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士,来历是个谜,去向亦是个谜。能力呢,貌似神通广大,上知天文下懂地理、精通医术兵法、能通鬼神、观天象、卜吉凶、推国运……但遇到神神鬼鬼,不免念念叨叨,一身师承发挥不到,一时又成了个街人唾骂的神棍,所谓一朝问道,仿若老牛拉破车、慢慢熬。但无可否认的是,从前今后,邪祟横生乱世时,心怀大道的他们从不会旁观水深火热,而是一人背剑救苍生,大道行义后再默默归隐山林……总之,关于方士,乾坤许大无名姓,且看今朝吧。
牛田镇百兴村。
黄昏日子,炊烟散在风里,大黄狗略过门前低头觅食的鸡鸭,去找小主人。
牛雪梦在厨房忙活,挽起衣袖推窗望去,外头橙黄的暮色惹眼,默默嘀咕了句:“二娃又贪玩去了......”
天色渐暗,大黄狗找到了小主人在前面领跑,不时停下等人跟上。小女孩脸色发白,额头冒着细密的汗,小手紧紧抓住书包肩带一路莽莽撞撞往家的方向跑,跌倒了不哭也不闹,爬起来继续跑。终于在看到熟悉的屋子后才松了一口气,步子慢了下来。
许是好奇心催使,她慢慢回头朝村头那棵大榕树看去,接着脚一软直接坐在了地上,脸色惨白如纸。
牛雪梦正烙着菜,突然听到一阵哭叫声哭得惊天动地的。
二娃?!
她顾不上手上的铲子,冲出来就见二娃坐在地上又哭又叫,她吓得连忙将人抱了起来,掌心抚在小人背上一下又一下安慰。
二娃头搭在她肩上,哭声这才渐渐消了下去。
一切恢复平静后,牛雪梦随意看了一眼院子外头,没发现什么异样,只好捡起地上的铲子抱着人往屋里头走。
二娃半埋着头,露了双湿润的眼睛怯怯往院子外不远处的大榕树看去。
一个穿着戏服的女人站在树底下,直直盯着她。
她吓得连忙捂住眼睛,心脏拼命跳动,不敢再往大榕树看去,一头埋进牛雪梦温暖的怀里。
入夜,牛雪梦看着身边两个孩子乖巧的睡颜瞬间心安许多。
回首往昔,她小时候过得苦,家里兄弟姐妹多,她性子软又不闹,被父母卖给了路过的戏班讨生,走南闯北地跟了几十年。她在戏班里是没有根基和倚仗的,只任管彩匣人这微不足道的一职,管理勾脸用的纸墨油彩。
一水韵是个大戏班,后面越做越辉煌,涉及的层面也高,随着新老更替,总要遣散些旧人给新人腾位置,势利的总管事仗着人老实好欺负,就撵走了牛雪梦等人。所幸,有个姓庄的承班人体面心善,给了她们遣散费回乡。
她拿着遣散费回到了百兴村,发现父母早已离世,兄弟姐妹也各奔天涯,音信渺茫。村里同族的长辈给她张罗说了门亲,她就嫁了个还不错的人,生了两个女娃。
但造化弄人好景不长,前不久她丈夫上山打野味不幸踩空坠崖身亡。自那后她便守了寡,幸好生活也没有过得一地鸡毛,闲有滋味,忙有价值。
夜越来越深,弯月挂在树梢,月影落在院子里,她视线越过窗看外面,就见离自己家有些距离的大榕树似乎在这一刻格外清晰。
今天的月头真亮。她默默嘀咕了句,心底一时有些莫名情绪涌上来,但没多想,熄了灯安稳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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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爷,您救救二娃子……”
牛雪梦声音颤抖着,眼里沁满了泪水,等到门一开就抱着二娃毫不犹豫地朝面前的长者跪了下去,苦苦哀求地盯着人。
牛三见状连忙收了烟杆领着人进了屋,接过她怀里的二娃放在床榻上,轻轻一掌覆住二娃的左颈感受动脉的起伏,不过半分,他深刻皱纹下的脸色一下变得凝重,连忙拍了拍二娃的脸,要把人叫唤醒,“二娃子、醒醒二娃子……”
混沌梦里,二娃隐约听到几声熟悉亲切的男声,像是住在她们上屋的三爷爷,她挣扎着想要醒来,可眼皮好似被千斤重的东西压着,怎么也睁不开。
同时,那个穿着戏服的女人又来了,这次她动了,脚步很快,从树底下径直朝她走来,头发拖着地,脸好白,眼睛好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她瞬间急得大哭大叫:“走开啊!走开!妈妈、妈妈救我!三爷爷救我……”
牛雪梦和牛三被二娃的反应吓了一跳,慌乱想要上前安抚,可他们一碰到二娃,她脸色就惨白得再下一个度,像被恶鬼盯上一般,不断推开他们往后躲,哭得撕心裂肺。
牛三一瞧这状况,心里头‘咯噔’一声,坏了。
牛雪梦不明状况,一边抹眼泪一边看着嗓子都哭哑的二娃,心痛犹如刀绞,再忍不住一把上前紧紧抱住胡乱挣扎的二娃,“念念乖,念念不怕、不怕,我是妈妈……”
这招好像真的有用。
在牛雪梦怀里的二娃挣扎几下后竟突然不动了,顺从躺在她怀里。
一旁的牛三不知为何心里头又‘咯噔’一声,莫名觉得不对劲,连忙伸手去扒埋在人怀里二娃的脸,下一秒蓦地跟一双天真无邪又透着古怪的眼睛对上,二娃带着笑意看他。
像跟恶鬼对视了一般。牛三吓得寒意窜上了后脑勺,待反应过来连忙推了一把孩子,同时把牛雪梦拉了起来,带着人一路后退。
半躺着的二娃被推倒在床上,眼神有一瞬的凶狠被牛三捕捉到。
牛雪梦一脸茫然,脑袋里即使一片混沌也要上前去抱二娃,却被一根烟杆子拦住,她偏头就见牛三面色严肃,如临大敌。
“雪梦……她不是二娃子。”
这话一出,牛雪梦脚步僵在原地,头皮瞬间麻了半边,视线僵硬地朝床榻上的人看去,她家二娃不说话,只一直笑着看她,一晃眼有着另一个陌生人的影子,整个人有种毛骨悚然的诡异。
牛三拿起烟杆就直指榻上的二娃,“你到底什么目的!你不要搞二娃子!马上从她身上滚下来!不然我们跟你没完!”他这几声吼气势十足,屋上的瓦也要松几分,但一对上二娃那瘆人的笑容,后脑勺还是不自麻了半边。
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二娃这是招惹上不干净的东西了,他虽不懂这些玄乎的事,但小时候听他爷爷讲过,要真惹上那脏东西了,首先最不能慌和怕,你一怕,它就能感觉得到就更加肆无忌惮,况且那东西还没这么有本事真能实质伤到人,但那些体弱体阴的人就容易被它钻了空子,一不小心就能搞得人神智不清、丢魂落魄。
果不其然,床榻上的人被牛三这一吼,往后瑟缩了下,目光如毒蛇般阴冷地射向他。
他没想到一个小女娃居然能露出这么瘆人的眼神,但他看这招似乎有用,连忙回想爷爷跟他讲过的事儿,魂魄其实是附于人的躯体上,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精神灵气,人要是失魂落魄、萎靡不振、精神反常等可能是魂魄丢了,要么是被吓的,要么是被恶鬼抓了去。想到这儿,他连忙叫一旁的牛雪梦唤二娃的名字,说是要把二娃的魂叫回来。
牛雪梦不懂但也连忙照做,可没叫几声,床榻上的人突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她吓得连忙上前抱起二娃叫唤。
二娃这一晕气息更加虚弱了,不时还会大哭大叫,可就是怎么也睁不开眼睛醒过来。
“雪梦啊,二娃这是惹上脏东西了。”
牛雪梦听到这些话头皮就控制不住发麻,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本能地将二娃抱得更紧,“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不要害我的念念……”她嗓子早已哭到沙哑,仍对着周围空气苦苦哀求,说着就要跪下。
牛三看得难受,长叹了一口气把她扶起来。
“没用的,带二娃去找牛文殊,她要是不帮你就跪下去求她,诚心点,她平时虽然话少但也不是薄情冷漠的人。”
牛雪梦神情茫然了片刻,语气不确定:“牛二娘?”
牛三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