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泠装傻充愣:“能干什么,当然是补习了。”
“俞伶伊给我发消息,昨晚她和你,还有祁今渔一起吃的晚餐。”
俞泠扬了扬眉,阴阳怪气道:“呦,我的妹妹和你关系真好,连和谁吃得晚餐都告诉你。”
不过俞泠并不意外。
与其说她、陆离和祁今渔三个人的关系互相比较亲近,不如说是她、陆离、祁今渔和俞伶伊四个人的关系互相亲近。
在前一段日子前,她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得很好,俞伶伊也还远没有现在这么忙的时候,其实是她们三个人相处的时间要比她久的。
毕竟,那时的她常年卧病在床,能与人共度的时间和机会实在少得可怜。
陆离攥她的衣摆,攥得更紧了。
“我之前和你说过……不要和祁今渔走得太近。”
声音泠泠,自带一股清冷和克制的味道。
“那我之前也问过你,为什么。”
俞泠毫不犹豫地伸手,去推紧攥着她衣摆的那只手。
可她的力气实在太小。
她的手骨架纤细,指节瘦削,肤色比常人更显苍白,隐约能看到淡淡的青色血管浮在腕间。
指尖略有些凉意,推在陆离的手背上时,像是轻飘飘的羽毛。
而陆离的手与她截然不同。
陆离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掌心温热。手背上隐约青筋浮现,拇指无意识地收紧,稳稳扣住了她的衣摆。
她轻轻推了一下,陆离的手指只是微微颤了颤,却没有丝毫松开的意思。
想了想,俞泠的眼神一动,眼底掠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坏心眼地故意说道:
“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我昨天和祁今渔做了些什么的话——”
她话音未落,便敏锐地察觉到,装睡的那人呼吸明显一滞。
俞泠满意地勾了勾唇角,故意压低声音,缓缓说道:
“昨天晚上,祁今渔把我推倒在床上。”
陆离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半埋在臂弯间的脸看不清神情。
俞泠故作无意地叹了口气,“她吻住了我。”
只有那攥着俞泠衣摆的手,微不可察地收紧了一分。
“这次吻的时间还蛮长,毕竟不会再有你来打扰了。说实话,现在我的嘴唇还有点发麻呢。”俞泠嘟着嘴,抱怨道。藏在乌发下的耳尖,悄悄泛了红。
当然是假的。昨天祁今渔的吻很克制,仅仅吻了下她的额头。
可对方依旧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甚至连呼吸都克制得冷静至极。
“没有想到祁今渔的吻技还挺好。”
依然没有反应。
俞泠有些不满。
她咬了咬牙,决意要突破一些自己的羞耻心,轻轻眯起眼,声音低而缓:“她用舌头撬开了我的牙关,然后轻轻舔舐着——”
话未说完,俞泠的肩膀忽然被人狠狠握住。
她抬头,陆离近在咫尺,眉骨分明,眼睫投下淡淡的阴影。她的唇抿着,透着不易察觉的紧绷。
表情依旧淡漠,但一双眸子,如深不见底的浓墨,在沉沉地注视着她。
可惜,俞泠并不怕。
她甚至愉悦地勾起了嘴角,打算继续开口挑衅:“我的——”
“除此之外呢?”陆离的声音冷冷地打断了她。
“嗯?”俞泠眨了眨眼,语气中的疑惑毫不掩饰。
“除此之外,祁今渔还对你做了些什么?”
陆离的情绪现在有点不太对。
俞泠原本以为,她会因这番话露出愤怒、妒忌,甚至是不满的神情,她可以借机逼迫陆离承认对她的感情,可她的态度却异常平静,平静得令人不安。
这种预料之外的反应,让俞泠的笑意渐渐收敛了一些。
她盯着陆离,认真思索了一下,如实摇了摇头:“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不过是祁今渔拉着我当她的模特,画了幅画而已。”
陆离的眼神微微一变,半晌,才轻轻开口:“然后呢?”
俞泠眯了眯眼,质问道:“然后?你还希望有什么然后?”
手机突然一阵震动,俞泠向桌子上瞥了一眼,是司机的消息。
她连忙说道:“好了,你继续睡你的觉吧。我该回家了。”
话音未落,她正要操纵轮椅离开,却发现自己的手臂仍被人紧紧攥着。
她微微蹙眉,抬眸望去,对上的却是一双如幽谷般的眸子。黑白分明,凌厉沉默。
陆离安静地看着她,指尖依旧扣在她的手腕上,力道不重,却带着一股执拗的意味。
“你抓得太紧了……”俞泠忍不住抱怨,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有点疼。”
“……抱歉。”可尽管口头上道歉,手上的力道却没有丝毫松懈。
下一秒,她忽然抬手,顺势一揽,轻而易举地将俞泠带入怀中。
她的动作不算猛烈,甚至有些体贴的温柔,但仍带着不容抗拒的坚定。
温热的呼吸轻拂在颈侧,带着点浅淡的暖意。陆离把额头抵在她肩窝,深深吸了口气,嗓音低哑地叹道:“俞泠……”
“我失眠了……只有待在你身边,才能睡着。”
声音不复往日的冷淡,带着一点不加掩饰的疲惫与祈求。
然而,被她牢牢拥住的女孩,却丝毫不解风情。
她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仰,眉头轻皱,声音里带了点不解:“陆离,你发什么疯?”
“祁今渔现在就在我家等着补习呢,往常这个时间我早吃完晚饭了。”
教室里陷入一瞬的沉寂。
傍晚的风透过半开的窗吹了进来,带着夏日微凉的气息。
良久,陆离终于开口,声音极轻极缓:“……你觉得我在发疯?”
气息落在俞泠的脖颈处,带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俞泠一时无言。
窗外的天色已然变得幽暗,余晖在天际燃烧出最后的橙色微光。
陆离轻轻将手放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终于恢复正常。
她下意识地抬眸看向陆离。
灯光未开,天光渐暗,陆离的脸庞半掩在阴影中。眼尾微微泛红,睫羽轻颤,那双眸子里的眼神,却平静得近乎冷淡。
糟糕,不会刺激得太过头了吧?
**
房间里灯光柔和,书桌上摊开厚厚的练习册,几支笔随意摆放在旁,纸张上有些被划掉的痕迹,显然经过几番推敲。
“这里的解法,你理解了吗?”祁今渔坐在一旁,手里拿着笔,指尖轻点着题目上的一个关键步骤,语气耐心又温和。
俞泠托着腮,眼神落在演算纸上,眉头微皱,有些不耐地点了点头:“你真当我是小孩子吗?”
祁今渔闻言,轻笑,提醒道:"明天就是期中考核。"
帝丹学院没有大大小小的各类考试,每一个学期仅有期中和期末的两次统一考核。
高三这一次的级长竞选,当然不可能等到一学期结束,因此便会拿这次期中考核的成绩来作为学业上的衡量。
俞泠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烦躁:“那又如何?”
她坐直了身子,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眉梢轻挑,语气有些故作的不屑:“没错,我这学期也不过才上了半个月的课,今天也才算你的第一次正式补习。”
“但是——那又如何?”她倨傲地扬了扬下巴,眉眼间那份与生俱来的矜贵与自傲一览无遗,“我照样可以拿第一。”
仿若学业和这副残疾的身体一样,于她而言,都是不值得被绊倒的东西。
对面栗色卷发的女人静静凝视着俞泠,低低笑了:“是,我们小泠,一定可以成功竞选级长。”
暖色灯光氤氲在她的琥珀色瞳孔中,祁今渔微微低头,将对面俞泠的神情看的一清二楚。
像是鼓励一般,祁今渔的唇角弧度扩大,再次重复:“我们小泠,当然什么都可以做到。”
俞泠轻哼了一声,随即百无聊赖地拿起笔写题。
但写着写着,那些数学符号和公式中突然浮现出陆离的脸。
想起今天白天陆离的异常,俞泠犹豫了一会儿,余光中看到祁今渔正垂眸在笔记本上敲着些什么。
咬了咬笔帽,眼神不自觉地游移。
陆离为什么不肯承认对她的感情呢?
明明非常在意她,明明也会吃祁今渔的醋,为什么不愿直白袒露一些呢?
而且……俞泠郁闷地盯着试卷,为什么陆离一直在退缩?
总是这样,若即若离的拉扯,展现出对她的特别关注后,又立即退开,剩下一片无解的沉默。
她是不是应该对陆离更亲密、更主动一点?
“你不专心。”祁今渔忽然出声,指尖还在键盘上敲打着,节奏平稳。
俞泠身形一僵,随即扭头,试图掩饰:“你盯我干嘛,我就是在想一道题而已。”
“是有关阿离的事吗?”
祁今渔话锋一转,竟直接看透了俞泠的心理,语调里多了一丝不动声色的洞察。
“我今天见到她的时候,她的状态就不太好。”
话语一顿,像是给俞泠留下思考的空隙,随后笑了笑:“小泠是阿离的同桌,所以我们善良的小泠现在很担心阿离,忍不住去思考有关阿离的事情。我没有说错吧?”
祁今渔停下了敲键盘的动作,转而将眼神落到了俞泠的身上,琥珀色的眼眸依旧盛着浅淡的温柔,仿佛对现在的俞泠非常理解。
俞泠却下意识感受到了祁今渔微笑下若有若无的危险,眨眨眼,否认道:“才不是,在你的身边,我怎么会去思考其他女人呢?”
栗色卷发女人叹了一口气,随即站起身,绕过书桌,来到俞泠的身边。
俯下身子,由上而下地抱住了俞泠。
这个姿势,有些熟悉,像是上次俞伶伊抱她的姿势。
下巴轻轻抵在了俞泠的脑袋上,将整个俞泠都拥在了自己的怀中。
“小泠,我不知道是否应该告诉你……”祁今渔的声音难得有几分迟疑。
“什么?”俞泠被勾起了几分好奇心。
“阿离她……最近被她母亲逼得有些紧。”
祁今渔缓缓说着,怀中的手臂却逐渐收紧,紧密的肌肤贴合间传来若有若无的温热。
“你知道的,陆家是一个大家族,她与母亲的关系有些复杂。阿离最近的压力很大。”
“所以小泠,不需要将所有的事情都归因到自己身上。”
手指却悄然地贴上俞泠的腰侧,轻轻摩挲,引起一阵细密的战栗。
“阿离的事情只能她自己去解决,小泠不需要格外关注阿离,那反倒会使阿离分心,小泠同意吗?”祁今渔的语调轻缓,宛若哄骗般一句一句回荡在俞泠的耳边。
末了,祁今渔略微退后,俯身捧住俞泠的脸,两人四目相视,气息几乎纠缠在一起。
“现在的小泠,更关注于眼前的事,好不好?”
祁今渔低下头,眼波流转,琥珀色的眸子仿佛含着光,唇角像平常一样勾着,这种时刻却如同含着毒的蜜糖,蛊惑又危险。
“比如我……”
白天对陆离说的那一通谎话,竟在现在变成了现实。
**
两天后。
高三年级成绩表上,陆离与俞泠的名字一上一下,分外显眼。
帝丹学院的上课铃响起,教室很快被学生们填满。
同学们在老师进入课堂前纷纷在内部论坛上大肆谈论——
“果然,如果俞家的那个大小姐真得第一的话,才是怪事呢。”
“不过如果是俞家的那位二小姐的话,估计能做到。”
俞伶伊的风评在帝丹学院一向很好,在低年级中甚至比学生会会长祁今渔的威望还要更盛一些。
下边有人评论附和:“如果是俞伶伊的话,那就是肯定能做到了。”
直到上课,班级里都没见两位主人公出现,班内同学大胆起来,纷纷交头接耳:
“今天陆离和俞泠都没有来。”
“那恐怕之后都不会来了。人家是早早就接过家族企业的,和我们还得去争家族继承权的人可不一样。”有人酸溜溜道。
教室里的氛围瞬间有些古怪起来。
在真正的权利上面,血脉相连的亲人才是最大的竞争对手。
而另一边,俞泠的房间里依然一片黑暗,只有床头那盏小灯发出微弱的光芒。
她一直睡到日上三竿,脑袋里的晕眩感才稍稍消退。
最近好不容易稍微好点的身体,好像又变差了一些。
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拿起手机,在刺眼的屏幕光下点开了早已发布的成绩表。
一看,自己的名字果然是在第二。
随手将手机扔到一边,连那些闪烁着红点的数条未读消息都懒得理会,俞泠重新裹起被子,继续沉沉睡去。【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