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第三个人的声音,陆离非但没有松开俞泠,反倒越抱越紧,几乎快要把俞泠的身体嵌在她的身躯里。
俞泠被抱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她轻轻拍了拍陆离的手臂,示意她放开。
陆离却只是闷闷低声道:“你还没有回答我。”
俞泠看了看那边笑容明媚的俞伶伊,又转眸望向怀里那像大型犬一般,将头深埋在她颈窝处的陆离,心中叹了口气。
正准备开口答应陆离,却见俞伶伊不紧不慢地走上前来,一只手轻搭在陆离肩膀上,软声说道:
“陆姐姐,我姐姐不说话,不就是默认拒绝了吗?为什么你还要继续纠缠呢?”
话是对陆离说的,眼神却是放在俞泠身上的。
那双笑意盈盈的眼眸,专注地注视着俞泠,干净透明,却让人看不透其下藏着的情绪。
俞泠莫名觉得此刻的气氛有些古怪。
陆离固执地抱着她不放,而她的妹妹,却像是在劝一个胡搅蛮缠的情人松手。
俞泠轻咳了一声,顺着俞伶伊的话说道:“陆离,你抱得太紧了。先松开。”
可能是胸腔被压迫,导致俞泠说话有些困难,带着几分不自觉的喘息,尾音含糊,如同困兽轻呜,引得在场两人神色皆是一变。
陆离听话地松开了双臂,只是那双眼周浮着浅淡青黑的眸子,仍然固执地看着俞泠:
“你又要拒绝我吗?”
她声音清冷低哑,语调平平,却带着难以忽视的压迫与执拗。
——“又要”。
这两个字一出,俞泠的的羽睫微颤,抬眸望去,正撞上陆离一双幽沉的眼眸,无波无澜,却又透着分明的黯淡。
“我……”
才说了一个字,便被俞伶伊打断:“陆姐姐,我不知道你和我姐姐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我想,无论如何,我的姐姐应该都是要比你更加需要一个好的睡眠。”
她的笑容很甜,甚至看向陆离的目光也是一如既往的开朗,只是话语中却透露出俞泠少见的锐利。
陆离却恍若未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沉默地等待俞泠的回答。
如果只是陆离一个人,俞泠会点头答应。但俞伶伊在旁,且态度分明,她就有些犹豫了。
她眸光微动,忽然想到了一个法子。
先对俞伶伊安抚道:“俞伶伊,你的姐姐好着呢。我看,陆离现在的样子比我才像快要死掉一样。”
只是这话不怎么好听。
俞伶伊用那双湿漉漉的杏眸,望了俞泠好大一会儿,最终收回了目光,垂下眼眸,转身离去:
“姐姐,那我先去准备晚餐。姐姐刚醒,一定很饿吧?”
俞伶伊一走,陆离便再次伸手拽住俞泠的手腕。
这次陆离的眼神更加晦暗,声线也低了几度:“别再说那个字了。”
俞泠明知故犯:“怎么?你害怕?我都不怕,你比我还胆小吗?”
回之俞泠的是一片沉默。
俞泠已经习惯,略过了这个话题,直接转向刚才陆离的请求:“你想和我一起睡,可以。”
“但是有个要求。”
陆离颔首,示意俞泠继续向下说。
俞泠不满地皱了皱眉头:“怎么现在像是我在求你一样?”
“我的要求就是,回答我一个问题。”
陆离似乎已经知道俞泠的问题是什么,听到这句话后就松开了刚才握住俞泠手腕的手,向后退一步,站在光影边缘,静静地凝视着俞泠,表情冷淡到近乎疏离。
俞泠更加疑惑:“为什么?”
“陆离,你明明也清楚的。”眉头微蹙,语气不解。
明明你是喜欢我的,明明你是对我有占有欲的,为什么不肯承认呢?
陆离没有说话,眸中的情绪宛若漩涡一般在翻涌,过于黑的瞳仁在明亮的灯光下,呈现出黑珍珠一般的光泽。
在陆离转身离开的下一刻,俞泠深深叹了口气:
“陆离,回来。”娇声喝道。
“我答应你。”
语气不甚情愿,俞泠咬牙切齿地说出来这句话。
陆离眉心的冷意在瞬间消融,唇角微弯,看向俞泠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柔和与放纵:“好。”
**
几年前,连俞家的商业对手,也都在感叹俞母的好眼光。
女儿不幸腿残,身体病弱,本以为俞母会从旁家选一个孩子培养,没想到竟是直接从孤儿院抱养了一个。
而且这个抱养的二女儿,自小便展现出过人的天赋。她年纪尚轻,便已介入家族事务,手段沉稳,能力出众,哪怕未成年,也足以令人赞叹。
容貌出众,性格温润不失强势,成绩优越,擅长社交,处理公司事务更是游刃有余。
她是一个完美的继承人。
比如这次帝丹学院的期中考核,所有年级统一时间考试。俞泠得了第二的同时,俞伶伊毫无疑问是她的年级的第一。
餐桌上静悄悄的,只有刀叉与瓷器碰撞的声音。
陆离向来寡言,俞泠没有心情说话,而俞伶伊却似乎没有被刚才的事情影响到。
像一个月前来的那次一样,俞伶伊仍旧递给了俞泠几颗糖果,为她夹菜盛粥,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俞泠。
俞伶伊的脸庞还有几分未褪去的婴儿肥,少女的娇俏与成年的沉静在她身上交错,明朗的眉眼有种别样的吸引力。
为俞泠低头盛饭时,距离有些过于近,脸上的细绒清晰可见。
“俞伶伊,恭喜你得第一名。”俞泠突兀地开口。
俞伶伊的动作顿了顿,随即恢复自然,继续流畅地为俞泠盛饭。
状若无意开口:“姐姐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没什么。”俞泠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们说今晚是我的庆功宴。但我想,现在这个桌子上有两个第一,我一个第二怎么好意思呢?更何况,妈妈也提前离开了。”
俞伶伊难得沉默了一下,随即温和地解释:“妈妈很在意姐姐的,只是今晚确实走不开……”
“滋——”刀叉划过盘子的刺耳声音响起。
陆离垂着眸,眼睫投下一片阴影,将她的眼神掩藏在垂落的秀发下面。
她一刀一刀划着盘子上的牛肉,骨节分明的手指紧握刀叉,说出的话却冷淡到几近没有情绪:
“那你未免也太没用了点,竟然不能替俞阿姨解决问题。”
俞泠警告似地瞥了陆离一眼,又转头望向俞伶伊,撇清关系道:“我可没有要怪你的意思。”
而闻言,俞伶伊的神色仍旧肉眼可见的落寞起来,敛着眉眼,小心翼翼地觑着俞泠的脸色,苦笑道:“抱歉,姐姐……是我的问题。”
如果她头上真有一对狗耳朵,此刻大概早已耷拉下来,楚楚可怜。
俞泠烦躁地放下筷子,结束晚餐,不耐烦地重复道:
“都说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俞伶伊怔了一下,笑容蓦地宛若向日葵般突然绽放:“我相信姐姐。”
气氛刚稍稍缓和,陆离忽然又冷不丁开口:“三天后的珠宝拍卖会,你会去吗?”
询问的是俞伶伊。
俞伶伊也放下了筷子,修长手指捏着水杯,正准备喝水的动作轻轻一顿,听见陆离的话后,好脾气地回答:
“俞氏与祁氏合作的那个项目吗?本来是不会去的,不过陆姐姐突然问起这个,是希望我出席吗?”
听到这,一旁的俞泠微微挑眉,好奇心被提起来些。她记得一个月前,祁今渔和俞伶伊谈的也是两家企业合作的这个项目。
“祁今渔会去吗?”陆离没有回答俞伶伊的疑问,又问了个看似不相关的问题。
“据我所知,祁姐姐也不会去。”
“你最近和祁今渔见过面吗?”
“没有。”俞伶伊摇摇头。
“那你去吧。”陆离道。
陆离的唇角勾起来一个很小的弧度:“如果你去的话,祁今渔也一定会去的。”
俞泠听不下去了,打断了这两个人的哑谜,恼怒道:“故意在我面前说这些事情吗?”
“那这样好了,这个拍卖会我也要去。”
陆离仿佛等的就是这句话,转头点了点头:“好,我带你去。”
空气才刚落定,俞伶伊那边又扬起了笑。
她看向陆离,眸光澄澈:“我也有一个问题想要问陆姐姐。”
“陆姐姐,你应该也知道我姐姐在竞选高三级长。”
“陆姐姐会放弃吗?”语气十分真诚。
“这些事情,早已经接手公司事务的你,俞伶伊,你不会比我更明白了。”陆离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抬起头,望进俞伶伊的眼底。
“如果你真心想让你的姐姐胜任,你询问的人不应该是我。”
俞伶伊歪了歪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仿佛遇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情一样:“陆姐姐,你是在怀疑我帮助姐姐的真心吗?”
陆离没有回应。
她收回视线,低头,放下刀叉,慢条斯理地擦拭近乎无色的嘴唇。
然后站直身子,黑色的瞳孔向下一转,接近纯色的黑在洁白中摇晃着,俯视俞泠,宛若细碎的雪花落到了俞泠身上。
“俞泠,我之前说过,你想要,拿走便是。”
“这句话,对什么都成立。”
**
淅淅沥沥的水声从浴室传来。
俞泠盖着被子,盯着天花板发呆。
不一会儿,蹬蹬的一阵脚步声靠近,门轻轻被推开一条缝,俞伶伊的小脸从门缝里探进来。
在昏黄灯光的映衬下,那双湿润的杏眸宛如被星光晕染,亮晶晶的:“姐姐,如果有什么事情的话,我一定会及时来帮助姐姐的。”
俞泠的语气带着点儿无奈:“只是睡个觉而已,能有什么事?”
至于她打算趁机和陆离发展些什么的事情,当然不好告诉她的妹妹。
结果才安静了没几分钟,又是一阵脚步声,不仅人回来了,连被子也一起带上了。
“不行,姐姐,我实在放心不下。”边解释,俞泠边指示着下人把两张单人床抬进了俞泠的房间。
“姐姐的房子是我设计的嘛,所以我很清楚,姐姐的房间刚好可以再放下这两张床。”她说得理直气壮。
俞泠故意质问道:“你认为我和陆离会发生些什么?”
刚问出口,她便有些后悔。她要做俞伶伊的好姐姐,这个问题可不是好姐姐应该问的。
刚要岔开话题,就听见俞伶伊一本正经地回答:“不知道。”
她说着,轻轻耸了耸鼻尖,更像一只小狗了。
“但是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容许的。”俞伶伊板起脸,语气严肃中带着故作的凶狠,故意张牙舞爪。
于是,当陆离裹着浴巾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副场景。
俞伶伊乖巧地坐在一张单人床上,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借着床头的光正在读书。另一张单人床,显然是为她留的。
听见浴室开门的声响后,俞泠勉强地睁开眼,迷迷糊糊地招呼道:“陆离?快点睡吧。”
尾音黏糊,透着浓浓的倦意。俞泠总是睡不够。
**
俞泠颇有些脑袋痛,不是因为病情加重,而是因为手机上的一条又一条信息。
索性放下手机,不愿再去想,直接将头转向另一边,欣赏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
初夏的天气刚刚好,温煦的阳光透过车窗,斜斜洒下,笼罩在俞泠身上,暖洋洋的。
窗外的景色也刚刚好,轻薄的云朵在蔚蓝的天空中自由漂浮,一望无际的原野伸向远方,山丘仿若波浪般起伏。
“是什么惹我们的小泠生气了呀?”女人含笑的声音装满了这个密闭的空间。
俞泠坐在副驾驶位上,懒洋洋地拖着下巴,漫无目的地看向窗外。
“当然是你了。”跟随着车内轻缓的音乐声,俞泠轻晃着脑袋,试图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祁今渔佯做投降:“如果小泠这样说,那一定是我的不是了。”
她一手稳稳地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随意搭在窗边,指尖修长而白皙,骨节在暖阳下泛着珠贝般的光泽,栗色长卷发被风搅动着。
俞泠扭头看向开车的女人,孩子气地耍赖道:“对,一切都是你的错。”
“如果是小泠为我判罪的话,那我欣然接受。”尾音裹着蜜糖般的笑意,指尖轻轻叩击皮革方向盘。
俞泠的眼神却越过了方向盘上修剪圆润的指甲,落到了祁今渔微微扯开的衬衫领口。
等不及了。
俞泠想着。
陆离给她发消息,仗着失眠,声称今晚还要去她家睡。
俞伶伊一反常态,开始每天给她报备日常,不再是之前一个月才联系一次。就像是被昨天那句“你是在怀疑我帮助姐姐的真心吗”刺激到了一样。
母亲还在对昨天的缺席抱歉,并询问与俞伶伊相处的情况。
明明她本来计划的是一个个攻破,结果现在却总是两两凑堆在她眼前,一不留意事态就不知道坠向何处。
今天只有她和祁今渔。
一切看起来都是恰好的时机。【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