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厨房终于将早膳送来,丫鬟们鱼贯而入,整齐布膳,井然有序。
崔楹原本饿得厉害,可等饭菜全部布好,她反倒将筷子放下,和盘子里的蒸鱼大眼瞪小眼。
翠锦将盛好的燕窝粥端到崔楹面前,柔声道:“姑娘不是喊饿吗,快点吃吧,凉了对胃不好。”
崔楹单手托腮,懒懒呼出一口气,眼神在饭菜上扫过一圈,兴致缺缺地道:“这都是些什么啊。”
翠锦从小丫鬟手里接过膳册,老老实实报起菜名:“这些是冰糖燕窝粥、碧玉虾仁、百合红枣蒸乳鸽、清蒸鲈鱼、山药猪心汤、蒸枸杞芽儿,荷叶鱼丸汤——”
崔楹捂住耳朵:“好了你别念了,我知道是什么了。”
一大桌子菜,不是蒸就是煮,半道开胃菜都没有。
若是在国公府,第一碗端上来的应该是碗撒了葱花的酸辣汤才对。
翠锦看出自家姑娘没胃口,便提议::“姑娘若是不想吃这些,干脆便让厨房重新做?”
崔楹摆了下手:“算了吧,不够麻烦的,你去厨房给我找几颗番椒来,我好下饭。”
翠锦答应下来,亲自到厨房找番椒。
崔楹百无聊赖,周遭又没个解闷儿的玩意儿,便将注意放在了饭菜上。
她将鱼丸捞出,填进了鱼嘴里,内心还给这道新菜取了个名字,就叫“相煎何太急”。
又把虾仁捞出,放进了猪心汤里,另取名“杀人诛心”。
正当她研究新菜研究得正上头,翠锦步入房门,擦着汗道:“回姑娘,厨房没有番椒,想必您是吃不到了。”
崔楹睁大了眼睛,新菜也顾不上研究了,不可置信道:“什么?永定侯府这么大的厨房,连颗番椒都找不到?”
翠锦点着头:“厨房的管事嬷嬷说了,番椒是胡人外传来的,不伦不类的东西,只有平民百姓才把它当菜吃,吃了伤身子,姑娘若想吃辣,倒是有茱萸可食。”
崔楹浑身力气都没了,赖赖唧唧地瘫在了桌子上:“茱萸没滋没味的,吃它跟没吃有什么区别,我才不要,我就要番椒。”
翠锦面露难色,不知如何是好。
崔楹无意为难自家丫鬟,便道:“算了,我没胃口了,你们分了吃吧,我去睡回笼觉。”
说完便支起身体,晃晃悠悠地爬上了床塌,头朝里一歪,闭眼睡去了。
但这觉睡得着实不舒坦。
萧岐玉的床太硬,虽然她能感受到铺了不少的软褥,但和她自己的床还是没法比的。
床已经足够难受,肚子还空落落的,那就更难受了。
崔楹自昨日上花轿,便没吃过东西,算起来,已有两天没吃饭了。
她现在只想吃点辣口的开胃的,比如番椒肉丝,番椒酿肉,烧鹅蘸番椒粉……
梦里梦外,都是番椒的味道。
不行,今天一定要吃到番椒!
崔楹猛地坐了起来。
翠锦本在忙着将饭菜赏给底下的丫鬟,留意到榻上的动静,连忙走过去道:“怎么了姑娘?可是做噩梦了?”
崔楹的眼睛一眨不眨,眼神直愣愣的,透着一股子执拗的犟劲儿,一字一顿,郑重其事道:“我决定了,我今日一定要吃到番椒。”
翠锦无奈至极,哭笑不得:“可这府里就是没有啊,姑娘纵是再想也没办法。”
崔楹转脸看向翠锦,一脸高深莫测道:“府里没有,可是府外有啊。”
翠锦的笑僵在脸上,强烈的不详的预感袭上心头,动手便去拦小主子。
可崔楹毕竟有点三脚猫的武艺在身,动作比常人要迅捷许多,早在翠锦愣神的工夫,她就已经翻身下榻,准备迈出腿去。
“使不得啊姑娘!”
翠锦一把抱住崔楹的腰,呜呼哀哉:“这里是永定侯府,不是卫国公府啊姑娘!”
“在自家偷跑出去,被发现了无非就是被夫人禁足几日,可您现在毕竟是新嫁娘,自古以来,哪有刚过门的媳妇从婆家偷跑出去的,这要被发现了,连带永定侯府都要被人戳脊梁骨,使不得,当真使不得啊姑娘!”
崔楹叹了口气:“你先把我松开,我不跑。”
翠锦半信半疑地松开手臂,一脸担忧地望向这无法无天的小祖宗。
崔楹当真没有跑,而是径直走向了博古架后。
靠墙的书架前,摆了张黑檀木书案,案上简洁素净,没有花里胡哨的陈设。
除却笔墨纸砚,便只放了整齐的一摞案牍,从下往上,分别是《礼记》、《大学》、《尚书》,以及《孙子兵法》。前三卷干净如新,色泽生涩,仿佛自摆上便没打开过,唯独孙子兵法,牍片清亮,看得出来主人时常翻阅。
崔楹三两下磨好了墨,又从身后的书架上找出一张干净的宣纸,坐在椅上,认真写起字来。
“番椒肉丝、番椒酿肉、烧鹅一只,番椒粉一盒……”
崔楹神情认真,娇润的红唇都在抿紧,不知道只会以为她在书写严肃要紧之事。
吃的写够了,忽然,她停笔想了想,继续去写:“紫苏饮子一壶、核桃露一壶,酸梅汤一壶……”
吃的喝的都有了,可崔楹还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她以往在家,吃喝时都干什么来着?
挠了挠头,崔楹灵光乍现,提笔接着书写:“封神演义之哮天犬和商纣王不得不说之二三事……切记要买无删改旧版,切记,切记。”
吃的喝的看的都有了,崔楹心满意足,将纸折好递给翠锦:“找个小厮跑腿,让他把纸上的全给我买来,记得多给点赏钱。”
……
金乌西坠,暮色四合,火烧云弥漫天际,艳丽如同女子嫁衣的裙摆,又与街上的酒家旌旗相衔接,飘扬在熙攘人潮中。
“回长官,朱雀门监门卫刘伯臣下值离队——”
“朱雀门监门卫季常下值离队——”
“朱雀门监门卫钱如垢下值离队——”
城门下,人声喧嚣。
萧岐玉的目光自远处的火红天色挪回,望向自己的三名手下:“都交接好了?”
为首的刘伯臣拱手:“回长官,皆已交接完毕。”
萧岐玉点头:“回去吧。”
三人齐声:“是!”
声音落下,季常和钱如垢皆动身离开,唯独刘伯臣未曾动身,反而走向萧岐玉。
巍峨的城门下,少年腰跨黑马,身着轻甲,绛红色衬甲袍包裹精壮挺拔的身躯,面如冠玉,俊美无俦。
进出城门的人里,常有年轻女子结伴其中,见到这少年军官,女孩们纷纷红了面孔,窃窃私语着跑开。
刘伯臣走到马下,道:“七郎也赶快回去吧,新婚燕尔,哪有让新娘子独守空房的道理,你若不放心,今晚便由我留下守值,保管连只苍蝇都飞不进这朱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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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
自从陛下解除宵禁,夜市的商铺便如雨后春笋,街市夜晚空前繁荣,百姓出街的人数,比白日多出三倍不止,如此一来,城门勘验的任务便成了重中之重,不仅要留意各省逃犯,还要提防匈奴细作,时刻不得放松。
朱雀门又是主城门,人流乃五道城门之最,所有的责任,全压在了这十来岁的萧七郎身上。
夜幕降临,火把燃起,萧岐玉的眼神紧盯在出入城门的一张张人脸上,眸光锐利,启唇询问:“老刘,汉人和匈奴人,在长相上可有区别?”
刘伯臣“唉”了声,知道自己刚才算是对牛弹琴,遂道:“没什么区别,匈奴属于北胡,和汉人长相差不多,有区别的是西胡,那边金发碧眼的多……我说七郎,你也听我句劝,这夫妻相处马虎不得,我是过来人,我知道厉害。”
“你管好你自己就够了。”萧岐玉面不改色,“各人有各人的夫妻相处之道,我和那位就不适合见面。”
见面就掐架。
刘伯臣道:“七郎言之有理,可你这番话,恐怕只适用于成婚多年的老夫老妻,如今你才刚刚成婚,第二天便将妻子独自扔在家中,往难听点说,你这就是在下人家整个娘家的颜面,是在不尊重人。”
萧岐玉闻言,微微一怔,眸色望向刘伯臣。
不尊重人吗?
他没想那么多。
刘伯臣见他总算听进去,更加苦口婆心道:“何况你也想想,人家柔柔弱弱的一个千金小姐,突然就嫁到一个陌生的家中,吃住皆不习惯,身边也没个亲人,夫君又丢下自己不管,你让她怎么能好受?”
萧岐玉凝了神,攥在缰绳上的手略有收紧。
他虽然很难将崔楹和“柔柔弱弱”关联到一起,但“吃住皆不习惯”,他是听到心里去的。
府中长辈多,口味历来清淡,厨子图省事,菜肴一律按蒸煮做,这么多年来,连他自己都不爱吃自家饭菜,更别说崔楹了。
那家伙自小便在市井鬼混,嘴巴早就吃叼了。
说不定从早上到现在就没吃饭……
萧岐玉的心蓦然一沉,抬眸看了眼已经彻底沉寂的天色,双腿轻夹马腹,对刘伯臣道:“今日有劳你守值,改日我来替你。”
“应该的应该的,七郎快快回家吧。”刘伯臣忙不迭道。
萧岐玉低斥一声“驾!”,骏马扬蹄,转瞬消失在人流中。
两炷香后,马蹄声出现在侯府后门外。
萧岐玉大步流星,直奔自己的院落而去,手里还提着食盒,里面是夜市上的各色小吃。
月光如水,院中树影摇曳,池塘波光粼粼,年轻的小郎君步伐急促。
萧岐玉刚踏上廊庑,便听到了房中传来的笑声。
崔楹的笑声。
他没多想,径直走上前去,推开了房门。
灯影明亮,油脂的焦香气扑面而来,只见地上扔着数不清的油纸包,桌上摆着半只烧鹅,骨头乱七八糟吐了满桌子,另有吃剩一半的果脯、点心,以及喝剩一半的酸梅汤……
罪魁祸首趴在床榻上,小腿悠闲地晃动着,两只玉白玲珑的脚丫忽上忽下,鲜艳的凤仙花汁涂满小巧的指甲,莹润细腻,活色生香。
崔楹本对着话本傻乐,听到开门声,转脸一瞧是萧岐玉,便没当回事地回过脸来,吊儿郎当道:“桌上还有剩的,该吃吃该喝喝啊,当自己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