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茵觉得自己快死了。
冰冷的河水拍打着她,吸走了她身上所有的热量,一直泛着疼痛的伤口也趋于麻木。
天地之间所有的一切都杂糅在一起,变成了一个模糊的光团,而后逐渐变成一片混沌的黑暗。
她努力地扑腾着,试图抓住些什么,活下去。
可身体越来越冷,越来越重。
往事如同走马灯一样浮现:上班猝死,穿越到这个民风开放的古代社会,遇到开明的父母,入女子学堂读书,开医馆,送姐妹出嫁,和燕游相爱。
即使融入了古代社会,但她骨子里还是现代人的思想,觉得十四五岁成婚太过荒谬,一直拖着。
燕游便一直等她,顶着家族压力,顶着风言风语,非她不娶。
苏茵说要嫁不世英雄,燕游便当真洗心革面,从一介混世魔王变成赫赫有名的上将军。
他的婚事骤然成了香饽饽,不知多少世家邀他做乘龙快婿,以嫡女许之。
但燕游还是坚定不移等苏茵点头,只伴她左右,只对她一人温柔,连通房也不曾有。
天子欲让燕游尚公主,燕游在金銮殿前跪了三天三夜,拒不领命,只说有心上人,为了保护苏茵,没说出她的名字。
从前苏茵经历这一切,心中满是感动。
临死前再想起,满是心痛遗憾。
她与燕游十二岁相识,二十一岁生离死别,相守九年,没说过爱,也没有发生过什么亲密行为。
说出去谁都不会信,京中不可一世的小霸王,在苏茵这里竟是一个再清正不过的君子,碰了胳膊肘都要脸红许久。
从前她总觉得以后日子还长,没想到,一朝分离,竟是永别了。
她还有许多话想说,许多许多事想和燕游一起,可是都没有机会了。
苏茵眼角淌出一滴眼泪来,融入到冰冷的河水里。
她几乎快要被这森冷的河水吞噬,但还是努力地挣扎着。
她还没有找到燕游,没有带他回家,没有和他成亲拜堂。
家中父母还在等着她。
她不想死,她想给父母送终,给燕游收尸敛骨,不能让他成了一介孤魂野鬼。
苏茵的身体不断地往下沉,但她的灵魂不停地挣扎着,满是伤痕的手微不可查地拍打着水面,似乎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燕游。
燕游。
她拼了命念着这个名字,想着那个深情不移的少年将军,不停地挣扎,不肯就此放弃,不肯就此死去。
燕游,救救我。
带我找到你。
绕是她拼了命地想游出去,但还是徒劳的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冰冷吞噬了。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她隐约感觉到有双大手把她从死亡的冰冷里抱了出来。
五感失灵,但苏茵就是觉得这人熟悉无比。
她像个婴孩一样蜷缩着,靠近了他,发白的嘴唇呢喃了一声:“燕游。”
然后彻底地昏了过去。
她醒来的时候已然是个黄昏,金灿灿的夕阳将狭小的屋子照得透亮,一床打补丁的旧被子盖在她身上。
屋子的摆设很是简朴,除了这一张床一个桌子便是一个木质的衣柜,两张板凳,一个水壶,到处都是修补的痕迹。
贫困至此,这家的主人还是在桌子上给苏茵留了两个馒头,一碗粥,怕她醒来饿。
苏茵打心眼里生出一阵感激,掀开被子下了床,小口吃起馒头和粥来。
她倒也不是没有戒心,但这家的主人倘若想对她做些什么,在她昏迷之时便可以施恶。
而她身上衣衫完好,钱财也没缺。
退完一万步讲,就算她接下来要遇到什么坏事,填饱肚子总比饿着肚子强。
苏茵一边吃着,一边转头看着窗外,映入眼帘的首先是连绵不绝的山峦,而后是一条宽广的河流,屋舍人家依河而居,在夕阳下飘起阵阵炊烟。
赤着膀子的男人们扛着柴刀和猎物三三两两归来,女人和孩子陆陆续续从屋子里走出,迎上去给他们递毛巾和水。
并没有看见什么驿站和官衙。
看似是一片世外桃源之地,但苏茵心里开始警惕起来。
无官自治,邻里相熟,想必是内部有一套自己的规矩,极其排外。
倘若不小心触犯了这里的规矩,大概会被所有人排斥,要是驱逐还好,要是私刑处置,她现在的身子,估计没两下就去世了。
苏茵赶紧把饭吃完,又拿着碗去河边洗了,一路上遇见不少人,男女都有,目光里尽是一片好奇和打量。
苏茵敏锐地察觉到他们大多看向自己的脸,但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回之以一笑,蹲在河边洗碗筷,把这里的情况看得更加清楚,心情越发沉重。
三面环山,一面环水,也没有什么船只,看起来完全没有出去的路。
除非是翻越那几座大山,但男人们扛回来的猎物有狼有野猪,估计山里很是凶险。
她一个人,想出去,压根做不到。
苏茵悄然在心里叹了口气,但面上还是微笑着回应前来和她搭话的当地人。
“你现在好些了吗?”
来搭话的是一个圆脸的姑娘,十五六岁的模样,脸上还有些婴儿肥,已然梳了一个妇人的发髻,皮肤晒得微黑,手上也有薄薄的茧子,笑起来露出一口大白牙,很是天真无邪,说话也不怎么讲究,“你当时漂在河上,我还以为是个死人,吓死我了。”
苏茵笑了笑,没有把这姑娘有些冒犯的后半句话往心里去。
这地方的人,很有可能是避难聚集在此,或许与官府甚至朝廷有什么冲突。
多说多错,谨慎为上。
“多谢你救我,不然我可能真的死在这儿了。”苏茵把话头抛回到面前的姑娘身上,“恩人如何称呼?”
“我姓刘,叫细丫”她举起手往远处一指,“你谢错人了,不是我救的你,是李家阿大救的你。”
苏茵顺着细丫的手指往不远处看,一对男女并肩而行从远处走来,男人肩上扛着一只鹿,侧着头与女人说笑,女人怀里抱着一只兔子,低头娇羞不已。
细丫还在热心地给苏茵介绍,“阿大是我们这里最厉害的人,可以徒手斗狼,那天就是他把你从河里救了下来,你像藤蔓一样拖着他,换了别人,估计都没法自保。”
苏茵没有听进去这些话,她紧紧地盯着这个“李家阿大”的身影,看着他和女人亲密的样子,滚下两行热泪。
夜色昏暗,但她可以确定,他就是燕游。
他的身影早就刻入了她的脑海她的骨髓,她不可能认错的。
苏茵心绪澎湃,想冲过去,细丫接下来的一句话把苏茵钉在原地。
“阿大是三娘在山中救下来的,半年前成了亲,恩爱地不得了。”
这一刻,临死之时的冰冷和窒息重新裹挟了苏茵。
她木然睁着眼睛,淌着眼泪,觉得四肢都变得麻木而沉重,动弹不得。
她想跑开,想捂着耳朵逃离,但身体不停使唤,停留在原地,听细丫说着燕游和李三娘有多恩爱,看着燕游和李三娘走近。
“李三娘本来是家里最受欺负的,遇到阿大之后成了所有人艳羡的女人。”
“阿大娶了她,带她另立门户,不准李家的人再去骚扰三娘。他们家里每一个家具,都是阿大亲手做的,阿大再也没有让三娘做过半点活计。”
“只可惜两个人没有孩子,不过,应该也快了。”
“咦,你哭什么?”
苏茵扯着嘴角,哑声说:“我眼睛里进了风沙。”
细丫问要不要帮忙,苏茵摇头,低头擦去眼泪,迅速捞起水中的碗筷,转身想走。
但还是晚了一步。
燕游和李三娘已经走了过来,看向在河边的苏茵。
他生了一副好面貌,剑眉星目,身量欣长,多日的风吹雨打之下,皮肤晒得一种健康的麦色,不仅没有削减风姿,反而显出一种洒脱疏朗的豪迈,更具世俗上的男子气概。
那双粲然的眸子天生带点儿笑意,往苏茵那一转,令苏茵心里一动,仿佛下一刻就要开口亲昵唤她“阿茵”。
苏茵眼眶一热,生出无限的委屈来,正要喊他。
燕游的目光倏然变得陌生而冷淡,明晃晃的防备和打量,他开口,声音里也满是疏离和警惕,“姑娘,你是何人?为何一身刀伤出现在河面上?是招惹了什么大麻烦?”
苏茵再怎么迟钝也知道,他这是在赶客。
怕她毁了他平静安稳的生活。
一路走来,苏茵遇见不少艰难险阻,不知多少次险些丢了命,受伤成了家常便饭,她都没有哭,也没有当回事。
可燕游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她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那些新旧伤口都隐隐作痛。
心脏那块儿,更是硬生生受了一刀般,疼得厉害。
无形的沉默在几人中间蔓延,向来机敏的苏茵还是没能说出一句话。
燕游瞧着这个陌生的女子,她安静地站在水边,裤脚湿了,露出一截白皙但又满是伤痕的脚踝,夜风吹过,她的衣角翩飞,整个人纤细瘦弱,好似一折就断的杨柳枝,乌黑的鬓发和宽大的衣领之间的一截脖颈也是纤细柔软的。
偏偏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倔强的劲儿,身体都快发青了,冰冷了,还挣扎着,顽强地求生,力气大到几乎把他一起拖到水里,怎么也不放手。
怎么会是一个普通女子呢。
李三娘看不过去了,拍了燕游一下,笑着骂他,“你这么咄咄逼人做什么,平时也没见你这样,今儿个是怎么回事?”
燕游正要转头和李三娘说话,看见一滴眼泪从面前女人的下巴尖上落下来,砸进河面里,溅起微弱的涟漪。
他不再提出什么异议,放了她一马。
就写它了,男处且洁,看情况短篇还是长篇,火葬场,不换男主,he
男主不会和女配发生关系,夫妻另有解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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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失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