飞快,也不像是个久病缠身之人。买的这是什么药?吃得完吗?还是说你把里面其余的钱藏起来了?!还不快据实回答!”
王公子见再无法狡辩,只得嗫嚅道:“小人名为王雕,家中有一重病妹妹,大夫说药不能断,但手头拮据,一时贪恋攻心才行出这等恶事。今日冲撞了两位贵人,是小人之过,小人再也不敢了,求两位放我一马,让我回家。我妹妹那里……可等不住。”
此话不同于前,听起来倒真有几分真挚之情,许亭月与谢迢夕对视了一眼,随后道:“既如此,这药就算我送你的。既然我花了钱,你便带我们二人回家看看,也算是探望病患了。不知王公子意下如何?”
虽是疑问,但语气不容拒绝,摆明了就是不全信王雕的话,欲当面验证。
面对谢迢夕蠢蠢欲动的手,王雕只好称是。
“小姐。”
采荷放心不下,放过东西后恰时也找到了这里。于是四人一同朝王家走去。
刚至王家,便见一向无人问津的门外正站了好几个大汉,而一个骨瘦如柴的小姑娘正用身体挡住门。木门破烂不堪,仿佛下一刻就要原地解体了般,纵是如此,她还是死死扒住门框:“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哥哥怎么可能偷你们的钱?他此刻还在外做活,不在家中,等他回来后再当面对峙行吗?”
一壮汉想直接冲进去,但见女孩形容憔悴,一时不敢下重手,瓮声瓮气道:“小姑娘,要不是看你身子弱,怕把你吓得一口气喘不上来了,我们便径直闯进去了。你兄长偷钱,是我们哥几个亲眼看到的,哪能有假?听话,让我们进去搜搜,保管不会动其他东西,要是没找到,不也还了你兄长一个清白吗?”
话虽如此,但王姝心里清楚,若放了他们进去,那后果便是不可预料的,谁知他们会不会把白的说成黑的?因此,尽管心口处已隐隐泛上不适之感,她也没有让开。
僵持之中,王雕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挡在她面前:“你们要干什么?别想趁我不在欺负我妹妹!”
壮汉一见他回来,便什么顾忌也没有了,喝道:“王雕!你回来的正好。你偷了我们的钱,这事该怎么处理?我哥几个也可以不进去搜了,只要你把原原本本的钱还我们,此事一笔勾销!否则,便送你去见官府!看你到了官府,还有没有话可说!”
王姝用虚弱的声音驳道:“我哥哥才没有偷钱!他都是自己赚的!”
王雕的表情显然变了,不过因王姝在他身后,没能发觉。他转过身子,轻柔地摸了摸妹妹的头,笑道:“小姝在外面站了这么久,先回去休息好不好?这里有哥哥在,不会出什么事。”
王姝听话地进屋了。
门外,只剩王雕和壮汉们,还有在一旁看热闹的许亭月三人。
直到再看不见妹妹的身影,王雕才低声道:“我手头上的钱都买药花光了,只能先打个欠条,来日再还。”
壮汉见他穷酸模样,倒也不为难,大方道:“行。你共欠我兄弟三人二十两银子,见你可怜,便收你八分利。”
什么?!
王雕当场诧道:“胡说,我根本没有偷这么多钱!至多五两!况且月利怎如此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