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雷雅的尖叫声发出来时，她已然置身于一片潮湿幽暗中。
她的身体悬空了极短的时间，然后被她腰间那股恐怖的力量精准地放回了地面。
快得像瞬移。
雷雅惊叫到一半，失声似的闭紧了嘴巴。
回声还飘荡在海边洞穴里，锁住她腰部的恐怖力量忽地消失了。
尽管洞穴内光线晦暗，但足以让雷雅看清，将她拽进来的是一根长度超过五米、直径约十五厘米的章鱼触手般的东西。
那根粗长的触手松开她后，不急不忙地在湿漉漉的、黏着沙粒的岩石地上向后拖行，一点一点隐没进洞穴深处。
这一两秒间，雷雅脑中闪过各种自救方式。大脑转速的奇妙之处在于，她甚至有时间对洞穴口的警告立牌恍然大悟。
雷雅记得，现实中章鱼没有太多主动攻击人类的事迹，无论什么章鱼。
看这可怕的触手长度，黑暗中的巨物只能是深海章鱼。可是，深海章鱼根本没法在陆地活动。
或许……模拟世界的物种设定与现实世界有差异，毕竟这里还有紫色瞳孔的人。
雷雅握紧手机，安抚自己：代码而已，代码而已。
她一面左右四顾，衡量与洞口的距离，一面小心翼翼抬起胳膊。
手机屏发出微光，不仅仍是全无信号，这里的电磁干扰严重，AI自动报警也没可能了。
雷雅屏住呼吸，紧盯着仍在地上拖动的触手，蹑手蹑脚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怕我？”一个低沉的男性声音从阴影里传来。
雷雅僵硬在原地。
是陌生号码的主人？
她这才闻到洞穴里潮乎乎的、海洋的咸腥味，比她在海滩边闻到的浓厚得多，也更独特。
随着那根布满吸盘的骇人触手末端消失在阴影里，从黑暗中走出来一个男人。
他身高超过一米九，发达的肌肉几乎冲破合体的黑T恤。事实上，他一身黑色，面部轮廓有棱有角，年龄不会超过三十岁。
然而，雷雅看不清黑衣人的眉眼。
不只是因为光线，更因为她被更骇人的一幕震惊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那根庞大的触手并没有消失，它只剩一米左右长，悬浮在半空，正缓缓缩进黑衣人的后背。
它的吸盘对着雷雅一张一张，仿佛有独立的生命，在朝雷雅做着鬼脸。
黑衣人淡淡瞥了眼震惊的雷雅，低了低头。
触手呲溜一下，转瞬彻底消失在了黑衣人的后背。就像它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他可以控制它。雷雅脑中闪过这个念头。还有，那股浓烈的咸腥味也消失了。
雷雅仍然捂着嘴，她的心跳还在逐渐平复。代码，一切皆是代码。
克苏鲁？看来这个模拟世界被设定成了一个神秘的异能世界。她眼前这个黑衣怪物NPC明显跟0号认识，且不介意她窥视到他的“秘密”。
他不会杀了她，至少暂时不会。
即便他会，由于这是模拟世界，她也没有必要那么畏惧死亡。
想及此，雷雅大胆地看向了黑衣怪物。
他比她想象的更年轻一点，表情严肃，深邃的眼睛透出怀疑。
他显然也在审视她的一举一动。
雷雅装作镇定地拿开捂住嘴的那只手，抬起握着手机的手，还是电磁干扰严重。
“咳，咳。”雷雅清了清干巴巴的嗓子，“我为什么要怕你？”
黑衣怪物没有回答，他怀疑地看了雷雅一会儿说：“我以为我们都同意，不可高调行事。解释？”
听上去这个怪物和0号是某种盟友。
他指的“高调”是刚才在图书馆里发生的事？他也看到了那条短视频。雷雅比较相信自己这个推测。
再结合他一具人类的身体，却有一根可怕的、可隐藏的触手，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以基因编辑著称的冰泉实验室。
雷雅决定赌一把。
“如果我要进入冰泉实验室，我必须尝试各种方法。”雷雅谨慎措辞，观察黑衣怪物的反应，“之前的方式都没有进展。”
怪物眉头微动，看上去像接受了她的解释。
片刻，他道：“所以苏尔梅特给你机会了？”
雷雅一怔，这怪物居然在嘲笑她。
根据0号搜集到的有限信息，冰泉实验室的安保系统堪比世界银行的金库。
这该死的实验室里一定在进行着什么足以改变世界的秘密。
对于普通人而言，即使0号是本校分子生物学的优等生，也极难拿到访客证。
冰泉实验室一方面与青港理工学院联系密切，一方面有绝对独立的行政权力。它的博士生项目长期有效，但不是每年都有录取者，可想而知学术方面的要求多么严格。
“我还是拿到了访客证。”雷雅挑挑眉，讲述了自己方才与罗与非教授简短的会面。
怪物全程一言不发。他也没有再盯着雷雅看，而是透过岩石的缝隙，遥望洞穴外的大海。
外面，太阳正在落下海平面。
雷雅耐心等待怪物的回应。她已十分确定，怪物是一条关键线索。
但怪物一动不动，只凝望大海深处。
雷雅悄悄挪动几步，绕到了怪物的侧后方。
从这个角度，雷雅可以看到，怪物宽阔的背部，黑色T恤从中间撕裂，露出强壮的背肌，而他的皮肤丝毫没有受伤的痕迹……
雷雅还想看得更仔细，怪物突然转过头来。
“你衣服破了。”雷雅咧出一个关心的假笑，手指在空中胡乱指了指。
“你今天很不一样，雷雅。”怪物平静地说，眼神里迸射出犀利，“新的症状出现了？”
症状？
什么症状？
不知道的还以为在骂人。
目前为止，雷雅没有发现这具身体有任何不寻常的地方，除了这是一具中了基因彩票的身体。
有没有可能0号也有像怪物一样从背上掏出一根超级触手而且还能回收的能力？
雷雅开始在脑中认真考虑“套路操作”——或许她可以借机告诉这位怪物朋友，“新的症状”是，她失忆了。
若她这么做，她有可能获得比现在多得多的信息。比如最关键的，0号到底要去冰泉实验室寻找什么？
但这也会带来问题。她对怪物一无所知，连名字都不知道，她无法确定他是否值得信任。告知失忆，意味着让自己主动处于信息不对等的劣势。
还是再看看。
雷雅迎上怪物的目光，“我很不一样是什么意思？”
怪物忽然朝雷雅走了过来，雷雅的警惕性瞬间提到最高。
……那股浓烈、独特的深海气味又出现了。
“你像变了一个人。”他停在了半米远。
雷雅稍稍松了口气。
从0号的私人物品和信息不难推断，其人孤僻冷静，不易接近，乃至她被大多数同学和老师认为是怪人。
这怪物是雷雅这几天来交谈最多的人，他和0号的关系似乎神秘复杂。
“你很了解我？”雷雅故意反问，希望得到更多有用的反馈。
怪物沉默地转移视线。
他示意自己的后背，“你表现得像第一次见到。”
“我有时候吃榴莲也像第一次吃。”
“……诡辩。”
“你发信息说重要，难道只是为了问这些？”雷雅感觉像在危险边缘伸脚试探，“你那边有什么进展？你出现……新的症状了？”
怪物犹豫了很短的时间说：“……没有。”
深海气味莫名消失。
他又道：“矩阵在大量增加稀有金属储备。”
稀有金属，科技巨头常理来说应该有不少，但大量囤积稀有金属嘛……怪物又是如何知道的？
“你确定？”雷雅不动声色地问。
“这一周，他们私人码头每晚都在卸货。物流部有个高管，我让他的伴侣机器人出了点故障，拿到了录音。”
所以怪物日常“潜伏”在矩阵内部。他是他们的百万员工之一。但级别可能不太高，大概率在基层。可能是维修部的？
雷雅心想，怪物和我也算半个同行。学电气工程的，就得修得了机器人，写得了代码，软硬兼修。
稀有金属……这是要造军工机器人？雷雅眼睛一亮。
可这一切，跟0号，跟冰泉实验室，跟这黑衣怪物，又有什么关系？
怪物好似猜到了点雷雅的想法，“没错，也许是准备对付我们。”
“我知道了。”雷雅决定见好就收，今天的会面最好到此为止，不然套不来有用的，还会暴露更多，“保持联系。”
外面天色渐暗，洞穴里越发沉暗、潮湿。
涨潮了。
怪物：“明天你只是去面试，不要贸然行事。更重要的是长期计划。”
雷雅：“我自有分寸。”
怪物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沉了沉。
雷雅倒是颇为满意自己应对NPC的能力，她嘴里讲着“拜拜回头见”，扭头就走。
不想怪物一手拦住去路。
雷雅正欲张嘴，怪物侧耳，闭上了眼。
他好像是在……听洞穴外的声音。
怪物睫毛颇长，被穿堂风吹得轻轻颤动。雷雅有点好笑，一想他是个章鱼人，就更好笑了。
怪物睁眼，放下手，示意雷雅可以离开。
雷雅的表情将信将疑。
“外面没有人，电磁屏蔽半径二十米。”怪物一顿，“我也可以送你出去。”
雷雅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是用他那根恐怖的触手，就像他把她绑进来那样。
她连忙摆手，“不用。……下次见面也不要。”
怪物没有再说话，他无声地走回了阴影里。
雷雅摆出一个冲刺的姿势，冲出了洞穴，在洞口差点被铁链绊住，好在有惊无险。
重见天日，天已经彻底黑了。
白崖西口当真无人。铁链外的电子立牌闪了几秒，恢复正常。
雷雅看了看手机，信号不出意外回来了。
她沿原路返回，边走边调出“从0到1”的文件夹，戴上耳机，快速记录：
黑衣怪物，疑似盟友，男，姓名未知（可能是矩阵员工），年龄25左右，身高约190，一根触手（可隐藏于背部，长：至少5m，直径：中段约15cm），古怪气味（海洋咸腥，不刺鼻），可制造可控强电磁干扰（后不影响电子元件）。
记录完，雷雅改变了主意，她决定去趟生命科学学院的实验室。
白炽灯下，尖细的针头扎入静脉，鲜红的血液流向试管。
雷雅龇了龇牙。在现实世界，她只解剖过鱼，给自己抽血，这是第一次。三天前她刚来到这里就知道，虚拟世界的五感与现实世界没有区别，该疼一定疼。
在AI和0号的笔记的指导下，雷雅开始分析自己的生理数据。忙活了两个小时，她的结论没有变：这具身体没有任何异常的地方。
电脑屏幕上的双螺旋一如雷雅小时候第一次在科普书上看到的那般标准。
那么，为什么黑衣怪物会用“我们”，还问她“症状”？
雷雅用手机抵着下巴，在转椅上左右晃悠。琢磨着下次再见到黑衣怪物，一定得偷点他的血来。她敢押一个榴莲，他的DNA结构必然不是标准人类的双螺旋。
回到宿舍将近十点钟，雷雅一进门就闻到了泡面的香味。
厨房的灯开着，雷雅寻着红烧牛肉的味道来到了厨房。
老实说，雷雅还在适应这么“高级”的本科生宿舍。现实世界里，她读的大学，怎么也得读到博士才能享受到这四个学生一个公寓套间，且带独立厨房和卫生间的待遇。
噢，对了，还有电视。
厨房里，电视开着，音量调得较低。
室友背对着门，正在看新闻。
电视上，苏尔梅特今天下午在青港理工校园里的画面一闪而过。
文字内容和声音播报都在说：苏尔梅特接受了矩阵科技对他的初创人工智能公司100亿的报价，并且给青港理工学院捐了一幢楼。
接受报价？不是说他最讨厌跟矩阵扯上关系？
果然100亿就是100亿。
并且捐了一幢楼。
“他今天是来捐楼的？”雷雅嫉妒地脱口而出。
贾思敏被雷雅的声音吓了一跳，她端着泡面慢慢转过身，嘴里也是泡面，点点头，语气里同是艳羡，“……又一个亿万富翁校友。”随后，她特意腾出一只手，指了指桌上自己的手机，憋着笑道，“雷雅，你出名了。”
感谢大家
这篇预收开了好几年，一直没有写过具体文案，因为一直也没有确定题材，从奇幻改成过现代短篇，到现在确定写这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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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