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小将军逃婚》 第1章 第 1 章 “梆!” 许亭月停住脚步,发上簪有珍珠的步摇微微晃动,正如她的目光一般轻动,缓缓移至地上。 云头履华丽非常,其上以丝线勾勒出的蝴蝶栩栩如生,牡丹更是极尽绽放。而一寸之外,是一颗圆圆的石子,方才险些砸到她。 此刻,始作俑者正坐于墙头上,肆意张狂。 那少年唇红齿白,一双丹凤眼笑眯眯地上扬着,发丝随意飘落肩头。见许亭月看过来也全然不躲,仿佛刚才做出砸石头这事的不是他一样。 他神采飞扬,在墙头喊道:“许大小姐!用过午膳没有?” 丫鬟采荷走至她身旁,轻声询问:“小姐,要不要我将他赶走?” 许亭月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莲步轻移,而头上步摇丝毫不动,袅袅婷婷,端的是一个端庄大小姐风范。 她走到了石头面前,并弯腰捡起来了。 随后,她转身将那石子扔向墙头悠哉悠哉的少年身上,嘴里的话如同倒豆子般倾泻而出: “谢迢夕你真是胆子大了!还敢戏弄起姑奶奶我来了,怎么只砸个石头呢?怎么不把你家那祖传的大刀砸下来?还敢在上面,真当我拿你没办法了?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我这就去告诉我爹,让他再把墙加高加宽!” “哎呦别别别……” 听闻此话,谢迢夕悠闲的心思消失得无影无踪,也顾不上臂上被石子砸出的疼痛了,连忙求饶道:“我错了,错了!不该捉弄小姑奶奶你!” 许亭月哼了一声,道:“还不快下来!” 两人吵吵嚷嚷,采荷已见怪不怪,在一旁淡笑看着自家小姐。 许亭月,为户部尚书之女,容貌清丽,一颦一笑中尽显空谷幽兰之感,若叫不认识的人远远瞧了,定会认为这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大家闺秀。 实则并非如此,她坦率开朗,与其清冷外表截然不同,是个实打实的小霸王。纵使如此,仿若方才那些“姑奶奶”之类的话,也只有在面对隔壁将军府的谢迢夕才会从她口中说出。 这一会儿的功夫,谢迢夕已经麻溜地从墙头上跳下了,站在许亭月面前,眉眼含笑:“许大小姐这是准备干什么去?” 许亭月笑眯眯道:“预备去买东西呢,你来得正好。” 看到她满面笑容,谢迢夕不由打了个寒颤,已能够预料到接下来的景象。果然,不出他所料,女子走近一步,仰头望向他,眼中被狡黠的笑意所充满。 “来帮我们提东西吧。” 这句话,是谢迢夕从小到大的噩梦起源。 他与许家有层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但因当年建府之时,不慎选在了许家隔壁,母亲便时常会带他去许家拜访。两位夫人相谈甚欢,他却被大他一岁的许亭月盯上了。分明家中仆人不少,她总是喜欢捉弄他,美其名曰带“弟弟”游市沽物,其实就是多了个苦力。 想到这里,谢迢夕只觉手上凭空出现无数囊袋,简直比他练剑时握着的长剑还要重。 他后退一步,指着隔壁的方向,佯装难为情的模样,道:“那个,我突然想起来我爹叫我还有事……” “是吗?” 许亭月往前一步,步步紧逼,踮起脚尖,将自己的眼睛与他的平视。 面对女子骤然的靠近,谢迢夕脑中不禁懵住,也忘了躲开她,就这么直愣愣地对望过去。她的眼睛在阳光下如同琥珀般清透,缓缓弯起的唇上似是刚抹了口脂,鲜艳欲滴。 她还在靠近,谢迢夕窒住呼吸,滚了滚喉结,刚想开口,女子的声音却先响起。 “这下你不去也得去了!” 许亭月一下往后拉开距离,伸直的手中攥着一个墨绿锦囊,得意之色尽显于口:“小将军,你这侦察意识还得加强啊,别到时候上了战场武器被人顺走了都不知道。” 谢迢夕这才反应过来,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腰间,诧异道:“许亭月你怎么把我钱袋子给偷走了?那里面仅剩一颗碎银子了,你也忍心拿走吗?” 听闻此话,许亭月将信将疑,不信邪地打开袋子一瞧,见里面果真只有一粒比黄豆还要小的银子,大失所望:“真是个败家子。” 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初次见他,许亭月只听说隔壁府邸中的夫人前来拜访,她自小就闲不下来,飞快冲了过去,便见到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乖巧地坐在八仙椅上,小腿连地面都够不到,虚虚在空中摇荡。整个人又瘦又小,仿佛全部身体都陷入宽大的椅子中了。 听闻他只比自己少一岁,许亭月目瞪口呆。 他怎么这么“娇小”?! 母亲与谢夫人仿若多年不见的姐妹,从京中风情到家长里短说个没完,口若悬河,只恨才相逢。 看着百无聊赖的谢迢夕,许亭月转了转眼珠,计从心上:“娘,谢夫人,我想带小弟弟去府中游玩。” 两位夫人听了,纷纷露出温柔的笑容。母亲问到谢夫人的意思,只听谢夫人对尚且懵懂的谢迢夕道:“想来你们在这也无甚了趣,去玩吧。” 走时,母亲小心叮嘱:“亭月,好好带迢夕玩,注意安全。” 许亭月牵住谢迢夕的手就往外走,大声应了声:“知道了,娘!” 可一至院中,她轻柔的动作便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面上缓缓浮现出的笑容。 她伸出手心,横在谢迢夕的面前,恶狠狠地对一无所知的他道:“打劫!把身上的钱都给我交出来!” 谢迢夕眨了眨眼睛,并未有动作,只盯着她。 许亭月心道奇了,这人不禁身材矮小,头脑方面似乎也不怎么灵光,莫非是先天不足? 她等不及了,自己上手往他腰间摸,可上上下下都找了个遍,连个铜板的影子都没见着。她还没叹气呢,面前这人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了,“哇”地一声便大哭起来。 哭声震天,泪水“哗啦啦”地倾泻而出,一下把许亭月给惊住了。 她登时手足无措,看着谢迢夕张大得能塞下一个鸡蛋的嘴,手忙脚乱地安抚道:“别哭了别哭了,我不抢了,我也不逗你玩了……别哭了,你这声音这么大,万一被娘她们听见了,倒觉着我欺负你了,指不定如何罚我呢!要不是我这月的月钱都被罚完了,我也不会动这个心思的……再罚只能延伸到下月了!” 万幸,她特意走了很远才露出真面目。因此,纵使谢迢夕哭得声嘶力竭,一时也没有引来任何人。 许亭月焦灼之下,一把将手捂在他的口鼻上,急道:“我带你出去买好吃的!” 惊奇的是,这小子也不知是被捂住透不过气来了,还是听闻有吃的,当真止住了哭声,睁着一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盯着她。 此种情况,不可能告诉母亲让其放行,否则她的恶行必会暴露。 许亭月偷偷摸摸地把他带到一处废弃不用的荒院,指着草垛后,道:“我们便从这里钻出去。” 院中无人打理,野草茂盛,长得如人高,堆聚在一起,倒是把墙角处的洞遮得严严实实。 谢迢夕哭过的小脸通红,此刻显然露出疑惑的表情:“这是狗洞吗?” “当然不是!” 许亭月大声反驳,随即掀开野草,趴下先做了个示范。她人小,宽大的空洞余量很足。只见她毫不扭捏,手脚并用,很快便轻而易举从那洞中爬出,只堪堪能见到个鞋底板。 随后,她调转身子,探出一个脑袋来:“快过来吧,我带你去买吃的。” 谢迢夕迟疑了下,学着她的动作出去了。 之后,许亭月果真信守承诺,用自己仅存的几个铜板为他买了一串糖葫芦。她看着晶莹剔透的红果,不由咽了咽口水,她自己都没吃到呢! 不仅没打到劫,还搭进去了串糖葫芦。 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她许亭月可不白做这种事,之后便想尽办法让谢迢夕“偿还”这一食之恩。 收获了个小跟班,也不错。 想到这里,她一把将手中的钱袋抛了过去:“还你!” 谢迢夕手疾眼快地抓到半空中的锦囊,飞快把他藏到怀里,像是生怕许亭月再抢似的,回嘴道:“我败家可比不上许大小姐你,在这京中是出了名的挥金如土。” 许亭月眉头一扬:“你怎么会懂女子买东西的快乐。” 说罢,她转头朝门外走去:“采荷,我们走!不和这人浪费口舌了,竟生生耽搁了这么久,也不知食铺里的玫瑰糕是不是卖完了。” 说是要走,但明显步子放得极缓,却按捺着没有回头,直到身后的谢迢夕叹了口气,认命地跟了上来,许亭月才恢复正常步伐,风风火火地上了马车。 马车以不急不缓的速度朝东市行驶而去。车厢内争斗声不断,道路两旁亦是热闹非凡,一路上叫卖声连绵不绝,诸如卖糖果子的、冰甜浆子……各式各样,堪称琳琅满目,叫人看花眼都不在话下。 “谢迢夕你等着吧,竟敢说我的步摇不好看,眼睛不要便去捐了吧。那可是我爹外出巡访时,亲自带回来的嵌珠步摇。” 许亭月边说边下了马车,将谢迢夕伸出的手全然忽略,自顾自地提着衣摆稳稳落在地上。 谢迢夕收回半空中稍显尴尬的手,耸了耸肩,小声驳道:“就是有点俗气啊……” 采荷连忙跟上自家小姐,经过谢迢夕的时候好心说了一声:“谢小公子您可别惹小姐生气了,今日她知道你要来,可是特意戴上了这簪子。老爷带回来后,小姐爱不释手,生怕一个不小心弄坏了,平日里都好生放在匣子里的呢。” 第2章 第 2 章 谢迢夕一愣,胸腔处泛起一阵涟漪,仿若路旁的甜浆香气飘到了心中一般,甜丝丝的。 他跟上去,左右逗着许亭月:“好了,别生气了,是我说错了。” 许亭月原本闷闷不乐,她也说不好自己是怎么了,竟会在意这小子的话语,没听到他的夸奖心中甚不是滋味,眼下见了什么就付钱买,全把装了重物的囊袋挂在谢迢夕身上。 眼见他手上腕上都提满了东西,许亭月眼睛一亮,又兴致勃勃地走进了一家首饰铺。 铺内,各式各样的女子饰物美轮美奂,人流如织,有同小姐妹一起选簪子的,有与家人一道观赏的,还有如谢迢夕一般,作为拎包苦力的。 许亭月对于沽物颇有心得,眼光自然也是极好的,很快便选好了一对翡翠耳坠,色泽温润,戴上极称人。 小厮不遗余力地夸赞:“这位小姐,您本来就生得清秀可爱,戴上本店这对仅有一对的银丝点翠耳坠后,气质更为清致可人了!” 许亭月头往铜镜处略微偏了偏,亦是满意非常。转过身想让采荷与谢迢夕也看一眼,不料人太多,被经过的人撞了一下。 那人低着头,连忙致歉:“抱歉小姐,不小心撞到你了。” 许亭月摇了摇头表示无碍,随即走到谢迢夕面前,指着耳垂处,故意动了动头,那耳坠便轻微摇荡,更添一分灵动之感。 “这个怎么样?” 经过方才的教训,谢迢夕哪还敢说一声不好,没有丝毫犹豫道:“典雅大方,秀丽动人!你的眼光自是极好的!” 其实,也不完全是“胁迫”之下的话,他盯住喜笑颜开的许亭月。 “小二,麻烦帮我包起来,我就要这个了……” 许亭月语气欢快地朝小厮吩咐道,却在下一刻止住话头。 谢迢夕挑了挑眉,问道:“怎么?莫非是没钱了?” 他勾起嘴角,用提满物品的手艰难地掏出钱袋,递了过去:“我可只有这么点了。” 许亭月接过,可神色仍未有半分缓解,欲哭无泪道:“我的钱袋好像被人偷走了。” 她迅速回忆了下,很快锁定目标,必是方才与她相撞之人!只有他,才和她接触过,谁会想到,如此短暂的触碰竟也让他得手了! 谢迢夕立即会意,将手中一大堆物品放下便追了出去。 许亭月飞快道:“采荷,你把这些东西带上马车,在那处等我们!”说罢,她跟上谢迢夕的脚步。 正值日中,市街人潮拥挤,各式各样的摊贩层出不穷,喧哗之声不绝于耳。那小贼出了店门,就如一颗石子投入海水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幸而发现得及时,加之谢迢夕方才看似目光游离地四处环视,实则也注意到那人衣物上补丁奇多,在这以贵箸称的首饰店中稍显格格不入,他当时并未多想,只草草再看了一眼。这无心的一眼倒成了追到人的关键。 他健步如飞,没多时便找到那神色慌张的小贼,两下将他钳制住,拎着衣领等候许亭月发落。 “公子,我不知是做了什么事?竟惹得你生生把我给抓住了,我还要回去照顾我重病的妹妹呢。救命之事,这耽搁了该如何是好?” 贼人不认罪行,当街大哭大闹起来,企图引起他人的注意。他面上悲痛欲绝,语气焦灼,甚至有模有样地掉下了几滴眼泪,实在演得真情实感,谢迢夕都想为他拍案叫好了。 他咂舌道:“你说你,演技如此好,不如去戏班子找个正经活,为何非要干这偷鸡摸狗的蠢事呢?” 贼人并未回应,仍进行哭喊。可他显然想错了,旁人有路过的,听到这当街恶行本想谴责一两句,可一见“罪魁祸首”是将军府的谢迢夕,立马歇了心思。 这京城中的人,谁不知道他和那尚书府的许亭月就是两个小霸王?这头打跑了摆摊卖玉石的小贩,那头又欺负上了无权无势的书生? 谁敢惹他们? 路人生怕惹火上身,纷纷加快脚步远离这是非之地。 这一会的功夫,许亭月已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见贼人闹出不小动静,便把人带到了一旁的巷子里。 小巷内,寂静无人,连个猫狗的影子都看不见,适合拷问。 “说吧,你是为何要偷东西?居然还敢偷到我头上了。” 贼人死不承认:“我没有。” 许亭月笑了笑,将手指节扳得咯吱作响:“你这样的人我见过太多了,卖赝品玉石欺瞒无知老翁的,借读书之名强取豪夺弱小女子的……这些人刚开始被我抓到时,都说自己没有做,可最后还是乖乖认下了。” 她恐吓道:“让我想想,得用个什么法子才能撬动你这块大石头?” 随即,谢迢夕把人绑住搜了搜身,竟真的没有找出许亭月那个绣着牡丹的钱袋子。 两人相顾无言,难不成是抓错了?谢迢夕忽略掉空中弥漫的尴尬气氛,暗自思忖:不应该啊,他记得清清楚楚,就是这身打了数十个深褐色补丁的布衣。 那人小心翼翼求饶:“这位公子和小姐,我当真不是你们要找的人,能把我放了吗?” 当时相撞之时,许亭月也并未看清小偷的面容,因此也不能确定实为此人。此情此景之下,只得先替他解开绳索。 布衣男子道谢,往巷口处走去。 这时,一道惊喜的声音传来:“王公子,你竟在此处!” 一作医馆伙计打扮的人手提了好几大把药包,向才得自由的布衣男子走去,朝他道:“方才我正替你抓药呢,谁知一眨眼的时间,你人就不见了,可叫我好找了一番。这是客官你方子上提到的药,还有这个钱袋子,我见用料甚好,想来亦不便宜,便一齐带过来了。王公子,你下次莫要粗心落下了!” 那伙计口中提到的钱袋,是为锦缎所制,其上绣有一大朵嫩黄牡丹,瑰丽多姿,正是许亭月不翼而飞的荷包! 王公子心下一凛,几乎是把药包抢过,在伙计一脸茫然的神色下,拔腿就跑。可就算他反应神速,依旧没有逃过被谢迢夕抓住的命运。 谢迢夕顺便从伙计那拿回了钱袋,把人打发走后才气道:“好啊你小子,竟敢骗我们!” 许亭月打开荷包一看,里面竟空空如也!也不知他是买了多少药! 她怒道:“见你面色红润,步子跑得飞快,也不像是个久病缠身之人。买的这是什么药?吃得完吗?还是说你把里面其余的钱藏起来了?!还不快据实回答!” 王公子见再无法狡辩,只得嗫嚅道:“小人名为王雕,家中有一重病妹妹,大夫说药不能断,但手头拮据,一时贪恋攻心才行出这等恶事。今日冲撞了两位贵人,是小人之过,小人再也不敢了,求两位放我一马,让我回家。我妹妹那里……可等不住。” 此话不同于前,听起来倒真有几分真挚之情,许亭月与谢迢夕对视了一眼,随后道:“既如此,这药就算我送你的。既然我花了钱,你便带我们二人回家看看,也算是探望病患了。不知王公子意下如何?” 虽是疑问,但语气不容拒绝,摆明了就是不全信王雕的话,欲当面验证。 面对谢迢夕蠢蠢欲动的手,王雕只好称是。 “小姐。” 采荷放心不下,放过东西后恰时也找到了这里。于是四人一同朝王家走去。 刚至王家,便见一向无人问津的门外正站了好几个大汉,而一个骨瘦如柴的小姑娘正用身体挡住门。木门破烂不堪,仿佛下一刻就要原地解体了般,纵是如此,她还是死死扒住门框:“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哥哥怎么可能偷你们的钱?他此刻还在外做活,不在家中,等他回来后再当面对峙行吗?” 一壮汉想直接冲进去,但见女孩形容憔悴,一时不敢下重手,瓮声瓮气道:“小姑娘,要不是看你身子弱,怕把你吓得一口气喘不上来了,我们便径直闯进去了。你兄长偷钱,是我们哥几个亲眼看到的,哪能有假?听话,让我们进去搜搜,保管不会动其他东西,要是没找到,不也还了你兄长一个清白吗?” 话虽如此,但王姝心里清楚,若放了他们进去,那后果便是不可预料的,谁知他们会不会把白的说成黑的?因此,尽管心口处已隐隐泛上不适之感,她也没有让开。 僵持之中,王雕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挡在她面前:“你们要干什么?别想趁我不在欺负我妹妹!” 壮汉一见他回来,便什么顾忌也没有了,喝道:“王雕!你回来的正好。你偷了我们的钱,这事该怎么处理?我哥几个也可以不进去搜了,只要你把原原本本的钱还我们,此事一笔勾销!否则,便送你去见官府!看你到了官府,还有没有话可说!” 王姝用虚弱的声音驳道:“我哥哥才没有偷钱!他都是自己赚的!” 王雕的表情显然变了,不过因王姝在他身后,没能发觉。他转过身子,轻柔地摸了摸妹妹的头,笑道:“小姝在外面站了这么久,先回去休息好不好?这里有哥哥在,不会出什么事。” 王姝听话地进屋了。 门外,只剩王雕和壮汉们,还有在一旁看热闹的许亭月三人。 直到再看不见妹妹的身影,王雕才低声道:“我手头上的钱都买药花光了,只能先打个欠条,来日再还。” 壮汉见他穷酸模样,倒也不为难,大方道:“行。你共欠我兄弟三人二十两银子,见你可怜,便收你八分利。” 什么?! 王雕当场诧道:“胡说,我根本没有偷这么多钱!至多五两!况且月利怎如此高?!” 第3章 第 3 章 壮汉嗤笑了声:“谁让你生了歹心去偷钱?这事就算给你个教训了。你不给也行,我立马将你妹妹叫出,让她好生看看,她崇拜的兄长是个什么样的卑鄙小人!” 说到此处,那领头的壮汉眼神飘渺,面露猥琐笑容,贼兮兮道:“你那妹妹虽是个病秧子,但还算有几分姿色,若你出不起,把她抵了也不是不可以……” “你欺人太甚!” 王雕狠狠咬着牙,攥紧拳头想一拳呼过去,但毕竟是他理亏在先,闹到官场上去了,他也讨不到个好。更何况,小姝还病着。 他屈辱道:“我去拿纸来,就在门外写。” 壮汉满意地点头,等他行动,却有叫停声凭空出现。 “等等!” 是个女子的声音。 三人齐刷刷地看向声源处,异口同声道:“你又是何人?” 许亭月率先走近,朗声开口:“本姑娘是户部尚书之女,本欲探望病人,不想却看到了这么出好戏。‘贼人偷鸡不成蚀把米,恶汉当场坐地起价’,可谓精彩至极。不过,偷窃写于律法之上,乃犯罪之行,该为官府所断,是谁给你们的胆子私下以这种方式解决?!” 她说到后面,语气已带上质问之意,脸色亦凛若冰霜。加之有一男一女跟随其后,男子虽吊儿郎当,但身段挺拔精瘦,像准备随时出手般,一看便是练武之人。那女子亦是处变不惊,姿态稳重,倒真唬住了三个大汉。 一人底气不足地低声问道:“你……你当真是那什么尚书之女?” 许亭月疾言厉色:“自是不假!我既见到,自是不能放任此事不管,定会将这人绳之以法。至于你们……” 她拿出一个墨绿荷包,将其中碎银抛过去:“这个可够?” 汉子接过,深知惹不起这一行人,连忙弯着腰离开:“够够够。” 他们一走,许亭月便卸下严肃神情,朝谢迢夕和采荷夸赞道:“你们方才配合得极好。” 采荷浅笑:“谢谢小姐。” 而谢迢夕眉目含笑,捂着胸口道:“我剩下的唯一银两便这般离我而去了,许大小姐准备拿什么赔我?” 见他惺惺作态,许亭月伸直手臂给他一拳:“赏拳头一个,独家秘笈,不卖不传。” 这边插科打诨,王雕似是不敢相信这个天大的麻烦已被解决掉,呆愣在原地足足一刻,慢慢反应过来后,才上前去向三人道谢:“多谢二位小姐,还有这位公子,救我于水火之中。此番恩情,我必铭记于心,来日所有需要,定前往赴之。” 许亭月却道:“王公子先别急着谢啊。” 她转头,吩咐道:“采荷,你去官府报个信,就说有人行偷窃罪,让官兵过来抓人。” 采荷对许亭月的命令向来无条件服从,听闻此话后,没问缘由便按照她所说前往官府。 王雕瞠目结舌,连问几句:“你方才不是帮了我吗?这又是什么意思?莫不是还念着方才我偷的钱?要把我抓到官府里去?” 他情绪激动,往前近了一步,竟想要伸手抓住许亭月的肩膀质问。谢迢夕蹙眉,闪身挡在她面前,将王雕伸在半空的手径直打下,冷声道:“王公子,注意言辞。” 王雕又道:“你们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们!像方才一样,我立马去拿纸写欠条,绝不赖账!只求不要把我抓到牢狱当中……你们也看到了,我还有个病弱的妹妹,她当真离不得人。两位都是善良人,必不想看到如花般的姑娘孤苦伶仃吧?” 他语气可怜,以病重妹妹作为托词,竟直接把许亭月两人架在道德高地。若他们不应,倒成了恶人一般。 许亭月将手放在谢迢夕臂上,轻轻朝旁推去,上前一步与他并列,目光平静地望向王雕。 “莫要转移话题,眼下谈的,是你。你四肢健全,精神正常,纵使是为了病危小妹,也可出去帮工赚钱。酒楼、码头……哪里不是正当挣钱的路子?何至于干了偷窃的恶事,妄想不劳而获!我原本以为你是初犯,尚可原谅,没曾想竟是个老手!” 面对这一指责,王雕嘴角颤动,一时竟没能回话。 沉默之中,他脸上不自觉发热,仿佛被人剥光了衣服在太阳底下暴晒般无所适从。 “我……我本来是想靠自己的,可是太苦太累了。我偶然遇见了一老师傅,他教了我偷东西的本领,还有用铁丝撬锁的技巧,几乎是将看家本领倾囊而出。我便起了这个歹心,仗着手法不错,偷了好些人的钱……” 他低着头说完这些话,心底虚心万分,本以为会听到不屑的嗤笑声,但很意外,两人并未发出任何嘲笑。 很快,采荷带来两作衙役打扮的人。 许亭月道:“你便去牢中蹲上几日,好好思过。至于你妹妹,我自会派人照顾,你不必忧心。” 说罢,三人离去。 回府路上,马车摇晃,这一小插曲很快过去。待到了许府门口,许亭月这下倒没故意躲开谢迢夕,将手放于他手掌之中,稳稳下车。 分别之际,谢迢夕却拉住她的衣角,扭扭捏捏道:“你明日可有空闲?” 明日,是七月初七,七夕。 许亭月自然清楚,眼下特意作出思索模样:“明日吗?让我想想……哎呀,娘好像说舅舅会来。”她恍然察觉似的,拍了拍脑袋,面上露出遗憾之色。 “哦。” 谢迢夕佯装不在意地松开她的衣角,无所谓地笑了笑:“那无事,你自去陪舅舅。”刚说完,他又抬眼望了望天空,飞速道:“等忙完了我再来找你。” 见他赧然模样,许亭月不自主露出得逞的笑容,机灵道:“舅舅有我爹娘陪,他们整天说些我听不懂的,我陪他作甚?” 她落落大方,直言:“你明日何时来接我?” “戌时!”谢迢夕连忙答道,眼中的黯然极速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藏不住的欢欣跳跃。 说定后,两人分别。许亭月记着王雕妹妹之事,回府后便先去找了爹娘,不想在书房门口听见二人交谈。 “突厥骤然起兵,朝廷急召,后日谢兄就要领兵去往边境,镇压敌军。” 许夫人担心道:“谢家那小子此次也要一同去吗?” “没错。谢兄同我说过,迢夕如今已长到十八,在京城练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该见见真正的战场了。”许尚书应道。 许夫人长长地叹了口气:“亭月恐怕得难过一阵了。” 此刻,趴在门外的许亭月正觉不可置信,攥住拳头就推开书房的门,问:“爹,娘,这是真的吗?谢迢夕后日就要离开京城了?” 许尚书不知她在门外,眼下想瞒也瞒不住了,只得点头肯定道:“是。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担心,谢兄久经沙场,定会所向披靡,想来到时没多少日子他们就会回京。” 许亭月按下心中的怒意,冷静地将派人照顾王雕妹妹的事告知爹娘,随后便离开书房了。她走至院中,耳边响起准时的“嘿咻”声,一如既往的响亮,一听便知谢迢夕连饭都未用,便去挥剑练武了。 她靠近墙边,用手摸了摸石壁,仿佛能透过这坚实的石头看到对面的人般。随后,她朝隔壁挥了挥拳头,发泄不忿。 这小子,这么重要的事竟敢瞒她!看明日她怎么收拾他! 一墙之隔,谢迢夕持剑而动,本该如往常般心无旁骛,但不知为何总是静不下心来。 他翻转手腕,脑海中却是许亭月朝他笑的模样;他侧身腾跃,脑中却在想明日该怎么同她表明心意;他挥动剑尖,眼前却浮现出花了整整一月银钱买的银簪。 她会喜欢吗? 她会答应自己吗? 第4章 第 4 章 七夕之夜,城中众人尽出。为吸引人流,酒楼摊贩想尽法子,在各处挂上明灯,本是星星点点分散开,竟也因数量过多而连成一片,煞是好看。 无论是有情人,亦或是亲朋好友,皆逛走游览,全身心投入这美妙的时光之中。 在这个所有人都怡然自得的夜晚,有一人的心情却实在不妙。 谢迢夕闷不作声地往前走,不远处是正到处看稀奇的许亭月。她神色自若,见到灯笼会惊喜,被杂技吓到会露出虚惊一场的神情,甚至对卖力吆喝的小贩,她都会露出笑容。 可她唯独忽视了他。 自从上了马车后,她也不和往常一样打趣了,只紧闭嘴唇,一个人沉默地坐在凳上,任谢迢夕如何逗笑,她都没有丝毫反应。 实在不同寻常。 谢迢夕心底郁闷不已,回想昨日相处过程。尽管绞尽脑汁,都想不出到底是何处惹了她! 分明别离之时她还好好的,今日为何就这般爱搭不理了? 他不知,看起来兴致勃勃的许亭月如今亦是悒悒不乐。 她今日出门之时便已打定主意,暂时不搭理谢迢夕,谁让他瞒下了即将离京的消息! 她表面冷淡,实则对他口中的奇闻逸事好奇得很,也亏得她有坚定的意志力,才没能当场破功笑出声来。 待到了市街之中,见人潮涌动,好不热闹。她心底想,不能因为此事便辜负这七夕美景,便如寻常般四处看看,走走停停。 可不知怎的,她竟没了那份心思,脸上虽然在笑,心里却无时无刻地在想:谢迢夕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她上战场之事?!难不成他打算明日一声不吭地离开? 许亭月暗暗想道:只要他说出来,她便立即宽宏大量地原谅他。 两人便这般各怀心思,逛完了整条长街。 诡异的气氛中,谢迢夕突然提议去坐河船。 七夕夜里,河船悠悠在水面漂流。四周是昏黄的灯色,眼前是意中人,夜色氤氲,恋人便在此景之中,情意绵绵,将攀顶峰。 许亭月挑了挑眉,同意了。 她坐上船,看向神色明显紧张的谢迢夕,暗自思忖:这小子终于要告诉她了,今夜这冰山美人她也装够了。 东面烟花绽开,天边五彩纷呈,众人皆向绚烂焰火处看去。 漫天光华之下,唯有谢迢夕耳垂通红,递出一根簪子,道:“许亭月,我心悦你。” 许亭月抬头的动作顿住,脑中一片空白,突觉周遭俱寂,耳边唯有少年青涩生疏的告白。 谢迢夕见她没接,急了,又说了好多句:“小时候,你虽然总对我呼来喝去的,但见我孤单,时常来寻我一同玩耍。你表面大大咧咧,实则事事细心,最聪明善良不过。我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就生出了这样的心思……” 颊处传来柔软的触感,谢迢夕的话头止住,连呼吸都要停住了。 许亭月吻了他一下。 随后,她接过那只银簪,在手上把玩不够,还要对着光亮处打量打量,赞许道:“这簪子虽简单素朴,但细看才知其中奥妙。簪体暗纹是为牡丹,纹路自然,可谓别有一番风味。谢迢夕,你这次眼光还不错。” 谢迢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呆愣着,时不时发出几声傻笑。 许亭月忽略掉脸上泛起的红晕,一句话将他唤醒:“谢小将军,明日就要离开京城了,还不跟我说吗?” 此言突兀,谢迢夕霎时从铺天盖地的喜悦中醒来,脱口而出:“你知道了?” 见女子正经模样,他才后知后觉出这夜她的不对劲是因何而来。原来,就是因为此事!因为自己没有告诉她,她才故意冷落他! 谢迢夕焦头烂额地解释道:“我不是存心瞒你的,从爹同我讲过此事后,我便想告诉你了。可是,每当想说的时候,那些话就如同梗在喉咙中似的,一个字也说不出。因此,我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告诉你。最终,我终于下定决心,预备今日同你表明心意后,再将此事告知于你……谁曾想你竟然已知晓了,” 他急得想要哭出来似的,生怕许亭月不信,恨不得剖心剖肺,让她看清自己的一颗真心才好。 许亭月见他着急模样,忽地笑了,如同清风拂过,轻而易举将他的眉头抚平。 她道:“是昨日爹娘讨论之时,我偷听到的。本来我很生气,但念在你是初犯,尚有转圜余地。这样吧,你再亲我一下,我便原谅你。” 她手指停在自己的脸颊处,眉眼含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方才她亲了他一下,礼尚往来,他也该如此。 谢迢夕抿了抿嘴,任由胸腔处砰砰作响的声音盈入耳中。 他往前挪动了一小步,凑近许亭月,将手轻柔地放在女子后脑勺处,偏头,却吻住了她的唇瓣。 火树银花不寐天,漫天铁水饰彩烟。 两人在河船上相拥亲吻,生涩的、清甜的,让人心腔跳动不停,四肢感官尽失,鼻尖只余对方的气息,耳边唯有愈重的呼吸声。 这一吻结束过后,许亭月向来清亮的眼中稍显迷蒙,嘴边挂着的浅笑久久不放。 谢迢夕亦然,他脸上脖上都红透了,像新人成亲时的红绸,鲜艳炽烈。 他轻轻道:“许亭月,等我回来就娶你。” “好。” 许亭月应道。 我便在京中等你得胜归来的消息,等你履行承诺,等你来娶我。 - 大雪簌簌,京城内已是银装素裹。厚厚的积雪覆于地上,一脚踩下去便形成坑洞,初雪软绵,如此循环往复,竟也生出一丝乐趣来。 许亭月在雪中踩来踩去,玩得不亦乐乎。可一旦停下来,心里便像缺了一块似的,坐着想,站着也在想。 已是十二月了,将近年关,城中各处皆挂上彩胜,府门外贴上联语,灶房里备好食材,就等除夕一到,游人归家,便可吃团圆饭、共度佳节。 可谢迢夕怎么还没回来? 五月的时日一晃眼就过去。最初时,他常寄来书信,要么赞叹行军路上所见山川大河之瑰丽,要么提到不打不相识,交到了几个生死好友……他以此种方式向京中的爱人展示近况,纵使字句欢快畅意,许亭月仍能从字里行间窥探到行军路程之不易。 她亦写信往之,将京城发生的乐事落于纸上,随她的思念一同送去。 可是,这两月竟没有收到他的半封来信。许亭月不由揣测:他该不会是把带去的纸都用尽了吧?行军途中风餐露宿,找不到信纸也是常事。早知如此,当初她就该好好敲打他一下,最初就不要啰啰嗦嗦那么多了,为后面多多考虑一下也好啊。 总之,她是不愿想其他可能的。 “小姐,老爷让我来告诉一声,让您去正堂。”小厮说道。 许亭月道了一声“知道了”,便往正堂中去。 真奇怪,爹叫她是有何事?她正要去小厨房做糕饼呢,这是她近来新爱上的,不仅可打发时间,还可吃上亲手做出的食物,那成就感可谓“噌”地一下就往外冒。待谢迢夕回京后,她定要让他也尝一口,他保管佩服得五体投地。 到了正堂,却见除了爹娘外还有一人。那妇人身体丰腴,圆脸之上的笑脸和蔼可亲,此刻正坐于椅凳上,听到许氏夫妻的话频频点头。 许亭月离得远,没能听清他们三人在交谈什么。她进了堂中,福礼道:“爹,娘,你们叫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许夫人见女儿来了,连忙将脸上的愁色藏起,笑着招她来身边:“亭月,这是你爹亲自为你找的全福之人,便由她为你量体裁衣。” 全福之人?量体? 许亭月的眼睛霎时亮起,拉过娘的手惊喜道:“莫不是要做婚服?” 许夫人目光温柔,点了点头。 那妇人喜笑颜开,朝许亭月道:“小姐,现下是否方便,我去为您量量体?” “自然方便!” 许亭月心花怒放,分别给了许氏夫妻二人一个大大的拥抱:“爹,娘,谢谢你们!” 随后,她便同妇人去到自己的卧房中。 妇人动作轻柔地在她身后量体,道:“小姐,虽说时间是匆忙了些,但敢肯定地说,我的手艺在这京中是出了名的,绝对不会让您失望。小姐你天生丽质,身段亦是绰约多姿,届时,穿上那婚服……” 许亭月脑中亦浮现出穿上大红婚服的自己,暗自期待。同时心里嘀咕不停:想必谢迢夕不久就要回来了。他也真是的,这么久没有消息,一出现便给了好大一个惊喜。其实,也不是非要这么急的,她还有好多好多事要准备呢,比如思考婚宴菜系,还得想想带些什么东西走,不过两家仅一墙之隔,就算忘了什么,回来取也是摆摆手的事…… 这么一想,好像婚期急点也无伤大雅。 “穿上那婚服后必当光彩照人,赵公子一定会倾心的。” 许亭月愣住,转身问道:“什么赵公子?” “火树银花不寐天,漫天铁水饰彩烟。”出自佚名,没找到出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 第5章 第 5 章 妇人专心于量体中,没察觉许亭月神色不对劲,坦言道:“赵公子不是小姐的未来夫婿吗?怎么还问起我这个裁衣人来了呢,小娘子莫不是不好意思了……” 她的话顿住,只因许亭月听完此句后,便一溜烟地跑了个没影。 “小娘子,这尺寸还没量完呢!” 身后是妇人急切的喊叫声,许亭月却置若罔闻,脚下步子迈得飞快,几乎是没有停顿地就跑到了书房中。她推门而入,问坐于案前的父亲:“爹,那绣娘说什么赵公子?赵公子是谁?要娶我的人难道不是谢迢夕吗?” 许尚书怔愣片刻,似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知道了,缓缓道:“今日传来消息,谢将军私下通敌,让出了城池,却被诡计多端的突厥人取了脑袋,眼下正挂在失守城池的城门之上。谢迢夕如今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恐怕已遭遇不测了……” 他叹了口气。 乍听此言,许亭月只觉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极为不真实。 她不可思议道:“爹!这怎么可能?你与谢伯伯是至交好友,更是亲眼看着谢迢夕长大的,最该清楚他们的为人!通敌叛国之事,他们怎么可能会做?!” 许尚书脸色晦暗不明,掩去眉眼间的哀痛,郑重道:“我信与不信,不是要紧事。亭月,此消息一经传回,朝野上下俱为震惊,皇上大怒,下令将谢家上下几十口人全部处死,不留一个活口。你自小便与迢夕一同长大,关系亲厚,焉知这怒火不会撒到你身上?眼下必须得为你寻个夫婿,表明与谢家割裂之决心,方才保住你的性命。” 他说着,语气已带上一分不容拒绝:“我已为你选定,是我的学生,名为赵正,为人持重,样貌上乘,如今在京兆府做官。爹帮你把过关了,你嫁过去不会吃苦。” “可我都未见过他!”许亭月从未想过父亲会说这些话,她以商量的口吻道,“爹,眼下不是急着把我嫁出去的时候,我与谢家表面上没有实打实的干系,不会出什么事的。我们如今该做的,难道不是帮谢家洗清冤屈吗?爹,我要去找谢迢夕。” “胡闹!” 许尚书怒道:“如今京城人人自危,生怕与谢家沾上一分关系,你可倒好,说出这些胡言乱语来。你可知,若被外人听到,会是何等后果?到时候,不止你的安危,恐怕许家上上下下都要遭殃!此后,莫要再提半句这种话!婚约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下过后,便没有转圜余地。” 他看向泪盈于睫的女儿,狠心道:“婚期定于五日之后,虽时日紧急,但该有的一样也不会少。亭月,你是我的女儿,我会让你风风光光嫁出去。你且安心回屋待嫁。” 说罢,许尚书叫来几个侍卫,将许亭月几近于绑的方式,送回房中。 浮云蔽日,天色逐渐暗下。浓重夜色中,许亭月一动不动,抱着腿呆在榻上。眼睛酸涩得触一下就疼,泪痕留在脸颊两处久久不散,可她全然顾不上麻木的身子了,甚至连动弹一下都不想。 怎么可能呢? 谢家世代忠良,谢伯伯不知打赢了多少次外敌,怎可能做出这种事?还有谢迢夕,他走时斗志昂扬,那么意气风发,如今不知道在哪里?他若知道谢家被人如此构陷,定会气得火冒三丈吧?他真是个骗子,分明说回京就娶她,如今她都要被嫁给别人了,他人去哪里了?怎么这么狠心呢,连一句话也不给她留下。 她的泪水又缓缓流出了。 真奇怪啊,她以为泪都干了,怎么还有呢?原来人的泪水是流不完的吗? 温热的眼泪顺着脸颊,淌到下巴处,再毫无预兆地滴落至衣袍上,洇出一个暗色小圈,片刻后,那小圈越来越大,蔓延开来,直直要将整个屋子充满。 许亭月在无声地哭泣。 屋门传来“嘎吱”声,一个人进来了,见到许亭月的模样吓了一大跳,心疼地为她擦去眼角的泪:“小姐,你这么哭怎么了得?莫要把自己的身子给哭坏了。” 许亭月空洞的眼神因她的到来变得聚焦起来,她抓住来人的手,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般:“采荷,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快,让我出去。” 采荷递来一碗蛋羹,声音大得让外面看守之人都听得清:“小姐,这是夫人特意为你做的,快趁热吃了吧。” 随后,她低声暗道:“小姐,如今房门外有两个看守,门上更是挂了一把锁,那钥匙放在夫人那里,任何人能拿不到,唯有送食之人才能持有片刻。就连我待会出去后,也是要把钥匙还到夫人处的。” 一听此言,许亭月顿觉头昏脑胀,险些一头扎到床沿处。她从未想过,爹娘此次竟做得如此狠,连一点空子都钻不得。 采荷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担心道:“小姐,你担心谢公子,我知道。可眼下风头正紧,老爷做出此事必有他的考量,你不如就听了老爷夫人的话,别再做有损身子的事了。小姐你已经一天一夜未进食了,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什么都比不上你的性命重要啊。” “你是奉爹娘之命来劝我的,”许亭月霎时明白,不过转念一想,采荷是她的贴身丫鬟,自小一起长大,亲密无间。若不是因此,爹娘又如何会放她进这屋中? 亭月轻轻牵动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以宽慰采荷。她道:“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 “采荷,你只知我是为了谢迢夕才赌气绝食。可我要告诉你,夫婿乃是与女子共度一生之人,往后无论贫贱安乐,我都将与他携手面对。夫妇一体,休戚与共。 而我与那赵正素不相识,就连他人长什么模样,身高几尺我都不清楚,我便要如此稀里糊涂地嫁给他吗?这或许对爹娘来说是眼下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但我却不想把下半生与这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人绑在一起。” 她的语气真心实意,采荷大受触动,同为女子,她自然能体会到其中不易。 “可眼下老爷夫人已是打定了主意,事事严密,我也不知该如何才能帮到小姐。” 许亭月陷入沉思,眼瞧着送食时间就要过了,她灵光一闪,招手示意采荷,在她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采荷瞪大眼睛,随后郑重地点了点头。 “小姐,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人带来的。” - 雪满山,人迹灭。 皑皑白雪飘扬而下,覆盖住整座大山,地面如同铺上了层洁白大毯,一丁点的泥土也休想免除。此地荒无人烟,宁静地像游离于世外,唯有雪兔偶尔穿过,留下几串细小脚印。 不知过了多久,浅印旁出现了另外的脚印,又深又长。 几人在雪地之上艰难地走路,虽然动作徐缓,但步子从未停住。 “小将军,我们这样走,能走出去吗?” 脸上布满血迹的人抬起头,撩开额前的乱发,看了一眼广阔无垠的天,坚定道:“能。” 第6章 第 6 章 许家小姐这两日消停了,也不闹着绝食了,每日端进去的饭菜都吃得光光的。 她好像认命了。 在门前看守的家丁扳着手指数日子,还有三日,小姐就嫁出去了,他们也可卸下重担。 因老爷的严令禁止,这两日家丁可谓寸步不离地守在房门前,一天两拨人,午夜时分交班,保管拿出最好的精神劲头看押小姐。卧房中的窗户被钉得死死的,一只蜜蜂都飞不进去,任那徐小姐有三头六臂,也绝对不能从这“牢狱”中逃走,可谓插翅难飞。 家丁看着万籁俱寂的夜色,笔直地站在门前,决心站好这最后的岗。还有半个时辰,新的人就要接替了。他眼睛瞪得极大,仿佛这样就能抑制住浓浓的睡意,可那眼皮撑了一会后,竟然自顾自地往下坠,直到触到下眼睑。 他猛地一下睁开眼,摇了摇头,将倚靠在门框处的身子重新挺立。 这时,一个女子走了过来。她身后站着另一人,低着头,穿着许府家丁的衣裳。 家丁认得她,那是小姐的贴身丫鬟,这两日便是由她为小姐送饭,只有她送过来,小姐才会吃。 女子笑着开口:“六儿,你累了吧?接班的人来了,眼下你便可回去休息了。” 家丁迟疑道:“可还有半个时辰到交班时间……” “兄弟,我今夜睡不着。想了一下,既如此,何不提前来看守?反正我也无法入眠,不如让兄弟你先去休息。”沙哑暗沉的声音响起。 家丁看了那人一眼,暗道这真是个好人,只是似乎没怎么见到过,赶明儿他要好好谢过,与他结交一番。 “那好吧,这里就有劳这位小兄弟了。”家丁抱拳,回房睡觉了。 待他一走,女子身后的人立马抬起头,竟是王雕!他步子极快地走至门前,从怀中掏出一根铁丝,将其插入挂着的锁芯里,专心致志撬锁。 而采荷在一旁,紧张地左顾右盼,唯恐有人在深夜出行,瞧见这惊天灭地之行。 午夜之时,交班前半个时辰,当是家丁意识最为薄弱之时。同时,府中人俱已入眠,轻易不会被吵醒。这是小姐与她共同约定的时间。 “采荷,你去城中万福巷尾,找之前曾偷过我钱的王雕,他会撬锁。” 两日前,小姐同她说过后,采荷便趁无人之际,找到王雕说了此事。话一出口,此人便不假思索地同意了她的请求,悄悄跟她来到许府之中。 “咔哒”一声,锁开了。在门后早有准备的许亭月立即踏出房门,道了一声:“王雕,多谢。” 王雕见她比当初瘦削不少,心有所惊。不过面上未显露丝毫,诚心诚意道:“小姐,是我该谢你。不仅让人治好了家妹的病,还让我幡然醒悟。因你特意照顾,我在牢中只待了几日便出来了,过后才能有机会入酒楼做事,挣光明磊落的钱。” 许亭月点了下头,让他从原路返回,自己则与采荷去了一处偏僻院落。 这院子无人居住,终年透出寒意,连夏日都不例外,更遑论大雪纷飞的冬日。甫一进入,便觉寒风刺骨,冷气化作长虫,从脚下慢慢爬上,钻入骨髓中去,让人头皮发麻。 许亭月不由打了个寒颤。 她轻车熟路地找到墙边狗洞,天寒地冻,没了高大的草垛遮掩,仅有一簇枯黄荒草浅浅挡住,洞倒比从前更清楚了些。 亭月递给采荷一样东西:“采荷,此番你助我逃离,实在感激不尽。明日爹娘发现,你必难辞其咎,这是你的身契,因我将出嫁,娘昨日便把它给了我。我现在把它给你,日后你可离开许府,去过自由自在的日子去。” “至于那个无辜的家丁,我已在房中留下信,让爹不要过多为难。” “小姐,”采荷竟不知亭月神思哀伤之际,私下还做出如此细致周全的安排,心下感动,反握住她的手,“我不走。小姐,你去哪,我就去哪。” 许亭月抿了抿嘴,压下眼眶中的热意,郑重点头。 她没有丝毫顾忌,趴下身子,便往洞口里钻。从前,她只有在偷懒又不想被爹娘发现时,才会钻洞出去游玩。那时皆是白日,视线没有阻挡,一望到头,自然也没什么好怕的。 但眼下是为黑夜,偌大的京城恐恐怕都没有几个醒着的。她头探入洞中,目之所及均为墨色,什么也看不清,往日熟悉无比的洞,此刻莫名显出诡谲之感。她这才感到一丝惧怕。 但好不容易才逃出,怎有放弃一说? 为保安全,她放慢了速度,小心翼翼地朝前挪动着。什么意外也没有,定是她多想了。亭月正欲加把劲爬出洞口,却不想碰上了一个冰冷僵硬的东西。 她往旁探了探。 有弧度,像是人的手指,只不过没有一丝活人的感觉。 亭月呼吸一窒,那手指却先一步反应过来,将她的手按住,捂住她张大的嘴,阻断了即将发出的尖叫。那人顺手把她拉出,低声道:“亭月,是我。” 听见熟悉的声音,许亭月难以置信,死死地盯住面前人,眼中露出不可思议。 只见面前人蓬头垢面,一张脸被冻得通红,嘴唇皲裂,眼中充满血丝,憔悴消瘦。 尽管如此,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谢迢夕! 她抓住谢迢夕的手,将其置于自己的斗篷内,诧道:“发生了什么?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谢伯伯他……” 谢迢夕连日奔波,在大雪中走了一天一夜才走了出去,之后日夜兼程,策马归京,整个身体早已被风雪包裹,不知温暖为何物了。 眼下手被握住放在厚重的斗篷内,他才感觉出一丝活着的实感。 他道:“我归京是为秘密,方才与母亲说过,现下同你讲,只想告诉你们一声,不要为我担心,相信我。眼下我将即刻赶往宫中,其余的日后跟你慢慢说。” 许亭月看着他,恍然发觉,眼前这人已不知不觉从“小跟班”长成了如此少年模样,尤其是此次上过战场过后,他的身躯更加宽厚,面庞愈发坚毅,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她怜他劳累,可事态紧急,不容许他们再多言半句。她明白道:“好,你去吧。我自会照顾好自己,万事小心。” 许亭月眼中不露丝毫脆弱,坚定地看向面前人。谢迢夕亦因这目光,心底希望迸发,将要燃尽的身体也生出巨大的力量来。 他翻身上马,朝皇宫奔去。 而亭月亦原路返回,只见采荷忐忑不安地站在原地,急得快哭出来了。 “小姐,方才怎么了?你怎又回来了?方才没了你的动静,我心中着急,却又怕惊动旁人,不敢大声喊出,只好小声问你,可却什么回应也没有。” 亭月摇了摇头,道:“无事,日后再说。趁着真正交班的人还没来,我们先回房。” 对于她的突然变卦,采荷没有多问一句,便跟她再次回去了。 到了房前,见门外没有一人,许亭月心下庆幸。她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将声响降到最低,随后轻轻关上,预备去拿个手炉暖一下。今年的冬日可真冷啊,仅出去了几刻,身子就要被冻僵了。 她转身,却愣住了。 黑暗之中,父亲正坐在小几前,面色平静地看着她。 亭月张了张口,话却如鲠在喉,一个音也发不出。 父亲并没有问她去了哪里、是如何出去的,他只站起了身,慢慢地往门口处走去。经过亭月时,他叹了口气,仿佛瞬间苍老了数十年:“亭月,别怨爹。” 此刻,不见朝堂上舌战群儒的户部尚书,只有一个等待女儿归家、呕心沥血的老父。 亭月等他一走,便去床头掀开枕头。只见那封她写好的信安安分分地搁于原地,丝毫没动。 她拿起来,舒了口气。 信上所言,俱是剖明心迹之话: “爹娘亲启: 爹,娘,女儿不孝,辜负这十余年的抚育。可女儿实在不想嫁给一个素不相识之人,望爹娘谅解。女儿走了,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等事情解决后,我便回家。爹,娘,善自珍重。至于今夜看守的家丁,对此事毫不知情。望爹娘看在女儿的情面上,不要难为他。” 许亭月将那封信置于烛火中,火焰瞬时吞噬纸张,将其烧了个干净。 第7章 第 7 章 京城的许府千金将于明日成亲,听说许尚书足足备了几车嫁妆,婚宴所用物品食材皆为上上等,是以虽时日紧急,在许府众人的齐心协力之下,万事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城里的人听了,还有去许府外瞧热闹的,见到无数绸缎羡煞至极。有待嫁的女儿家看了,吵着闹着,让父母在她出嫁时也要弄出这么大的排场。 谁也想不到,京中出了名的女霸王出嫁竟是这番场面,连宫里的人都奉了皇上的命令,特意来许府祝贺。 所有人都在期待这场成婚。 唯有新人不喜。 许亭月托着脑袋,眉目间流露出郁意,想道:明日就到婚期了,谢迢夕怎么还没有动作?难不成他真想看她嫁于旁人?不过他既说信他,她便也安心等待。 实则,要想不安分也没有办法了。那日放弃逃跑,父亲语重心长地说出那句话后,不仅没有放松警惕,反而派了更多的人来轮流看守,杜绝家丁倦怠的情况。 这下,任她有翻了天的能力,也不能在明日前离开许府了。 正想着,采荷进来了,膳碗下夹着一张纸条,其上简单写了几行字。 “许小姐,我亦有心爱之人。此次婚事也非我所愿。” 许亭月眼睛一亮,此为她名义上的未婚夫赵正所书。 她人虽然出不去,但消息总归能传出去。因此,她让采荷带了一张她所写字条,表明她心有所属,并不愿嫁他。 眼下,赵正如此写,定然是畏惧父亲的权势而不能退婚。但无伤大雅,她有心上人,他也有意中人,就算明日不得不成亲,也可随时和离。 怕就怕那种赖住她不放的人。若是那种,她可不会乖乖坐在这里,就算到了明日都会想方设法逃婚的。 好在,赵正不是。 次日。 红绸涌动,人潮拥挤。 谢迢夕依旧没有消息传来。 许亭月只得先任由喜娘打扮,在她脸部涂上厚厚脂粉,头上搭出高耸发髻,身体覆上华贵婚服。 “许小姐当真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新郎官见了定会欢喜得找不着北!” 喜娘笑着赞叹,将大红盖头轻轻放在亭月头上。 许亭月眼前霎时被正红色充满,视线阻挡,看不见外物。她面无表情,嘴唇一丝弧度也无,如同提线木偶般由丫鬟们领出去。 这场婚事,本就不如她愿。因此,她心中平静异常,自然毫无嫁人的欣喜雀跃之感,仿佛今日不过是个再平常不过的日子。 她与那人先于许府中拜过爹娘,随后出府。 至府门,许夫人拉住她的手,不舍道:“亭月,去到夫家,要好好照顾自己,切莫受了委屈,有何事便传信回来。” 亭月轻轻点了下头:“娘,放心吧。” 她,许亭月,京城小霸王,就算嫁了人,也只有她欺负别人的时候。何况,大抵不过几日她就会再回来了。 亭月坐上喜轿。轿子所用木材名贵坚实,厚重得将外面的声音尽数阻断。因此,她没有听到从今晨起,街上如火如荼的议论声,可谓此起彼伏,一直未断。 她闭上眼睛,正欲在轿上安睡片刻,却没想到外面传来声音。 “小姐,下轿了。” 这么快?亭月心中闪过疑惑,赵家竟距许府如此近吗?那她为何从未见过赵正? 她满腹狐疑地下了轿子,却因盖头摇晃所阻挡,看得不甚清楚,不小心滑了一下。 这时,一只手伸了过来。 亭月迟疑了下,搭在了上面。只一瞬接触,她便清楚了。 这是谢迢夕! 他的手掌宽厚有力,指节分明,虽没有往日温暖,也瘦了许多,但她敢斩钉截铁地说,这就是谢迢夕。概因这手给她的感觉太过熟悉! 她落到地上后,那手便收回了。 许亭月如今心下确定,与她成亲的人并非旁人,而是谢迢夕。唯有谢府才会同她家如此之近,仅一步之遥! 虽不知为何谢迢夕不开口告知于她,但总归结果是好,其余的过后再提。 现下,许亭月才真正生出一丝成亲的欢喜感,其中夹杂着说不清的紧张与隐隐的期待。 她要与谢迢夕成亲了,日后将与他共度一生。 天色转暗。 这场轰轰烈烈的婚事也告下帷幕。今晨,众人本欲来凑个热闹,却见那青骢郡马之上,新郎官俊逸非凡,丰神如玉,竟是许久不曾见过的谢家小儿! 怎么回事?他不是去边关打仗了吗?怎突然出现在此地?听说谢家投敌,圣上下旨将谢府抄斩,他怎还大摇大摆地来娶亲?更出乎意料的是,圣上竟没有派兵阻止! 这谢家一朝落,莫不是在一夕之间又要站起来了? 百姓虽不明就里,但却乐得参与。不论谢家还是许家,皆出手阔绰,一路上喜果不断,锣鼓喧天,众人也欢欢喜喜地在一旁观礼。直到夜幕降临,红绸才终于安静下来,新郎官东倒西歪地进了婚房。 谢迢夕一进入,眼神瞬间恢复清明。走至榻前,用秤杆将红盖掀开,露出里面一张明眸皓齿的脸。 许亭月浅笑着,眉眼弯弯地看向他。 她憋了一天,早有无数话藏在心里,此刻恨不得一口气说完:“谢迢夕,你怎不和我事先知会一声呢?害我一直担心,还在思索如何同赵正开口和离之事,竟想不到你直接取而代之了。到底发生了什么?谢伯伯如何了?你去宫中所谓何事?” 谢迢夕正要开口一一解答,眉头突然一皱,竟吐出一口血来!那血新鲜殷红,落至红绸之上,竟诡异地融为一体。正如自他背后渗出的鲜血,同婚服相混,一夜竟无人看出。 他的脸色霎时变得虚弱,唇色苍白,强装出的精神劲头也消失得无影无踪,脱力坐到床榻上。 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许亭月惊了,也顾不上什么问题了,连忙就要去喊大夫进来。可谢迢夕拉住了她的手,摇了摇头,道:“我无事,合卺酒还没有喝。”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喝酒!谢迢夕你真是不把自己的命放在心上!”许亭月本全心全意心疼他,但一听他说出这种话,霎时心生怒气,说话的语气也不自主加重了些 说完后,她才觉得不该这般,抿着嘴道:“你好好坐着,我去给你找大夫。” 亭月再次起身,却没能成功。她看向紧紧制住自己手腕的人,暗道:这小子都受伤了,手劲怎还如何大?! 谢迢夕眼神执拗,固执道:“不行,不吉利。” 这一眼,仿佛让亭月回到了幼时,每次谢迢夕有事求她时,也是如此神情。他的目光透露出一分可怜,好似她是什么新婚之夜抛弃新郎的负心女一般。 许亭月心一软,道:“好吧。” 合卺酒下肚,新人礼成。此后,缠缠绵绵,共此一生。 “这下总可以去叫大夫了吧?” 谢迢夕闭着口,一声不吭。亭月见他额上冷汗直流,只觉再不能耽搁,急忙去唤了个大夫。 很快,一拎着药箱的医者便进来了,一问竟是宫中的太医,亭月虽觉震惊,但不动声色,安静地在一旁注视。 谢迢夕的衣物被剥开,精瘦的后背展露在外,与此同时,还有那密密麻麻、深浅不等的伤痕,有几处已结痂,更多的竟还在往外不断冒血,堪称触目惊心。 亭月倒吸一口凉气,这么重的伤,真不是今日他是怎么坚持下来的!怪不得他白日一句话都没同她讲,是怕一说话就疼晕过去吧! 太医亦面露惊讶,为其上药,唯有当事人咬紧牙关,默默承受刻骨之痛。 事毕,太医对榻上的谢迢夕道:“将军,下官多说一句,前几日太医院可是拼了命才将你从鬼门关里救出来的,你要出宫,下官不敢多言。如今既回到了府中,就算不为自己的身体着想,也要为这府中的亲人多想想啊。” 他又对亭月道:“夫人,劳你好生看顾,近几日莫要再让将军动弹,以免牵动伤口。” 亭月脑袋懵懵的,将太医送出去,再回床前时已是泪流满面。她问:“是不是因为我?因今日婚事,你才连身体都没有养好,就急匆匆地从太医院出来了。谢迢夕,你怎么这么傻啊?” 谢迢夕见她眼下两行清泪,只觉心中疼痛比方才上药还要难耐,将她拥入怀中,低头吻去她的泪水,哄道:“我不疼,莫要哭了。” 随后,他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娓娓道来。 通敌不假,只不过不是谢将军,而是其副将抵抗不住突厥利诱,与其合作,偷传军情。此人还偷了谢将军的印章,再伪造其字迹,欲以此事陷害将军。如此,既有金银财宝,又可除掉上级,可谓一石二鸟。 可他没想到,突厥人抓了谢将军后,并未当即处死他,至于城池上的人头,是随意割的一个尸首上的。反正面目狰狞,挂得又高,放出消息说这是谢将军,谁会真正爬上去检查真假?突厥人本想以利相诱,以死威胁,欲令其投敌,却没想将军不从,一怒之下将他关在大牢中,自生自灭。 但他们算漏了一点。 谢将军的小儿子从那场混战中逃得一命,之后潜入敌营,叫父亲救了出来。此后,将军重振旗鼓,带领余军以少胜多,重新夺回城池。而谢迢夕则快马加鞭赶回京城,为的便是道真相、求援军,以防突厥人再次发起进攻。 在宫中说完后,他又强撑着求皇上将户部尚书之女的婚事搁置住,得到肯定的应答后,谢迢夕才终于抵抗不住身体的疲乏寒意,一头昏了过去。 然而,皇上深觉副将背后定有他人,欲查出其在京中的朋党,于是未将谢迢夕的消息散出。同时,为避他人猜疑,自然也未即刻叫停许府婚事。 因此,赵家是今日一大早,才得知自己被“替娶”了的。 “原是如此,”亭月道。怪不得她这两日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纵使谢迢夕说得云淡风轻,但其中曲折定当不容小觑。想到此处,许亭月的眼中充满疼惜,许诺道:“此后,我会好好对你的。” 谢迢夕目光一动,抱着她的手臂收紧,轻道:“好。” -全文完- 不知道有没有人会看到?希望有吧。这个小脑洞冒出来后,很快就写完了,希望亭月和迢夕好好生活在一起,幸福美满!好了,要开始不要脸地推荐了[猫头][猫头]如果觉得本文符合口味的话,还可以看看专栏另一篇文呀~正在火热连载中![撒花]《寺正大人很克制》文案在下面: ———————————————————————————————————————————— 【当理性的人失去理智,洒脱之人有所畏惧】 事业心女主X恋爱脑少爷 * 林玉每天睁开眼睛要做两件事: 一、在大理寺上班 二、找出仇人 她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所做一切皆是为此。 为了查案,她第一次主动敲响了隔壁书房的门:“奚大人,我初来乍到,对这京中布局不甚熟悉。你可否与我一道去?” 少年虽不情不愿,但好说歹说总归同意了。 此后,他们愈发熟悉。 奚竹竟然送了她一根簪子,莫非他发觉自己的女子身份了?! 奚竹亲手做了糕点给她吃,真会维系同僚之谊。 林玉轻轻咬下清甜的糕点,将渐生的情愫一同藏于心中。 爱恋之情?既能生出,便能抑住。 她克制得很好。 直到被迫拘于山上,奚竹的死讯猝然传来。 她捏住剑尖,任凭血珠一滴一滴砸向地面,睁着猩红的眼一字一顿道:“我说,放我下山。他不会死。” * 奚竹在大理寺领了个闲职,按时上值,准点回府。懒散懈怠,好不洒脱。 无人知晓,午夜梦回之际,他用匕首一刀一刀划在手臂上,看到涌出的鲜血竟觉一丝畅快。 想要的真相查不到,想从军却被截断,这样的人生有何意义? 仅存的用处,是奉长辈之命,用一身空有武艺去护住新来的寺正林玉。 他早知她是女扮男装,但她不说,他便也佯装不知情。 他动心了。 惹她生气了,送个簪子逗她开心。 看她想家人了,做点糕饼吧。 他任由情愫蔓延,小心翼翼地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将心思告知于她。 一天醒来,四周却没了她的身影。 奚竹发疯了似的四处寻找,终于看见那个熟悉的背影。却见她手上血流如注,当即如有晴天霹雳砸下,心跳声振聋发聩。 【阅读指南】 1.主线:查案、报仇 2.少男少女谈恋爱 3.前期处于感情培养阶段,侧重于女主成长 4.全文架空。求求收藏呀~您的小小收藏是作者码字莫大的动力!( ^ω^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 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