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什么?”薛雅文大声吼道,“根本没有的事!你别乱说,我当时……”
“当时?”方恣反问。
薛雅文有些愣了:“怎么了?”
“唐俐”苦笑,她知道,完了。
一切都结束了。
“你说了当时,也证明,你是知道或者默认了有唐伶杀害唐俐这回事,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唐伶而不是唐俐。如果你和我们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你的逻辑线应该是:什么?她不是唐俐,她还杀了唐俐?什么时候杀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薛雅文一下子瘫软在了地上,是自己的愚蠢害了她:“对不起……我……”
薛雅文已泪流满面。
“唐俐”将薛雅文扶起来,帮她擦拭脸上的泪水:“没事,这不怪你。就算你再冷静,方恣已经将故事猜出,所有暗示都指向我们,就已经没用了。这是游戏,不需要证据,只要大部分人都将票头给我们,游戏就会结束。”
她的声音竟与唐俐完全不同,温柔而细腻。
这是方恣没有猜到的,这人简直就是表演天才,竟然连声音都演绎得如此惟妙惟肖,令人叹服。
“后面的事,我自己说。”“唐俐”挥了挥身上的烟味,显然她并不喜欢抽烟,她的神情很放松,再也不见只有唐俐脸上会显现出的戾气:“首先声明一点,我不叫唐伶,父母离婚后我就随了母姓,我叫余伶。从
第一部戏开始,开始做唐俐的替身。她刚进组那时候迟到早退,不背台词,频繁NG,还经常和工作人员起冲突,气得导演坚决要换人,我爸求人求了很久,才又给了一次机会,他也知道唐俐大概率会再次搞砸,便想到了我,让我去代替她。”
“虽然一开始有点委屈,但是我真的没想到,自己一下子迷上了表演。唐俐也很满意,她收获名利,又可以不用干活,只需要偶尔接受访问,或者参加一些综艺。但是渐渐的,我拍戏的时间变多,为了不露馅,她必须躲在家里什么人也见不了,她受不了了,说活像在坐牢。”
“那时候,她偶然在视频里看了一次彭蓬的现场,一下子对他有了兴趣,非要追到他,还想和他合演一部戏。我和父亲都不同意,她一直闹,最后父亲妥协了,而更过分的是,她要求一起去片场,和我住同一间套间。拍戏的时候我去,其他时间她来。所以与彭蓬拍对手戏的是我,在空余时间与彭蓬恋爱的是她,彭蓬甚至都没有察觉。”
“而恋爱中的她,变得更加任性妄为,她开始嫉妒我,嫉妒我和彭蓬拍戏会有亲昵动作,她要自己来。这触犯了我的底线,我没有同意,她和我大吵了一架,去找父亲诉苦,父亲虽然知道这样做非常危险,却安慰她,说只要她肯努力提升演技,早晚会让她自己演戏,到时候送我去国外读书,绝对不妨碍她,这让我很寒心,我真的不过就是个道具。”
“第二天休息时,有人大声地敲我们房间的门,进来的是一个瘦弱的女生,是薛雅文。起初我根本不知道有薛雅文这个人,我每天只负责表演,其他的事从不过问,从她们的争吵中,我才了解他们三人的关系,也了解到了唐俐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
“唐俐的态度非常嚣张,一直推搡着薛雅文,还骂了很多难听的话,突然,薛雅文抽出了一把不短的水果刀,显然她来之前就做了和唐俐拼命的准备。”
【薛雅文,你可真厉害啊,还带了刀?来捅我啊!你敢吗!】
【你别逼我,别逼我……】薛雅文痛哭流涕,满眼通红。
【有种就来啊!】唐俐步步紧逼。
薛雅文拿着刀的手却越抖越厉害,咣当——刀掉在了地上。
【哈哈哈哈哈,孬种!我就知道像你这种人贩子家的狗杂种,根本干不成什么大事!】
“然后,我捡起那把刀 ,一下子捅进唐俐的胸膛,比我想象中的简单很多,她甚至发不出什么声音,就倒下了。薛雅文当时吓傻了,我让她离开并且管好自己的嘴,不然我进去了,她也是共犯。然后我就换了一件唐俐的衣服,把自己伪装成她,还在手肘内侧伪装了一道她独有的疤痕,这是我们唯一不同的地方。因为那疤不大,位置又隐蔽,现在的镜头都带滤镜,粉丝从没注意过,只有我们的父亲知道。我给她换上了我的一件长袖睡衣,特意挡住了疤痕,又弄了一些道具组的血浆在上面,将我们沾了血的衣服先暂时藏了起来。”
“父亲得知唐俐和我起了冲突,并且一刀捅死‘我’之后,并没有责怪她,只是一味地安慰,并且说他一定会处理好一切。当他看到惨死的尸体,甚至都不愿意多看一眼,嫌弃地装进行李箱就带走了,如果他肯挽起袖子检查一下胳膊,就会发现,死去的其实是唐俐。”
“血迹是怎么处理?还有那些沾了血的衣服。”
“我爸帮我擦了血,他先将行李箱放在车里,又返还帮我将血弄干净,检查了所有痕迹都处理妥当才离开。那些衣服……薛雅文不放心,第二天又找到了我,偷偷帮我带了出去焚毁。”
“所以你们就在那个时候结盟?”
余伶点点头:“算是吧。”
“之后我在表演时,尽量表现出一些破绽,拍摄得不是很顺利,我以为可以瞒一阵子,但是还是失误了。有一天我爸打电话,说帮我带了某款名牌包,我伪装成唐俐撒娇,说:爸爸对我最好了……可是挂了电话,却在唐俐的衣柜里发现了同款,这明显是试探,他已经知道我是谁了。所以我立刻联系了薛雅文……”
“不是的……”一直哽咽的薛雅文忍不住接了话,“余伶一直没有主动找过我,每次都是我联系她,我有时候就在片场不远处关注着她,我发现有一天她的神情不对,在我的逼问下,她才说,我便提议,我来帮她杀了她爸。”
“那具体是怎么操作的?”方恣问。
“余伶的父亲说要过来探班,顺便给她送包,我就知道来者不善。我先让余伶在隔壁给他订好房间,当他来找余伶后,我就故意登门吵架,扰乱局势。我本来以为他会离开,没想到他却约我私谈,要套我的话,他想知道这几天他的女儿有没有异常。看来他还没有百分百确定余伶不是唐俐,又不想打草惊蛇。”
“如果他爱余伶像爱唐俐一样,他直接问她就是了,反正他会原谅和包庇女儿的所有罪行,显然他不是,他越是这样小心,越是证明,她想余伶死。”
“核实身份是早晚的事,毕竟就算她们的脸再像,指纹毕竟是不同的。我也只能反过来套路他,我装疯卖傻,越哭越伤心,说自己被她女儿欺负得多惨,工作也快没了,一定要他赔偿。并且开始给自己灌酒,那酒是我通过余伶提前让工作人员放在房间里的,度数很高。我要他陪我一起喝,他带着目的,自然就同意了。我遗传了我的酒鬼父亲,这点酒根本不算什么,但他几杯下去,显然有些晕了。”
“我提议跟他去阳台吹吹风,我有个关于他女儿的秘密告诉他。他果然上钩了,他跟着我去了阳台边,我用防狼喷雾偷袭了他,趁乱将他推了下去,一切就是这样。”
“好了雅文,你别编了,让我说吧。”余伶安抚地摸了摸薛雅文的刘海,继续道,“酒是我爸带的,他带了酒是想套我的话,但计划却被薛雅文打断,他决定先去套薛雅文,这样更稳妥,我不放心雅文,便悄悄潜入他的房间。”
方恣疑惑:“你怎么潜入的?”
“房间本就是我预定的,我有房卡这不很正常吗?他那间也是套间,我在门口听到里面音乐声很大,我不知道他是担心他们谈话的内容被外人听到故意放的,还是他想对薛雅文图谋不轨。总之我开门他并没有听到,我一直埋伏在房间外,观察里面的情况。”
“他一直想灌雅文,透过门缝,雅文注意到了我,我用手示意,让她带我爸去阳台。雅文说想去阳台醒醒酒,顺便告诉他一个关于他女儿的秘密,我爸果然上钩,他刚进入阳台范围,我就从后面扑了过去,用准备好的防狼喷雾喷了他一脸,又将他从阳台推了下去,一切都是我做的。”
“不是,是我!”薛雅文反驳。
余伶压低声音:“你别说话。”
方恣忍不住打断这段姐妹情深:“好了好了,那算你们俩一起。后来呢?警方没有发现异常?”
“因为我们口供本来就有打斗,有自卫,也说了薛雅文用过防狼喷雾,现场痕迹和我们描述得基本一致,酒店的摄像头也没有任何破绽。警方查了很久,实在查不出什么漏洞,才判定是意外。既然是意外,我作为唯一家属都不追究,自然也没人追究。”
“那你们的聊天记录呢?”
“我们沟通自然不会留下证据,基本都是打电话,我们特地在剧组很多工作人员面前,用电话吵了几次,没人质疑我们联系的内容。”
方恣沉眉:“那杀人后,你是不是还有别的操作?”
余伶笑了笑:“用的也不过是我爸的人脉,我只是想让事情更顺利地过去,但不妨碍这是个完美的杀人计划。”
余伶潇洒地站在中间:“好了,现在事情已经复原了,你们可以投票了。但是在投票之前,我有一件事情要说明,这位法官显然并不懂我,当初选择我母亲我并不后悔,虽然结局不是很好。”
方恣望着余伶,她眼中十分坦荡赤诚,并不像说谎。
彭蓬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薛雅文身边:“雅文,你为什么和这个余伶关系那么奇怪,你……该不会是和她?”
他没好意思继续说下去:是不是像陆航和赵思遇那样?
彭蓬看过一部电影,被劈腿的两个女人,莫名爱上了对方。
这……简直不可理喻!
薛雅文没有理会彭蓬的问题,只是冷笑了一声。
方恣却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等等——”她想明白了什么,转而看向余伶,“你说法官并不懂你,所以就连你杀唐俐的动机,他都猜错了,是吧?”
余伶有些意外,笑得很温柔:“那你说,我杀她的动机是什么?”
“如果真的是因为她要剥夺你成为她影子的权利,你要么在她提出的那一刻就杀掉她,又或者是在你父亲明确施行之后,暗中杀掉她,而不是她在和一个陌生人对峙的时候,暴露自己强行杀人,这样做太冒险了。”
“你是冲动犯罪,一定有让你冲动的理由,是什么刺激到了你……我猜,因为薛雅文很像你的母亲!”
余伶的瞳孔微微颤动了一下。
“那个被百般欺凌,想用生命反抗,又软弱无能的女人,像极了你的母亲,唐俐辱骂得那些话,像极了你们过去的遭遇,所以你控制不住,杀掉了她。”
方恣又转而看向薛雅文:“一开始我以为你这样拼尽全力护着余伶,是因为她帮你杀了唐俐,或出于感恩,或出于崇拜,又或者出于爱慕,但我现在想清楚了,都不是。你从她的身上看到了你母亲的影子,那个即便深陷泥沼,也要拼命自救,自己为自己创造幸福的强大生命力。你渴望母爱,渴望母亲也能像余伶一样保护你,很可惜,你的母亲对你只有厌恶,所以你只能将这份感情,转移到了余伶身上。”
互为母女……得出这个结论,方恣也被自己吓了一跳。
然而,当看到余伶薛雅文
已然红了的眼眶,方恣相信了心中所想。
“好了。”余伶擦了擦薛雅文眼角溢出的泪水,“说这些都没什么意义了,投票吧。”
薛雅文的情绪骤然崩溃:“不要……不要!我和余伶是共犯,要审判就连我一同审判!我们不能分开!”
【对不起,女士,这不符合规矩,游戏已经有了答案,除了主角,其他人需要参加下一场游戏。】
上空传来法官冷酷的声音。
而向来懦弱的薛雅文,却一改往日的形象,直接飙起了脏话:“去你妈的!这什么狗屁规矩,凭什么这游戏你说了算!”
“还有你方恣!”薛雅文突然抓住了方恣的衣领,“你凭什么什么都猜得出?你怎么可能什么都知道?是这个法官在偷偷给你答案,对不对?不……不,我懂了!你根本就是个卧底,你不是玩家!你可能连人都不是,你是搅局的……我不信因为抄袭,你就被发配过来,跟我们这群杀人犯在一起玩!你压根就没犯过罪!”
当这句话落下,蓦然众人上空深不见底的黑暗,绽放了一簇烟花。
【恭喜玩家,触发了隐藏彩蛋,发现了‘无罪人’】
法官的声音甚至带着几分笑意,还伴随着他孤独的掌声。
薛雅文不由愣住了,完全不明情况。
【这个游戏里的确安排了一些没有罪的人搅局,薛雅文是第一位公然提出这一论断,作为奖励,我将满足薛雅文一个愿望。】
还能这样?
众人又吃惊,又欣喜,他们看到了一丝希望。
“可以是两个愿望吗?”薛雅文坚定地问。
从未有人会想到,这个时候竟然有人得了便宜卖乖,还跟法官讨价还价。
而更没人想到,法官竟然没有驳回。
【也不是不行,你说吧】
薛雅文擦了擦满脸涕泪,整理好自己的形象:“我要这个该死的游戏到这里就结束,不要审判余伶!”
【可以】法官回答得无比轻松,仿佛允许自己的孩子买一根一块钱的冰棒。
在场的所有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可薛雅文还有一个愿望。
彭蓬有些怕:她……该不会想把他这个渣男千刀万剐吧……
薛雅文停顿了两秒,继续道:“我的第二个愿望是,希望我的妈妈从来没有被拐卖过,我希望她好好的,做最幸福的女孩,这个世界上不要存在我这个人。”
“雅文?”余伶慌了,踉跄地扑了过去,“雅文!”
可是当她的手只差一毫米就能触碰到薛雅文时,上空传来了法官的声音。
【可以】
一瞬间,薛雅文像镜子骤然破裂,碎片四散,继而消失得无影无踪。
“雅文——”
在余伶的悲鸣中,法官笑了笑,宣布:
【游戏结束】
这四个字传入耳中的那一刻,方恣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再醒来时,她却出现在自己家中。
她怕这又是幻境,又是一场梦。
事实却证明不是。
她回到了车祸前,一切都按部就班,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她再次过起了普通人的生活。
只是不同的是,方恣在游戏中遇到的那些人,全部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没有任何他们存在过的痕迹,仿佛他们才是一场梦。
方恣将这段经历写成了一本新的小说,虽然和她过去创作的类型大不相同,但反响却还不错,吸引了很多新的读者。
这一天,她按照出版社要求,在某商场进行着新书签售,签到不知道第几个人时,一个巨大的影子笼罩了她。
她抬头望去,是一位男性读者,他身材高大,估计足足有一米九,那张脸如刀刻一般,英俊无比,却透着些阴鸷的气息,方恣看着不太舒服。
男人打开书的第一页,双手放到方恣面前,他的手掌很大,手指修长,肤色却显得有些惨白。
“麻烦老师了。”
方恣身子猛地一颤,这个声音……
是法官!
而那本书的第一页赫然写着五个大字:
下个游戏见。【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