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岐玉你走慢点,等等我!”
崔楹连跑带赶地追萧岐玉,从西角门一路追到仪门,可恨萧岐玉一步抵她三步,最后还得她跳出一大步扑上去,才终于拉住他胳膊。
“哈,被我抓住了吧。”
崔楹化身藤蔓,双臂紧圈住萧岐玉的手肘,又因她二人体型差距有些大,她这样抱住他手不松,几乎整个人挂在他身上的样子,活像个漂亮挂件儿。表面上看,真像是小夫妻在打情骂俏。
萧岐玉皱了眉,站定脚步试图抽手,想把这“挂件儿”从身上甩下去。
崔楹抱紧不松,压低声音,仰起头看他,杏眸凶狠狠眨巴着:“咱俩可是都事先说好了的,刚才逗你是我不对,可你若是轻易便撂挑子不干,不帮我演完这场戏,哼哼,你等着吧,回到侯府你也别想过一天安生日子,我崔楹说到做到。”
萧岐玉面露恼怒,目光冷冷注视着崔楹,可紧接着,他的视线便从崔楹那张得意明艳的脸上移走,逐渐放到了她的身后。
察觉到他的走神,崔楹不悦地伸出手,在他面前摆了摆道:“你怎么回事,我在和你说话,你在看什么?”
“看你爹。”萧岐玉道。
崔楹登时震惊无比,睁大了眼睛惊呼:“萧岐玉你变了!你何时学会说脏话了?”
萧岐玉:“……”
萧岐玉:“真的是你爹,不信你自己转头看。”
崔楹单手叉腰,另只手点着萧岐玉的鼻尖,像只气急败坏的炸毛小猫,耀武扬威道:“我告诉你啊,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你以后少拿我爹来唬我,我现在不吃那一套了,我根本就不怕他!”
“不怕谁啊?”萧晏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崔楹脑后,语气严中带威,因在御史台任职多年,单听声音便有一股子酷吏的味道,听着让人脚杆儿打颤。
崔楹僵住了,眼睫都定格成了呆滞的弧度。
她指着萧岐玉鼻尖的手指也僵硬不能动,非要动手摁回去才行。
日光灼热,崔楹缓慢地扭动脖颈,望向身后——
眼神落下,恰好对上亲爹历来严厉的视线。
“呀,爹,您怎么在这呀?”崔楹假装看不到被崔晏迎入仪门的宾客,眉目弯弯的好脾气模样,“是太想女儿了,所以亲自来迎接女儿么?”
接着,她又赶紧转头,将目光落到崔晏身边的两名中年男子身上 火速将话茬转移,笑意盈盈:“大伯二伯也在啊,真巧,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呀。”
大伯崔玄体型发福,圆脸宽身,虽早在年轻时便袭了卫国公的爵位,却丝毫没有威严的架子,看向崔楹的目光充满慈爱,笑而不语。
二伯崔安则瘦削许多,又因早年曾在边关担任过几年知府,故留下不少风霜痕迹,肤色粗糙显黑,眼睛却格外明亮,神情不苟言笑,但望向最小的侄女,目光也不禁带了些柔和。
一番声东击西,崔楹觉得自己应该能蒙混过去了,接着便要脚底抹油:“女儿忽然想起还未给祖母请安,就不叨扰爹与两位伯伯了,女儿告退。”
说完便转身,插翅一般逃离。
崔晏:“慢着。”
崔楹心道一声“可恶哇!”,脚步却老实定住,强颜欢笑地转过身:“爹爹可是还有事情交代女儿?”
崔晏看着女儿。
女孩虽梳了妇人发髻,眼神却与闺阁少女丝毫无异,眉目里透着机灵,又机灵不到正途上,眼珠一转便有八百个心眼子摆在脸上,满眼清澈的愚蠢。
不错,是他闺女无疑,没有因成婚而变了性情。
崔晏暗自松了口气,因本就为逼婚一事而对女儿有愧,故而语气算不得严厉,反而带了些关心:“你毕竟已经嫁为人妇,不是小孩子了,以后在人前,举止要合体统些,我方才看到,你从进门便对七郎拉拉扯扯,来往那么多宾客看着,像什么样子。”
崔楹瘪了瘪嘴,垂下脑袋道:“女儿知道了。”
崔晏点头,正欲再开口,便有一道颀长的身姿上前,径直挡在了崔楹的面前。
萧岐玉行礼,姿态谦逊,声音温和清润:“小婿见过岳丈。”
崔晏将萧岐玉扶起,上下打量一番,对这女婿甚是满意,神情愉悦道:“七郎,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在我眼里,早已将你视为自家儿郎一般,今后在国公府走动,只当到了自己家里,不必拘谨,更不必动辄行此大拜之礼。”
萧岐玉颔首:“小婿谨听岳丈教诲。”
接着,萧岐玉再向两个伯伯行礼,举止依然得宜,未因崔晏的客套而松懈。
就连路过的宾客,偶有停下与他言笑的,他也能与之交谈,未曾冷场。
崔楹站在一旁,十分匪夷所思。
她本还在担忧萧岐玉从小在军营长大,又对谁都板着张冷脸,到了长辈跟前定然无所适从,不懂人情世故,不知道说什么干什么,轻易便将长辈得罪,连累得她也下不来台。
现在看来,她的担心完全是多余。
满里面最不懂规矩的,好像就她自己。
……
见过父亲和叔伯,崔楹便领着萧岐玉进内宅,见过了祖母母亲,以及伯娘和几个嫂嫂,之后便与萧岐玉分开,自己随祖母和母亲去往女席,萧岐玉与崔晏去往男席招待宾客。
崔楹因没用早膳,到了花厅便力气全无,却离开宴的时辰还远着,孔氏便让她躲在屏风后面吃点心,不必时时去外面同人说话。
崔楹靠在软褥上,舒服地吃着甜津津的糕点,忽然困倦袭来,昏昏欲睡。
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崔楹忘记自己已经嫁为人妇,完全可以自己做出决定,还打着哈欠找到孔氏,嗓音甜软黏糊,柔声地恳求道:“娘,我困了,想去睡一会儿。”
孔氏憋了满肚子的话想问女儿,本想找个空闲的间隙,拉着崔楹好好说说,问她为什么会突然转性儿,贴着萧七郎不放。
可如今看着眼圈困得通红的小丫头,孔氏既无奈又心疼,不禁嗔道:“这么多宾客等着你来敬酒,你这会子便睡了,一会儿怎么办?”
崔楹哎呀着道:“我眯上片刻便足够,保准不会耽误敬酒,娘你就放心吧。”
孔氏点着头,觉得倒也是。
女儿这小身板有多能折腾,她是知道的。
单说刚会走路那一两年,桌子上床底下,哪里蹊跷钻哪里,小手碰到蜘蛛蜈蚣都要捏着玩,路过的风都要薅一把,孔氏每日都得嚼上根红参,才能带得动爬上爬下的小家伙。
长大以后,精力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能吃能睡能玩,力气是寻常闺秀的五倍不止,纵是整宿没歇好,白日里随便眯上片刻,精神便瞬间饱满。
想到崔楹从小到大的可爱模样,孔氏的目光温柔许多,轻轻捏了把女儿的脸颊:“睡你的去吧,一看你这样子,我就知道你昨夜肯定又看那些稀奇古怪的话本子了。”
崔楹摇着头:“这回真不是,是我跟萧岐玉,我们俩昨晚忙着……”
孔氏突然剧烈地咳嗽,阻止了崔楹继续说下去。
崔楹皱眉:“娘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咳嗽起来了?可是摸了谁家的猫狗了?”
孔氏拉起她的手,压低声音道:“娘没事,但你这孩子也真是的,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闺房里那些……是不能在外面说出口的。”
崔楹:“啊?”
她和萧岐玉聊了半宿的天,商量在归宁宴上如何假扮恩爱夫妻,这些话,原来是不能说的吗?
崔楹疑惑不解,抬头发现周遭女眷都在看着自己笑,笑就算了,脸还红着,好像她方才讲了什么很荤的话一样。
崔楹困得厉害,脑子转不起来,回忆自己刚才讲的话,实在没感觉到哪里不对劲。
“你们都在笑什么啊?”她直接问出声音。
孔氏推着她,恨不得她飞出八丈远似的,哭笑不得道:“傻丫头,赶紧去睡觉,睡醒多生几个心眼儿出来才好。”
崔楹嘟囔:“我现在的心眼儿也不少的。”
她都能使唤得动萧岐玉陪她演戏了,她可太厉害了好吗。
崔楹懒得将想法说出口,在翠锦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回了自己卧房,歪到榻上蹭着枕头被子,嘤嘤感慨着:“还是我自己的床舒服,萧岐玉的床哪里是人能睡的,也就他皮糙肉厚。”
感慨完,崔楹放松下去,阖眼进入梦乡。
梦里,她又回到了十三岁的秋日。
她受邀前往了手帕交的生辰宴,手捧的匣子里放着她为小姐妹精心准备的生辰礼物——一只肥肥胖胖的小蟋蟀,因两翅赤红带金黄,头顶两条大长须,故人赠雅称“小吕布”。
崔楹自小便想养个小宠物玩儿,苦于娘亲对猫狗的毛发过敏,只要触碰,便浑身长疹咳嗽不休,故而一直欲养不得,直到从下人手里得来这一只“小吕布”,她才体会到了养宠的乐趣。
所以崔楹不是在捉弄人,她是真的很用心的在准备礼物。
说辞她都想好了,她就说:双双,你别看这小东西长得挺别致,但等你养出感情了,就发现,它其实挺可爱的。
尤其等它揣了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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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得到一大筐可可爱爱的小蟋蟀啦!开不开心!
虽然崔楹很不舍得这辛苦拉扯大的小吕布,但是姐妹值得啊。
毕竟整个京城的闺秀,只有陈双双在得知她不怕虫子,并且还养着玩的同时,不对她敬而远之,反而拍手叫好,说自己也很喜欢这样可爱的小虫子。
古人云:有卧龙之处必出凤雏。崔楹觉得,陈双双简直就是自己的凤雏,是自己命中注定的好闺闺,她们俩天生就是要成为手帕交的,为了自己如此志趣相投的好姐妹,崔楹没有什么是不舍得的!
不就是一只小吕布,送!必须送!
以至于当崔楹把匣子打开,把小吕布怼在陈双双眼前,看到陈双双眼眸流出泪水的时候,崔楹都觉得好姐妹是喜极而泣。
“三娘,我不装了,其实我不喜欢虫子,你快把它从我面前拿走吧,我求你了。”陈双双哆嗦着双腿,就差对崔楹跪下了。
崔楹狐疑不已,不理解陈双双为何要假装喜欢虫子。
陈双双红了脸颊,咬唇不语。
直到崔楹再三追问,陈双双才闪躲着眼神,磕磕绊绊道:“我的心上人说过,他不喜胆小的女子,所以我故意装作胆大,试图吸引他的注意。”
崔楹瞪大了眼睛:“你都敢跟我一块玩了,你还算胆小?那谁还算胆大?不对,你什么时候有心上人了?你心上人是哪头猪?”
陈双双打死不说出那个名字,只一昧脸红。
崔楹情窦未开,对此的好奇心也算不得多,只是遗憾,遗憾在养虫子这件清新脱俗的雅事上,她果然还是孤独的。
可后来,她到底还是知道了陈双双那所谓的“心上人”,究竟是谁。
中秋佳节,京城瓜果飘香,夜间萤火漫天。
太后于御花园设宴,宴请朝中重臣及家眷,十字开头的少女少男聚在一起,大多没有长开,高矮肥瘦参差不齐,丑得千姿百态,唯有一人鹤立鸡群,皎然若明月。
萧岐玉。
他随兄长前来赴宴,未学其他贵族子弟,在身上挂满彰显身份的环佩珠玉,只着一袭湛蓝锦袍,月白色发带束起马尾,腰间配有一柄银鞘君子剑——定远侯府往上两代便镇守边疆抵御突厥,携剑入宫,是萧氏子弟特有的殊荣。
宫灯辉煌交错,挺拔秀丽的少年什么都不必做,只是安静坐在那里,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陈双双鼓了一晚上的勇气,终在宴会即将结束之时,将自己亲手所做的剑穗儿送到萧岐玉面前。
崔楹目睹全程,总觉得自己忘了些什么,可始终没想起来,暗里觉得送剑穗儿不是最佳选择。
直到剑穗落地,陈双双在众人围观中羞愤逃离,崔楹气不过,第二天在萧岐玉去军营的路上,把他推进了郊外的臭水沟报仇,被萧岐玉扛着六合大枪追了八条街,她才想起来——
萧岐玉根本不喜欢用剑,他爱用的一直是枪。
天杀的!这题一开始就押错了啊!
可崔楹当时,顾不得后悔没有提醒陈双双。
她被萧岐玉堵进了死胡同。
前后无路左右无门,只有那颀长高大的少年拖着大枪一步步朝自己走来,枪头在石板路面呲出火星,狭长的凤眸里满是暴怒的红,呼吸在刻意压制之下显得尤其粗重。
崔楹害怕极了,但一句求饶都没说。
墙头的石榴花开得火红。
十三岁的萧岐玉,看着十三岁的崔楹。
只要他动下手指头,便能去掉眼前少女的半条命。
可萧岐玉什么都没有做。
他就只是看着她,咬字低狠,一字一顿地叫她的名字:“崔楹——”
“你胆子还敢再大一点吗?”
……
“不敢了不敢了!”
崔楹自梦中惊醒,直到睁眼看到熟悉的床帐,才恍然惊觉自己在做梦。
她松口气,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
而就在她半梦半醒,思绪沉浮之时,门外廊庑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交叠着女子钗环碰撞的玎玲脆响。
“天老爷!这是什么鬼热闹!”
轩窗略过女子华贵的衣角,旋即响起带笑的呼喊——
“三娘呢,三娘在哪!快点同我说道说道,和萧岐玉拜堂成婚,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滋味!”
崔楹被这平地惊雷的动静惊得再无困意,清醒之后的头脑异常好使。
所以即便已经小半年没见,她仅是稍微回味一二,便反应过来声音的主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