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丞被公认为大夏国最没用的皇室子嗣,却因一纸诏书成为尊贵的长悦王。
细雪飘了一整天,庭院里的海棠树染上入骨的白色,长亭里,十五岁的姬丞第一次走入世人的眼中。
回廊布满酒席,宾客纷纷讨论。
“听说没?边境不太平,禹国和卫国大战在即,你们说哪国能赢?”
“当然是卫国,卫国蛮人骁勇善战,光战马就有十万匹。”
“非也,非也,禹国富饶而且皇室又懂联纵之术,依我看这场大战,卫国必败。”
紫衣大人说到联纵之术,众人纷纷会意。刚刚与之辩论的大人压低声音:“大人的意思是说皇子读书会?”
紫衣大人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说道:“说的好听读书会,不过是质子...”
“大人觉得谁会是那质子?”说话的人有意无意的看了眼长亭。
“质子嘛,不就是选个废物,给个名头。”紫衣大人说罢拂袖而去,今天这场开府宴,要不是替太子来圆场,他才不会来这废物的府上。
姬丞听着廊前的对话,姬丞轻蔑一笑,“众般青蝇。”
“承元,喝碗姜汤。”
姬丞未动,中年女人把姜汤护在棉袍下。
“此去禹国凶险万分,桂娘不用与我同行。”
“承元休得胡说,还不一定是咱们。”
“桂娘想我这般荣光不是质子是为何?”
姬丞的话让桂娘无话开解:“就算他不看在你娘的份上,虎毒不食子,你也是他的血脉。”
“都是他的血脉,不也得找个对他最没用的嘛。”姬丞不是在自嘲,是她真切的知道,这就是优胜劣汰,这就是她那位父皇的薄情。
姬丞,大夏国的六皇子,年十六,生母不详。她与众位皇子不同,未开府前养在南郊祭坛。要不是她身边有这位忠心耿耿的中年女人,说不定连南郊祭坛这样的地方也不能是她的容身之所。
姬丞是女子,她也想不通为何自己会以皇子的身份示人。从她记事的时候起就被皇上贴身的侍女教导,一旦她的女子身份暴露就是她殒命之时。
翌日,皇宫大殿,姬丞第一次来到这里。她站在众皇子的末端,略弓着身子,桂娘告诉她,眼睛要看着鞋尖。
大殿之上,大夏皇帝容光焕发,近日禹国送来一位惊艳绝伦的美人,他已经整整两日未上朝。
“众卿,禹国皇帝开办了一个读书会,派国信使前来邀请我朝皇子参加,你们说该派哪位皇子前去?”
宰相王简出列:“皇上,老臣认为选八皇子为宜。八皇子生母是何妃身份尊贵,且八皇子年岁尚小待日后回朝也不会错过我朝的功课。”
皇帝点头:“尚可,八皇子可做人选之一。”
祝太尉抖着袖子:“皇上,老臣认为四皇子才是最佳人选,论尊贵他与太子一母所出无人能及,禹国开办读书会势必会让皇子们去比试,派一位学识渊博的皇子才能展现我朝风范。”
“祝太尉,让已经成年的皇子去邻国求学可知风险几何?”
“王相,八皇子常伴皇上身侧,要是他去求学怕是会令皇上忧思。”
“祝太尉说的这是什么话?你主荐四皇子去,莫不是前日他在军粮上与你意见不合,你协私报复吧?”
“王相你一派胡言,老夫不过是觉得四皇子才华斐然,去禹国的读书会必会扬我国威。”
“皇上,老臣坚决认为八皇子是最佳人选。”宰相王简说完,一众文臣附议。
大夏皇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任由大夏两位顶级权臣争论不休,他眉毛一抬,把目光投向国师。
“皇上,臣认为还有一位皇子是最佳人选。”
“说来听听。”
“是六皇子,她年纪适中,又刚刚封王,禹国皇帝必会看到皇上的诚意。”
“好,好。”大夏皇帝连说两个好字,宰相和太尉纷纷把目光投向姬丞。
“就按国师说的办,长悦王明日启程,到了禹国多学勤学将来归朝时,朕必行重赏。”
姬丞终于听到自己的名字,她依旧是弓着身子,“臣领命。”
长悦王府,前一日还在大摆开府宴席,宫中各处送来丫鬟小厮几十人。不过两日的光景,偌大的王府仅剩下两人,姬丞,桂娘。
“哈哈。”
“承元还笑的出来?眼看着我们谋划...”
姬丞眼色一厉:“也罢,这王府留你一人也孤单,就同我去禹国,是死是活看命吧。”
桂娘接收到姬丞的眼神,她侧耳倾听,原来王府的外墙,屋顶皆是探听的黑衣人。她悄悄点头说道:“主子,我这就去收拾行李。”
姬丞为自己倒上一杯梅花酿,今夜月光绵绵,她在心中感叹,也许过了今晚以后的日子再无心赏月。
她捏着手里的翠玉杯,上好的玉色是封王当日皇后亲自赏赐。姬丞认得这只翠玉杯,她很小的时候就认得,那是她娘亲的陪葬。
她娘亲的坟冢就在南郊祭坛向西七里的地方。小的时候她时常去陪娘亲,墓室未封,她会在墓室里躲雨避风,每每落日时分,桂娘找不到她就会寻到这里。
姬丞十岁时,皇后大病,司天监算出客星见离宫,占属中宫有眚,接着说出破解之法。是把南郊祭坛西十里范围内的墓室迁移。姬丞为了知道娘亲墓室位置,雪夜跪在皇帝寝宫外跪了足足四个时辰直至晕厥。她醒来后被皇帝斥责,之后的很多年她都不曾被召入宫中。
姬丞又饮一杯,她以这样的方式离娘亲更近一点。
大雪又是一夜丝毫没有停下的趋势,次日一早庭院里白雪皑皑已经分不出小路,贵娘裹着棉斗篷双手冻的通红。
“桂娘,不要打扫了,进来暖暖手。”
“没事,我给承元扫出一条路来,莫让雪染了鞋子。”
姬丞快步走出来,拉过桂娘的手,把扫帚扔到一边,“你的手比什么都重要。”
桂娘眼里泛红,她连连弯腰拉着姬丞的斗篷,说道:“你这孩子。”
桂娘看待姬丞如看待自己的孩子一般,她自小流落街头要不是姬丞的娘亲,桂娘知道她早就活不成了。姬丞娘亲死时,她本想先一步殉主却被姬丞娘亲拦下,命她照顾姬丞。
府门外敲锣打鼓鞭炮齐鸣,不一会府门被叩的咚咚作响。传来大喊声:“王爷,要上路了,王爷?”
“来了,催什么催?你说的什么大不敬的话?小心我们王爷去皇上面前告你。下大狱的货。”桂娘边开门边骂,一时间吓住众人。
府门打开,门外站着十个人,领头的是姓张的校尉。“王爷,我等奉命护送王爷去禹国。今日要赶八十里路,请王爷快些上马车莫要误了行程。”
桂娘掀开马车帘子,映入眼帘的是三面木板坐凳,“连个软榻都没有?你们要是置办不起,我们王府自己出这银子。”
“属下是为王爷着想,此去禹国路途遥远,两国相交之地匪寇猖獗,属下安排这等马车也是为保王爷安全。”
桂娘叉着腰狠狠的剜了张姓校尉一眼:“你们几个把前厅里的东西搬上车。”
几个士兵看着张姓校尉。
桂娘扯着嗓子喊道:“分不清谁是主子吗?不要命了?”
几个士兵挪动步子去前厅搬东西。
桂娘指着提前备下的粗布衣服,“你们去换上,不说为了安全吗?怎么穿着兵服招摇过市?”
张姓校尉咬了咬牙,一行十一人去换装。
姬丞大步出府,她对这个住了不到三日的府邸没有任何感情就像这冷冰冰的大夏一样。
马车穿过南城门,又向南行至十里,姬丞撩开帘子,看向南郊祭坛。
“承元,要不要下车去拜一拜?”
姬丞摇头。“不必。”
桂娘对着南郊祭坛,双手合十,“天佑承元,此去禹国平安。天佑承元,心念有成。”
姬丞倒了一杯梅花酿洒向车外。
未时三刻,马车出城四个时辰,来到一个村落,桂娘拉起车帘说道:“张校尉,今晚在这个村子休息。”
张校尉手勒缰绳,“吁~”他骑着马在马车旁来回两圈,他说道:“不可,请王爷恕罪,时辰尚早赶路要紧。”
桂娘要反驳,被姬丞拦下,她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有劳校尉,继续赶路。”
一行人继续赶路,南行三十里不做停歇,直至戌时一刻在断崖边停下来。
“吁。”张校尉跳下马,来到马车旁:“王爷,今天就先在这暂做休息吧。”
姬丞在马车里不发一语。
张校尉不待她下命令,转身对着士兵说道:“今晚就在此处休息。”
护卫队的人纷纷找了几个大树靠着眯起眼睛。
姬丞掀起马车帘子的一角看向他们,说道:“真沉不住气,离京不过百里就要动手,蠢货。”
半个时辰后,张校尉瞬间张开眼睛,手起刀落解决掉身边两名护卫。
“你?”第三名护卫还没来得及抬起手已经归西。不过须臾之间,张校尉已经把护卫队的九人统统杀掉。他踢着长刀来到马车旁,月光下铮亮的长刀直直刺入马车。
一刀刺入,马车内毫无动静,他正要抽刀时,马车门突然从内踹开,张校尉抬臂躲闪不及左侧脸上被崩了一道大口子。
他狠厉的擦掉脸上的血:“看来你像传闻说的那么废物,竟然能提前知晓自己的死期。”
“你为何杀我?”
“问你的好哥哥们去。”
姬丞眼睛微眯:“你是卫国人?”
张校尉迟疑,不过只这一瞬间,姬丞笃定,眼前这位要杀自己的人是卫国派来的细作。
“我是三皇子的人,你不死大夏无战事,他还怎么建功立业。”张校尉举起长刀砍来,呼啸的刀风吹散姬丞额前的发丝,刀刃已经至于她的抹额。
“噹!”一声脆响划破夜空,弩箭伴着长刀落地。嗖嗖!又是两声,张校尉的手腕和左腿被刺穿,紧接着黑暗中窜出一队兵马把人制服。
“六弟可无碍?”
姬丞颤颤巍巍的跌下马车,她带着哭声说道:“臣弟多谢太子。”她话还没说完晕了过去。马车里的桂娘及时扶住她。
太子居高临下看了眼姬丞,说道:“呵,这般不成难怪让你去做质子。”他向一侧伸出手:“拿水来!”
接着他倾斜水壶,倒在姬丞的脸上。
“太子殿下,万万不可,长悦王身体单薄受不住风寒。”桂娘用身子挡着。
太子抬腿就是一脚,他大骂道:“没规矩的东西,奴才也敢教训本太子。”他身边的护卫把桂娘拖走准备杀掉。
冷风吹过,姬丞清醒,她抓住太子的袍子说道:“我此去禹国已经是万难回来的人,太子放了我的管事婆婆,让她与我做个伴。”
太子嘲笑的说道:“她是你什么?你的管事婆婆?笑死,听说你的长悦王府人都走空了?就剩这个妇人,你还称她管事婆婆?哈哈哈哈哈!”
随着太子的嘲笑声,周围的士兵也开始放声大笑。
断崖的侧面在太子到达之后,赶到此处二十个黑衣人。
“殿下,夏国也太没有诚意了。居然想派一个废物弃子来当质子。”
被称呼为殿下的人正是禹国的长公主李安棠。她看了眼随从,那名随从马上闭嘴。
“夏国的皇室很有意思。”做为禹国储君的有力竞争者,李安棠的野心也不止禹国。
“殿下,我们要不要出手去救那个质子。”
“不必,如果她连走出夏国的本事都没有,来我禹国没有丝毫意义。就算日后她回大夏也不会有任何作用。让太子手染手足鲜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李安棠在黑暗里瞧着夏国质子的热闹。借着月光她看清质子的长相,心内下结论,此人空有一副好皮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