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青阳望着兄长的墓碑和倚靠墓碑长眠的清隽少女,心想,对于哥哥和花芷姑娘,这可能就是最好的结局了吧。
花芷姑娘保护了他免被欺辱,替哥哥报了仇,也替自己去做了那个拿着屠刀惩恶却也万劫不复的人。
自己应该好好活下去,带着他们那份多活些年岁,方才不负这番情义。
衙役押着祁青阳先回了府衙,姜琛还站在原地。
人流走远,裴逍起身道,“大人其实知道花芷是来做什么的吧?谢谢大人成全。”
半晌,姜琛方才开口,“过刚易折,虽然要面对的可能是万难,但祁彦辰,未必没有别的选择。论对命运的不屈服,花芷姑娘比他做得好。”说罢他轻叹一声,转身离开了。
姜飒安排家仆送来了棺木。裴逍几人将花芷安置其中,在祁彦辰的墓旁挖了坑,将棺木下葬,掩土立碑。
“别了,兰惜。”裴逍庄重地行了一礼,在心中与此生第一个知道她女子身份的朋友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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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回书院的路上,姜飒问,“阿逍,我与二叔说青阳的事情时,你为什么拦我呢?”
“我知道你想给祁青阳求情。不过,我觉得姜大人此时将祁青阳暂时关起来,并不是要治他的罪,而是要保护他。”裴逍解释道。
“是吗?”姜飒仍旧不解。
裴逍接着道,“嗯,如果我猜得没错,姜大人在今日召所有人验看笔迹之前,其实已经基本确定了杀人的是兰惜。他之所以兴师动众,召集所有人抄写那几个字,其实是想逼迫兰惜当众认罪,同时确认祁青阳与兰惜有没有合谋。”
“那我更不明白了,二叔既然已经知道杀人的是兰惜,为什么不能直接带人抓她?而非要让她当众认罪呢?”姜飒道。
“因为姜大人虽然根据现有的线索推断出是兰惜所为,但是他缺少实证,而且对兰惜行凶的目标、手段和过程等还没有掌握,如果按正常案件侦查程序收集证据、审讯的话,这案子要侦破怕是还需要些时日。每耽误一天,可能就又会多一个人死去。所以为了能更快侦破此案,他便采用了今日这样的非常之法。”
“可是,姜大人是怎么推断出是兰惜杀的人呢?”百里摇光问。
裴逍道,“之前姜大人说查花芷下落的事情交给他,想必他已经查到了,花芷根本就没有回乡,更没有远嫁,而兰惜投靠祝医师时声称是花芷的远方亲戚,这个身份可能也被查到是假的。那么兰惜很可能就是伪装后的花芷。有这个信息,再去推断兰惜杀人的可能性,就会容易一些。
比如王凛的尸身是从外面运进来的,没有马车进出的情况,就只能是推车将尸体混在其他物品之中送进来,而医舍曾运送过一批药草进入书院。再比如,我们跟随姜大人去找祝医师时,典籍楼的院工正在与祝医师饮酒,之前我去过一次,也恰好碰到那院工在与祝医师饮酒,从两人交谈得知,那院工时常醉倒在医舍,由祝医师送回家中。那兰惜就可能是在院工醉酒之时窃取了钥匙,而后自行配制了,于是她便可以随时进入典籍楼地下藏书室。还有,兰惜在圣人祠被雷火击中那晚之后,曾患了风寒,那是因为冒着大雨将窦尧臣的尸体运上山导致的。”
“我之前曾注意到,兰惜因为浸润在医舍和药房,身上一直带着股淡淡的药草味。当时我们在典籍楼地下藏书室发现尸体时,我曾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当时没想起来是什么,现在想来那就是兰惜姑娘身上的药草味。”
“对了。”夏慕卿道,“你们还记不记得?沈维翰在会馔堂撞到我的那日,兰惜姑娘正好在那里帮厨!她应该就是那时在沈维翰的饭菜里下了药,所以沈维翰的行为举动才那么奇怪。还有尸格中记录所有的颈部切割伤都是从右往左下方倾斜,右侧起始处较深,向左变浅,说明凶手是左撇子。之前看兰惜给裴逍疗伤时,便是主要使用左手。而她今日抄写时,却是用右手写的,而且写得非常生疏。那正是因为她担心用左手写笔迹会被认出,提前把左手伤了。但殊不知,这样反而更加确定了姜大人心中的猜测。”
“嗯”,裴逍应了一声,接着道,“所以姜大人故意宣布核验笔迹与祁青阳一致,其实是想看看祁青阳和兰惜的反应,来判断两个人有没有合谋。若祁青阳被指认为凶手,却没有反驳,那么他便极大可能是与兰惜合谋,一个制造诡异事件迷惑众人,另一个实施杀人。”
“不过没想到,青阳和我们一样,根本都不知道兰惜就是花芷。不过即使这样,他也还是没有反驳。”姜飒道。
“青阳虽然不知道真凶是兰惜,但他猜出来那人也是为了给他兄长报仇,所以他在没有与兰惜通谋的情况下,在书院里布置那些诡异事件,其实是为了帮真凶引开注意力,但他一开始应该也没想到凶手正好就利用了那些发生诡异事件的地方。而兰惜并不知道是青阳所为,她只是见书院中这些事件正好可以利用,便将尸体都转移到了事件中的这些地方。”夏慕卿道。
百里摇光叹了口气,“青阳没有行凶却甘愿认罪,兰惜不愿青阳卷入这场复仇而主动认罪,他们两个......唉。”
几人静默了半晌,夏慕卿又道,“不过,即便兰惜认罪,并竭力撇开与青阳的关系,也没办法洗清青阳的嫌疑。正是姜大人现场对青阳诈询的那些问题,才洗掉了他的嫌疑。如果是京兆府尹苟大人审的话,恐怕早就把青阳一并打为凶手抓起来了。所以,裴逍说得没错。姜大人既然已经费力洗清了青阳的嫌疑,那他把青阳暂押刑部核问,应该就是为了保护他免受窦家和其他几个家族的报复而找的借口。”
“原来是这样,我二叔果然是个明理的。”姜飒恍然大悟。
夏慕卿徐徐道,“我总觉得姜大人之前已经猜到,凶手杀窦尧臣五人的根源,在于他们之前对祁彦辰的霸凌行为,他今日当众审案,或许还想扩大此案影响,动摇窦家地位,同时,也推动国子监改革。”
姜飒双眼一亮,说道,“那我二叔岂不是很厉害?”
“姜大人是长安有名的才子,当年在国子监读书时,就是书院的名人,常年霸榜魁首,你不知道吗?”夏慕卿问。
“还真不知。”
“不过,他也有个对手。”夏慕卿说道,“自那人来了,他便只能屈居第二了。”
“那是何人?”百里摇光问。
“就是我之前跟你们说过的,十几年前考了进士科榜首却缺席曲江宴失踪了的那个裴晔。裴逍上诗文课还念过他的诗来着。”
裴逍低了眉眼,心里想到,姜大人果然也是父亲的旧识,那日姜大人问她父亲名讳,或许是自己哪里让他想起了父亲。
·
几人回到国子监,因为连环杀人案已经侦破,书院中不再要求学子们集中歇宿,众学子纷纷携铺盖回去原先斋舍,姜飒也被裴逍赶回了自己的房间。
国子监学子们的求学生活第二日便回归正常。
在书院中的他们不知道,昨日集众审案后,定国公世子等几个纨绔在国子学中恃强凌弱、在京中欺男霸女等等事迹不胫而走,在整个长安城中已经开始大肆传播,上至皇亲贵胄,下至市井百姓,没有不在公开或私下谈论这事的。
消息传播迅速,一方面是由于当日集众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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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员众多,且有国子学院工等平民百姓,另一方面或许还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不过此事闹得越凶,对于涉案的单个苦主来说却更为安全有利。
姜琛当日回府撰写奏折后,第二日一早便呈给了皇帝。圣上龙颜大怒,敕令刑部侍郎姜琛审理定国公世子等人强取豪夺、欺压良善的诸多罪行,还无辜百姓以清白和安宁,以平民愤。
此事一出,窦皇后脱簪请罪以求减轻家族罪责。窦家自辅助新皇登基,稳定朝纲,窦家女得登后位,至今十余年,可谓是享尽了圣眷隆恩,家族势力发展迅猛。窦氏家族中人行事相对低调,窦家的政敌一向挑不到什么错处。但因定国公及其子常年驻守西南,京中独剩一干女眷及旁支亲眷,窦尧臣作为嫡孙在府中被宠惯纵容地无法无天。唯一这一处,成了撕开定国公一派的一道口子。窦家和其他几个纨绔所在的家族,自此开始被朝中官员频繁上折子参奏。
国子生霸凌一事,冯祭酒作为管理国子监的主事者,责无旁贷。他向圣上上表请罪,请求削官,从重处罚。圣上念及冯祭酒多年来对大夏朝学术与人才培养事业的贡献,对冯祭酒进行了罚俸,仍要求其任原职。
冯祭酒对国子监采取了一系列改革措施,比如增加德行分考核占比,增加对书院博士、院监的考核,每班设置班主的角色,由博士助教担任,以尽可能多地关注学子们的日常求学和生活情况;增设了祭酒信简,国子监中任何学子、先生、院工都可匿其名姓,修书与祭酒,陈情申诉。
学子们经此一事,也多少都受到些影响和触动,无论是出于畏惧多行不义自食恶果,还是因为怕牵连家族,总之都开始约束自己的言行,一时之间国子监学风大好。就连夏清泽与人说话时都没有从前那么颐指气使了。
窦尧臣的事情告一段落,裴逍终于可以在国子学安心读书。读书之余,她与姜飒几人继续参加蹴鞠队的训练,备战不久后与太学学子的蹴鞠比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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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旬旬假,姜飒找二叔姜琛疏通以后,几人一同去了刑部大牢。
祁青阳被关在最里面的一间,周遭很长一片区域的牢房都是空的,所以也就比较安静一些。
裴逍走近,见里面放了一个长木塌,上铺床褥,虽是简单,但在这牢房里已是格外优待了。牢房里还有一张小几,放了笔墨纸砚和灯烛。祁青阳正端坐在几前,低头看着册书卷。
“青阳。”姜飒唤道。
祁青阳抬头看见是他们几个,眼中闪过惊讶,旋即脸上升起欣喜之色,连忙起身走到牢房边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来看看你。你在这里还好吗?”姜飒道。
“嗯,我很好。姜大人对我很关照了,还安排了这些来让我打发时间。”说着,他指了指几上的笔墨书卷等物件。
“那就好,我也带了些打发时间的东西给你。”夏慕卿说着,将手中的书籍、九连环等物从牢房的铁栏杆中间缝隙里塞进去。裴逍没说什么,也一并将街市上买的点心吃食塞了进去。
祁青阳一一接过,郑重地对几人道,“谢谢你们”。
“何必客气。我们给你说点好消息吧。”夏慕卿随后将近期这件事的发酵情况以及国子监的改革等都讲给了祁青阳。
“太好了!”祁青阳没想到这件事能引起这么大的影响,甚至能撼动那些纨绔膏粱所在家族的地位,为平民百姓申不白之冤,这显然是意外之喜。倏忽间,他想到这一切变化的开端是花芷姑娘拿起刀给兄长报仇,心下又是一片怅然和苍凉。
“你们知道吗?”他说道,“其实,我也准备要杀窦尧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