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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同窗

作者:红豆酬她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满堂静寂,针落有声。


    崔楹依稀记得,自己上次丢这么大人,还是十四岁女扮男装在青楼揍嫖客,动静闹太大,被骑马巡街的萧岐玉抓正着。


    是年开春,满城鲜花如锦,少年一身轻甲,浓眉微拧,居高临下睨着把人摁地上揍的她。


    他没有质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那种地方,而是直接把她捆起来,又往她头顶套上麻袋,扛马背上,一路疾驰把她扔进了御史台,让她身为御史中丞的爹亲自发落她。


    崔楹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个画面。


    她腹抵马背,视野一片漆黑,屁股朝上脸朝下,一路热火朝天经过人头攒动的闹市,耳边全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议论声。


    “这是哪家公子?犯什么事了?”


    “听说是在青楼跟人打架,啧啧,真给他老子丢人。”


    “你看你看,我就说屁股大的男人风流不安分,这小子屁股多大,还圆!”


    听着大姑娘小媳妇们纷纷对自己的屁股指指点点,崔楹简直想跟萧岐玉同归于尽。


    而今,不同的时间,同样的倒霉,同样的罪魁祸首。


    如果她没记错,她方才摔倒的瞬间,手是下意识抓向萧岐玉的。


    但那家伙不露痕迹地躲开了。


    他躲开了!


    这王八蛋,躲!开!了!


    寂静里,老祖母王氏笑声爽朗:“我儿快快起来,怎么还没进门,就急着向祖母行大礼了?”


    僵持的气氛顿时活跃开,几房的太太也说笑起来,似乎没人在意新媳妇摔的那一跤。


    柔声调侃完了崔楹,王氏咳嗽了两声,又转而对萧岐玉道:“你也是个烂了手脚杆的,愣在那做什么,还不赶紧把你媳妇扶起来。”


    萧岐玉颔首:“孙儿知道。”


    说完便弯下腰,朝崔楹伸出手,懒洋洋不情愿的死样子:“起来吧。”


    崔楹看出他眼底的幸灾乐祸,历来黑沉的眼瞳,居然罕见的明亮不少,看得出来,心情十分之好。


    王八蛋!


    崔楹强忍住大骂他的冲动,抬腕握住他的手。


    涂满凤仙花汁的指甲,照着他的掌心,狠狠掐了下去。


    一瞬间,萧岐玉疼得太阳穴直跳。


    崔楹站稳身体,刺在他掌心的指甲丝毫不松,低声地说:“笑啊,怎么不接着笑了?”


    萧岐玉眉梢扬起,不仅不恼,眼神里还多了挑衅的戏谑,低声反问:“怎么一点不疼,你是没吃饭吗?”


    崔楹真没吃饭。


    她一急,手上更使劲了,半个指甲几乎陷进萧岐玉生满薄茧的掌心里。


    右侧座位中,身穿秋香色杭绸衣裙的妇人歪头,对身旁身着孔雀绿对襟袖袍妇人笑道:“嫂子你瞧,这小两口感情多好,走个路手都不松开。”


    “谁说不是呢,你看他们俩,站在一起多般配。”


    这时,坐在左侧,身穿宝石蓝缂丝大袖,头簪凤凰衔珠金钗的妇人扫过二人一眼,咳嗽一声。


    两名妇人顿时噤声,不再多言。


    另一边,崔楹和萧岐玉一路明争暗斗,你掐我,我绊你,好不容易走到了老祖母王氏的跟前,正欲跪下磕头,便被王氏叫住。


    “不着急行这些虚礼,好孩子,快过来让祖母看看。”


    供香袅袅,堂屋正中挂着副敦煌飞天图。飞天图下,王氏坐卧在罗汉榻上,身下垫着绛红色莲花纹坐褥,身穿丁香褐祥云纹罗褂,满头白发,气色浮现病态的嫣红,咳嗽声不断,一双下垂的三角眼含笑看着崔楹。


    崔楹只好松开萧岐玉的手,上前靠近王氏,笑容甜软,称谓一如往常:“孙女见过姨奶。”


    王氏爱怜地拉过她的手握着,嗔怪道:“还叫姨奶,该改口叫祖母了。”


    崔楹的笑容僵了下子,这才想起来自己不是在串门,而是嫁到萧家了。


    “刚才那一下我瞧着可不轻,怎么样,没摔坏吧?”王氏担忧地问。


    崔楹摇了摇头,笑容明亮:“您放心,我结实着呢。”


    王氏看着面前少女,越看越是喜欢,喃喃回忆着:“一眨眼都过去那么久了,我记得上回见你,还是在年后。”


    “你奉长公主之命,前来给我拜年,那天下了好大的雪,你穿着火狐裘的披风,小脸儿被风雪吹得红彤彤,见了我便笑,眼睛弯成了月牙儿。那个时候我就在想,这般好的姑娘,若是我自己家的姑娘,该有多好。”


    王氏咳嗽了几声,儿媳秦氏上前奉茶,她却摆摆手,接着对崔楹笑道:“阿弥陀佛,不枉我这几年来吃斋念佛,可能是佛陀瞧我心诚,还真就让我美梦成真了。自接到太后赐婚的旨意,我喜得至今不曾阖眼,日日烧香诵经,向佛祖还愿,感谢他老人家给了我个这么好的孙媳。”


    说着话,王氏还跟对待小时候的崔楹一样,抓起凭几上的一把果子便往崔楹手里塞,口吻慈爱至极:“幺儿快吃,都是你爱吃的,这香口酥,是我按照宫廷老方,让厨子拿鲜奶和了糯米粉炸出来,又滚了芝麻花生,重新入炉烘烤所制成,你尝尝合不合胃口。”


    崔楹难却盛情,不好拒绝老人家,只好咬了一口酥糕,登时眼眸发亮,由衷道:“好好吃啊!”


    王氏笑出声音,抚摸着她的头发道:“爱吃多吃,祖母这里有的是。”


    “好!”


    萧岐玉站在一边,冷清的仿佛一个局外人。


    他黑着脸,询问崔楹:“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


    崔楹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方才的恨意还没抵消,便故意眨巴着水润的大眼睛,津津有味嚼着点心道:“什么事啊?”


    呵,真当她是傻子吗。


    悔婚可不是小事,是男人就先开口。


    相杀多年,二人终于短暂地默契了下。萧岐玉猜到她心中小九九,干脆不再犹豫,径直走到王氏面前,端起双臂行礼:“祖母,孙儿有话要说,我——”


    王氏斥道:“我什么我?你以后只管给我夹起尾巴做人,坏性子都给我收起来,若让我知道你欺负了我们小三娘,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萧岐玉一愣,下意识看向崔楹,皱紧眉道:“我还能欺负得了她?”


    想起昨夜那一记断子绝孙脚,萧岐玉气得脸色涨红,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冷冷别开脸,不再看崔楹。


    薛氏笑道:“老祖宗只管放心,七郎与三娘是自小的情谊,当年卫国公府开设家塾,七郎还被送去上了两年学,说他俩是一起长大也不为过,哪里会欺负,恩爱还来不及呢。”


    张氏也附和:“正是呢,正所谓郎才女貌,青梅竹马,这两个小猴儿占了个全,又是太后主婚,当真前世的缘分,天定的姻缘。”


    前世的缘分,天定的姻缘……


    如果不是当着这么多人,崔楹简直想要吐出来。


    且不说她和萧岐玉长大后的种种不对付,单提起童年那段和萧岐玉同窗两年的经历,她牙根就气得发痒。


    她家的私塾本就只有自家的几个孩子,即便外收,也是几个交好的士族的子女,全是熟人,没一个脸生的。


    这样一大帮六七岁的孩子聚在一起,又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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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贪玩的年纪,每日自然热闹了些。


    崔楹自幼便是孩子王,走到哪都一呼百应,和谁都能打成一片。她走到哪,哪里便是欢声笑语不断,不论男女,全都抢着和她玩,大家个比个的贪玩不学好,谁都不上进。


    唯独萧岐玉。


    她贪睡赖床时,他在看书。


    她装病翘课时,他在看书。


    她跟同窗在课上交头接耳,偷吃点心时,他还在看书。


    无所谓,看就看吧,卫国公府一大家子都是读书人,她对书呆子虽看不顺眼,但还是有那么几分敬重的。


    即便他二人见一次掐一次,她也从来不会打扰认真读书的萧岐玉,井水不犯河水。


    直到有一次早读,她把新得来的笑话讲给沈澈和陈双双听,三个人正哈哈大笑,萧岐玉将手里的书一放,冷不丁地扭头,漆黑的眼珠子冷冷看着她,对她来了一句:“能不能小点声,你不学别人还学。”


    崔楹当场就呆住了。


    毕竟她当时见识浅,还没见过装货。


    她甚至还自我反省了几日,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影响到别人,被讨厌了,她不喜欢被别人讨厌。


    直到她发现,大家似乎都不爱和萧岐玉玩儿。


    如果只有她讨厌萧岐玉,那是她的问题。


    但如果所有人都讨厌萧岐玉,那一定是萧岐玉有问题!


    她后面还发现,崔岐玉从来不笑,对谁都板着张死脸,上下学从来只乘坐自家车马,既不邀人同行,也不答应别人的邀请。


    他到底在装什么啊!


    崔楹甚至觉得萧岐玉是石头成精的,他这家伙肯定连心都没有,否则怎么连喜怒哀乐都看不出来,对谁都爱搭不理?


    十三岁,同龄的小女郎纷纷情窦初开,陈双双磨破手指做了条剑穗儿,眼巴巴送给萧岐玉,换来的却是当众遭拒,剑穗还被扔在地上。


    不同于陈双双哭那么悲切,念叨什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崔楹当时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以后谁嫁给萧岐玉,谁就是全世上最倒霉的人。


    三年光阴过去。


    “绝世倒霉蛋”嚼着甜津津的点心,眼睛直勾勾发着呆。


    “幺儿在想什么?”


    飘在眼前的烟丝散去,崔楹的思绪回到现实,听到王氏慈爱温柔的声音,僵硬缓慢地转动脖颈。


    在她身旁,记忆里独来独往的小冰块脸,早已长成颀长玉立的少年,薄唇高鼻,一双凤眸狭长冷冽,漆黑的眼珠森冷不见温度,与幼年的眼神毫无二致。


    留意到崔楹的视线,萧岐玉不悦地瞥她一眼,原本漆黑无光的眸子,因着那股抑制不住地怒意,出现三分属于活人的神采。


    崔楹打了个哆嗦。


    不行,她绝不能跟这么个冷血无情的家伙过一辈子。


    “姨奶!”崔楹将贝齿一咬,手里的点心攥稀碎,准备自己将悔婚的事情说出来。


    反正她和萧岐玉什么都没干,算下来,谁都不吃亏。


    “咳咳……”王氏忍不住咳嗽,身体里跟藏了个老破风箱一般,连正常喘气呼哧作响,说话都困难。即便如此,她还是关切地看着崔楹,强压住咳嗽道:“怎么了幺儿?”


    崔楹低着头,手指不安地绞着柔软的披帛,吞吞吐吐道:“我,我和萧岐玉……”


    未听她将话说完,王氏再度咳嗽起来。


    这次咳的比以往都剧烈,苍老的身体成了颤抖于冬风中的一片枯叶。


    好不容易平息下来,手帕拿开,只见上面赫然一块鲜红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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