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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险情

作者:该温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二日用过晚膳,姚川按规矩洗了个澡,穿上钱府下人备好的衣衫,便坐在前厅等人。说起来,这还是姚川第一次穿这种宽袍大衣,他以前行走江湖都是怎么方便怎么穿,像这种文绉绉的衣服他远远看上一眼都觉牙酸,又怎么会往自个身上套?现在穿上了也是浑身不自在。


    姚川坐直了身,心头却想着林邑这人怎么这般磨蹭,明明只需略微梳洗一番,却要耽搁这恁多时间!


    他不耐地用手指叩着桌子,忽然间耳稍一动,听得远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不过一刻,果然看见林邑踱步进了门。他二人今晚都有事在身,要扮作外地客商前去青楼探听消息,这才沐浴更衣、做个样子。林邑自然也是换上了商客衣衫,只是……怎么这衣服穿在他身上,便这般合适?


    林邑今日未着白衣,穿的竟是件绛红色外袍,款式同姚川身上那件类似,一样的宽袍长袖,是十足的商贾装扮。他本就样貌俊朗,肤色还较常人白上不少,现下被这红衣一衬,更是少了几分江湖气、多了些许富贵风,活脱脱就是个唇红齿白的富贵公子哥儿。


    姚川不知不觉盯着他瞧了好一会儿,见那人皱了皱眉,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低下头去,还欲盖弥彰地咳嗽了一声。


    他心内暗道:真是见了鬼了,适才自己怎会觉得林邑俊美非常……


    “姚兄可收拾妥当?现在时辰差不多了,到了西巷也该是戌时,正是青楼中客人最多的时候,这会儿去那儿不会惹人注目。”林邑走近了问道。


    姚川这会儿还有些心虚,林邑这一问也只听了半句,便觉鼻尖传来一阵馨香。他抬头扫了两眼,发现林邑竟然在腰侧挂了个香囊。


    林邑顺着姚川的视线看去,见这人盯着自己的香囊发愣,便笑着回道:“做戏自然要做全套,我昨个儿问了府中下人,说是近日杭州城内时兴这种款式的香囊,连一些富家公子也喜欢挂着讨个吉利,我便差她给我买了一个,也好装装样子。”


    姚川嗯了一声站起身来,心内却总觉有些不自在……总觉一呼一吸间皆能闻到林邑身上传来的香味,丝丝缕缕,味道虽不浓厚,却怎么也躲不过。


    许是离得太近了。


    他后跨一步,拉开了些距离,只说自己已准备妥当,二人便一同出了门。


    西巷听名字便知道位于杭州城西侧,乃是城内花眠柳宿、风花雪月的好去处,这怜香、暖香二阁正位于此巷中。姚、林二人是乔装前往,自然不能使轻功,只能租了两顶轿子给人慢悠悠地抬过去,等到了西巷已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两人甫一下轿,便听得远处娇笑连连、莺燕阵阵,走近一看,巷中更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只是大多数都只在巷口几家青楼走动,往巷子里走的人倒是不多,姚川心中奇怪,便盯着门口几家看了一会儿。只见那青楼门前站了几位姿态婀娜的姑娘,入了秋还只穿着单薄纱衣,手绢一甩、媚眼一抛,刚刚还在门口徘徊的客人就痴楞楞地走上前,搂着对方的细腰便往屋内走去,而后又有新的姑娘走到门前。


    姚川只看了几眼就转过头来,他心里暗忖,难道是这儿的姑娘招徕生意的手段更为高超,不然怎么多数人都只在此处闲逛,却不愿前行?


    “巷口的几家青楼都是寻常百姓就能进的,赚的是普通人的银子。而越往里走,这**一度所需的本钱就越高,往来之人自然减少,而那‘怜香惜玉’二楼便在巷子最深处。”林邑见他脸色古怪,开口解释道。


    姚川挑了挑眉,心内暗道:看来这人果真是风月之地的熟客,不然怎会这般清楚?


    他语气不善,只道:“原来如此。”


    林邑只是挑眉一笑,并未多言。二人便接着往巷内走去,果然看到人流渐弱,等到了巷末却又听见歌舞声起,一派热闹景象。两座高大屋楼隔着巷子遥遥对望,与巷口的青楼相比,实是一个天、一个地,此间气派,便连姚川也暗暗慨叹。


    只是他二人都装作一副初来乍到的样子,边走边看,将这巷子里面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到了巷末,姚川却发现,这西巷“末处”并非无路可走——在暖香阁后头还有一处暗巷可直达此处,竟比他们来时的那条路还要宽敞。


    对了,上回青龙帮的人带他来暖香阁,走的就是这条路!


    他心内还有疑惑,就见林邑仰头笑吟吟地凑了过来,手上还拿着把装模作样的紫竹扇,朝着那暖香阁一点——旁人看来只道是两位公子在商讨着今夜去哪儿春风一度。


    可姚川却神色一正,只听耳畔传来林邑轻语之声:“这条暗巷才是公子哥儿来这里消遣时所走的路,我们来时的那条小路不过是给常人走的。待会儿结束了,便从那条路出去,还有,别忘了子时前须得赶回钱府。”


    林邑说罢还拍了拍姚川肩侧,他面上仍挂着刚才那副笑脸,直直朝暖香阁走去。


    姚川不甚自在地摸了摸耳朵,也转过身往怜香阁那边走去。


    他刚跨进大门,便见一位浓妆艳抹的美妇人迎了上来,她水袖轻轻一甩,拂过了姚川的脸,脂粉味猛地窜进鼻子,味道浓厚,熏得姚川皱起了眉头,他一忍再忍,才没有一掌将她推开。


    那美妇人娇声夸道:“哎呦喂,这位客官好生英俊啊,就是有些面生,可是第一次来我们这儿?”


    “近日刚来杭州做生意,听说你们这儿出名,里头都是个顶个的美人,便过来转转。”


    美妇人低头一笑,拿帕子半遮住嘴,眼睛倒是上挑看着姚川,说道:“客官可是来对了地方,我们怜香阁里的姑娘那个个都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儿,便是您这样的冷面郎君见了也会心痒难耐呢!”


    她身上香味着实熏人,姚川双眉微皱、刻意屏息,又冲那妇人敷衍一笑,随即大步走了进去,声量也故意提高:“你们这地方倒是气派,我走南闯北,倒也是头回见得,就是不知楼里的姑娘是否貌美……这样吧,你把最漂亮的那个叫出来陪我一晚,让小爷我长长见识,如何?”


    他刚一说完,便睨眼瞧见那妇人脸上笑意渐褪,大厅坐着的几桌人也都听见了他的话,侧头看了过来。


    店里的老妈妈又挤出个笑脸,歉声道:“客官呐,咱们怜香阁里的姑娘个个都是貌美如花,又哪来的……”


    可没等她将话说完,旁边就有人插嘴道:“春妈妈,您可别欺负外地客啊!咱们这儿谁不知道怜香阁的泠月姑娘才貌双绝,是你们这儿的头牌啊。只是人家一夜千金,旁人哪见得着她一面!不过这位公子看着仪表堂堂、贵气逼人,人家或许花得起这银子呢?”


    插话的那人样貌平平,身上的衣物配饰却是个顶个的好,只是他周围的这群人皆是这幅打扮,倒衬得他在这大厅中不甚起眼。这人话音刚落,周围便响起一片撺掇叫好声,让春妈妈赶紧喊泠月出来接客。


    姚川扫了几眼,见这些人脸上都是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神情,而那春妈妈却面色微僵,他觉出这事儿没这么简单。这厅中所坐的哪个不是腰缠万贯,总不至于买不起那泠月姑娘的春风一夜?


    他思及此,又转过头向那春妈妈说道:“这几位兄台言之有理,为求佳人缠绵一夜,一掷千金又有何妨?我今日还就认定了这位泠月姑娘,旁的都不要,春妈妈赶紧叫人出来吧,银子少不了你的!”


    那春妈妈全然不复适才的风情万种,她神色惶惶,竟显出了几分惊惧。姚川见她这幅样子,知道再逼问也问不出甚么话来,便故意凑近了轻声说道:“春妈妈,我这可是头一回来杭州做生意,在座的这几位以后保不准就在生意场上碰到了,你总不能让我在这些人面前抬不起头来?这样吧,我出五百两,你只让泠月姑娘陪我到雅间一叙,不过陪我说说话、为我弹奏几曲,我绝不会唐突佳人,你就当卖我个面子,这样如何?”


    姚川说罢,故意将袖子一拉,露出其中鼓囊囊的钱袋,又冲春妈妈笑了笑。那美妇人这才眉头一松,向姚川说道:“公子看得上泠月,那是她的福分!只是泠月近来身子不适,确实不宜接客,不过陪公子说说话还是没甚么事的。公子先随奴家来二楼雅间坐着吧,奴家这就差人去唤泠月。”


    她俯了俯身,便引姚川去了二楼,也不去管楼下这群看客的嚷嚷叫喊。


    ……


    怜香阁的雅间位于二楼西侧,房内开了两扇小轩窗,正好对着暖香阁二楼的木梯,只要往窗外探头一看,便能清楚瞧见对面的景象。


    姚川原本只是随口一提,哪知这雅间位置这么巧,将将能看到对面的暖香阁。他心道,这样也好,若是林邑出了甚么事,他也能尽快赶过去。


    他这般想着,不一会儿就听见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位娉婷女子走了进来,姚川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只见这位女子身段婀娜、步态轻盈,手里抱着把琵琶、面上拢着块轻纱,低着头时沉静若水、一抬头便是顾盼生辉,正应了那句“犹抱琵琶半遮面”,即便看不清面容也知道是位难得的美人。


    只不过姚川这些年来见过的美人多了去了,年少时还会多看几眼,可现下心内却是不起波澜,他朝着那姑娘笑了笑,说道:“这位便是泠月姑娘?的确是天仙似的美人,姑娘今日愿来此一聚,我今个儿也算不枉此行了!”


    泠月行了个礼,盈盈笑道:“泠月今日身子不适,幸得爷体谅,实在感激不尽。不知爷想听甚么曲子,泠月弹给爷听。”


    “欸,不忙,泠月姑娘也不必如此拘谨。我昨个儿刚到杭州,今日也只是出来找找乐子,不如泠月姑娘就陪我聊聊天,说道说道这杭州城内的趣事儿?”


    姚川随意起了几个话头,泠月都一一应道,答得都算中规中矩,瞧着的确是个普普通通的青楼女子。姚川觉着这样也问不出甚么东西,话锋一转,又回到了怜香阁上来:“怜香阁声名远播,连我这样的外乡人都知道,可泠月姑娘这样的美人我却是没听人说起过,倒真是奇也。”


    这话也没说错,一般的青楼都是以几位头牌美人出名,但怜香阁却不一样。它名气颇大,里面的姑娘也说是个个貌美如花,只是要问起她们的名字,除了熟客,却没有几人能叫得出来。


    泠月低声答道:“阁中姑娘都是过些年就要换的,泠月不过是其中之一,就算有了些名气也都是客官们抬爱,算不得甚么的。”


    姚川听她语气低沉,心中疑惑更甚。他就算再怎么不懂,也知道妓院是个吃人的地方,里面的姑娘若未赎身便永是贱籍,不到年老色衰又怎么会被轻易放走?他双眉一皱,突然间又想到了甚么,连忙问道:“泠月姑娘才貌双绝,却甚少接客,难不成是有了心上人,做好了赎身的准备?”


    如若泠月真当普普通通,想必早已被那些公子哥儿们逼着接客了,又怎能得春妈妈百般相护、全身而退?除非她背后有贵人相助,而且那人势力颇大。姚川心中一顿,不免想到了之前钱岭所言,难不成……真与官家有关?


    那旁泠月听言,秀眉一皱低下头去,露出些小女儿的羞怯,可没过一会儿却摇了摇头。


    姚川未再逼问她,也知道泠月不会对自己这么个外人和盘托出,那背后之人的身份、还有这青楼的古怪之处,还是得回去之后再做探听。思及此,姚川理了理袖子,便准备起身告辞,可突然间,他猛地听到窗外传来些许异动——是暖香阁那边!


    姚川进门后便特意坐在窗边,刚才与泠月说话时也一直侧耳听着窗外的响动,他发现暖香阁那边虽走动声多,但多数脚步沉重、虚虚晃晃,都是些常人或醉汉发出的声响。可现在这脚步声却不一样,一开始十分沉重,像是背负重物所发出的声音,但过了一会儿却逐渐轻盈起来,到了楼梯拐角处已经十分微弱。


    姚川心里一惊,听这声音便知道这人是个练家子,且轻功十分不错,他即刻便想到了那日在平县客栈外遇见的黑衣人。


    他侧过身子,借着窗户半掩着面,双眼却直直盯着对面的暖香阁,片刻后就见楼梯口现出个人影。


    不,是两个。


    一个店小二装扮的矮个男子正背着个人往楼上走,他背上那人一身绛红色宽袍大衣,正一动不动地趴在小二背上,不是林邑又会是谁!?


    姚川心里猛的一跳,也顾不上装装样子,只将钱袋往桌上一扔就冲出门去。


    他心里控制不住地慌乱起来,二人几日相处下来,他早知道林邑那人做事小心谨慎,怎么这回会被人使了绊子?


    姚川随便寻了间没人的厢房,将外面的衣服一脱,露出里面的夜行衣,又蒙脸遮面,猫着腰便从窗外闪了出去。


    暖香阁就在对面,姚川使了轻功一跃便到,只是这阁内人来人往,他不敢贸然出动,只好先躲在屋顶上听听动静。他刚才眼见那人背着林邑往二楼东侧走去,那里应是厢房所在之处,只是暖香阁内房间众多,一时之间又该如何分辨?姚川只得掀开瓦片一一确认,可连看了十几间房,都没有林邑的身影。


    他心下着急,脚步也不由得快了一些,不多时总算到了最后一间房。姚川掀开瓦片,却见里面漆黑一片。


    是间空房。


    他心中一颤,紧接着又屏住呼吸,侧耳静听,只听得房中传来轻微声响,像是有人被捂住了嘴。


    姚川心下微松,连忙翻身滑下,从侧面的窗户中闪了进去。房中一片漆黑,他为防有诈也不敢多作停留,只快步走到床前,将帘帐一掀——果见床上有个人影,那人手脚被缚、动弹不得,嘴中也被塞了块白布,只能挣扎着发出些唔唔之声。


    姚川将人翻过身来,就着月光看清了这人面孔,正是林邑。姚川心内大石落地,他急忙将林邑嘴中的白布取下,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脸,想把这人叫醒。


    说来也是奇怪,林邑刚刚还一副昏沉模样,这会儿被他一晃,竟慢悠悠地睁开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姚川看。


    房中一片黑暗,只有窗外洒进的些许月光添了几分柔色,现在还全都进了林邑的眼睛。


    看着眼前之人一副懵懂模样,姚川不由屏住了呼吸,他哪里见过这样的林邑?这人总是清醒谨慎、刻薄乖张,虽也有着旁人的嬉笑嗔怒,但总是多了副架子,好像时时刻刻都不忘标榜自己清风寨少寨主的身份,有时同姚川置气都要思前顾后,气都气得不彻底。


    这样又有甚么意思呢?姚川想不通,也不愿深想,他总觉得自己没必要为了个装模作样的小人费心思。


    可现在,这位装模作样的林少寨主正一脸无辜地看着自己,一副神志不清、惹人怜爱的模样。姚川被他盯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顿时血气上涌,脸上一阵窘迫,他慌慌忙忙给人松绑,想着此地不宜久留,还是早点把林邑带回钱府为妙。


    谁知林邑刚被松开手脚,便整个人扑到了姚川身上,姚川悚然一惊,整个人好似僵住一般,一动也不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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