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弹玻璃罩内，毛团似乎对下方突然增多的活动产生了兴趣，也似乎是对莫观雪有些生气。
祂含怨地看了眼莫观雪，不再执着地贴着莫观雪方向的玻璃，而是转动着圆滚滚的身体，蓝眼睛写满好奇，追随着那些忙碌的人类和摆过来的食物容器。祂轻轻蹦了两下，发出一个带着疑惑尾音的：“咕噜姆？”
这一次，莫观雪“听”得更清晰了，那感觉不仅仅是声音，有一种模糊的情绪直接传达过来。
是好奇？还夹杂着些难以抑制的兴奋？像孩童发现了新玩具。
这种“听懂”的感觉并非基于语言学分析，似乎是源自于互相之间的脑波共振，所以在场这么多人里，只有莫观雪能感觉到。
[小雪，我现在好开心呀]
[能见到你我好开心]
[你发现了吧？你正在掌握我们的能力……]
莫观雪被这股诡异的共振冲击得有些恍惚，站在原地发起了呆，他抬手揉着太阳穴，试图驱散这怪异的感觉。
因为恰好挡在一位行色匆匆研究员的行进路线上，他被对方有些不耐烦地用胳膊肘推搡了一下，才猛地回过神来。
莫观雪说了声抱歉后侧身让开，脸上是十分的困惑。
难道他真的很久以前见过毛团？不可能啊，莫观雪记性很好，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啃下八门艰深的小语种，最终语言学博士毕业。
他快速地在记忆宫殿里搜寻了一遍，再次无比确定……绝无可能！
那么，是因为毛团那圆滚滚、毛茸茸的样子，有点像莫观雪小时候养过的一只白色小狗吗？
这个念头一起，莫观雪站在防弹玻璃外，看着里面那团柔软的白云，心底那点对小动物的喜爱之情早就抑制不住地泛滥开来。
手指尖痒痒的，恨不得立刻伸进去，狠狠rua一下那看起来就手感极好的绒毛。
可惜，现实是残酷的，几个荷枪实弹、神情冷峻的军人如同铁塔般守在外围，别说上手摸了，连掏出手机偷偷拍张照都是不可能的。
很快，一台精密的机械臂被推到了玻璃罩前。
机械臂的末端，是一个透明的隔离舱，里面放置着第一份试喂品：一块灰扑扑、棱角分明、看起来像建筑废料的高密度压缩能量块。
“开始第一次试喂。”李院士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空间，语气是科学实验特有的冷静。
机械臂灵活操作，打开了隔离舱顶端的一个小口，伸出机械手指小心翼翼地将那块“砖头”放入了玻璃罩内，再将“砖头”放置在毛团前方不远处的喂食平台上。
所有目光，以及莫观雪“这玩意儿能好吃才怪”的眼神，都紧紧锁定在毛团身上。
毛团停止了蹦跶。
祂微微前倾身体，重心放低，蓝眼睛打量起那块散发着微弱光泽，但毫无生气的“砖头”。
几秒钟的寂静后，祂伸出了一小簇……也许是触须？也是布满雪白绒毛的，从圆滚滚的身体下面探出，轻轻碰了碰能量块的边缘。
“嗡……”有仪器捕捉到微弱的能量波动，曲线图跳动了一下，发出提示音。
然后，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毛团猛地向后弹开一段距离，整个身体原本蓬松的绒毛都全部炸开了，体积膨胀了将近一倍，变成了只受惊的刺猬。
祂发出一道充满嫌弃和抗拒情绪的尖叫声：“咕噜——噗！”
这声尖叫的厌恶之情简直要溢出玻璃罩，根本无需莫观雪这位“翻译官”再劳心费神，在场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毛团不爱吃这个。
但莫观雪还是深吸一口气，极其装模作样地挺直脊背，往前走了两步，再清了清嗓子提高音量，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专家们，尤其是那位肩章老者，一本正经地说道：“报告各位领导，根据我的初步判断，祂的意思应该是‘不吃这个’。”
收进裤袋里的两只手都紧张地攥起，手心微微出了汗，莫观雪在心里默默念叨：我这应该算是翻译了一个“不”字吧？能给钱吗？
但一时没人理他，莫观雪强作镇定，补充建议道：“我认为，应该更换其他类型的食物样本进行尝试。”
肩章老者转过头，深邃的目光在莫观雪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仿佛能穿透人心，看得莫观雪心头一跳。
还好老者只是皱了下眉头，言简意赅地吐出三个字：“下一个。”
“目标体接触01样本，能量读数轻微波动，接触时间0.5秒，随后表现出明显排斥反应！”观测员迅速报告，“请问李院士，生理参数表现是否就标记为……厌恶？”
李院士眉头紧锁：“就这样记录吧，排除01样本，换02样本高能营养膏，先试试水果基质的那种。”
第二份试喂品被送入，是一管淡黄色的、看起来粘稠如胶水的膏状物。
毛团再次小心翼翼地靠近，这次祂的触须探得更长了些，轻轻蘸取了一点膏体。
一秒、两秒……就在大家以为有希望时，毛团再次猛地缩回触须，整个身体剧烈抖动了一下，像在甩掉什么脏东西，祂发出一连串急促而愤怒的：“咕噜姆！咕噜姆噗！噗噗！”
[小雪，这个不好吃。]
“样本02，接触时间1.2秒，排斥反应比上次更强烈！生理参数表现难道是……恶心反胃倾向？”观测员的声音有些难以置信。
“是的，没错，”莫观雪继续一本正经回答道：“跟上一种相比，祂更讨厌这种食物，表达了拒绝的意思，我认为应该继续更换食物。”
肩章老者和李院士都点了点头，但莫观雪被周正踢了下小腿，转头看见师兄用口形问他：“你骗人呢吧？”
莫观雪摇摇头，给了周正一个“别拦着我赚钱”的眼神，维持住自己严肃的表情。
接下来是03样本，一种无色透明液态营养剂、04样本，一种粉色复合能量压缩块……结果都毫无例外。
“咕噜——噗！”
“咕噜姆！噗噗！”
“咕噜噜噜姆——！”
毛团的抱怨一次比一次严重，祂甚至不再靠近投喂口，只是远远地蹲在平台一角，用那双蓝眼睛控诉般地望着外面的人类，尤其是莫观雪的方向。
委屈的“咕噜姆”声连绵不绝，在空间内像背景音一样回荡。
[饿……小雪……饿……要好吃的……]
莫观雪愣了愣，他其实完全没听懂毛团在说什么，但结合毛团激烈的抗拒表现来看，肯定是饿极了吧？
专家们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李院士的额角都渗出了细汗。
他们提供的已经是国家科技能制造出的最高效高能、最安全无害、理论上完全能适应极端环境的应急食品了，可在这位外星来客面前，简直如同垃圾。
主要是，他们也不知道外星生物会吃什么啊……
“所有食物样本均被排斥！目标体生理指标显示……能量水平持续下降，情绪分析结果为……低落且烦躁。”观测员的语气中带着挫败。
空间内的气氛再次凝重起来，失败的阴影笼罩住了每个人，肩章老者的眉头也紧紧锁起。
就在这时，莫观雪的肚子，非常不合时宜地“咕噜——”叫了一声，极其响亮，在安静的环境里，这声音简直如同惊雷。
唰，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他身上。
莫观雪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失业期间饮食不规律，加上这一连串的刺激，他的胃终于发出了抗议。
他身边的周正捂住了脸，肩膀可疑地耸动着。
然而，玻璃罩内的毛团，却对莫观雪肚子的叫声产生了剧烈反应。
[小雪，你知道我想吃什么。]
[想跟你吃一样的东西。]
“咕噜姆！！！”毛团这次发出的声音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大，祂毛绒绒的身体像被打了鸡血，猛地从角落弹射起来，再次精准地扑到莫观雪正前方的玻璃壁上。
毛绒绒的身体沿着玻璃壁下滑，那双清澈的蓝眼睛下移，死死盯着莫观雪的……腹部？
祂蓬松的绒毛炸开着，像朵狂奔的云，散发出一种无比焦渴的气息。
[小雪，把你那个好吃的给我吧。]
莫观雪被毛团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吓得后退半步，看着那双仿佛在说“分我一点！”的蓝眼睛，一个荒谬绝伦、但又无比清晰的念头闪过。
“我认为祂好像是……”莫观雪张张嘴，瞎话都编不出来了。
他让自己僵硬地转过头，看向李院士，声音艰涩，努力鼓起了破罐破摔的勇气克服尴尬：
“领导，我……我包里有半袋没吃完的薯片……原味的……要不……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