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悦葳完全把指尖当作了笔来用,每一次触摸,心中的空白画卷上就多上一笔,一点一点,一笔一画,直至将贺清砚的全部五官描摹完成。
至于被蒙上的眼睛?
宋悦葳轻轻点了下领带,随即俯下身,隔着一层领带,在左右浅浅落下两个吻。
她怎么可能会忘记贺清砚的眼睛长什么样——睫毛密而微翘,垂眸时会在眼睑下投出一层浅淡阴影,内里瞳仁是深棕近黑的颜色,像是浸在幽幽清泉里的朗朗明星。
这是宋悦葳见过最漂亮的一双眼睛。
她对贺清砚一见钟情,这双眼睛起码有四分功劳。
犹记得两人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开学典礼上。
她因为来到陌生的环境,心有惴惴导致晚上没能休息好,本来就发困,再加上校领导那陈词滥调的冗长发言,她就更困了。
鼓掌声惊醒了半梦半醒的她,浑身一震后,小心翼翼地观察四周,看看周围的人有没有留意到她刚才打瞌睡去了。
见无人关注自己,她才放下心,随着其他人一道看向主席台。
刚一抬眸便和主席台上望来的清亮眼眸对了个正着。
那人的视线只在她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秒就挪开,用着平视前方的姿态,语声朗朗:“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好,我是高一一班的贺清砚。”
宋悦葳已不记得贺清砚当时演讲了什么,满脑子都是,他真好看,眼睛好看,鼻子好看,嘴巴好看,就连声音也这么好听。
一颗少女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然而一天时间不到,她就听闻噩耗,那个贺清砚啊,已经有了女朋友,是和他同班的姚知灵。
咔嚓,是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
在一开始,她还挺有自知之明,从没想掺和进贺清砚和姚知灵的感情。
这两人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路人甲只是站在他们身边都会让人觉得残忍。
她只要远远地观望就好。
可后来两人因为未来发展闹了矛盾,在高二时分了手。
她才起了心思。
后来在贺夫人的极力撮合下,她和贺清砚结了婚。
婚后的生活称得上糟糕,但抵不住她时不时就会看见——轰轰烈烈的爱情固然动人,细水长流才是生活的常态,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等等,这一类的论调。
渐渐地,她也多了分盲目的自信,以为没了姚知灵,只要付出得够多,就一定可以打动贺清砚。
可现实给了她响亮的一巴掌。
不是所有的喜欢都能得到回应的。
爱没用,多爱也没用,相爱才有用。
女人静坐在床边,忽地释然地吐出一口气。
独角戏唱了这么久,现在也该结束了。
看着毫无所觉,安生躺在床上的贺清砚,宋悦葳心中涌出酸涩,恋恋不舍地合掌捧住贺清砚的脸,轻声喃喃:“如果有可能,我真想自己从来都没有遇见过你。”
她爱贺清砚爱了十年是真的。
她决定从现在起不再爱贺清砚也是真的。
假若她的人生没有贺清砚……
正愣神间,宋悦葳突然察觉到手上多了分温度,回神看去,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贺清砚的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上。
不是抵触她的触碰,打算掰开她的手,只是就这么静静地,浅浅地握着。
他是在……安慰自己?
宋悦葳愣愣地看着,许久后才抵不住酸涨,眨了一下眼睛。
这一眨眼才发觉眼睛难受得紧,她闭上眼睛缓了好一会儿,觉得好受了些,才又重新睁开。
宋悦葳沉思一会儿,将自己的左手从贺清砚的手掌中抽了出来。
她看见男人的手指被带着颤了颤,抿紧的嘴唇也微微张开,似乎是想要挽留,但终是什么声音也没发出。
抽出的手背似乎仍能感知到不属于她的温度。
宋悦葳赶忙把手背在身后,凝望被她蒙上眼睛的男人。
醉酒的贺清砚可比他清醒时讨喜太多。
除去一开始将她认错了人,其余时候,简直乖得不像话。
她说讨厌他的声音,他就安安静静地闭上嘴。
刚才的行为或许并非他的本意,但她确实从贺清砚握住她手背的行动中感到一丝慰藉。
见他如此,宋悦葳心中想要对他做些什么的阴暗想法也变得不再那么坚定。
在她原本的设想中,她是要狠狠报复一番贺清砚的。
实践方式参考霸总文学里经常出现的强取豪夺。
朴实简单一点来说,就是,既然我得不到你的心,那我就先得到你的身体。
对有着洁癖且自傲的贺清砚而言,羞辱感绝对拉满。
但此刻,郁积在心中的满满怨怼就好像遇到了阳光的冰雪,开始缓缓消融,一点点化作潺潺的流水。
报复什么的,简直太幼稚了。
宋悦葳叹了口气,甩掉了那些阴暗的念头,动手解开男人的衬衣纽扣。
她刚才答应了人,帮他脱掉这身累赘的衣服。
随着纽扣一颗颗解开,往日隐藏在层层外衣下的内里,逐渐显露在宋悦葳眼前。
宋悦葳的第一感觉就是白。
不同于白色衬衣那种工业化的白。
贺清砚的肤色继承自贺夫人,白得像浸在冰泉里的瓷,在卧室灯光的照耀下,盈盈地像蒙着层透明的釉光,其上隐隐透出的血管脉络好似瓷上冰裂的纹路。
精致有若倒扣玉碗的锁骨,健硕结实的胸膛,随着他的呼吸,轻微地起伏着。
宋悦葳呼吸登时变得急促许多,缓了缓,才收定心神,不让自己分心。
她低着头,默默地继续去解衬衣下半截的纽扣,方才还半遮半掩的小腹,终于对她掀开神秘的面纱——窄腰上排列着六块腹肌,壁垒分明。
人鱼线的一截前端从裤腰的缝隙里露出来,宋悦葳的目光不自禁地顺着深凹的线条向下蜿蜒。
她咽了口唾沫,怎么会这么渴?
视线上移,宋悦葳看清了那张蒙着眼睛,染着薄红的芙蓉面,像枝等着被人采撷的花。
她那原本只想替人换身衣服的单纯想法被瞬间动摇。
面对如斯美色,还要保证内心空明,不做他想,是不是太为难她了?
三两手指轻柔地落在男人的腰腹上,刚一触碰时还有些柔软的肌肉,骤然紧绷,她略微使了点劲,按下去,竟然没有半点凹陷。
她索性将指尖滑开,一整个手掌覆了上去,接触面积一下子就从点到了面。
视觉被剥夺,贺清砚的触觉感知一下被拉到最高。
手掌刚一接触,他的身体就不由得一僵,平缓的呼吸也变得粗重几分。随着温软的手掌拂过坚实的腹肌,缓缓朝腰侧挪移,原本僵硬的身体转为战栗,动作一刻不停,他的颤栗也一刻不停。
宋悦葳时不时就能听到贺清砚发出压抑不住的闷哼声。
本就浮动的心绪被搅得一团乱麻。
她抬起眼眸,目光凝注在男人的脸上,发现他的面色比之方才还要更红,下颌线绷得很紧,像是在压抑什么。
是为了不想让她听见他的声音吗?
嘴角缓缓勾起,宋悦葳手上动作越发重了。
手掌紧贴着灼热的皮肤往旁边挪移,此刻已经卡在了人鱼线里,原本的横向的移动转为纵向,从指尖开始,一点点往下,没入了深灰色的西裤下。
“嗯——唔——”无法抑制的气音接二两三地飘逸进宋悦葳的耳中。
衬衣大敞着,偏偏还留了一截尾端别在西裤里,看起来颇为碍眼。
这裤子要不得了。
手掌翻转,虎口卡着腰带,从腰侧不紧不慢地挪回到正中心的位置,大拇指和食指碰到了金属质地的卡扣。
不太容易解开,宋悦葳做出判断,不由得低下头,拿出全部的心思研究着皮带要怎么解。
待弄明白了,才缓缓转动卡扣,一点点地拉开,直至将整条皮带从系扣中完全抽出。
宋悦葳手指灵巧地脱去贺清砚身上多余的衣物。
自是没能避过那处,毕竟是第一次亲眼目睹,她只匆匆瞥了一眼,就不太好意思地挪开眼睛。
目光拘束,只盯着贺清砚的锁骨瞧,原本还兴风作浪,四处点火的手指也只敢在上半身流连。
可渐渐地,宋悦葳到底没有压住心中的好奇。
越过边际线后,她便闭上了眼睛,仅凭触觉去感知。
她做了自己能做的,可笨拙的实践后,她认清了真理——贺清砚是真的喝醉了。
都到这个份上了,宋悦葳咬着下唇,有些不甘心。
随即她的目光扫到了一只紧紧抓住床单的,贺清砚的手。
因为太过用力,手背上的青色的脉络异常显眼,手指纤瘦修长,宋悦葳轻轻扯出他紧抓着的床单,显露出那圆润干净的指甲。
她慢慢地眨了下眼睛。
心中有了想法。
“你等我一会儿。”宋悦葳落下这句话,便从床上站起,去到卫生间打了一盆水出来。
她从卫生间出来才意识到,房间的气温说不上太冷,但要是什么衣服都不穿,会很容易感冒。
宋悦葳想着之后要做的事,打开了空调制热。
她将盆中浸水的毛巾拧干,轻轻擦拭起贺清砚身上方才洇出的薄汗,大抵是有了之前的经验,又或是并非直接的肢体碰触,这一次男人的反应要小得多。
宋悦葳花了些时间才完成擦拭工作,从脖颈到脚踝,她擦得很认真,没有漏掉一处。
尤其是擦到贺清砚手的时候,手腕,掌心,手指,乃至指缝间,她都仔仔细细地清洁了两遍。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宋悦葳一直没说话。
眼盲的人,因为看不见,便尤为依赖听觉和触觉。
借助身体给予的反馈,贺清砚能够准确知晓宋悦葳的动作。可当他的手被放下后,贺清砚瞬间丧失了对宋悦葳的感知。
他凝神去听,却只听见了空调运作,呼出的风声,似乎还有一些别的轻微动静,但太轻了。
宋悦葳呢?
明明眼睛被挡得严严实实,贺清砚还是下意识地睁大眼睛,转着脖子想要找到房间里的另一个人哪去了。
她走了吗?
找不到人的贺清砚有些着急,抬手就想去摘眼睛上的领带。
宋悦葳立刻制止他:“别摘!”
听到熟悉的声音,贺清砚这才感到一丝心安,举起的手缓缓放了下去。
他想问:“你在做什么?”
但又想起了宋悦葳之前说,她讨厌他的声音。
他便不作声,转过头,在一片黑暗中望向刚才声音发出的位置。
她好像到了自己的右手边。
宋悦葳见贺清砚不再执着脸上的绑带,顿时松了口气。
当着贺清砚的面做那种事情还是太羞耻了。
将手中的东西小心地放在一旁,又将床上的被子挪到床尾,宋悦葳爬到了贺清砚的身边,分腿坐下。
贺清砚感觉到身侧床垫出现了明显的塌陷。
他慢慢反应过来,宋悦葳没走,她现在正躺在他的身边。
是打算和他一起休息吗?
贺清砚正胡乱猜测时,便觉手指好似浸在了温水中。
像,又不完全是。
耳边突兀响起轻不可闻的低吟。
他整个人一僵,迟滞了许多的大脑开始慢慢地运转,十分费劲地处理起触觉感官和听觉感官获取到的未知信息,想要分析出一个所以然。
然而,他失败了,他完全无法理解此刻发生的事情。
他将解析失败的原因归结于获取的信息太少。
下意识采取行动,想要借此获得更多的信息。
但这注定是一场失败的行动。
宋悦葳睁开迷蒙的眼睛,看了一眼贺清砚清隽如画的侧脸,认命似地叹了口气。
她不能指望一个醉酒的人。
自给自足才是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