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妻子正在热恋中》 第1章 1 放在一旁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宋悦葳放下手中的书,关掉了定时闹钟,起身前往厨房。 一旁的厨师看着当家少夫人的动作,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无怪他这么紧张,少夫人的厨艺就是向他学习的,刚开始的时候,动作不熟练,总是弄伤手指或者被油烫到。 即便这么长时间过去,他看到人在厨房,还是心惊胆战。 见到宋悦葳成功将汤盛放进保温桶中,厨师松了口气:“少夫人的手艺越来越好,少爷也真是有福气,能够每天喝到你做的汤。” 他们这种家庭,哪里还需要主人亲自动手,一声吩咐下去,什么东西吃不到? 但宋悦葳却愿意耐下性子,亲自下厨,先不提手艺,就是这份心思就不知道强过多少人。 宋悦葳旋紧保温桶的盖子,回头朝厨师露出一个浅笑:“是老师指点得好。” 厨师不胜惶恐。 目送身材高挑的女人走出厨房,厨师在她的背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心思是好的,但也要看对方领不领情。 他作为贺家的老员工,将宋悦葳和贺清砚的这些年看在眼中。 有时候他也会琢磨,说不定宋悦葳不与贺清砚结婚会过得更好。 贺清砚,今年25岁,贺氏集团唯一继承人。 家长口中的别人家孩子,读书时从来都是年级第一,大学后开始接手集团业务,本来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在他的手上很快就有了新气象。 更别提,这人长了一张惊心动魄的脸,且没有任何不良嗜好。 贺清砚优秀到几乎没有缺点。 如果真要说缺点,宋悦葳注视着车窗外流逝的风景,那就是对方不喜欢自己。 宋悦葳家境普通,能够与贺清砚这样的天之骄子结为夫妻,完全能说得上一句“灰姑娘逆袭”。 不过童话里的灰姑娘靠得是自己的魅力吸引到了王子,而宋悦葳,依靠的贺夫人的同情。 她和贺清砚的婚姻由贺夫人一手促成。 究其根源,还要从宋悦葳的身世说起。她的妈妈于她幼年时因病去世,父亲独自扶养她长大。 父亲是个高知识分子,从不曾在金钱上短缺过她。这也就造就了宋悦葳在外有些腼腆,在家里格外娇气的性格。 高一那年,因为父亲工作上的调动,她不得不也跟着转学。 在新的学校,她见到了作为新生代表上台演讲的贺清砚,一见钟情。 那个时候贺清砚的母亲也在场,宋悦葳和母亲眉眼相似,贺夫人一眼就认出了她,主动找上她,她这才得知: 她的妈妈曾经和贺清砚母亲是大学室友,两人在那时的关系很好。后来随着她母亲嫁人生子去了别的城市,这才淡了联系。 如今见到故人之子,贺夫人心中感怀,还开玩笑地给宋悦葳谈起了,两人在大学时候定下的娃娃亲。 宋悦葳当时羞红了脸,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回应。 这一切都被贺夫人看在眼中,更别说后面又逢变故。 诸多条件累加在一起,这才有了宋悦葳与贺清砚的这段婚姻。 至于贺清砚? 他有他的白月光,对她半点感情也无。 宋悦葳盯着保温桶,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汽车与贺氏集团的大楼前停下,宋悦葳提着东西下了车。前台对她的脸并不陌生,朝人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夫人,下午好。” 宋悦葳朝着她淡淡笑了一下,作为回应。 前台小姑娘在她的背后轻声咕哝:“总裁的待遇就是好啊,在公司加班都有人送爱心鸡汤。” 宋悦葳提着东西上了13楼,这一整层都是贺清砚的办公场所。门边的助理见到她也是瞬间起身,宋悦葳如往常一样,将手中的保温桶递给了助理,也不过问里面的人是怎么个情况,就打算离开。 助理将东西放在桌上:“夫人不进去吗?总裁他现在应该不怎么忙。” 宋悦葳脚步一顿,眼神朝紧闭房门的办公室望去,某些记忆闪过脑海,游移不定的念头扎下根来。 她垂下眼,淡声道:“没那个必要,照旧就好。” “那我送夫人一程。” 宋悦葳朝他摆手:“不用这么客气,我自己回去就行。” 助理的眸光闪动,微微朝人鞠了一躬后便没在说什么。 宋悦葳按下电梯的下行键,耐心等待电梯。一会儿后,电梯抵达,看清电梯里的人,宋悦葳有些意外。 电梯里的青年,身材高大,容貌出挑,正是她的高中校友,亦是贺清砚的挚友——齐睿宁。 对方似乎也很意外在这里看见他,本应立刻走出电梯的人,有了很明显的一个停顿,随后才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走了出来,与人打起招呼:“下午好,宋小姐。” “下午好,齐先生。” 她与贺清砚认识十年,结婚三年,只是出于某种原因,他的朋友与她的关系不怎么亲善,交流也很少。 可齐睿宁比较特殊,观察细致,性格体贴,两人见面,对方也不会说出什么不体面的话,使得场面太难看。 打完招呼,齐睿宁一时竟有些卡壳,只能囫囵地找些话来缓和氛围:“我看你才从办公室出来,不知道清砚现在忙不忙?我现在去找他会不会打扰到他?” 宋悦葳记起助理之前透露的信息:“下个星期有个合作,估计他正在审阅计划书。” “那看来我得在外面等一会儿了。”齐睿宁笑着推了下眼镜。 宋悦葳垂了下眼睛,手上再度按下电梯键:“具体情况,你可以问问助理,家中还有事情,我就先离开了,还请见谅。” 齐睿宁也乐得这尴尬的局面早些结束:“事情要紧,你先忙。” 电梯门于他的面前缓缓合上,齐睿宁依旧有些恍惚,作为贺清砚的好友,他其实对这位现任妻子没什么恶感,但怎么说呢? 爱情这回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不爱就是不爱,生搬硬凑在一起的两个人是不会幸福的。 摇了摇头,他这才迈步朝里面走去,门前工作的助理留意到他的到来,起身朝他打招呼:“齐先生。” 齐睿宁轻轻点头回应,目光落在助理手边的保温桶上,充满家庭温馨气息的它与周围华丽的装修显得格格不入。 他想到才离开的那个人:“是宋小姐刚才送过来的?” “确实是夫人前不久送过来的。” 齐睿宁回想起之前的对话,又看着眼前的大门:“她是不是没有进去。” 助理没有立刻回答,似乎是对他的未卜先知颇为惊讶。 “最近这段时间,夫人每次这个时候都会来送东西,不过都没有直接进去。” 齐睿宁点头,这确实符合他对这人的认知。 只不过,在很久之前,宋悦葳还不是这样,如果那次贺清砚…… 他打住发散的思绪,又问:“我现在进去会不会打扰到清砚?” 助理拿起电话:“请您稍等一下,我帮你问问。” 很快他就放下电话:“总裁说您现在就可以进去了。” 齐睿宁又瞥了眼那个保温桶:“我把这个也拿进去吧。” “麻烦您了。” “小事一桩。” 齐睿宁打开办公室的大门,或许是提前知道进来的人是他,办公椅上的青年头也不抬,提着笔在计划书上飞快地圈点批画,嘴上也不忘招呼他:“你先找个位置坐下吧。” “贺总真是日理万机啊。”齐睿宁拉长音调侃了一句。 青年从计划书里抬起头来,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 齐睿宁立刻识趣住嘴,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贺清砚也没有让他等太久,很快就盖上文件夹,从办公桌后来到他对面坐下,见到那素色的保温桶也不惊讶,熟练地将其打开。 “你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虽是挚友,但是各人有各人的工作,更别谈齐睿宁还是医生。 齐睿宁也没说“没事就不能来找你的”废话,开门见山:“旭尧要结婚了。” 阮旭尧,他们这个圈子里的吉祥物。贺清砚想起前不久见到对方,还是那没心没肺的小孩儿模样,竟然这么快就要结婚了。 “什么时候?” “还有两天。” “这么快?”饶是情绪稳定如贺清砚,一时都不禁有些愕然,他以为最起码还要有个一两月,竟然,两天。 “听宁宿说是一见钟情,女方又是个风风火火的急性子,所以……”齐睿宁摊手,同时嗅到一股浓郁的香气,下意识地感叹出声,“好香。” 贺清砚将揭下来的盖子放到一边,脸上不禁露出傲然的笑容:“我家里的厨师,手艺还能差?” 齐睿宁看着满脸自得的贺清砚,一时间竟有可怜宋悦葳。 宋悦葳有多喜欢贺清砚,但凡了解过她的人都清楚。 这个汤,不仅是宋悦葳亲自送来,大概还是宋悦葳亲做的。 但是看贺清砚的这个表现,估计完全不知道这东西是宋悦葳亲手制作。 “我记得你不是不怎么喜欢弄这些名堂吗?”他打算暗示贺清砚一下。 贺清砚舀出一碗汤,面上有些无奈:“我有什么办法,我妈知道我最近天天加班,特地打电话叮嘱我,家里送过来的汤必须喝了。” 听起来有些离谱,但事实就是,贺清砚很听家里人的话。 否则也不会同意娶一个他不喜欢的人。 “原来是伯母的要求。”齐睿宁意味深长地感叹了一句。 贺清砚是很聪明不假,但也要看对什么事情。 他不喜欢宋悦葳,不会关注与宋悦葳有关的事情,因此他在思考的时候就会下意识排除宋悦葳这个可能性。 说不定贺清砚到现在都不知道,宋悦葳居然会厨艺。 “这个汤好喝吗?”齐睿宁不死心又问了一句。 贺清砚挑眉看向他:“你想喝?” 齐睿宁摇头。 “那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我只是好奇罢了。” 贺清砚喝了一口汤,一会儿后回答:“比某些名过其实的高档酒楼的汤好喝。” “看来你很喜欢。”齐睿宁知道这个人的口味有多挑,能被这么评价那就说明是真的合他心意。 贺清砚有些不耐烦了:“你今天来是在这里说废话的吗?” “当然不是,”齐睿宁爽朗一笑,推了下眼镜后,话锋急转,“知灵要回来了。” 姚知灵,他们几人的发小,也是贺清砚的白月光。 新文启航[狗头叼玫瑰]欢迎诸位宝子们多多评论,多多收藏,爱你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1 第2章 2 贺清砚听见那个熟悉的名字有一瞬的恍惚。 姚知灵曾是他的女友。 他也并非长辈口中的十全十美,无可挑剔。 当时年轻,觉得情侣就应该在一起,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在听到姚知灵打算进入演艺圈后,他强烈反对,甚至以分手作为威胁。但是他看轻了姚知灵对于那份梦想的执着,对方毅然选择了和他分手。 分手后,他心中憋着一口气,不再过问姚知灵的任何消息。 可对方的消息却总在不经意间溜进他的耳朵。 姚知灵在四年前跑去国外发展,期间很少回国,就更别提和他见面了。 而今许久不见,对方已经是国际知名女演员,而他也已经结婚三年。 结婚……贺清砚再度抿了一口碗里的汤。 齐睿宁看他的样子就知道,这人又在追忆往事,咳了两声,将人的注意力引回来:“知灵之前联系我,说借着旭尧结婚的机会,大家都在,她做东请我们出去聚一聚。” 贺清砚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看。 齐睿宁眼皮一跳,无语道:“别用这眼神看我,你都已经是有妇之夫了,她能来直接联系你吗?” “这样吗?”贺清砚放下手里的碗。 齐睿宁有种不好的预感:“你不会……” “我怎么样?”贺清砚拿起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起唇角。 作为贺清砚的发小、挚友,齐睿宁自认是最了解贺清砚的那个人,某件事情在他心中早已播下种子,如今已是彻底生根发芽。 想起过来时碰见的那个人。 齐睿宁推了下眼镜,人心本就有偏处,说不定离婚这件事情对两人都好。 “不怎么样,反正我也已经履行好我传声筒的职责,就不打扰日理万机的贺总裁了。”他从沙发上站起身来,不忘提醒道,“两天后的婚礼,贺总可别忙于工作把时间给忘了。” 贺清砚靠坐在沙发上,抬眸询问:“你是瞧不起我的记忆力?” “我怎么敢小瞧年级第一的记忆力。”齐睿宁不雅观地翻了个白眼。 他打小就和贺清砚一个班,两人也一直都是年级前五的常客。区别在于,他的成绩总有起伏,但眼前这个人一直都是雷打不动的年级第一。 贺清砚没再开玩笑,收拾起桌上的餐具:“那天我会准时到的。” 齐睿宁留意到他的动作,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话也没说,径直离开了办公室。 贺清砚记性好,是所有人公认的事实。 也因此,第二天,同样也是两人结婚纪念日,宋悦葳接到了贺清砚的约会电话,有些不可置信。 三年来的相敬如宾,她情绪早已变得沉静平稳,眼下却因为这个电话,一下子,波澜起伏。 将电话挂掉后,宋悦葳握住手机的手指都还在颤抖。 在这特殊的一天,贺清砚居然邀请她外出吃饭。 宋悦葳竭力想让自己冷静,但万一呢? 想到某种可能,她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晚上七点半,XX餐厅见,就她和贺清砚两个人。 旋即她就像意识到了什么,赶紧坐到梳妆台前。 玻璃镜面清晰地倒映出她的模样,柳眉弯弯,眼眸清亮,宋悦葳的容貌并不差,她的好友曾评价她给人的感觉像是兰花,淡雅清丽。 如此重要的日子,当不得半点马虎。 可要化什么样的妆?坐在梳妆台前的宋悦葳一时犯了难,她垂眸想了想,找到了姚知灵最近的一部影视作品。 姚知灵与她是另一个极端,浓艳华丽,是贵不可言的牡丹。 她能够那么快地在娱乐圈站住脚,也是因为她那极具攻击性的魅力,能够一眼就抓住人的眼球。 即便知晓姚知灵是贺清砚的白月光,宋悦葳也依旧得承认,姚知灵是十成十的大美人。 她仿照着对方在剧里的样子,给自己画了一个有些神似的妆。 五官还是自己的五官,给人的感觉却一下变得明艳大方许多。 这是她之前从来没有尝试过的妆容,故而要想尽善尽美,还需要配合上符合这风格一的发型与衣服。 光是折腾自己,她就花去不短的时间。 收拾完毕,宋悦葳迈着轻快的步伐下了楼。 见到她下楼,管家迎了上来:“少夫人,之前少爷打来电话,说他今晚在外面吃,不用再煲汤送过去。” 满心的雀跃被兜头浇下一盆冷水,一点点消失无踪。 显然,贺清砚之前打了两个电话。 一个约她出门,一个交代管家。 明明这种事情只需要在与她通话时顺嘴一提,可对方偏不,非要分作两次。 贺清砚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宋悦葳心中再清楚不过,她的丈夫不愿意她插手和他有关的任何事情。 这也说明了另一件事,贺清砚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些汤都是她亲自熬的,只当是贺夫人交待家里的厨师做的。 丈夫的这番举动,衬得之前欢喜激动的她像是个小丑。 宋悦葳捏紧指尖,维持语气中的平静:“我知道了。” 管家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问话也变得小心翼翼:“今晚少夫人有计划吃点什么吗?我好吩咐厨师准备。” 管家从业这么多年,自然不会错过某些特别的日子。就比如今天,少爷和少夫人的结婚纪念日。 可从两人的表现来看,这对夫妻似乎并不怎么看重这个日子。 宋悦葳愣了下,才道:“不用,我今天也出门吃饭。” 管家有了某种联想。 但这种情况到底是好是坏? 宋悦葳准时赴约,在前台位置报出包厢名字,便有人引着她往里去。 贺清砚作为邀请人,他到得要更早一些。随着包厢门打开,两人的视线不期而遇。 借此机会,宋悦葳才有机会好好打量,已有一个多星期不曾见过面的丈夫。 不管看过多少次,宋悦葳都得承认,贺清砚长得实在好看,好看到让人几乎挪不开眼睛。 这样的人是她的丈夫。 可也是这样的人,一点也不喜欢她。 宋悦葳轻声同身边的服务生道谢,这才惊醒了愣神的小姑娘。 对方红着脸,忙不迭地退出包厢。 宋悦葳在贺清砚的对面坐下。 男人还在看着她,眼眸中流露出思索。 一会儿后,他才移开目光,将声音压得有些低:“我有事情想和你商量。” 贺清砚从不在她面前讲客套。 “你说。” 男人单刀直入:“我们离婚吧。” 听到贺清砚的话,宋悦葳先是一愣,然后用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眨动眼睫,似乎在消化这句话里的信息。 说完这句话的贺清砚便垂下眼眸,没再去看宋悦葳的表情。 他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离婚协议,将之推到了宋悦葳的面前。 女人的视线自然投向桌面上的文件,白底黑字,排头的加粗字体尤为醒目。 早在出门之前,她就有种预感,今天恐怕不会顺利。 但没想到,对方会挑在今天和她提离婚。 贺清砚记性一向很好,特地挑在今天,是在故意羞辱她吗? 也不尽然,其实还有一种可能,贺清砚根本就没有将结婚纪念日放在心上。 可无论哪种,她都像是个笑话。 日久生情? 她哪里来的自信,居然会认为贺清砚终有一天会喜欢自己。 心脏仿佛于此刻被语言拉开一个口子,一直徘徊在外的寒流急不可耐地呼啸而入,原本还只是一个小口子,接着被越扯越大,直至整个心脏彻底裂开。 可她的表情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平静,镇定,配合她那精致的妆面就像是一张完美的面具。 并没有让贺清砚等太久,宋悦葳翻看了一会儿文件后抬头看向他:“我没带笔,你有吗?” 贺清砚的心中同样不平静。 心中有了这个决定后,他就猜测过宋悦葳得知这件事情的反应,或许会不可置信,歇斯底里,又或是努力争取,将事情扯到长辈面前去,但他没想过竟然会如此顺利。 顺利到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听到宋悦葳的问题,他将胸前的钢笔递了过去,这是他为自己准备,只在签署重大合同时才会使用。 宋悦葳将之接了过去,迅速翻到最后需要签字的地方,快速有力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她将协议合上,推了回去,抬起头来看向自己的前夫,主动开口:“东西我会尽快整理,最快两天就能搬出去。” 贺清砚想说,其实没有那么着急的。 但他什么也没说。 他注视着宋悦葳脸上的妆容,有些出神。 姚知灵的这部剧太火了,即便他没怎么看过对方的剧,也不可避免地会接触到。 宋悦葳进门的第一时间,他就看出了这人的妆面刻意朝着姚知灵靠拢。 眼下离婚协议已经签署,贺清砚忍不住多嘴了一句:“你没必要这个样子。” 宋悦葳喜欢自己,贺清砚是知道的。 可是,再怎么模仿姚知灵,他也不会因此喜欢她。 他没有找替身的癖好。 与其模仿别人,不如坚持做自己。 哪个样子? 宋悦葳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贺清砚说得是她的妆面。 换句话说,就是她没必要模仿姚知灵。 她确实不应该模仿姚知灵。 画虎不成反类犬,只会弄巧成拙。 宋悦葳对他这句话没什么反应,问:“还吃饭吗?” “什么?”贺清砚一愣。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摸不清宋悦葳的行为逻辑。 “我准备点餐了,如果不准备留下来吃饭,你可以先走。”宋悦葳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开口解释。 “我……”贺清砚竟有些语塞。 两人自结婚后,除非贺家父母在的场合,否则他们绝对不会处在同一空间下用餐。 宋悦葳已经自顾自地翻开了菜单。 贺清砚目光凝注在眼前女人的身上,从今天开始,他们就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他应该感到轻松才对。 但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样的宋悦葳,贺清砚却有些坐立难安,他将其归结于自己心中有愧。 青年从座位上起身,丢下一句话后离开。 “公司的事情还没处理完,我就先走了。” 宋悦葳视线依旧停留在菜单上:“嗯,路上小心。” 贺清砚步履匆匆地离开餐厅,等他回到办公室后,仍旧有些心绪不定。 文件整齐地摆放在他的桌上,贺清砚只看了一眼就又重新盖上,他看了眼时间后,拨通了助理的电话:“今天没有人送东西过来吗?” 助理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老板问的是怎么没人送汤。 想起宋悦葳的交代,助理言简意赅地回答:“没有。” 贺清砚眉头蹙起,不应该啊。 随即他才恍然记起,他上午曾打电话通知家里,今天不用再给他准备。 青年拿起手机,迟疑着要不要给管家打电话,犹豫一会儿后还是放弃了,等做好估计他都已经下班了。 送餐的人还是那个小姑娘,站在包厢门口前,她深呼吸好几次,才鼓足勇气开了门。 出乎她意料的是,房间内只有一个人。 宋悦葳听见动静,放下手机,看向门口。 “客人,你点的菜好了。”服务生赶忙镇定心神,端着餐盘走了过去。 “好的,谢谢。” 宋悦葳留意到小姑娘脸上的欲言又止:“你是不是想问,刚才那个人去哪里了?” 服务生脸又一下子红了,赶忙鞠躬致歉:“对不起对不起!” “他是不是长得很好看?比电视上的明星还好看。”宋悦葳又问。 小姑娘感觉出了一些不对劲,但她还是诚实地点头。 宋悦葳轻轻笑了一下:“他有事情先离开了。” “可再怎么样,也不应该把女伴一个人留在这里啊。”小姑娘没有彻底被人的容貌蛊惑,说了句公道话。 “是啊,挺没礼貌的。”宋悦葳点头表示同意。 贺清砚从来都是完美的代名词,其他人几乎在他身上挑不出什么错处。唯独,在面对她的时候,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某种意义上,这也是一种特殊。 今天之后,她也再不用“享受”这份特殊待遇。 “我要吃饭了。”宋悦葳拿起筷子。 “好的!我不打扰客人你用餐了。”小姑娘赶忙告辞。 宋悦葳先夹了一口甜点,她现在迫切需要一些碳水来镇定她的情绪。 在舌尖品尝出甜味儿之前,她先尝到的是苦涩。 第3章 3 宋悦葳接到齐睿宁电话的时候,她正在打包行李。 她既然向贺清砚承诺,尽快搬出去,就得说到做到。 这番动作也没有刻意瞒着主宅的人,管家看她拿着大件的打包箱上楼,心下不安,但仍旧抱着某种期待,主动询问:“少夫人,你打包行李,是打算搬出去和少爷同住吗?” 女人上楼的动作一顿。 她本以为,她同意签署离婚协议这件事情,贺清砚会主动告知管家,没想到。 宋悦葳侧头看向管家,平静道:“我已经答应和贺清砚离婚,自然也没有必要留在贺宅。这些年来,多谢您的照顾。” 管家的呼吸一滞,他没想到,事情真的走到了这一步。 可他到底是家仆,没法站在长者的角度去教育指挥什么。 “这件事情,有必要告知夫人吗?” 听到那个称呼,宋悦葳放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 贺夫人待她极好,几乎是把她当成半个女儿来疼爱。即便是与贺清砚当面,对方也从来都是指责贺清砚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 宋悦葳回神,淡声道:“不,我之后再亲自告诉她。” 管家见她这副样子,心底长长叹了一口气:“即便搬了出去,也请少夫人多多回来看看,夫人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听得这话,宋悦葳眉眼不禁柔和下来:“我会的。” 贺清砚是贺清砚,贺夫人是贺夫人。 目送宋悦葳的身影上楼,管家瞧着客厅里摆着的电话,心思转了转,还是选择听从宋悦葳的安排,暂时将这件事情瞒下来。 宋悦葳与贺清砚的这段婚姻,他亦是见证者。都说强扭的瓜不甜,强行结合的婚姻,也不见得有多美妙。 这位老管家想起刷短视频时看见的短剧,喃喃低语:“怎么先婚后爱这种事情就没有发生在少夫人和少爷身上呢?” 宋悦葳自然不知道老管家的遐思,她只是放着轻音乐,伴着音乐整理物件。 她在这家里住了太长的时间,以至于,看每样东西都有了情感,这一件舍不得丢,另一件也舍不得丢。 最后通通都被她扔进了打包箱里。 而在她收拾东西的时候,另一边,阮旭尧的婚礼也正式开始。 贺清砚和齐睿宁属于到得比较晚的那一批,刚一下车就迎来了不少人的打趣。 “哎呦,我们的贺总裁业务繁忙啊,这连兄弟的婚宴,都不怎么上心。” “齐大医生呢?难不成是昨晚上值班,熬了一个通宵?” ………… 两人家世最好,但又都不是那种高高在上的冷峻样子。最开始同他们接触的时候,还颇为谨慎,后面熟络起来,也能开上几句玩笑。 他们这个圈子大多数都是闲散人士,躺在家里就有分红打进卡里,有继承家业的,但是忙到向贺清砚和齐睿宁两人这样的,几乎没有。 许久不见,自然就免不得打趣他们一两句。 贺清砚和齐睿宁对视一眼。 齐睿宁依旧担当发言人:“总归没有迟到不是?况且我们早到了,也无事可做,不如多拿出点时间休息休息。你们也知道,医生这个活不是人干的。” “那你还当医生?”和他关系最好的宁宿翻了个白眼。 齐睿宁叹气:“这不是子承父业吗,你以为我想啊。” 宁宿顿时无话可说,瞧了眼贺清砚的身后,没有看见那道身影,略微唏嘘。 他也是认识宋悦葳的。 准确来说,在场的这几人,没有一个不认识宋悦葳。 只不过对她的观感嘛……难说。 “先进门。”贺清砚终于说了抵达此地后的第一句话。 没人拂他的面子,况且在这里呆着也不是一回儿事,纷纷跟在他身后进了酒店。 为了今日的婚礼,整个五星级酒店都清了场,只接待了他们这一家。 外间天光大亮,内里的大厅也是灯火辉煌,不少衣着华贵的名流举着酒杯,找上工作上的合作伙伴攀谈,聊着最近国际上的新风口,又或是近段时间又去哪里旅游,当地的风情如何,好不热闹。 贺清砚不是很喜欢这种场合。 但抵不住他一出现就自动成为了人群的焦点。 阮旭尧的父亲总会时不时用余光扫向门口,为的就是在人进来的第一秒就上前彰显自己的地主之谊。 如今等到了人,立刻谦逊有礼地朝着身边的人道了声不是,大迈步朝着贺清砚走了过去,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许久不曾见到清砚,你是越发的成熟稳重了,也不知道我家那个小子,什么时候能够像你一样。” 提到这个,贺清砚也有些疑惑:“旭尧呢他在哪儿?”按理来说,新郎官即便不守在门口接待宾客,也不至于消失得无影无踪吧。 “哈哈哈,这个问题我知道。”不等阮父回答,就有人抢白,“那家伙现在正抱着新娘子不放呢。” “我们之前去看了眼,好家伙,那可真是寸步不离。伴娘想赶人都没赶不出去。” 即便老狐狸如阮父,听见这番话也不禁面皮微微泛红。 只好装作严厉地斥了一句:“这小子都要结婚了,都还没个长进。” 贺清砚却不以为意:“他这样就很好。”现在的社会可没有几个人能像阮旭尧一样,拥有那般的赤子之心。 阮父听着,心头喜悦,克制有礼的笑容也多出几分真诚。 “我年纪大了,就不打扰你们这些年轻人的聚会,若是遇到什么问题,直接联系我便是。” 他过来也不过是打个招呼,刷刷脸,目的达成就得溜了,否则就是碍人眼了。 “阮伯父你先忙。我父亲最近收到一份茶叶,你也是爱茶之人,有时间我给你捎一份过去。” 阮父眼睛一亮,也没有推辞:“你费心了。” “应当的。”贺清砚回以礼貌的微笑。 等人走远,齐睿宁侧眸看他,打趣道:“不愧是生意人,到哪里都是人情世故。” 贺清砚不咸不淡地睨了他一眼:“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吧。” 他们这边刚落座,拐角处便走出来一个人。 贺清砚本只是打眼一瞧,此刻却愣愣地盯着那处,好似入了迷,其他人也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心头一震,好家伙,这是白月光归国了啊。 齐睿宁迅速回神,眼神下瞥,一眼就看见了贺清砚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 他曾经问过对方,你又不喜欢宋悦葳,带什么婚戒啊? 对方瞥了眼手上戒指,回答得相当功利,这个东西能省掉我不少麻烦,不然总有些人乱点鸳鸯谱。 有必要一说的是,贺清砚与宋悦葳虽是法律上的夫妻关系,可两人并没有举办婚礼。以至于人尽皆知,贺清砚有一位妻子,可妻子是谁,具体又长什么样,除去与本市的名流,知道的人并不多。 转角处走出的那人似乎并没有发现他们这一群人,只循着最开始的目的地,莲步轻移。 贺清砚回神,转了转手上的婚戒,然后他竟然直接把它取了下来,放进了胸前的口袋里。 齐睿宁瞧着他的动作,喉结滚了一圈:“你这个时候就别凑上去了。” 贺清砚看向他。 “这里可是宴会大厅,你的一言一行,可都被人关注着的。他们什么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八卦得很,你信不信,只要你今天敢靠近姚知灵半米,贺夫人明天就能知道你出轨。” 宁宿正在喝水,听见齐睿宁耸人听闻的劝说词差点失态地喷出来。 “咳咳咳,你怎么说话的。” 齐睿宁随意地瞥了他一眼,又重新将注意力放在贺清砚身上。 后者坐在沙发上,身姿挺拔,跃跃欲动的脚却定了下来。 齐睿宁松了口气。 他真怕贺清砚控制不住自己,冲上去就是对着姚知灵贴脸输出。 但庆幸之余,八卦的心思也被吊了起来:“这么久不见,你打算上去找她说点什么?” 重逢的激动劲缓了下来,贺清砚的目光追随着那道火红的身影,见她与一群莺莺燕燕汇在一起,见她明艳的五官绽开璀璨的微笑。 平白有些恍惚,多年不见,姚知灵除去容貌长开了些,似乎并没有多大的变化。 听见身边人的问题,贺清砚的眼睛才又重新挪了回来,一回来,就看见了周遭几人的脸上都是一副八卦又克制的滑稽表情。 他眉头一挑,身体却渐渐松懈了下来,靠在了柔软的靠背上:“还能说什么?无非就是问问她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就这样?”齐睿宁追问。 贺清砚点头:“就这样。” 齐睿宁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掠过男人干干净净的手指。 因为长时间佩戴戒指,稍稍看得仔细一些,便能够看见其上无法掩去的痕迹。 仅是问好,又何必要摘下婚戒。 他虽腹诽,但却也没有就着这个问题,刨根问底。 贺清砚说如此,那便如此。 他想了想,开口:“今天就算了,之后再找个时间吧。” 闻言,贺清砚并没有应声,手指搭在大腿上,轻轻点了点,他在想,为什么今天他去找姚知灵就不行。 他已经于昨天和宋悦葳签署了离婚协议,最近忙于各种事情,还没来得及抽时间去婚姻登记机关提申请。 不过两者自愿,又没有任何纠纷,相信审核会很快通过,到那时就可以为这段错误的婚姻彻底画上句号。 他和宋悦葳离婚已经是既定事实。 想到这,他抬起眼:“如果我非要今天去找她呢?” 齐睿宁一愣,又仔细分辨了下大少爷的表情,见他似乎较上了劲,顿觉心累,扯了扯嘴角:“那就去呗,你想干个什么还有谁拦得住你吗?只要你不怕事后贺夫人念叨就成。” 贺清砚闻言脑中顿时有了画面感。 他没少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被母亲责备。 事情很小,但只要和宋悦葳牵扯上关系,贺夫人都看得特别重。 有时候他真怀疑,他和宋悦葳谁才是亲生的,为什么母亲独独对她尤为偏爱。 到底是不想接到跨国的数落电话,贺清砚兴致不高地丢下一句话:“算了。” 可偏偏用餐时,贺清砚一行人和姚知灵以及她的小姐妹们凑在了一块儿。 都是个圈子的,谁还不认识谁啊。 曾经的男女朋友如今坐在一张圆桌上,姚知灵落洛大方地向贺清砚打招呼,甚至还主动问起:“宋小姐没一起过来吗?” 贺清砚的心脏跳空了一拍,瞎扯了一个理由:“她有别的事情要忙。” “这样啊。”女人精致美艳的脸上露出一抹可惜之色,“我还挺想见见她的,这么多年不见,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还和高中时候一样腼腆。” 贺清砚静默一瞬,说:“之后会有机会的。” 婚宴的音乐声响起,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投向舞台中央,跳过了席间的这一小插曲。 贺清砚随大流,同样看向舞台,却借着余光悄悄地观察姚知灵。 对方完全没有大明星的自觉,此刻正激动地和其他人一起朝台上的新人起哄。 完完全全沉浸在了婚宴的喜悦中。 她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自己已经成婚。 独自沉浸在那段岁月里,至今不得挣脱,原来只有他,一个人。 或许是认清了这个真相,乍逢初恋的喜悦彻底消失,贺清砚在中午的宴席上喝了不少酒。 不少,但还不至于神志不清。 真正让贺清砚喝得酩酊大醉的还是午宴之后,宁宿张罗的又一场聚会。 他们一行人,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可不得玩得尽兴。 更何况还是贺清砚这样的大款在,趁此机会必须得让他多爆点金币。 姚知灵否了宁宿的建议,说,这一次她来买单。 众人见她态度坚决,也都同意下来。 高档会所内,长桌上摆满了酒,红的、白的、啤的应有尽有,围坐在桌边的人,无论男的还是女的,面皮上都晕开了红。 男女分作两个阵营,他们从开始到现在,游戏换了一轮又一轮,灌进肚子里的酒是一杯又一杯,非得要拼出一个输赢来,到现在都有些上头了。 按照正常情况,贺清砚是不会参与这样的酒局的。 他本来就不爱喝酒,也没有谁能逼着他喝。 一场聚会,往往其他人都喝得东倒西歪了,他还轻松惬意地晃着手中的酒杯,听着冰块碰撞杯壁发出当啷的脆响。 但今天例外,他也同样加入了这场酒桌游戏。 又不知道为何,他今天的运气差得惊人。 无论是扔骰子还是转瓶子,哪怕上了科技,抽国王游戏,他十中七八,基本上酒就没断过。 齐睿宁出于人道主义关怀,都开始劝人,算了吧。 可贺清砚偏偏拗上劲了,晃了晃有些昏沉的脑子:“继续。” 齐睿宁当然知道原因,但他不打算劝,堵不如疏,让他喝呗,等第二天宿醉醒了,人就知道昨天的行为有多傻呗了。 不过,他瞧着只是坐着身姿都开始有些摇晃的好友,头疼地按了按眉心,得麻烦宋悦葳跑一趟了。 齐睿宁向其他人赔了声不是,尤其是姚知灵,在对方的摆手同意下,将人放到了更远一些的独座上,拨通了宋悦葳的电话。 听清了齐睿宁的叙述,宋悦葳轻轻嗯了声便挂断电话。 贺清砚竟然喝醉了。 她放下手中的物件,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仰头看向房间里的婚纱照。 如果不是穿着婚纱,只这张照片,怎么看都不像是甜甜蜜蜜的夫妻合照。 身穿婚纱的女人倒是笑得开怀,可她身旁那位——宋悦葳的目光看向穿着银灰色西装的贺清砚,明明有着让人无比惊艳的帅气面庞,却因为脸上的牵强笑意平白损失了几分颜色。 女人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她就说为什么贺清砚要卡在这个时间和她离婚,原来是姚知灵回来了。 那一向自律的贺清砚喝醉酒就不奇怪了。 在宋悦葳的记忆中,贺清砚只喝醉过两次,每次醉酒都和姚知灵有关系。 想到这里,宋悦葳脑中蓦地冒出个念头,接人又不是非得她本人去,告诉管家一声不就好了。 她又何必再到人前自取其辱呢? 第4章 4 贴身放着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齐睿宁手上动作一顿,赶忙掏出手机,看清上面的来电显示,他顿时松了口气,走向一旁不那么喧闹的角落。 “嗯嗯,好,我马上带人下去。” 他在说话时,目光一直放在一旁的贺清砚身上,对方此刻正缩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咕咕哝哝不知在说些什么。 鲜少看见对方喝醉的样子,冷不丁见到一次,还挺稀奇。 他没有刻意避着人,宁宿忙里抽空抬起头看向他:“谁的电话啊?” 齐睿宁将手机揣回兜里:“你猜一猜呢?” 还不待宁宿开口,一旁的姚知灵将手中的牌盖下,一双眼眸闪着光:“我猜是宋悦葳的。” 宁宿微微一愣,目光也不由得看向烂醉如泥的贺清砚,确实,这副样子是得需要人来照顾。 齐睿宁将贺清砚架在肩上:“你们玩得开心,我先把人送下去。” 姚知灵想了想也起了身:“我和你一起吧。” 她这话一说出口,不止齐睿宁,房间内的不少人皆是用一副十分怪异的目光看向她。 “我觉得还是别了吧。”齐睿宁也不知道姚知灵是不是在国外待太久,神经变迟钝了。 她是不是忘记,她见宋悦葳,可不只是单纯的老同学见面。 如今她以贺清砚的“白月光”身份回国,男主角此刻还醉得一塌糊涂,放在小说里简直debuff拉满。 “怎么都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也没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吧。”姚知灵被众人的目光看得麻麻的。 “我劝你还是不要掺和人家夫妻的事情。”闺蜜扯了下她的裙摆,刻意加重了夫妻的咬字。 平时多聪明一个人啊,怎么这个时候就变傻了呢? 她是不是都忘了她曾经是贺清砚的女友啊,无论现在有没有一腿,和醉成这个鬼样子的丈夫一同出现在妻子面前,都挺炸裂的。 姚知灵也回过味儿来,尴尬又不失优雅地朝齐睿宁笑了一下:“你去吧,我们在这等你回来。” 后者松了口气,还好,姚知灵没有坚持。 “我尽快。” 等着齐睿宁和贺清砚两人的背影消失,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重新坐下来的姚知灵。 有人按捺不住心中的八卦之情,开口打趣:“刚刚你那么说,是打算给宋悦葳一个小小的白月光震撼吗?” 在场的几乎都是老熟人,从初中起就结识了彼此,自然都见过姚知灵和贺清砚在中学时候的腻歪劲。 基本上都默认,这两人等年龄到了,铁定结婚,但是哪成想,姚知灵被某位来学校参加校庆的影后迷了眼,从此一脚踏进娱乐圈,是半点不看身后的“前男友”一眼。 最后的最后,贺清砚竟然和宋悦葳结了婚。 “你们脑子里面到底在想些什么?”姚知灵听得那叫一个无语,彻底没了玩牌的兴致。 宁宿清了清嗓子:“这不是你现在单身,又在分手后打算回国发展。” “我回不回国和贺清砚有什么关系?我就非得和他绑定吗?”姚知灵睨了他一眼。 宁宿缩了缩脖子,讪讪道:“没的,没的,姚影后做事情肯定有自己的考量。” 姚知灵撩了一把自己的头发,环视一圈周围的人:“照你们的表现来看,怎么,他们夫妻关系不合,我这么一个白月光回国,就能造成极大的动荡?” 她把白月光三个字说得轻佻又讥诮,显然不是很喜欢这个词。 这些年来,她在联邦合众国忙得脚不沾地,加上又有时差,哪里顾得了前男友的一地鸡毛。 也就和闺蜜聊天的时候,对方提了一嘴,她这才知道原来贺清砚不声不响地就结婚了,还是和宋悦葳。 老实说,听到这个消息她还挺意外的。 宋悦葳和贺夫人的渊源她也知道,贺夫人还曾经特地交代过她和贺清砚,让她们在学校里多多关照下这个从外省转来的女生。 见过宋悦葳后,她觉得多出这么一个内向但省事的“妹妹”也挺好,不过就是力所能及地搭把手罢了。 只是没想到,那个见到她和贺清砚就躲得远远的腼腆女生竟然成了贺清砚的妻子。 不过她也就听到消息的那时多想了想,后续又是怎么回事,她是半点都不在意。 毕竟,前男友查无此人才是最让人省心的。 宁宿和其他几个兄弟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些微无奈。 最后还是宁宿当了出头鸟,双手一摊,无可奈何地道:“这么说吧,我们几个兄弟都觉得这么多年过去,清砚他还一直喜欢你。” 姚知灵拿着杯子浅酌,听到宁宿的话,刚喝进去的刺激酒液直冲气管,呛得她眼泪直流,咳了好久才缓过来。 姚知灵眨着潋滟的眸子,满是不可置信地询问:“你认真的?” 就连她身边的小姐妹也都是一副大受震撼的模样。 她们本来就只是随便开开姚知灵的玩笑,结果你给我说,这竟然有可能是真的?! 她们当然也知道贺清砚和宋悦葳的婚姻似乎并不和谐。但她们也当是另有缘由,从来没有往姚知灵身上联想,如今听宁宿一说,症结居然还真在姚知灵身上。 贺清砚这么长情的吗? 家有娇妻不喜欢非得一棵树吊死? 要知道姚知灵都已经换了好几任男朋友了啊! 宁宿也光棍起来:“要不你等清砚酒醒了之后,亲自问问他,问他还喜不喜欢你。” 姚知灵身子抖了抖,十分抗拒:“还是别了,他有他的阳关道,我有我的独木桥。” 闻言,闺蜜翻了个白眼:“你,国际影后,独木桥?” 姚知灵不好意思地摆了下手:“唉呀,就是一个比喻。” 她又擦了下眼角溢出的泪水,仔细解释道:“反正我是受不了贺清砚的性格,之前年纪不大,又被他的盛世美颜糊了眼,没发现他独占欲支配感竟然那么强。除了这点,贺清砚是挺好,但我还是更喜欢现在的自由生活。” 她很确信,她要是真的与贺清砚结婚了,日子肯定不好过。 想想吧,她不过是想进娱乐圈发展就被对方坚决抵制,甚至还给她弄出了一个《进入娱乐圈的108害》,整整三万字的论文啊。 独占欲到了这个份上,她怀疑自己一旦晚于22:00回家,对方就会打遍她所有好友的电话,问清楚她的位置后,亲自出门把她揪回家,最后还要让她写个几千字的检讨,说清楚晚回家的理由,并保证之后再也不会了。 光是假设她都觉得压抑,她可吃不得这种苦。 “算了,别提这些了,我和贺清砚是没可能的。”姚知灵说出结论,但没一会儿她又忍不住好奇,“我要是没记错他和宋悦葳都结婚三年了,三年啊,就算是块石头也该被捂热了吧。怎么贺清砚还……宁宿你知不知道其中的门道。在我印象中宋悦葳是个挺好的人,除了有些腼腆,我不记得她有啥坏毛病啊,问题到底出在他们谁身上?” 宁宿哼唧了一声:“你问我,我问谁去?” “谁知道他什么毛病。”这句话他说得很轻,即便是坐在他身边的人也听得不是很清楚。 宁宿和齐睿宁一样,见过宋悦葳对贺清砚的付出,就那种程度,他私底下同齐睿宁蛐蛐过,就算是浪子都得回头了吧。 但偏偏贺清砚就是不为所动。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他们不是局中人,也没必要做什么理中客,擅自评价对方的婚姻。 真到了过不下去的时候,离了就是。 贺清砚又不缺分给宋悦葳的那一半婚后财产。 话题一直围绕着某人打转,有人不乐意了:“贺清砚都走了还讨论他干什么,继续继续,我还不信了,今天我一把都赢不了!” “继续就继续,看谁输的惨!” 说着又是一轮新的混战开始。 另一边,齐睿宁已经掺扶着贺清砚走到了会所门口。 刚一走到门边,就有门童迎了上来:“这位先生,我来帮你吧。” 齐睿宁朝对方礼貌微笑:“不用,我已经看到我要找的人了。” 门童收回手,回以一笑后,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齐睿宁刚一出现,宋悦葳就领着司机下了车。 是的,经历了一番思想斗争,她还是来了。 就当是还贺夫人的人情吧。 瞧着已经差不多失去意识,不得不需要其他人搀扶才能行动的贺清砚,宋悦葳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旋即又很快隐去。 这还是那个在她面前永远沉着自持的贺清砚吗? 司机很有眼力见地打开后座的车门,在齐睿宁的帮助下将人送进了后座,并且贴心地替自家少爷系上安全带,保证对方不会坐着坐着从位置上滑下来。 宋悦葳见人在车上坐下,转头朝着齐睿宁淡声致谢:“今天麻烦你了。” 齐睿宁整了整有些歪掉的眼镜:“说不上麻烦,我只不过是搭了一把手。也是我没有看住他,才让他喝了那么多酒。” 闻言,宋悦葳勾唇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贺清砚喝醉了,只能说明他想喝,又怎么会是齐睿宁能劝住的。 她现在只想快点将人安置好,懒得再继续与人客套:“说到底还是他想喝这么多酒。人有我看着,你也可以放心。” 女人越过齐睿宁看向身后的会所:“聚会应该还没有结束吧,我就不多留你了,玩得开心。” 齐睿宁再一次推了下自己的眼镜,他感觉到了一丝违和感。 但具体违和在哪里,他又说不出来。 听出对方有赶人的意思,自然识趣告辞:“好的,宋小姐再见。” “齐先生再见。”宋悦葳轻轻颔首,转身走向副驾驶,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注意到她这一动作的男人眼神一凝,直到车辆在他的眼前彻底消失,他才收拾好心中的情绪。 他终于知道有哪里不对劲了。 今天的宋悦葳对待贺清砚尤为冷漠。 喝醉酒的贺清砚被他和司机一道塞进后座,整个过程,宋悦葳都没有搭上一把手,他甚至不确定,对方的注意力有没有放在贺清砚身上。 此外,喝醉了酒的人都知道,身处小车内这样逼仄的环境,会觉得很压抑,要有人在身边照顾,才会好受一些。 换作齐睿宁熟悉的宋悦葳的行事作风,对方一定会跟着贺清砚一同坐在后座,好方便照顾人,喂人喝水或是擦汗什么的。 然而他看到了什么,宋悦葳连多一个眼神都欠奉,目不斜视地径直走向副驾驶。 明明在两天前,他还撞上了对方给贺清砚送她亲手熬制的汤。 怎么一下子就对人冷淡了这么多? 齐睿宁不禁皱起眉头,难不成这两天里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回返包间的路上,他想到了一个可能。 眼皮不禁颤了一下,贺清砚不会就在这两天里跟宋悦葳提离婚了吧? 可如果真的是这样,为什么他还带着婚戒? 婚戒,等等……婚戒! 齐睿宁倏地止住脚步,快速翻找起脑海中的记忆,贺清砚好像把婚戒取下来后,就再也没有把它从口袋里拿出来,所以…… 他转身看向身后的大门,空无一人。 无论这对夫妻有没有离婚,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没在无名指上看见婚戒的宋悦葳,会是何种心情? 第5章 5 宋悦葳并没有留意到那枚消失的婚戒。 维持表面上的镇定已经费去她大部分的心力。 女人侧身倚靠在车门上,看向窗外,天光还没彻底沉下去,可道路两旁竦峙的摩天大楼旁早耐不住性子,白炽灯连同店铺的橱窗和招牌上的霓虹,漫溢出来。 她盯着窗外,眼皮随着光影的晃动感微微发沉。 她在这座城市住了十年,可偶尔,她依旧会觉得这座城市是如此陌生,似乎它从来就没有接纳过她。 沉沉的眼皮终于合上,宋悦葳心中想着今后该何去何从。 继续留在朔方市? 好处在于贺家老宅在这里,等贺夫人和贺先生旅游回来,同在一个城市,她上门拜访更方便。 坏处很明显,离贺清砚太近,离贺清砚的熟人太近。 如果不留在朔方市呢? 宋悦葳的脑子里突地跳出了一面蔷薇花墙。 细长的藤蔓沿着墙体蜿蜒攀爬,犹如一条条绿色的丝带,将层层叠叠的花朵们串联在一起。远远望去,灿烂的花朵宛如粉色的云霞。 年纪还小的她,扯着父亲的裤管,吵着嚷着要摘花。 父亲奈何不了她,只得把她往脖子上一架,手托着她腿弯,靠近墙头,她伸出短短的小胳膊,努力去够院墙上头,开得最大最艳的那朵蔷薇花。 往日的温馨让她的心情舒缓了些。 自父亲去世后,她就再也没有回过老家。 既然这座城市不欢迎她,她回老家就是。 那座小院派了专人打理,想来住人不成问题。 她的老家在禾阳市,远不如朔方繁华,但胜在山清水秀,物价也不高,是修身养性的好去处。 一般人搬家到了新地方,最大的麻烦就是找工作。 宋悦葳没有那种朝九晚五,每个月领固定工资的正经工作。 她经营了一个线上工作室,负责接一些玻璃的工艺品定制。 价格高低取决于找她定制的客户要求的难易。 简单些的,只收两三位数,复杂的,大体量的,也能收到五六位数。 宋悦葳还能回忆起,她当时怀着惴惴不安的心,将自己的打算告知贺夫人,生怕对方会觉得自己不务正业,没事瞎折腾。 可对方竟拿出十二分的态度支持她的决定,还成了她工作室开张后的第一位客户。 那由她亲手烧制的玉兰花现在还摆在贺宅客厅的长桌上。 只要烧制的工具到位,身处何地都影响不到她的工作。 更何况——宋悦葳捏了捏指尖,她还碰上了心善的贺清砚,慷慨大方地分了她一大笔钱,哪怕她后半辈子什么也不做,也足够她潇洒地过完一生。 心中有了决定,宋悦葳开始规划接下来的安排。 贺宅里的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明天上午再花点时间,下午就可以叫物流上门,把东西寄出去。 此外,她还没和贺清砚去民政局,正式发起离婚申请,但也差不多就是这一两天的事情,等他通知就是。 把离婚这事儿收尾,她最好还是去国外见见贺夫人,说清楚离婚和搬家的事情。 “少夫人。” 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宋悦葳的思索,她偏过头看向神色略显拘谨的司机。 后者对上她的眼神有些紧张,但还是忍着忐忑询问:“我看少爷他好像不是很舒服,要不要停车检查下情况。” 听得此言,宋悦葳端正身子,调整了下车内的后视镜,好让她更好的观察后座的男人。 他歪在车后座的角落,脑袋抵着车窗,出门前精心打理过的头发早已被蹭得乱糟糟的。 打眼扫去,最为醒目的就是因为喝了太多酒被熏蒸出大片嫣红的脸庞,眼皮半开半阖,很难说清楚他到底有几分清醒。 大概是觉得安全带勒得他有些不舒服,白皙手指勾着安全带,但苦于找不到机关卡扣,使偏了劲,攥着带子往下拽,把安全带拽得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 男人整个软得好似一团棉花,偶尔嘟囔几句没人听得清的话,尾音拖得有些长,最终消散在车载空调的风声里。 她盯着前夫这难得一见的滑稽表现许久,最后垂下眼:“不用管他。” 她话音刚落,酝酿了许久的冷汗一下子就从司机的额角淌了下来。 即便他再迟钝,也能看出少夫人和少爷之间肯定闹矛盾了。 不然按照少夫人往常的脾性,是绝对不可能坐视少爷难受而不搭把手的。 难道……司机一副目视前方,专心开车的模样,实际偷摸摸地用余光观察起身侧淡雅女性的表情。 联系到自己近来听到的八卦,心中有了某种猜测——少夫人莫不是受不了少爷的冷遇,下定决心和少爷离婚了? 就在司机胡思乱想,脑补豪门八卦的时候,宋悦葳突然开口吩咐:“去盛世华璟。” 司机愣了下,才答:“好的。” 盛世华景乃是朔方市的顶豪楼盘,坐拥得天独厚的观江景致,加之其地理位置绝佳,与贺清砚办公的地方相距不远,平常他都是住在那里,只有在周末才会回贺宅居住。 最近工作繁忙,他更是一个多星期不曾回去贺宅。 各色店铺从眼前掠过,一番思索后,宋悦葳还是开了口:“过去的路上,会经过一个超市,麻烦王先生在那附近停一下,我去买点东西。” “明白。” 汽车在距超市不远的临时停车点停下,司机抢先解开身上的安全带,看向慢他一步的宋悦葳:“少夫人打算买些什么,我现在就去。” 宋悦葳放下迟了一步的手,也不推辞,报出自己要买的东西:“蜂蜜一罐、番茄两个、葱一根……” 东西并不多,司机轻易记了下来:“还请少夫人在车里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司机的背影很快消失不见,车内就只剩下宋悦葳和贺清砚两人。 宋悦葳双手规规矩矩地合于小腹,眼睛盯着前方出神,贺清砚时不时地就会咕哝一两声,但声音太轻,听得不是很清楚。 都说酒后吐真言,宋悦葳很想凑过去听听,喝醉了酒的贺清砚都会说些什么。 但她又害怕从贺清砚嘴里听到某个名字。 索性拿出手机,漫无目的地刷着视频。 最开始还能听进去一两个音节,渐渐地,宋悦葳的大脑又开始放空。 想起了贺清砚,自然也想起了贺清砚喜欢的姚知灵。 当初贺清砚同姚知灵提分手的时候,她还是见证者。 可即便分了手,贺清砚也依旧喜欢姚知灵。 她知道这件事,一直都知道。 可只要贺清砚不亲口告诉她,她就还能自己骗自己——感情都是会变淡的,这么多年过去,说不定贺清砚早就没有当初那么喜欢姚知灵。 只要再过一段时间,说不定他就彻底不爱了。 那个时候就是自己的机会。 可现实告诉她,即便她成了贺清砚的妻子,贺清砚追求的美丽爱情里,她也从来不在他的选项中。 宋悦葳鼻尖涌上一股酸涩,她赶忙仰头,才憋回了几欲决堤的眼泪。 她为什么要喜欢贺清砚呢? 明明一靠近他,就靠近了痛苦。 可她同样明白,远离了他,也同样远离了幸福。① 从听闻父亲遭遇空难去世直到他的葬礼结束,宋悦葳都没有实感,她甚至回忆不起,那些天来,她都做过什么,只记得自己跟在贺清砚身后,跟着他东跑西跑。 宋悦葳经常见到父亲的背影。 升上大学后,机会就少了许多。 等她如今再看,宽厚有力的后背变得瘦削许多,她抬起头所能望见的和蔼面庞也被另一张更加年轻俊逸的侧脸取代。 能够替她遮风挡雨的天塌了。 可她好像又幸运地得到了一把伞。 父亲下葬当天,她甚至不知道葬礼是如何开始的,她只是呆立着。 她哭了吗?她也并不记得,但她记得,所有悼念的客人散尽,一直站在她身边的贺清砚才开了口。 清透的,能够划破迷惘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别怕,有我在呢。” 每每回想起这句话,她都会再一次地、无可抑制地爱上贺清砚。 贺清砚从没有对不起自己。 他只是。 只是不爱她罢了。 那她能不能也不要再爱贺清砚了? 无意识点开的视频里,女声刚好唱到那一句“你说别爱啊,又依依不舍”。 宋悦葳回神暂停了视频。 真贴切啊。 她就是那个依依不舍的人。 抛不下、丢不掉,宋悦葳摇下车窗,借着外后视镜观察自己,看着镜面里的人,没有精致的妆面作遮掩,眼角泛起的红晕和眉梢浸着的苦意一下子变得格外明显。 她不自觉吐出评价:“真难看。” 司机动作很快,没等多久,他便提着一小袋东西回来。 宋悦葳这时已经收拾好情绪,面色自若地接过对方递来的东西,拿出口袋里的小票,说:“小票你自己拿着,等回了贺宅去找李叔报销。” 司机先是一愣,接着嘴角不受控地上扬:“好的好的。” 盛世华璟门禁森严,想要进出大门,除非通过人脸识别机器,或者刷专属门禁卡。 宋悦葳扫脸打开电梯,即便她只来过这里三次,物业依旧录有她的人脸信息。 毕竟这套大平层,是贺清砚婚后置办,算他们夫妻的共同财产。 电梯出门不远就是入户大门,宋悦葳用自己的指纹解锁,司机跟在她身后将贺清砚放在了卧室的床上。 宋悦葳扫了一眼床上的人后,朝司机道:“这次辛苦王先生了。我还要留下来处理些事情可能会花不少时间。” 她顿了一下,道:“这里的一楼有间茶室,你在接待员那里报贺清砚的名字,可以免费消费。” 司机赶忙摆手拒绝:“不用,我在车里等着就好了。” 宋悦葳轻轻一笑:“本来就是业主福利,不用也是浪费。不过去与不去,还是看你自己的决定。” 司机纠结了一下后,试探性地开口:“那我去试一下?” 宋悦葳将备用的门禁卡拿给对方,待听到房间大门合上的闷响后,她才重新转头看向躺在床上,眉头紧皱,看起来很是难受的贺清砚。 轻轻叹了一口气,她蹲下身脱掉了对方脚上的鞋袜,又分别托住贺清砚的两只小腿抬到床上,这才让对方紧皱的眉头舒缓了些。 又注视了他一会儿,宋悦葳才转身前往厨房。 贺清砚住在盛世华璟的时候根本不开火,厨房里的厨具一应俱全,却半点没有经常使用的烟火气。 将手清洗一遍后,宋悦葳才拿起一旁的西红柿清洗,剥皮,垃圾刚好放在空掉的超市口袋里,好方便等会离开的时候直接扔掉。 蜂蜜番茄汤可用来醒酒,做起来并不复杂。 但他有个缺点,非常难喝。 甜、酸、咸、加上葱花,一看就很灾难,也是她从一众正常醒酒汤里挑出的最不正常的那个。 想让他好受一点,又不想让他太好受。 热汤需要放凉些,才好喂给贺清砚喝。 等它放凉的这一会儿,她打算先把人的衣服换了。 宋悦葳重新回到卧室,弯下腰,神色认真地解开了西装外套上的纽扣。 贺清砚喝醉了酒,根本没有配合的概念,她费了一番功夫才将外套从男人身上脱下。 经过一番折腾,量身剪裁的手工西装变得皱巴,宋悦葳便将之叠在手上,顺势拍了拍,准备等会找个衣架挂上,熨一熨。 在沉闷的拍打声中,突然响起异常清脆的“叮”的一声,宋悦葳停下手上的动作,下意识朝地上看去,随着咕噜噜的声响,有个东西从她眼前滑了出去。 她的视线紧紧追随着那个银白色的圆形物件,看着它一往无前地滚出老远后撞在墙上又不折返。 随即像是喝醉了酒一般,后继无力地左右摇摆。 晃啊,晃啊,最后,哐啷一声,彻底躺在地上,不再动弹。 宋悦葳的视力很好,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什么东西。 那是她和贺清砚的婚戒。 为了确认自己没有认错,她先是看向了贺清砚的左手无名指,空空如也。 随即她又看向自己的无名指。 那上面佩戴着的戒指与地上那枚同出一源。 钻石折射出一道异常刺眼的光,宋悦葳闭上眼睛,拳头死死攥紧。 她都已经答应了离婚,决定搬出贺宅,下定决心要和贺清砚老死不相往来。 手上却还依旧带着婚戒。 “我真的搞不懂宋悦葳你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她嗤笑了自己一声,粗暴地将婚戒撸了下来,因为太过用力,指根被金属边缘硌出一片红痕。 接着走到那枚戒指旁,弯下身子将其捡了起来,一道放进自己外套的口袋中。 既然贺清砚用不着了,那不如旧物回收,融了之后还能做点其他东西。 做完这一切的宋悦葳站直身子,拍了拍长裙上的褶皱,转身望向一无所觉得贺清砚。 刚才粗暴撸掉戒指的后颈儿涌了上来,宋悦葳的指根开始发烫,她细细摩挲着,脑中生出别的想法。 她所能想到的贺清砚会摘下婚戒的唯一理由,就是他想向姚知灵证明,他已经恢复单身。 “就这么地迫不及待吗?”她低声喃喃。 “也是,婚戒本来就被你当做预防烂桃花的工具,如今姚知灵回来了,自然不需要我这个不讨你喜欢的挡箭牌了。” 贺清砚一开始并没把婚戒当做一回事,直到某次出差回来,他才特地把婚戒找出来带上。 发现这点的宋悦葳还默默激动过好长时间。 她当时天真地认为,贺清砚选择戴上戒指,说明他对他们的婚姻关系其实没那么抵制。 还是在好友欲言又止间,才明白过来。 “呵。”宋悦葳轻笑一声,垂眸看向小臂上搭着的衣服,一时间也觉得它碍眼异常。 抬手将之摔在床上,她迈步朝着大门走去,打算现在就离开。 不知道是不是她甩衣服的这一下刺激到了贺清砚。 宋悦葳刚走到门边,就听得身后传来一道因为醉酒而显得沙哑的声音:“知灵,别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5 第6章 6 男人的声音不大,刚好够宋悦葳听清楚。 短短四字,就像四根无形的锥刺将她牢牢钉在原地。 “姚知灵,姚知灵!” 宋悦葳单手撑在墙壁上,另一只手紧紧捂在胸前,一股灼气积聚在她的胸口,像岩浆似的,不停地翻腾。 她现在知道了。 知道贺清砚有多喜欢姚知灵。 宋悦葳无力地跌靠在墙上。 她甚至不敢回头看身后的人。 就是她身后的这个人,一天前还在规劝她不要想着模仿姚知灵,这时竟然在喝醉酒后把她当做姚知灵。 太可笑了。 宋悦葳今天压抑了许久的眼泪夺眶而出,可她又分明在笑。 “哈哈哈,真好,这下你总算没念想了吧。”女人抬起手随意地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心中突地生出个莫名念头:还好今天出门没有化妆。 眼泪像开闸的洪水,根本止不住,她索性不管了,又哭又笑,头也不回地离开。 高跟鞋踩踏地板的清脆声响盖下了贺清砚的又一声呢喃:“我们重新开始吧。” 宋悦葳大步流星地走向大门,可在她的手指落在门把手上,即将拧动的一瞬,止住了。 骤然听闻姚知灵的名字,强烈的情绪冲垮了她的理智。 走完卧室到客厅的这段路,已然冷静了不少。 她就这么走了? 顶着这么一张被眼泪糊花了的脸走了? 平白出去被人看笑话吗? 她拧紧眉头,撤回了手。 绝对不能就这么出门,最起码先去卫生间洗把脸,收拾收拾自己。 这么想着,宋悦葳扭头进了客卫, 冷水覆在脸上,又搓了搓眼周,她已经彻底冷静下来。 大抵是认清了现实,宋悦葳觉得自己此刻比之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加冷静。 她扯出纸巾,有条不紊地擦干脸上的水珠。 睁开眼,对上里镜子里的自己。 虽是面无表情,眼眶一周却红得格外明显,无论她再怎么绷着脸,明眼人也能一眼看出她方才哭过。 宋悦葳摸了摸发红眼尾,她不想被第二个人看出自己的狼狈,决定等眼周的红晕彻底褪去再出门。 司机在楼下的茶室,多等一会儿也没什么。 擦干净手掌的女人走出卫生间,于客厅站定,将目光投向贺清砚所在的那个卧室。 她可以选择干脆利落地离开,那贺清砚呢? 倒不是担心贺清砚独自一人,无人照顾,她还没有卑微到那种程度。 她是在想,她一走了之,就任凭他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做着和姚知灵破镜重圆的美梦? 宋悦葳咬紧牙关,心底的怨气好似泉水一样咕咚咕咚地冒出来。 她想要体面地离开,可偏偏贺清砚不给她体面。 误把她认成姚知灵,跟扯着她的脸往地上踩有什么区别。 宋悦葳以为自己足够大度。 原来只是因为没有触及到底线。 一旦踩到那根线,她的容忍量能够比针眼还小。 就这么离开,她不甘心。 不甘心这么窝囊地走人。 她也想,哪怕一次,让贺清砚体会一下她的难堪。 宋悦葳眸色转深,她想起了某次和朋友间外出偶然间聊到的话题。 美食街新开了一家连锁的火锅店,好友迫不及待地拉着她去尝鲜。 等待上菜的间隙,对方上一秒还在乐呵呵地和男朋友聊天,下一秒就凑到她身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向她抱怨,她男朋友跟个泰迪似的,两人的尺寸又不太合适,做/爱弄得跟受刑似的。 抱怨完,就开始挤眉弄眼地打听她和贺清砚的夫妻关系和不和谐,有没有什么招数支给她。 一直以来都和贺清砚分居、分床睡的宋悦葳眼神闪躲,支支吾吾,遮遮掩掩,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 好友从她期期艾艾的表现中读出了真相,望向她的眼中写满惊诧,似乎是不敢相信,结婚快三年的夫妻,竟然一次亲密交流也没有。 并再三向她确认——贺清砚没出轨吧?他是不是不行啊?他怎么忍得住的啊?真让她遇上性冷淡了? 宋悦葳唯一能够回答就是第一个问题。 她可以肯定贺清砚没出轨。 一是因为,贺清砚这个人有些洁癖,不是小说里那种我虽然“洁癖”,但我三天两头换情/人,只上/床不接吻的“时尚单品”。 他是真的抗拒同陌生人产生肢体接触,也很不喜欢不熟的人动他的东西。 比如他在盛世华璟的这套房子,也是专门叫的贺宅的老人过来打扫,而不是新招一个保洁。 二是因为,贺清砚的生活非常规律,规律到了单调的程度。家、公司、三点一线的生活,只有到了周末,才偶尔会和他那群朋友外出放松一下,并且无论多晚,都不会在外面过夜。 常在文艺作品中出现的陌生女性的香水味儿和口红印。宋悦葳从没碰到过。 贺清砚的完美,从来都不是表象。 至于其他的问题,宋悦葳不得而知。 听得她说完这些,好友的眼神已经从惊异变成了怜悯,体贴地换了个话题,不再揭好友伤疤。 宋悦葳本以为这事彻底翻篇。 直到她某天突然收到了对方发来的视频链接和几个淘口令。 宋悦葳不明所以地复制口令,以为对方是让她凑人头换优惠券呢,结果切换到购物软件,待看清弹出的商品名字后,她骇得直接关了手机。 叶娴这个家伙发给她的淘口令居然是小玩具的购买链接。 她人还在那里惊惶不定,叶娴似乎是看见了她的浏览记录,发来几个咧着大板牙的小黄脸对她说,不用谢。 宋悦葳从回忆中抽身,整了整长裙的褶皱。 食色,性也。 结婚三年,她就当了三年的尼姑。 现在,她管贺清砚收点利息,不过分吧。 实在是,不做些什么,她心绪不畅。 宋悦葳缓缓呼出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建设,才朝卧室走去。 进门就看见,醉酒的人躺在床上,只是并不怎么安生。 纤瘦白皙的食指扣着胸前的领结往下拽,可因为躺着,加之喝了那么多的酒,手上根本使不上劲,拉拽了半天,领带还是牢牢地挂在脖子上。 宋悦葳放轻了脚步声,徐步靠近床边。 床上的男人察觉到了他的接近,睁开迷蒙的眼睛看向她:“知……” 他好像恢复了几分意识,仔细辨认了一番,吐出妻子的名字:“宋悦葳?” 宋悦葳立在床边,慢慢地伸出一只手,一点点地靠近,直至她的手贴在了贺清砚的手指上。 后者没有任何反应,只愣愣地看着她。 他好像清醒了一些,但醉意依旧占据绝对的上风。 不然早就甩开她的手了。 见此,宋悦葳的胆气足了几分,不再那么拘谨,弯下腰,双手齐上阵,顺利地替对方解开领结。 解除了禁锢的男人一下子好受许多,方才皱在一起的眉头舒展开,还不忘向人表示自己的感谢:“谢谢。” 宋悦葳将领带从男人的脖子上抽出,抓在手里,接着侧了侧身,紧贴着贺清砚散发着灼热能量的身体坐下。 贺清砚好看,不是一般的好看。 一般人喝醉了酒,邋遢,颓唐,不堪入目。 贺清砚喝醉了酒,却反而别有一番颜色。 醉酒的红晕成了天然的胭脂,沁着水汽的迷蒙眼睛,往日高冷疏淡的面庞竟显出几分艳色。 宋悦葳只是看着,就没由来地呼吸急促。 对方完全不关注她的动作,解了领带,还是觉得拘束,又笨拙地去解衬衣上的纽扣。 宋悦葳舔了舔嘴唇,俯下身子,蜻蜓点水似的,迅速地在对方的嘴唇上轻轻一啄后又逃开。 后者的动作一顿,被酒精麻痹了的大脑反应了好一阵才转过弯,问宋悦葳:“你……在……做什么?” “我在亲你啊。”宋悦葳实话实说。 “亲我?”贺清砚仿佛听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东西,眉毛又开始拧巴。 “贺清砚,我是谁?”宋悦葳突然开口。 男人还没有从上一个难题中缓过神来,就听得宋悦葳紧随而至的问题,大脑本能跳过复杂的难题,选择更容易理解的东西回答。 “宋悦葳。” 宋悦葳轻轻一挑眉,他居然还认得自己。 她又问:“我亲你,你讨厌吗?” 贺清砚缓了一会儿:“讨厌?” 宋悦葳神情一僵,后又反应过来,略显上扬的尾音,似乎不是陈述而是反问。 她阖眸思忖片刻,又低下头,轻轻地吻了上去,比起上次,她慢了些,也大胆了些,吻上去的时候,伸出一截舌尖,浅浅舔过他的嘴唇,尝到了淡淡的酒味儿,足见这人到底喝了多少。 亲完后,她又慢腾腾地拉开距离:“我对你这么做,你想推开我吗?” 几秒钟后,贺清砚眨了下眼睛:“不会。” 宋悦葳不禁一怔,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东西。 但旋即她又很快冷静下来。 一番天人交战后,宋悦葳问出心底藏了十年的问题:“宋悦葳和姚知灵,你更喜欢谁?” 问完,她就紧盯着贺清砚。 贺清砚这次回应得比之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快,仿佛答案已经刻入本能,完全不需要思考:“姚……知灵。” 宋悦葳看着他,缓缓地笑了。 笑自己一如既往地没有自知之明。 她垂眸看向自己抓在手中的领结,又看了眼,回答完问题就又重新和自己衬衣纽扣较上劲的贺清砚。 伸出手掌,将对方的手指一同按在他的胸口上。 宋悦葳对上后者看过来的不解眼神,眸色深沉:“我帮你解扣子,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 “先保密。” 话音刚落,一条领带悬在贺清砚面前,宋悦葳收回按住他的胸膛的手,用手指捋过领带,真丝质地,手感柔软顺滑。 做领带的时候,垂坠感极佳,能轻松打出漂亮的领结,做蒙眼的工具时,也相当适配。 宋悦葳慢腾腾地打上结,口中问道:“你现在能看见我吗?” 在宋悦葳刚用领带蒙上他眼睛的时候,男人下意识抬手,想要去扯,但是被宋悦葳一手拍开。 吃了痛他也就不去碰了。 这时被蒙住了眼睛,听到女人的询问,也没反抗,老老实实地回答:“看不见。” 宋悦葳又道:“接下来无论我对你做什么,你都不准发出声音。” 贺清砚眼前只有一片黑暗,但他还是朝着记忆中,宋悦葳脸的方向,望了过去:“为…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宋悦葳顿了下又说,“这就是我帮你的条件。” 贺清砚没有说话。 许久没有等到他回应的宋悦葳感到稍稍的紧张:“你在想什么?” “我…还在想,你为什么……不让我…发出声音?”贺清砚有些磕绊地说完了这个长句子。 宋悦葳停顿几秒后,面无表情地给出解释:“因为我讨厌你的声音。” 一秒、两秒……五秒钟过去,宋悦葳都没有听到贺清砚的回复。 对方似乎在一瞬间丧失了说话的**,抿紧嘴唇,一言不发。 宋悦葳生出困惑,他为什么不说话了? “你……”她刚想问,就意识到某种可能。 贺清砚不说话会不会是因为她说了讨厌他的声音,为了不让她讨厌,所以才闭嘴的? 只是脑中这个想法刚一冒头就被宋悦葳无情按灭。 宋悦葳你什么时候能够改掉自我麻痹的坏毛病?贺清砚怎么会怕被你讨厌呢?他巴不得被你讨厌才对。 这才多久啊,五分钟有吗,你就忘了贺清砚亲口告诉你的,比起你来,他更喜欢姚知灵吗? 宋悦葳越想越觉得好笑,可她笑着笑着,鼻子又开始发酸。 她努力眨着眼睛,试图将眼泪憋回去,可她失败了。 一滴眼泪坠在贺清砚的脸上,在对方还没来得及反应,宋悦葳赶忙用手指狠狠抹过,彻底碾灭了它存在的痕迹。 男人脸上露出明显的困惑神色。 宋悦葳将眼泪毁尸灭迹后,手指依旧舍不得离开男人的脸。 指尖流连在贺清砚棱角分明的脸庞上,宋悦葳有一瞬的恍惚,这好像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这么仔细地触摸贺清砚。 酒精浸得大脑都变得迟滞,贺清砚还没有弄清楚脸上那一瞬的凉感是怎么回事,指尖轻拂在脸上的酥痒便接踵而至。 视觉被剥夺,感触一下就凸显出来。 点在脸上的那点酥痒顺着神经漫开,像是垂落的蛛丝,轻飘飘缠得人发颤。 贺清砚本能地生出抗拒,想要躲开。 可酒精不只迟缓了他的大脑,还给他的身体施加了一层僵硬的debuff,动了也好似没动,那酥麻的触感还如影随形,从颧骨滑到下颌,带着点若有似无的暖意。 无法摆脱,他试图忽视掉这股让他颤栗的陌生触感。 眼前的黑暗好像又重了一分。 发生了什么? 混混沌沌里,贺清砚隐约听到了说话声。 渺远的、薄雾般的呓语。 “如果有可能,我真想自己从来都没有遇见过你。” 第7章 7 宋悦葳完全把指尖当作了笔来用,每一次触摸,心中的空白画卷上就多上一笔,一点一点,一笔一画,直至将贺清砚的全部五官描摹完成。 至于被蒙上的眼睛? 宋悦葳轻轻点了下领带,随即俯下身,隔着一层领带,在左右浅浅落下两个吻。 她怎么可能会忘记贺清砚的眼睛长什么样——睫毛密而微翘,垂眸时会在眼睑下投出一层浅淡阴影,内里瞳仁是深棕近黑的颜色,像是浸在幽幽清泉里的朗朗明星。 这是宋悦葳见过最漂亮的一双眼睛。 她对贺清砚一见钟情,这双眼睛起码有四分功劳。 犹记得两人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开学典礼上。 她因为来到陌生的环境,心有惴惴导致晚上没能休息好,本来就发困,再加上校领导那陈词滥调的冗长发言,她就更困了。 鼓掌声惊醒了半梦半醒的她,浑身一震后,小心翼翼地观察四周,看看周围的人有没有留意到她刚才打瞌睡去了。 见无人关注自己,她才放下心,随着其他人一道看向主席台。 刚一抬眸便和主席台上望来的清亮眼眸对了个正着。 那人的视线只在她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秒就挪开,用着平视前方的姿态,语声朗朗:“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好,我是高一一班的贺清砚。” 宋悦葳已不记得贺清砚当时演讲了什么,满脑子都是,他真好看,眼睛好看,鼻子好看,嘴巴好看,就连声音也这么好听。 一颗少女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然而一天时间不到,她就听闻噩耗,那个贺清砚啊,已经有了女朋友,是和他同班的姚知灵。 咔嚓,是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 在一开始,她还挺有自知之明,从没想掺和进贺清砚和姚知灵的感情。 这两人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路人甲只是站在他们身边都会让人觉得残忍。 她只要远远地观望就好。 可后来两人因为未来发展闹了矛盾,在高二时分了手。 她才起了心思。 后来在贺夫人的极力撮合下,她和贺清砚结了婚。 婚后的生活称得上糟糕,但抵不住她时不时就会看见——轰轰烈烈的爱情固然动人,细水长流才是生活的常态,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等等,这一类的论调。 渐渐地,她也多了分盲目的自信,以为没了姚知灵,只要付出得够多,就一定可以打动贺清砚。 可现实给了她响亮的一巴掌。 不是所有的喜欢都能得到回应的。 爱没用,多爱也没用,相爱才有用。 女人静坐在床边,忽地释然地吐出一口气。 独角戏唱了这么久,现在也该结束了。 看着毫无所觉,安生躺在床上的贺清砚,宋悦葳心中涌出酸涩,恋恋不舍地合掌捧住贺清砚的脸,轻声喃喃:“如果有可能,我真想自己从来都没有遇见过你。” 她爱贺清砚爱了十年是真的。 她决定从现在起不再爱贺清砚也是真的。 假若她的人生没有贺清砚…… 正愣神间,宋悦葳突然察觉到手上多了分温度,回神看去,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贺清砚的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上。 不是抵触她的触碰,打算掰开她的手,只是就这么静静地,浅浅地握着。 他是在……安慰自己? 宋悦葳愣愣地看着,许久后才抵不住酸涨,眨了一下眼睛。 这一眨眼才发觉眼睛难受得紧,她闭上眼睛缓了好一会儿,觉得好受了些,才又重新睁开。 宋悦葳沉思一会儿,将自己的左手从贺清砚的手掌中抽了出来。 她看见男人的手指被带着颤了颤,抿紧的嘴唇也微微张开,似乎是想要挽留,但终是什么声音也没发出。 抽出的手背似乎仍能感知到不属于她的温度。 宋悦葳赶忙把手背在身后,凝望被她蒙上眼睛的男人。 醉酒的贺清砚可比他清醒时讨喜太多。 除去一开始将她认错了人,其余时候,简直乖得不像话。 她说讨厌他的声音,他就安安静静地闭上嘴。 刚才的行为或许并非他的本意,但她确实从贺清砚握住她手背的行动中感到一丝慰藉。 见他如此,宋悦葳心中想要对他做些什么的阴暗想法也变得不再那么坚定。 在她原本的设想中,她是要狠狠报复一番贺清砚的。 实践方式参考霸总文学里经常出现的强取豪夺。 朴实简单一点来说,就是,既然我得不到你的心,那我就先得到你的身体。 对有着洁癖且自傲的贺清砚而言,羞辱感绝对拉满。 但此刻,郁积在心中的满满怨怼就好像遇到了阳光的冰雪,开始缓缓消融,一点点化作潺潺的流水。 报复什么的,简直太幼稚了。 宋悦葳叹了口气,甩掉了那些阴暗的念头,动手解开男人的衬衣纽扣。 她刚才答应了人,帮他脱掉这身累赘的衣服。 随着纽扣一颗颗解开,往日隐藏在层层外衣下的内里,逐渐显露在宋悦葳眼前。 宋悦葳的第一感觉就是白。 不同于白色衬衣那种工业化的白。 贺清砚的肤色继承自贺夫人,白得像浸在冰泉里的瓷,在卧室灯光的照耀下,盈盈地像蒙着层透明的釉光,其上隐隐透出的血管脉络好似瓷上冰裂的纹路。 精致有若倒扣玉碗的锁骨,健硕结实的胸膛,随着他的呼吸,轻微地起伏着。 宋悦葳呼吸登时变得急促许多,缓了缓,才收定心神,不让自己分心。 她低着头,默默地继续去解衬衣下半截的纽扣,方才还半遮半掩的小腹,终于对她掀开神秘的面纱——窄腰上排列着六块腹肌,壁垒分明。 人鱼线的一截前端从裤腰的缝隙里露出来,宋悦葳的目光不自禁地顺着深凹的线条向下蜿蜒。 她咽了口唾沫,怎么会这么渴? 视线上移,宋悦葳看清了那张蒙着眼睛,染着薄红的芙蓉面,像枝等着被人采撷的花。 她那原本只想替人换身衣服的单纯想法被瞬间动摇。 面对如斯美色,还要保证内心空明,不做他想,是不是太为难她了? 三两手指轻柔地落在男人的腰腹上,刚一触碰时还有些柔软的肌肉,骤然紧绷,她略微使了点劲,按下去,竟然没有半点凹陷。 她索性将指尖滑开,一整个手掌覆了上去,接触面积一下子就从点到了面。 视觉被剥夺,贺清砚的触觉感知一下被拉到最高。 手掌刚一接触,他的身体就不由得一僵,平缓的呼吸也变得粗重几分。随着温软的手掌拂过坚实的腹肌,缓缓朝腰侧挪移,原本僵硬的身体转为战栗,动作一刻不停,他的颤栗也一刻不停。 宋悦葳时不时就能听到贺清砚发出压抑不住的闷哼声。 本就浮动的心绪被搅得一团乱麻。 她抬起眼眸,目光凝注在男人的脸上,发现他的面色比之方才还要更红,下颌线绷得很紧,像是在压抑什么。 是为了不想让她听见他的声音吗? 嘴角缓缓勾起,宋悦葳手上动作越发重了。 手掌紧贴着灼热的皮肤往旁边挪移,此刻已经卡在了人鱼线里,原本的横向的移动转为纵向,从指尖开始,一点点往下,没入了深灰色的西裤下。 “嗯——唔——”无法抑制的气音接二两三地飘逸进宋悦葳的耳中。 衬衣大敞着,偏偏还留了一截尾端别在西裤里,看起来颇为碍眼。 这裤子要不得了。 手掌翻转,虎口卡着腰带,从腰侧不紧不慢地挪回到正中心的位置,大拇指和食指碰到了金属质地的卡扣。 不太容易解开,宋悦葳做出判断,不由得低下头,拿出全部的心思研究着皮带要怎么解。 待弄明白了,才缓缓转动卡扣,一点点地拉开,直至将整条皮带从系扣中完全抽出。 宋悦葳手指灵巧地脱去贺清砚身上多余的衣物。 自是没能避过那处,毕竟是第一次亲眼目睹,她只匆匆瞥了一眼,就不太好意思地挪开眼睛。 目光拘束,只盯着贺清砚的锁骨瞧,原本还兴风作浪,四处点火的手指也只敢在上半身流连。 可渐渐地,宋悦葳到底没有压住心中的好奇。 越过边际线后,她便闭上了眼睛,仅凭触觉去感知。 她做了自己能做的,可笨拙的实践后,她认清了真理——贺清砚是真的喝醉了。 都到这个份上了,宋悦葳咬着下唇,有些不甘心。 随即她的目光扫到了一只紧紧抓住床单的,贺清砚的手。 因为太过用力,手背上的青色的脉络异常显眼,手指纤瘦修长,宋悦葳轻轻扯出他紧抓着的床单,显露出那圆润干净的指甲。 她慢慢地眨了下眼睛。 心中有了想法。 “你等我一会儿。”宋悦葳落下这句话,便从床上站起,去到卫生间打了一盆水出来。 她从卫生间出来才意识到,房间的气温说不上太冷,但要是什么衣服都不穿,会很容易感冒。 宋悦葳想着之后要做的事,打开了空调制热。 她将盆中浸水的毛巾拧干,轻轻擦拭起贺清砚身上方才洇出的薄汗,大抵是有了之前的经验,又或是并非直接的肢体碰触,这一次男人的反应要小得多。 宋悦葳花了些时间才完成擦拭工作,从脖颈到脚踝,她擦得很认真,没有漏掉一处。 尤其是擦到贺清砚手的时候,手腕,掌心,手指,乃至指缝间,她都仔仔细细地清洁了两遍。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宋悦葳一直没说话。 眼盲的人,因为看不见,便尤为依赖听觉和触觉。 借助身体给予的反馈,贺清砚能够准确知晓宋悦葳的动作。可当他的手被放下后,贺清砚瞬间丧失了对宋悦葳的感知。 他凝神去听,却只听见了空调运作,呼出的风声,似乎还有一些别的轻微动静,但太轻了。 宋悦葳呢? 明明眼睛被挡得严严实实,贺清砚还是下意识地睁大眼睛,转着脖子想要找到房间里的另一个人哪去了。 她走了吗? 找不到人的贺清砚有些着急,抬手就想去摘眼睛上的领带。 宋悦葳立刻制止他:“别摘!” 听到熟悉的声音,贺清砚这才感到一丝心安,举起的手缓缓放了下去。 他想问:“你在做什么?” 但又想起了宋悦葳之前说,她讨厌他的声音。 他便不作声,转过头,在一片黑暗中望向刚才声音发出的位置。 她好像到了自己的右手边。 宋悦葳见贺清砚不再执着脸上的绑带,顿时松了口气。 当着贺清砚的面做那种事情还是太羞耻了。 将手中的东西小心地放在一旁,又将床上的被子挪到床尾,宋悦葳爬到了贺清砚的身边,分腿坐下。 贺清砚感觉到身侧床垫出现了明显的塌陷。 他慢慢反应过来,宋悦葳没走,她现在正躺在他的身边。 是打算和他一起休息吗? 贺清砚正胡乱猜测时,便觉手指好似浸在了温水中。 像,又不完全是。 耳边突兀响起轻不可闻的低吟。 他整个人一僵,迟滞了许多的大脑开始慢慢地运转,十分费劲地处理起触觉感官和听觉感官获取到的未知信息,想要分析出一个所以然。 然而,他失败了,他完全无法理解此刻发生的事情。 他将解析失败的原因归结于获取的信息太少。 下意识采取行动,想要借此获得更多的信息。 但这注定是一场失败的行动。 宋悦葳睁开迷蒙的眼睛,看了一眼贺清砚清隽如画的侧脸,认命似地叹了口气。 她不能指望一个醉酒的人。 自给自足才是正道。 第8章 8 宋悦葳站在试衣镜前,用生平最严苛的目光将镜子里的人审视了个遍。 床上蹭乱的头发已经重新梳理整齐,脸上的皮肤白净,不存什么能让人瞧出不对劲的红晕,就连之前哭过几次的微红眼眶也已经彻底淡去。 女人接着又牵起自己的裙摆,仔仔细细地检查,没有发现可疑物。 她整个人与进门前相比没有任何不同,除了…… 宋悦葳竭力忽视某处隐隐透出的异样,按捺下脑中升腾的旖旎念头,缓步走出了衣帽间。 她刚一出现在卧室,原本好好躺在床上假寐的男人,睁开眼朝她看来。 蒙在眼睛上的领带早已被她取下,猝不及防下对上那双不含任何杂念的明净眼眸,才犯了错的宋悦葳有些心虚,避开他的目光。 她走到床边,掖了掖盖在人身上的被角,轻声嘱咐:“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给你拿醒酒汤。” 贺清砚注视着她,好一会儿才点头。 宋悦葳见他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径直出了卧室,没看见身后那人的目光,一直黏在她的身上从未离开。 女人的背影才一消失,扫地机器人便从外面溜了进来。 之前要将就贺清砚这个行动不便的醉汉,几人进门的时候都没换鞋,从门口到卧室,踩了不少灰尘进来。 房间的大多数家电都配有智能控制,宋悦葳索性直接用贺清砚的手机,安排扫地机器人完成屋内的清洁。 外间清理得差不多了,便进到了卧室。 之前还热气腾腾的醒酒汤早已经放凉,宋悦葳用指尖试了试温度,放进微波炉加热一分钟后,才端着碗进了卧室。 她进门后,扫地机器人还在兢兢业业地清扫着卧室内的灰尘和水渍。 宋悦葳盯着圆圆的小家电,心思有些跑偏。 禾阳老家的那些家电都已经是老古董了,肯定都不能再继续使用。 可以考虑购置一些智能家电,像扫地机器人之类,可以省掉她不少功夫。 她心里默默盘想着,脸上步履不停,已经来到了床边。 放下端着的东西,宋悦葳将枕头立起垫在人身后,双手扶着贺清砚从床上坐起来。 盖得严实的薄被从身上滑落,其不着寸缕的上半身霎时晃了宋悦葳的眼。 脸上表情一僵。 坏了,她只顾着整理自己,都忘记给人穿衣服了。 匆匆丢下一句“我去给你拿睡衣”,人就从贺清砚眼前迅速消失。 贺清砚先是低头看了眼没穿衣服的上半身,神色倒是没什么变化。 直到嗅到一股奇怪的味道,眉头微蹙,循着味道看向床头柜上的碗,红色的,是番茄吗?绿色的,好像是葱花,番茄汤? 宋悦葳很快出来,手里拿着一件真丝质地的睡衣。 贺清砚这才转移注意力,酒劲还没彻底褪去,配合的递出手臂已经是贺清砚的极限。宋悦葳费了番功夫给人穿戴好。 想到有被子作遮掩,她只拿了一件上衣。 给人穿好衣服,女人端起一旁的小碗。 红色番茄混着绿色的葱花,看着还挺好看,但想想里面还有蜂蜜和两勺盐。 她不用尝都知道肯定很难喝。 满满一汤匙的汤汁凑到贺清砚的唇边。 后者试探性地含了一口,酸甜咸三味在舌尖炸开,他下意识地皱紧眉头。 贺清砚口味偏清淡,重油重盐的东西都吃得很少,更别说这种又酸又甜又咸,里面还加了葱花的“黑暗料理”。 宋悦葳正是知道这点,才特地挑的这个。 她唇角微微上扬:“不喜欢?” 贺清砚抬眼看着她,慢吞吞地点了下头。 女人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又舀了一勺怼到贺清砚面前,板着脸道:“不喜欢也得喝。” 贺清砚沉默地看着她。 对上她那不容反驳的强硬眼神,眼底有委屈之色一闪即逝,最后还是低下头,拧着眉将汤匙里的醒酒汤喝了个干净。 刚喝完一勺,下一勺很快接踵而至。 两人一个喂,一个喝,没一会儿便将碗里份量不算多的汤汁喝了个干净。 知道贺清砚没办法忍受这个口味,宋悦葳放下碗,拧开了一旁早已准备好的矿泉水,凑到人唇边:“喝点水漱漱口吧。” 贺清砚也不反抗,就着她的手,喝下了一大口。 觉得差不多了,宋悦葳便收回瓶子,抽出一张纸,替人擦干净唇边,下颌上溢出的水珠。 “虽然东西很难喝,但喝了之后,第二天醒来不会那么难受。”她轻声解释道。 闻言,贺清砚的表情才变得好看了些。 宋悦葳瞧着他的神情变化,觉得有些好笑,贺清砚竟然也会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真有意思。 “醒酒汤也喝了,”宋悦葳顺手拿过贺清砚的手机看了眼,“嗯,时间也不早了,你该躺下休息了。” 贺清砚十分配合的在宋悦葳的帮助下躺回床上,眼睛一直牢牢地盯着宋悦葳。 宋悦葳与他对视,几秒钟后移开视线:“我去检查下,屋里有没有东西没归位,顺便把碗洗了。” 说完也不关心贺清砚的反应,奔着卫生间去了。 她来这里根本就没动几样东西,一个盆和毛巾。 确保东西都放回原位,地上也没出现水渍,她又转道去了衣帽间,贺清砚换下大部分衣服都被她丢尽了脏衣篓里,明天早上会有人过来帮他送去干洗店。 卧室内检查完毕,她拿着碗去了厨房。 将碗放进橱柜,宋悦葳又扫视了一遍客厅,辛勤工作的扫地机器人也都归位。 她这才缓步走向卧室,站在门口处。 她行动的时候,没考虑压低脚步声,贺清砚即便闭着眼睛,也能知晓宋悦葳的动向。 富有节奏的脚步声突然停了下来,贺清砚判断对方应当是停在了卧室的门口。 她为什么不过来?贺清砚心中冒出疑问,睁开眼朝门口看去。 宋悦葳刚在门边站定不久,就察觉到有人正在看自己。 她微微侧眸,与床上的人对视在一起。 贺清砚脸上因为醉酒的红晕已经淡去不少,只余下浅浅的一层,那双眼睛也早已没有两人今天刚见面时的醉意朦胧,清明了许多。 大概四分醒,七分醉。 宋悦葳从贺清砚的眼眸中好似读出了一句话。 “你怎么不进来?” 因为她不该进来。 女人站在门外,唇角翘起漂亮的笑痕:“贺清砚,我该走了。你好好休息。” 贺清砚愣了愣,张嘴想说什么,却又记起了那句——“我讨厌你的声音。” 只好咬紧牙关,一声不发。 宋悦葳并没有留意到他的小动作,她只是弯起眼眸,朝贺清砚挥手告别:“贺清砚,再见。” 道别语说完,转身就走。 脚步声渐远,直至彻底消失。 偌大的房间内只余下一人的呼吸声。 贺清砚凝望着早已不见人影的门口,嘴唇动了动,吐出一声沙哑的“再见”。 宋悦葳等待电梯上楼时,拿出自己的手机确认了下时间,距离司机下楼已经过去了快一个小时。 希望王先生在茶室没有等得太无聊吧。 地下车库,宋悦葳拉开后座的门把手,口中道:“抱歉,你在楼下等久了吧。” 司机见此,愣了一下,果然少夫人和少爷闹了大矛盾啊。 少爷一离开,少夫人就坐回后座了。 旋即反应过来少夫人正和他说话呢,他赶忙回答:“没有的事,你让我去茶室呆着,那里的茶水和点心都很好吃。” “你喜欢就好。”宋悦葳礼貌笑了笑,“回贺宅吧。” “好的,你坐好,我们现在出发。” “嗯。” 车辆汇入主干道,坐在后座的宋悦葳,眼眸微阖,手指高频率地点在大腿上。 她觉得有必要更改一下自己的计划了,最好明天一大早就飞去禾阳市。 俗话说色胆包天,宋悦葳今天深有体会。 色/欲蒙头的时候,她还没啥感觉,离了盛世华璟,贺清砚不在眼前了,她终于知道害怕了。 今晚喝醉成那样,任她为所欲为的贺清砚只是特例。 她不能赌贺清砚会不会记得今晚发生的事情。 等人酒醒了,今晚的事情又全部记得。 宋悦葳眼皮颤了颤,根本不敢深想下去。 当着贺清砚的面,她毫不拖泥带水地签署离婚协议,许诺尽快搬出贺宅,摆出了毫不在意只想同人快速切割的爽快态度。 可看看她趁着人喝醉后,又对人做了什么? 借着对方的手,满足…… 宋悦葳捏紧指尖,不让思绪继续发散。 果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 宋悦葳揉了揉太阳穴,开始在心中对贺清砚进行强烈谴责。 都怪他,她都放弃要报复他的阴暗念头,只是想好心地给他换身衣服。如果不是他把身材锻炼得这么好,还发出一些靡靡之音,她怎么会犯错? 贺清砚固然有错,没有抵抗住诱惑的她也不占理。 人肯定会见,毕竟她们还没有正式走完离婚程序,但绝对不是明天。 她还是出去避避风头。 心中做出决定,宋悦葳立刻打开了购票软件,输入目的地后,买了一张早上六点多,飞往禾阳所在省会苍梧市的机票。 她这完全是临时起意,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在回到贺宅的第一时间,宋悦葳就告知了管家:“李叔,我之后准备回禾阳定居。老家的那个小院闲置了太久,估计有不少毛病,所以我打算明天就回去看看。” 管家不由瞪大眼睛,有心想劝一下:“少夫人不再考虑一下吗?禾阳离朔方这么远,等夫人他们回来了,你想要上门拜访也不方便啊。” 他原以为,宋悦葳只是搬出去,人还是会留在朔方市的,但是没曾想,对方竟然打算直接回老家。 宋悦葳摇摇头,语气坚决:“李叔你不用再劝我了,我很认真地想过了。况且现在交通这么发达,从禾阳到朔方也不过就是三个多小时的飞机而已。” 管家在心中叹了口气。 真正想要离开的人是劝不住的。 “可明天就回去,会不会太着急了些?”管家迟疑着,说道。 “我的东西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最多就是等会儿一两个小时的功夫。” 知道自己劝不住,老管家原本挺拔的身形也佝偻了一分:“我知道了。要是在禾阳遇到了什么难处,少夫人也不要不好意思,我相信无论是夫人还是老爷,都会很乐意帮助你的。” 宋悦葳心中熨帖,笑容十分真诚:“我会的。” 用最快速度将剩下的东西打包,一些比较特殊的,宋悦葳抬头目注向墙上挂着的,自己笑得格外灿烂的结婚照。 她想了想,不打算带走。 反正也是进垃圾堆的命,进哪里的垃圾堆不是进。 东西收拾完毕,宋悦葳找到管家,交代对方,物流大概会在明天十一点左右上门,但是我是六点多的飞机,到时候就麻烦李叔帮帮忙了。 对方这才得知,宋悦葳的飞机票竟然是这么早。 他愣愣地应了声是。 等宋悦葳走远,他还满脑子都是——爱极生恨,爱极生恨啊。少夫人已经厌弃少爷到了这种程度吗?甚至连多一个上午都不愿意久呆。 早六点的朔方市,天色一片深蓝。银白色的金属巨鸟静卧在跑道上,宋悦葳坐在自己的位置,透过窗外看向被蒙上一层静默蓝调滤镜的世界。 脑中突地冒出个念头,这个时候的贺清砚应该还没有起床吧? 反应过来自己想到谁后,当即露出一个苦笑。 分别不到十二个小时,就开始想人了? 这弄得你之前的信誓旦旦,简直就像是个笑话。 宋悦葳,能争气一点吗? 女人在心中狠狠唾弃了一番自己的不中用。 为了不让自己继续胡思乱想,宋悦葳从背包里拿出一本画报看了起来。 忽地,引擎低沉的轰鸣渐次响起,宋悦葳只觉得身下的金属巨物开始了低频震动。 目光从画报中投向舷窗外,飞机冲破地面束缚后徐徐拔高,城市的灯火渐次缩小成星子,随即被云海隐没。 宋悦葳在心底默默向这座城市道别:“再见,朔方。” 航程已过半,单调的云海看多了,宋悦葳渐渐生出几分困意,强自硬撑了一会儿,不得果,干脆靠着椅背闭眼小憩起来。 她这边,意识逐渐昏沉,盛世华璟7楼卧室内,贺清砚却缓缓睁开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