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
黏腻的汗水顺着白皙的脸颊滚落,心底毫无预兆涌起一股莫名的焦躁,粘连着无所依托的渴望,一遍遍折磨着睡梦中的人。泪珠挂在长而浓密的睫毛上,像傍晚花蕊间的一滴露珠,欲掉而未掉。洛嘉意无意识地双腿夹紧被褥,足弓微微绷紧,几乎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欲望却似无根萍,飘飘荡荡,倔强的不肯落地。
炽热灼烧五脏六腑绵绵无穷尽,挣扎到极致时,他似一尾鱼,腾身一跃,终于从梦魇织就的大网中脱离。
意识短暂地空白了几秒,洛嘉意茫然无措地盯着天花板发呆。
钟声在午夜十二点敲过三下,别墅沉睡不醒,没有礼物,没有祝福,这是洛嘉意的十八岁,也是他穿来这个陌生世界的第一周。
洛嘉意死前短暂的二十二年简直可以用跌宕起伏来充分概括。出身豪门却惨遭破产,好容易在大四还完所有债务准备迎接美好新生活,却面临保研被举报、春招临时被鸽等一系列噩耗。毕业后入职一家小公司刚准备成为一个尽职尽责的社畜,却在熬夜肝方案后一脚踩中香蕉皮被车撞后结束了他这惨淡的一生。
两眼一闭再一睁,他穿进了一本花市万人迷触手文里,成了主角的双胞胎弟弟。
原书中,万人迷主角他有N段情,路过的狗看他一眼都会无可自拔地爱上他。为使得量变大产生质变,众爱慕者以搞死对方为目的,经过激烈的角逐,最终只有七位大佬留在了主角身边,其余人都进了主角的肚子,只剩下头盖骨被收藏在家里,作为床头柜上的烟灰缸,只在do爱时使用。
洛嘉意:“……”
好重口,好可怕,我要回家!
随着期待一次次落空后,洛嘉意无奈接受现实,打算当好透明人,在po文里安居一隅。
飘忽的思绪尚未落地,楼道的声控灯忽然亮了,有一道细长的人影停在他门前。心里默数了三下,对方果然抬手敲门。
“小嘉,睡了吗?”嗓音清透温柔。
——是他哥洛叙白。
洛嘉意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表——凌晨一点半。
这么晚怎么会没睡呢?
他无奈地努努嘴,打算起身去开门。
掀开被子,在昏黄的床头灯下,印入眼帘的是十几条暗红色的粗大触手,撑破了裁剪合身的睡裤,微微蜷缩着,露出侧面微微翕张的吸盘,有黏糊糊的液体挂在触手上,将身下的床单洇湿了大片。
丑陋又恶心。
洛嘉意脸色瞬间惨白,瘦削的脸庞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阴郁,眉眼却黑得分明,惨烈的对比之下他竟生出几分怪诞的妖冶来。
怎么会这样呢?
他好好的人类双腿去哪里了?
原书中不是只有他哥洛叙白是触手怪吗?
冷汗顺着后背往下淌,电光火石间一切都被串联起来,他方才明明是被情热折磨醒的。
根据书中设定,身负怪物基因的人成年后每隔三个月有一次情热期,期间触手外显于形,若不及时疏解,则会理智全失,真正成为被肮脏欲望裹挟的怪物,只会一味渴求。一同滋生的还有阴暗而贪婪的食欲,它觊觎每一任媾和对象的血肉,而这种可怕的欲望没有尽头,除非它身死魂灭。
原本按照原书情节,在成年这天突发情热长出触手的是洛叙白,在对方被情热折磨得奄奄一息的时候有路人爬窗进来帮他疏解,直到第三天才偃旗息鼓。
此刻带着诅咒的种子在自己身上生根发芽,洛嘉意整个人被恐惧笼罩,他慌慌张张就要起身去关窗户。
动作间有液体从身下流出,几乎是瞬间情热卷土重来,洛嘉意惊慌之下,整个人从床上掉了下去。落空的一瞬间吸盘扒住地板,好险没让他屁股着地。
门外的人久久未得到回应也并没有离开,此刻似乎是听见了里边的动静,又敲了敲门:“小嘉,怎么了?”
“哦,哥我……我就是做噩梦被吓醒不小心掉地上了。”洛嘉意一开口就泄露出颤音,勉强稳住心神才继续回答。
“你把门开开,哥哥看你一眼。”洛叙白语气里染上几分着急,手已经开始转动门把手。
绝对不能被人知道他一夜之间长出了触手!
洛嘉意满脸惊恐,慌张间一只手压在了湿软的触手上,触感冰冷诡异,他皱着眉头在睡衣上蹭了蹭。
“我没事,哥你快回去睡觉吧,时间很晚了。”
应付完洛叙白,听着脚步声渐渐远离,门外重新归于寂静,洛嘉意提起的心才勉强放下。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房间,洛嘉意缩在床边一角,头蒙在双臂之间,清凌凌的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淌。
他不知道这些事情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发生在自己身上,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变成可怖的怪物,此刻什么也不愿意想,只想把头蒙住,不听、不看,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
囫囵在地上睡了一夜,好在后半夜情热没有再继续折磨他,勉强算睡得安稳。
这时手机忽然传来有规律的震动,是他起床的闹钟,早上六点了。
洛嘉意厌恶地看了一眼身上的触手,液体已经干涸,但仍旧令人厌恶。他匍匐着爬过去,磕磕绊绊总算拿到了手机。迅速给室友编辑短信表明自己今天不能替对方答到后,他又向经纪人请了假。
今天上午本来安排了新电影的路演,这是原主参演的第一部电影,背景是仙侠题材,他在其中饰演反派魔尊早死的少年白月光,凭借姣好的面容和精致的古装扮相在今年夏天小火了一把。今天这场路演对他来说是个露脸的好机会,但他这幅样子又怎么能出现在人前呢?一出现肯定是社会新闻头版头条。
洛嘉意不禁苦笑。
【隋姐: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多的话你不愿意听我也不想说。】
原主任性,当初闹着要进娱乐圈,碍于身份,自然有人上赶着替他想办法给塞进了剧组,家里人起先并不在意,不曾想居然起了点水花,只是没人当小少爷认真。
洛嘉意亦然,他羞于在镜头前展现一部分虚假的自我,因此这周内并没有联系过对方,但他很怕隋姐联系不上自己找上门来。
潜在隐患算是解决了,洛嘉意长舒一口气,勉强打起精神来。他从房间找出一把水果刀,在触手上比划着,一时不知从哪里下手。
眼一闭心一横,冰凉的刀身划过最中间那根触手,留下一道深约一公分的伤口,蓝色的血液顺着伤口汩汩流出,痛觉通过神经迅速传递到大脑皮层。洛嘉意疼得发颤,几乎是瞬间眼泪就流下来了。手里的刀哐当一声落在地上,他再没有勇气尝试第二次。
胡乱用纱布包扎好伤口,洛嘉意蹲在地上发呆,触手委委屈屈被挤成一团,反而成了他的坐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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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钝地感受到窗外阴鸷而贪婪的目光时,洛嘉意被吓得一哆嗦,心脏被高高抛起又狠狠落地。
那是一张很普通的脸,额头皱纹虬结,土黄色的皮肤几乎有大半被浓密的络腮胡覆盖,眼眶凹陷,众星捧月般拱卫着盛满贪欲的浑浊眼球。他贴在窗户上,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洛嘉意,察觉被发现了,挤出一道伪善的笑。
“我发现你喽。”那人缓慢地做出口型,嘴巴开开合合,露出长满黑锈的牙齿。
洛嘉意死死盯着他的动作,大气都不敢喘,他的前世虽过分跌宕起伏,但哪里经历过这样被BT窥伺的事来。
窗户是他昨晚就仔细检查锁好的,此刻洛嘉意已全然被恐惧攫取心神,生不出勇气过去拉住窗帘缝隙,整个人如同被定住了一般。
初晨的阳光撒在他的身上,明明是炎夏却遍体生寒,整个人抖得不成样子。
滋啦滋啦……
指甲划过玻璃,留下一连串刺耳难听的声音,和着擂鼓般的心跳,如同一道有形的催命符,时时悬挂在他头顶,不知何时会落下置他于死地。
眼前忽然闪过一道刺眼的光,洛嘉意下意识闭眼。
锤子敲击在玻璃上发出巨大的响声,洛嘉意眼皮颤了颤,随之而来的是警报声轰鸣。
洛嘉意将自己塞进衣柜里,藏了起来。
*
别墅区有着十分规范化和科学化的安保系统,就算偶尔放进来一只苍蝇也不算什么大事,抓起来扭送到派出所,再上门给业主赔礼道歉就算完,毕竟什么损失都没有造成不是吗,何况在这里居住的富人都格外要面子一些。
后续事宜不需要洛嘉意亲自操心,自然有人处理妥当,不会让苍蝇再次出现影响到小少爷心情。他此刻烦心的是另一件事,家里来了客人,母亲喊他下楼。
【洛夫人:睡醒了吗?醒了就下来。】
洛嘉意此刻的样子实在狼狈,头发乱糟糟地翘起,形状比鸟窝没有好到哪里去,睡衣皱巴巴的,上面不知蹭到了多少血,蓝得发灰,脸上还被自己压出了几道红印子,最关键的是——无处可藏的触手。
在他思索对策的这短短几分钟里,夺命连环call就没有停歇过,以洛夫人林岫瑜雷厉风行的做事风格,恐怕下一次响起的就不是电话了,而是他卧室门被钥匙打开的声音。
他见过温柔漂亮的秘书姐姐被林岫瑜当场开除,仅仅只是因为对方和他搭了句话,也知道洛氏能在风头行业占据一席之地凭借的并不是他爹洛锋。
当年刚毕业的洛锋不过是个身无长物的大学生,凭借一张出众的脸骗的豪门大小姐为他一掷千金,不惜下嫁。背靠林氏资金扶持,又有林岫瑜对项目投资的敏锐洞察力,才有了洛氏的今天。
林岫瑜要宣见,这家里哪个敢不从。
情急之下,洛嘉意想起了自己在衣柜里惊鸿一瞥的黑色宽松拖地半身裙。
随着高跟鞋落在地面上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他竟也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如何用触手站立行走,虽然一步三晃不太稳当,这一刻他深切地体会到了人的潜力是无限的。
门把手开始转动,他以平生最快速度套好裙子,又随手在睡衣上套了一件黑色西装外套。
“没有半点规矩,之前教给你的东西都教到狗肚子里去了。”林岫瑜站在门口,手扶在门把手上,望着他眉头紧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