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杳把叶葵拉住,孙嬷嬷想走也走不了,她终于觉出不对劲来:“你非得拦着我们做甚?莫不是你们轩中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孙嬷嬷说笑了,没有的事……”春杳站在拐角处,余光瞥见一道人影钻入了院门,心里松了一口气,面上笑道,“我一见叶葵姑娘便觉得亲切得紧,才唐突了,您老莫怪,我先去向少爷通报一声。”
孙嬷嬷望着春杳离去的背影,皱起眉头。
当她们一行人来到停云轩时,薛槐安已经在庭院里候着了,孙嬷嬷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没找出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于是例行公事地说了几句场面话,把叶葵留下匆匆往下一个目的地去了。
叶葵手指绞着衣角,大气也不敢喘,恨不得与地面融为一体。薛槐安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懒得搭理她,转身回书房里了。
直到温闲许出来打湿给冬青降温的手帕,叶葵才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欣喜地唤道:“无虞姐姐!”
见到来人,温闲许愣了一下神:“叶葵?你怎么在这儿?”
叶葵简单地交代了她与温闲许分开之后的遭遇。温闲许被二少爷截去停云轩之后,她被分配到了后厨,做了些挑水烧火、饮食烹饪的活计,虽然忙点累点,好在不必直接与主子们接触。
谁知孙嬷嬷昨日找上她,说二少爷轩中两个丫鬟都生病了,非要她去顶缺不可。她不从,孙嬷嬷不光罚她一整天不准吃饭,今儿一早更命人将她强行拖来了。
“咕噜噜……”叶葵的肚子应景地叫唤起来。
温闲许将她窘迫的样子尽收眼底,去厨房里翻翻找找,好半天才寻到一个吃剩下的咸菜包子。
包子的外皮已经凉了,叶葵仍吃得又急又快,脸颊如仓鼠一样鼓鼓囊囊的,含混不清地嘟囔道:“谢……谢谢姐姐。”
她像一只寻觅到温暖巢穴的雏鸟,寸步不离地守着温闲许,一口一个“姐姐”叫得亲热:“姐姐,我前几日知道你挨打的消息,吓得魂都飞了!幸好姐姐你福大命大,如今已经无恙了。”
叶葵心有余悸地说:“光听着他晚上的嚎叫,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温闲许不知道叶葵口中的“他”是谁:“谁大晚上怪叫?”
“就是打姐姐的人呀!”叶葵努力回忆,“刚才出门迎我们的小厮说,他好像叫万什么来着……”
万连碧?一想到他,温闲许顿觉背上已经愈合的伤口又钻心地疼痛起来。
待她冷静下来,一抹疑惑继而爬上她的心头。万连碧虽痴傻,也没有到大半夜不睡觉、无故干嚎的程度吧?
“哦……”温闲许已经浸湿了手帕,拧到半干,回到了冬青的房中。
叶葵紧紧地跟着她,见到不省人事的冬青时,她登时倒抽了一口冷气,舌头都打了结:“她、她不是……咱们入府当天见过的姐姐吗?我记得她当时瞧着没事儿啊!怎、怎么突然就……”
温闲许摇摇头,沉默地把帕子搭在冬青额上,指尖传来的高热几乎要将人灼伤。她也想不明白,短短几日,冬青的病为何会恶化得如此厉害。
叶葵仓惶四顾,忽然像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凑到温闲许耳旁,哀求道:“侠女,求求你了,带我一起跑吧。”
她的眼睛因惊惧盈满了泪水,与温闲许初见她时、央求父亲不要把她卖入薛府的样子重合了。
温闲许手中动作停住了:“什么侠女?还有,谁说我要跑了?”
“姐姐,停云轩不干净,咱们才来不过十天,轩里头行动自如的丫鬟……只剩下你我两人了。佩兰姑娘叫人害死了,冬青姑娘眼瞅着也要不行了……”
温闲许纠正她:“你少信些流言蜚语,佩兰姑娘分明是与人私奔的,冬青姐姐不过是病来如山倒罢了……”
“不、不是的!”叶葵哆哆嗦嗦地打断她,“几日前,我独自在厨房弯腰生火,外面路过了两个人,没瞧见我。其中一人问‘佩兰姑娘如何了’,另一人竟答‘已经把她埋在雁回院中了’……”
“雁回院是哪儿?”温闲许今日身体才好利索,还不曾去过薛府其他地方。
“是三少爷从前住的院子,在东南角……”叶葵抱着温闲许的手臂,眼中神情哀恸:“你还记得二少爷吃丫鬟的传言吗?再不走,下一个死的就轮到我们了……”
一个性命垂危的人躺在她们眼前,不吉利的“死”字却一个接一个地从叶葵口中蹦出,温闲许的嘴角终于垂了下来。
她直视着叶葵,把刚才的话一字一顿重复道:“我相信佩兰姑娘与她的相好私奔去了,也相信冬青姑娘的病不过是巧合。”
经过几日与轩中人的朝夕相处,温闲许对薛槐安几人的印象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转变。薛阳和母子散发出的恶意更是将温闲许与他们拧成了一股绳。
事到如今,温闲许更坚信“薛槐安剖丫鬟的心肝吃”只是无稽之谈。
眼见说不动温闲许,叶葵欲哭无泪,一时没了主意。
温闲许替冬青擦去虚汗,准备出门时却撞上了叶葵可怜巴巴的眼神。叶葵像蘑菇一样贴着墙蹲着,仿佛有一朵无形的乌云罩住了她。
一想到叶葵只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受流言蒙蔽也无可厚非,温闲许的心肠又软了下来,前行的步伐一顿,有样学样地蹲下身子。
屋里的“蘑菇”由一个变作两个,温闲许安抚地拍了拍叶葵的后背:“别担心,二少爷和你想象的不一样,虽然他性格孤僻、行事乖张……但他心地还是很善良的,你多住上几日就明白了。”
叶葵闷闷地应了,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
老旧院门推开又合上的声音传来,温闲许嘱咐叶葵“一个人好好想想”,便到庭院去了。
果然是岁昭回来了:“无虞姑娘,我把沈公子方子上的药材买来了,咱们快去……”
温闲许刚准备接过他采买的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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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薛槐安的声音突然如鬼魅般响起:“她背上的伤还没有好全,你有手有脚的,干嘛要使唤她?”
两人循声望去,才见薛槐安站在一株参天榕树下。因树荫把他整个儿罩住,两人未能第一时间发现。
温闲许惊讶道:“少爷,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少爷平时不是在书房就是在卧室,几乎没有来院中乘凉的时候,为何今日……
榕树与冬青的耳房不过几步之遥,她方才与叶葵说的话,不会一字不落全让他听到了?
温闲许紧张地盯着薛槐安,同时大脑飞快回想着方才的对话,她好像说他性格孤僻、行事乖张来着?
不过她紧接着也夸了他心地善良,希望他只听到了这一句……
要是时间可以倒流回几分钟之前,她一定会把院子仔细瞧一遍再去安慰叶葵!
幸好薛槐安什么也没说,只是神色不明地看了温闲许一眼,视线移向岁昭:“苗医的事情你打探得如何了?”
岁昭面露难色:“回春药铺我寻是寻找了,但是和沈公子说的一样,那苗医行为怪得很,我连面都没能见着,只拿了一整页规矩回来……”
他掏出一张方正的纸笺,念道:“第一,大夫仅于每月初一、十五坐诊,有缘人届时可前往回春药铺求医,切记带好诊金。”
“第二,若患者为男性,必须携带两名以上女眷同来,否则一律不予接诊。”
“第三,谨遵大夫吩咐,不得质疑医术。”
读完三条,见岁昭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薛槐安把纸笺抢了过去,继续念道:“第四,违背前述任意一条者,期月之内,必当……暴毙。”
薛槐安摩挲着纸张边缘:“好霸道的口气……不知他写得出来,能不能做得到?”
岁昭将自己打听到的其他情报也说了出来:“确有几人看诊时出言顶撞,回家不足一个月,均七窍流血而亡。然官府验尸,皆因突发恶疾、暴毙身亡。”
薛槐安沉吟道:“好,我们便遵守他的规矩!第三条说,男子就医需要携带两名女眷,我和冬青肯定要去,剩下一位……”
初一、十五……温闲许觉得这两个日子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遂道:“少爷,我和你们一起去吧!”
薛槐安却犹豫了:“不行,你的伤还没好,还是让新来的丫头……”
岁昭劝道:“少爷,新来的丫鬟恐有异心,还是让无虞姑娘一同去吧,届时我乔装打扮护你们周全。”
温闲许眼睛一眨一眨的:“对呀少爷,让我去吧!”
薛槐安思索片刻,还是同意了。
去回春药铺的事就此定下,眼下又出现了更大的难题,如何在薛老爷的眼皮子底下溜出去?温闲许、薛槐安、岁昭三人倒是好说,麻烦的是冬青姑娘,喝下沈太医的药之后,她的烧退了,但是仍然不怎么清醒。
要抬着这样一个人出去,也太醒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