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康顺连忙恭声应下,心中暗忖阿姈姑娘竟能让皇上破例。
上次阿姈姑娘去御前送汤,得了皇上给的伤药;这次仅是偶遇圣驾,几句简单对答,竟又得赏赐。
不过也全靠她自己处事得宜,让皇上心里舒坦,才又有了今日的衣裳。
他走在銮舆旁,心里忖度着该如何办这件事。
若薛妃存了欲擒故纵的心思,的确已经做到了,皇上对阿姈姑娘上了心。只是过犹不及,薛妃也该把握好分寸,就比如阿姈姑娘无论是新衣还是旧衣都不算合身——别没得把一手好牌打烂。
刘康顺转了转手中拂尘,心中有了章程。
凉亭外。
赵徽走后,大皇子不再拘谨,“蹭”的一下子凑到了薛姈身边,专注的看着她灵巧的手指上下翻飞,很快花篮的雏形初现。
薛姈稍微侧眸,大皇子那张白嫩的圆脸映入眼帘。尤其是那双紫葡萄似的大眼睛澄澈纯粹,看得人心里发软。
她弯起唇角,对他笑一笑。
为了让他看得清楚,薛姈特意蹲下了身子,放慢了手上的活计。
大皇子害羞的低下头,却也没走开,歪着头看得投入。
“珂儿,别给阿姈姐姐捣乱。”王皇后见状,朝着他招了招手。
大皇子虽然有点不舍,还是乖乖的走了回去。
眼看金乌西沉,薛姈在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前编好了花篮,亲自用手摸过边缘处,确认不会划伤手指,才转交给皇后身边的宫女。
她低眉柔声道:“奴婢做的粗陋,还请殿下小心拿着,别伤了手。”
大皇子欢喜地接在手中,扬起小脑袋,软软的道:“谢谢姐姐。”
王皇后神色愈发柔和了几分。
“本宫知道你,只是每次匆匆一面,不得空跟你说话。”她和颜悦色的道:“珂儿很喜欢你,以后若得空来坤仪宫玩。”
薛姈来不及细想皇后话中深意,连忙躬身道:“娘娘和殿下抬爱,奴婢遵命。”
王皇后对她落落大方的举止满意,含笑点点头。
此时拂面而来的晚风中夹杂着一丝清爽凉意,王皇后招呼宫人拿来了小斗篷替大皇子披上,随后带着他上了凤撵。
薛姈蹲身恭送皇后一行,待到仪仗离开视线方起身。
她拎起脚边的花篮,长长吐了口气。
今日的成果,似乎比预想中还好些。她话里留了一丝无伤大雅的破绽,果然皇上不动声色地替她圆上。
皇上对她的每一次怜惜、每一次关注,都加重她离开的筹码。
等到积攒得足够时,一旦薛妃肆无忌惮的伤害她,皇上只会觉得他自己的威严被冒犯。
薛姈走回到假山旁,匆匆在周围找了一圈,抬手将自己编的花篮悬挂在假山隐蔽处的石头上,这才起身往延福宫走。
坤仪宫。
王皇后让宫人带大皇子下去换衣裳,自己则坐在榻边,翻看着宫人呈上来的玉佩,上面俱是精雕细琢着吉祥纹样。
“娘娘,您说今日阿姈姑娘出现在哪儿,真的是偶然吗?”大宫女素华给她端上了热茶,脸上带了些不快。
今日难得皇上能有空陪着皇后和大殿下,正是一家三口轻松温馨的时候。阿姈过去后,皇上的注意力无疑分了些到她身上。
王皇后淡笑一声:“若薛妃真有这样的心胸,本宫倒能轻松些了。”
素华惊讶的抬眸,只听王皇后无奈的叹气:“只怕她还尚未跟皇上开口提让薛姈入后宫的事。”
两人正说着话,奶娘牵着大皇子过来,准备一同用晚膳。
王皇后看到他来,随口招呼道:“珂儿,喜欢哪个?”
大皇子被奶娘抱了上来,他支着小脑袋想了好一会儿,伸出白嫩嫩的小手,从托盘里拿了一块玉佩,递给自己母后。
细腻温润的羊脂玉上,雕刻着喜鹊登枝的纹样。
王皇后微微一笑。
“把这块玉佩送去延福宫。”
***
薛姈回去时天色已晚,她进了大门后,就被薛妃派人叫了过去。
寝殿中,薛妃斜倚在大迎枕上,神色懒洋洋的,看起来精神不大好。
“见过娘娘。”薛姈神色如常的上前行礼。
薛妃皱着眉道:“去哪里了,这么晚才回来?”
虽说她临走前已经交代过宫人,薛妃不会不知道,薛姈还是柔顺的道:“奴婢去御膳房送食盒,回来的路上遇上了皇上和皇后娘娘陪着大殿下——”
若今日只遇到皇上而没有皇后母子,她自然会就地瞒了。不过这事总会在宫中传开,也就没必要隐瞒。
听到皇上也在,薛妃霎时间直起了身子。正要细问时,却听到有宫人通传,说是坤仪宫来了人。
薛妃一怔,她目光冷冷扫了薛姈一眼,语气却软了下来道:“请进来。”
门口软帘掀起,来人竟是王皇后身边的掌事大宫女素华。
她见到薛姈正站在旁边,身上半新不旧的衣裳尤自沾着些草籽儿,知道是还没来得及更衣就被叫了过来。
皇后娘娘果真没料错,薛妃娘娘的心胸还未有长进。
素华手中捧着锦盒,进来后先给薛妃见礼,双手托起锦盒,呈到薛妃面前。“奴婢奉皇后娘娘之命来送东西。”
薛妃有些不解,锦盒里是质地上乘的羊脂玉,雕着“喜上眉梢”的纹样。
若说是庆贺她生辰的礼物也不算很简薄,只是早了些。往常都是在宫妃的生日宴上有帝后赐下礼物,宫妃们再送上贺礼。
下一刻,素华就解了她的困惑。
“这是皇后娘娘替大殿下给阿姈姑娘的谢礼。”
话音才落,薛妃愕然抬眸,甚至忘了素华还在,登时望向垂首侍立的薛姈。
难不成见自己不提拔她,竟生出异心,转而去投奔皇后?
她心头腾地起了一股子无名火,忽地意识到素华正等着,她缓缓挤出一丝与在坤仪宫无异的亲和笑容。
“阿姈,还不快谢过皇后娘娘恩典。”
薛姈没想到皇后会送来谢礼,她更知道薛妃此时的别扭,只得顺从的上前谢恩,从素华手中接过了玉佩。
嗅到了殿中的一丝火药味,素华识趣地告退。
随着她脚步声远去,薛姈认命般地垂下眸子,跪在薛妃面前。
“奴婢偶然路过瞧见大皇子,帮他编了个花篮。”薛姈隐去了找猫的事,如实告知了当时的情景,毫不意外的见到薛妃隐隐发青的脸色。
喜上眉梢,皇后这是在敲打她,该安排薛姈的事了!
“没有要紧的事,别在宫中乱走!”薛妃到底没有发作,冷淡的语气饱含恐吓的意味。“皇后宽和大度,若遇上别的宫妃,只怕吃不了兜着走。”
薛妃本以为这样敲打有用,卫贵妃的例子就在眼前。
可薛姈却不怕。
今日若非是皇后在,她也根本不会近前。
为了能早些离开,薛姈的头愈发低垂了些,轻声应是。
看她似是有了些惧意,薛妃暂且敛起火气,也没再说下去,放了她回去休息。
“娘娘,您不如顺着皇后娘娘的意思,不如就把阿姈姑娘送给皇上。”白芷也瞧见了那块玉佩,有些冲动的道:“就给她请封个选侍的身份,留她在延福宫中,也跟眼下无异……”
话音未落,忽然感觉耳畔一凉,原来是薛妃手中的珠串,擦着她耳边飞过去。
看着面色涨红的主子,白芷慌忙跪了下去。
薛妃双眼几乎喷出火来,怒不可遏道道:“她那个白痴娘害得我娘亲郁郁而终,我却要捧着那个野种,岂不是背叛了我娘亲?”
白芷不敢吭声,连连磕头。
片刻后,薛妃意识到自己过激了。回过神来,她起身亲自扶起了白芷。
“方才是我冲动了,没伤到你罢?”薛妃关切的看过她的耳朵,见没有外伤,才放心下来。她继续用着旧时的自称,“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们没有退路。”
从被夫人送给娘娘当丫鬟起,自己的命运就系在娘娘身上。
白芷轻声道:“都听娘娘的。”
***
此后两日,薛姈果真如薛妃所言安分地待在房中。
皇后所赐的玉佩同样被她收了起来。
在那晚回来后,她看清玉佩的纹样时就明白为何薛妃突然愤怒。自己进宫必是禀明了皇后,皇后见薛妃迟迟没动作,才特意送玉佩借机敲打。
王皇后果然颇有识人之明,只是她不了解自己和薛妃的恩怨,只怕白费了一片苦心。
她捻起绣线,正准备往寝衣上绣芍药花瓣时,房门忽然被推开。
薛姈抬头看去,是绣棠满脸疑惑地捧着两套新衣走近来。
“姑娘,方才针工局的人找到奴婢,说是前几日发下来的夏衣里,您的那两套是错的。”绣棠将托盘放到薛姈身边的桌子上。
虽说大宫女地位高些,衣裳却也不是每套都量身裁剪,完全合身的。
除非特别不合身,通常没人去换。
薛姈放下针线,轻轻摸了下衣料,轻轻“咦”了一声,又转而捻了下自己身上的衣料。
乍看上去只是寻常的大宫女衣裙,可这两套料子摸起来轻软又透气,夏日里穿着最是舒服,跟自己身上的完全不同。
“我试试。”薛姈心里已经隐约有了答案,但还是要验证一番。
绣棠在一旁帮忙,很快就帮她换好了新衣。
“奇了,竟比咱们府里量身定做的还合身!”绣棠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这衣裳乍看普通,细看去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她忽地想起姑娘得的玉佩,猜测道:“难道是皇后娘娘?”
薛姈敛下眸子,轻轻摇了摇头。
皇后若吩咐,定会放在明面上。
能察觉出她膝盖有伤的人,自然也能看出她两次的衣裳不合身。
“是皇上。”【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