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瘠干裂的土地上,棵棵古怪扭曲的巨树枯叶交错纠缠,像一双双从深渊伸出的巨手,将天光吞噬得只剩星点。
怪树的枝干挡住大半去路,一行十人只能紧贴地面匍匐前进,她们全副武装,浑身裹了个严实,透过护目镜的神情严肃又凝重。
宋砚梨紧跟队伍,小心翼翼地避开冒着蓝光的枝干,等到队伍安全通过危险系数五颗星的怪树丛林,这才松了一口气。
好在大家有惊无险地通过了。
宋砚梨视线落在队伍为首的那个女人身上,等待着她的下一条指令。
这是末世开启的第三年。
还记得三年前那个鹅毛大雪的冬夜,气温骤降零下四十几度,雪花冰晶裹挟着异变病毒如洪水猛兽一般吞噬掉了全国各地。
极寒极热的气温高频交替,短短几天内城乡狼藉不堪,交通枢纽瘫痪,通讯雷达失效,所有一切都皆瘫痪崩溃,失联失序。
纵然拥有先进装备的军队警队,仅是面对极端天气已无力抗衡难保自身,更别说成沙成海的丧尸群了。
全国血色一片,丧尸横行,幸存的民众互相抢夺生存资源,踩着同伴的尸体吃人血馒头,却日日求神拜佛,祈祷自己平安度过这场浩劫。
宋砚梨庆幸自己提前离校回到奶奶身边,因为住在偏僻的大山里,方圆几里也就四五户人家,还都被接到城里过年去了,她第一时间搜集了这一片所有能吃能用的物资,这才带着奶奶捱过极寒极暑。
可病毒随空气流动无处不在无孔不入,尽管宋砚梨再怎么小心翼翼,奶奶还是被不小心感染了。
她是奶奶捡回来养大的,从小跟奶奶相依为命,一直勤工俭学,好不容易走到今天,眼看着就要收到心仪 offer 让奶奶过上好日子,偏偏这个时候.....
宋砚梨咬牙,看着房门被撬开的一角,上面还残余斑斑血迹,二话不说戴上口罩冲了出去。
奶奶知道自己清醒的时间不多了,趁机打晕她后选择离开,一个人自生自灭。
顾不上后脑勺的隐隐作痛,她顶着狂风暴雪,艰难地在茫茫一片中寻找那道熟悉的身影。
风雪太大,视线变得雾蒙蒙,上一秒留下的脚印下一秒便被遮掩,宋砚梨打着手电筒环顾四周,除了呼啸的寒风和暴虐的冰雪,什么也没有。
雪夜之中,仅她孤身一人。
宋砚梨并不打算就此放弃,她继续前进试图找到奶奶,复行数十步,余光中忽瞥到一处凸起。
她抹掉睫毛上悬挂的冰晶,手脚并用挪动到跟前,飞快将雪堆深藏的东西挖出来。
那是一只棕色的女士棉鞋。
是奶奶的。
离这里五米外,是一处千丈绝壁,宋砚梨抱着棉鞋怔愣,一时有些手无足措。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情绪崩溃,嚎啕大哭。
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风雪将她堆成雪人,冰霜在她身上绽放,双眼冻得红肿流血只能睁开毫厘缝隙,宋砚梨这才停止了抽泣。
她坐在峭壁边摘掉口罩,等待着病毒占据身体和意识,跟奶奶一样从这里跳下去。
照顾奶奶是她在末世中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如今奶奶离去,那她也不愿意一个人孤零零在这苟且偷生,反正总是要死的,与其每天担惊受怕,不如这样死得其所死得光明磊落。
宋砚梨等啊等,等到整张脸被冻得发裂,等到喉间满是血气,依旧没有等来病毒的攻袭。
不应该啊。难道这片空气的病毒攻击力不强?
她寻思挪动个地方深吸几口气,没想到她整个人已经被冻在雪地上了,动不了一点。
挺好的,离死不远了。
宋砚梨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不挑,她觉得当个冰雕挂了也行。
就在这时,天边泛起诡异的红色,忽然下起了大雨,冻得实在的宋砚梨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雨水一点点冲下悬崖。
“.....”
她虽然不挑,但老天没必要对她这么恶毒吧?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但宋砚梨并不想死得鸡毛。
拼夕夕不是说她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吗?
坠崖的前一秒,宋砚梨又突然看开了。
都末世了,死得滑稽一点也未尝不可。
宋砚梨没死,她被人救了。
看来拼夕夕没说谎。
救命恩人是一位三十左右的女性,一头干练的乌黑短发,浑身上下散发着强大可靠的气息,宋砚梨脑子一抽,情难自禁喊了一声妈。
“我叫陈归南,是名退伍军人,你可以叫我南姐或者南队,叫什么都行...”陈归南扫了宋砚梨一眼:“就是不能叫妈。”
宋砚梨有些失落:“好的,南队。”
陈归南是在大雨中捡到昏倒在泥泞山路边的宋砚梨,本着末世中自扫门前雪的原则,她本来是没想着救这小姑娘的,可看着她因为发烧蜷缩成小小一团,陈归南心软了。
等她自己回过神来,已经抱着宋砚梨在山洞里打好地铺了。
陈归南没问宋砚梨怎么一个人倒在山道上,也没问她家住哪里家中几口人,总之该问的不该问的陈归南都没问。
宋砚梨很疑惑,难道她就不对自己好奇吗?
陈归南拨火堆的动作一顿:“除了你的名字,其他东西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可是我很好奇。”宋砚梨凑到她身边,指着身后那黑色大背包:“这大山偏僻荒凉,你怎么会一个人来这里?装备还这么齐全?”
“我是来这散心的,之前在网上刷到你们这里的山攀爬起来很有挑战性。我登顶后极端天气爆发,跟我一起的挑战者要么被冻死要么被热死要么异变成丧尸。”
“顺手解决了几个后发现山路被风雪覆盖,自己找路下来的。”
陈归南的口气就像在逛自家小花园一样轻松寻常,宋砚梨听得头皮发麻汗毛立起,且不论这极端天气流动病毒,光是这几近垂直的峭壁,就已经让人望而生畏毛骨悚然了,陈归南不仅在毫无科技辅助的情况下平安下山,还顺手救了她一条命,甚至没有确定她有没有感染病毒!
宋砚梨吞了吞口水,嘴唇打了个哆嗦:“...妈妈。”
陈归南:“.....”
“我看你是烧傻了。”陈归南找来些石块掩住洞口:“不过你这傻人还挺有傻福,在臭雨里淋那么久竟然还没感染上病毒,只是单纯发烧。”
她语调上扬话里有话,宋砚梨知道她只是好奇并没有其他意思,所以选择坦诚:“我奶奶为了保护我选择跳崖,我也不想活了就跟着跳下来,本来以为死定了,谁知道一丁点事情没有,我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
“你若是觉得我是个潜在的威胁,那就尽管动手吧。”
宋砚梨紧闭双眼将自己脖子朝陈归南伸了过去,一副英勇赴死的模样。
结果额头被人用力崩了一下,宋砚梨捂着脑袋“诶哟”一声。
陈归南好笑看着她:“如果你真有什么威胁,你觉得我会让你活到现在吗?”
宋砚梨睁着大眼睛看着她,摇摇头。
陈归南又问:“那你现在还想死吗?”
宋砚梨点点头,又摇摇头。
陈归南躺在用杂草铺成的地铺外侧,将里侧的位置留给宋砚梨:“行,什么时候想死了告诉我,看在咱俩这么有缘的份上,我亲自送你一程。”
宋砚梨蹑手蹑脚过去,悄悄往陈归南后背贴了贴:“谢谢你。”
“不客气。”
从那以后,宋砚梨就成了陈归南的小尾巴,两人相互扶持一路向北,路上也救下不少人。可陈归南救人也是有条件的,她只救脑子清醒的女性,什么娇妻恋爱脑统统滚开,媚男的两巴掌,男的更是降龙十八掌。
陈归南可不是厌男,她只是单纯觉得男的没用而已。
队伍越来越壮大,有教师有工程师有科研教授还有清洁工,最大五十多岁最小八岁,宋砚梨觉得跟古时候那种宗门帮派一样,还是全女子帮派。她们一起找资源一起砍丧尸,互相加油打气一起守卫地盘,与其他聚在一起的队伍划分界限。
陈归南起了个名字,叫凌寒小队,取意“凌寒独自开”。△
末世第二年,宋砚梨感觉自己身体有些不对劲。
不对,是很大的不对劲!她五感变得异常敏感,而且对外界很是向往,就好像有什么在召唤她一样。
她躲在无人的角落褪下外衣,纤细但有肌肉的双臂暴露在空气中,原本应该青紫色的血管此刻被浓郁的绿色覆盖,双双延伸到了肩头,甚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心口蔓延。
宋砚梨飞速穿好衣服,委屈得眼泪鼻涕直掉,果然还是要变成丧尸了吗?
该死的怎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异变,为什么非要在她对日子有盼头的时候异变啊!!
为什么刚开始不直接一道雷劈死她!
尽管被气得要死,宋砚梨还是不得不对老天对她开得这个玩笑妥协,趁着还清醒,她默默同各位姐姐妹妹告别,打算晚上悄悄溜走找个荒山跳崖,结果刚溜到门口就被外出打猎回来的陈归南提着衣领拽了回去。
“大家来一下,我有事要说。”
这是要开大会?宋砚梨眼神飘忽,神情慌乱,南队发现她要异变了?是要当众处死吗?
宋砚梨可没忘陈归南说过如果她有问题会亲手处理。
陈归南斜睨了她一眼:“你抖什么?”
“有...有吗?”
“....”
陈归南无奈,她稳住被宋砚梨紧拽着发抖的手臂,扫了一眼围在一起的众人大声道:“各位,我进化了。”
在众人不明所以的神情里,一簇火红的焰火跳跃在陈归南的掌心,随着她的指尖动作来回摆动,忽大忽小。
“这是我今天危急时刻觉醒的火系异能。”陈归南合拢掌心,焰火收放自如,她顿了顿:“末世之中觉醒异能的人类肯定不止我一个,如果最近大家身上出现什么怪异情况不要害怕,很有可能是因为异能就要觉醒了。”
众人面面相觑,几十人里只有三个人走出来掀起衣物。在她们身上不同部位的血管均发生颜色变化,除了一人颜色是棕色,其余两个都是绿色。
宋砚梨卷起衣袖露出绿色的血管,默默走到三人旁边。
自↓己↘吓~自↓己↘
原来是要觉醒异能,还以为要变丧尸了呢。
陈归南盯着四人血管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五行异能的出现让人类更好的应对末世挑战,但无独有偶,除了各种变异的动植物,丧尸群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陈归南根据收集的资料和多次实战发现,丧尸已经明显分成低中高三个阶级,至于众人猜想的丧尸王到底存不存在诞没诞生,在目前还是个未知选项。
负责监测其他队伍的数据组反应,跟她们不对付很久的团体中有人觉醒了双系异能,具体是哪两种尚未可知。觉醒单系异能的人本来就寥寥无几,双系异能者哪怕在全球也是屈指可数,更何况他们连单系异能者都有三个。
陈归南有些头疼,看来以后争夺资源时会更棘手了。
“南队。”
宋砚梨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陈归南身侧,她伸出双臂拿腔捏调的:“你快帮我看看我这是怎么?人家好害怕呀。”
陈归南先是眉头微皱,随后弯唇一笑:“还真是傻人有傻福。”
在她双臂的血管中,分别流淌着两种截然不同的颜色。
“凌寒独自开”选自王安石的《梅花》。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选自汉司马迁《报任安书》
一生爱跳崖的宋砚梨。[熊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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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