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流光直冲天勉峰而去。
才刚到院门,屋内的声音便已经清晰的传来。
“啊!宿映辰你疯了!”
“要出人命的!”
“咱们……”
“别管,已经有人去报信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时玦微蹙了下眉,与他一同而来的大师伯则是面色铁青,他掌管戒律,眼中更是容不得沙子,此时看宗中弟子第一天入门便这般不堪,简直怒不可遏。
“还不停手!”
化神期的威压层层叠叠地压向还未引气入体的弟子,立刻逼迫得他们两股颤颤,一动不能动。
他朝屋中看了一眼,目光更是久久地停在“罪魁祸首”的身上,他失望转头,冲时玦道:“小玦,师伯知道你眼光好,可这次,却是看走眼了。”
“此事我不想多说,你提的事,也算了吧!”
说罢,径直拂袖而去。
时玦软磨硬泡了小半个时辰,才让大师伯相信了宿映辰只是刚从试心阵中出来,神思不属,所以状若疯魔,两人说好,明日再把四师叔请过去看一眼,谁知道转眼间,功亏一篑。
天玑宗宗规严明,更是看重同门情谊,宿映辰今日之举,就算他真的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修仙奇才,也不免让人觉得此子凶戾,对同门都凶残如此,若要教出去,岂不早晚都会为祸一方,为仙门增加一大祸害?
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愠怒,视线扫过噤若寒蝉的众人,问道:“怎么回事?”
宿映辰一动不敢动,即便化神期的威压对他没有丝毫影响,但当他看到与大长老一同而来的师兄时,他混沌的脑袋终于被当头一棒,清醒了。
他扫过被他按在身下的人,他满口鲜血,整个面皮都红肿不堪,胸膛轻微地起伏着,黑青的眼眶里,眼珠艰难地转动,看着他,仿佛看着从地狱里逃出的恶鬼。
他赶忙松手,下意识朝时玦望去。
已经有人开始回答他的提问了,指着宿映辰,恶狠狠道:“大师兄,是他——”
“他想拜入天青峰不成,我们不过劝了他两句,他便记恨上我们了!”
答话的人正是刚刚朝宿映辰动手的五人之一,许是看见惊动了时玦,他也有几分胆怯,趁机抢先开口,将错处都推到了宿映辰的身上。
“大师兄,是他先动的手!”
立马有人附和,“对对对……是他……”
接二连三的指责同时指向同一个人,时玦的脸色沉静如水,也没说什么,只将他们的样子一一看过。
宿映辰自然察觉到了时玦的审视,辩解的话就抵在嘴边,可当他抬头,直面着师兄那副冰冷的面容时,万千勇气瞬间灰飞烟灭。
师兄会相信他吗?
毕竟……他、他已经辜负过他一次了……
他心中胆怯,只能磕巴道:“不、不是,师兄,我……”
“就是他!”被打得奄奄一息的那人扑腾地坐起来,勉强直起身子,冲时玦哭道:“大师兄,我只是去劝慰他几句,跟他说,就算不能拜入天青峰也没关系……只要我们潜心修炼……”
时玦皱了下眉。
宿映辰看见,整个人被吓得一抖,霎时目眦欲裂道:“你胡说!明明你说的是……”
时玦抬手,止住了他的话音。
“不要撒谎。”
他眸色淡淡,身上也没有强烈的压迫感,可轻轻几个字,却让在场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躲避着他的视线。
宿映辰眼睛一红,其他人不了解时玦,可他却是知道的,在他师兄眼中,做错事或者闯祸都情有可原,毕竟人非圣贤,总有冲动或思虑不到的时候,可唯独欺骗,却是实打实地对别人信任的背叛,是决不能被容忍的。
他从混乱的角落起身,屋里人都被他那副浴血的样子吓到了,即便他一直稳占上风,但终究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他也没用什么其他东西,只靠一双拳头,到底抵不过坚硬的桌椅板凳。
他走至时玦的身前,垂头跪了下去,“对不起,师兄。”
他根本不敢面对时玦,尤其是看见他和大长老一起赶来之时,他大抵猜到了师兄去找大师伯是为了谁,生怕看见他眼里的愤怒与失望,既而更是胆怯,头越垂越低。
他到底在干什么……
他苦寻了百年才得到的机会,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的场景……
就这么被他彻底搞砸了!
甚至还不如曾经……最起码那时,他还是师兄疼爱的小师弟,他的功法和剑招也是师兄手把手教的,他可以在长青峰玩闹,甚至可以在师兄的洞府里休息……
而不是像现在,他连踏入长青峰的资格都没有,还尽干些让师兄不喜的事情!
他抬手摸了把眼泪,低声道:“他们出言不逊,我没忍住,动了手。”
时玦低头扫了眼恨不得缩成一团的宿映辰,后又一一看过衣着凌乱的几个人,他们也都不自在地垂着头,没有反驳。
“还有人要说吗?”
时玦的声音听不出喜怒,面色也无波无澜,可动手双方不说话,其他人自然也没有上赶着当出头鸟的癖好,便都默认了下来。
时玦点了点头道:“今日你们刚刚通过入门试炼,看在不知者不罪的份上,我不重罚,只罚你们每人抄三遍宗规。”
“大师兄?”一听都要受罚,其他人颇有几分不可置信,更觉委屈,为自己辩解道:“只有他们,我们没有动手……”
时玦道:“抄完宗规后,若仍有疑问,再来找我。”
宿映辰没有意见,他也知道时玦此举的缘由,今日看似只有他们六人参与其中,但其他人或冷眼旁观,或火上浇油,均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甚至,对自己被教训之事还有几分幸灾乐祸。
天玑宗看重同门情谊,毕竟仙途漫漫,百年之后,亲族难寻,甚至沧海桑田,故土不在。既踏入仙途,宗门便为立足之本,若同门间遇事也袖手旁观、见死不救,与己无益,若日后宗门有难,于宗门也是威胁。
“是,师兄。”他率先开口,乖巧得不可思议,叩首领罚。
“还有。”时玦看过动手的几人,最后目光,静静地落在宿映辰的身上。
“你们几个,抄完宗规后,自去戒律堂领五十戒板。”
“再有下次,照宗规处置。”
宿映辰被头上明显变冷的语调吓得一抖,天玑宗宗规他早就倒背如流,自然知道,残害同门的惩罚。
他曾经……
他闭了闭眼,根本不敢再想。
他面前拂过轻微的风动,时玦走了,他却没有力气起身,只自虐似的仍旧跪着,他脑中一片混乱,甚至有些分不清幻想与现实。
“那可是他的大师兄……”
“天问剑怎么会择他为主,简直是辱没仙盟的声名!”
“忘恩负义!白眼狼!”
“魔头……”
他静静听着或低或高的鄙夷,没有一丝波动,只是穿过人群,抬手,掐住了他此行目标的喉咙,问他:“我要的东西,在哪?”
他眼睛赤红一片,显然是心魔入体的征兆,如今仙门百家都知道,宿映辰被逐出师门,走火入魔,竟然妄图寻找令人死而复生之法!
他估计是忘了,当时,那个人又是被谁亲手害死的!
“你……你痴心妄想……”那人去掰他的手,屋里的其他人也想上前帮忙,却都被宿映辰大乘期的威压压得无法动弹。
“不想说?”宿映辰也没有生气,他嘴角微勾了勾,一双眼睛残忍嗜血,“我也可以搜魂。”
明明百年前还是心怀苍生、明俊飞扬的人物,仙门中谁不想与他相识结交,可自从那件事之后,任谁见他,都要退避三舍。
尤其是,在关乎于那个人之时。
他们都知道,此时“搜魂”二字出口,若不如他的意,他便一定是会做到的。
神魂脆弱,一旦被人入侵搅乱,修为尽毁不说,人也会变得呆愣痴傻,这种手段,向来是无恶不作的邪修才会用的!
宿映辰却丝毫没觉得自己此举有什么不对,他只知道,所有人都在阻拦他、对抗他,阻止他与师兄的相见!
一想到这,他心中更是魔气涌动,冷声道:“我数到三。”
“一、二……”
“东陵秘境!”那人咬牙吐出四个字,“我只听我祖父说过……”
***
深夜,时玦坐在天望山山顶,长吁短叹。
他伸手敲了敲身下的玉阶,视线在上面来回扫过。
江星竹刚刚结束宗门任务,和来接她的叶寒一起说说笑笑的沿阶而上,乍然在漫天夜色中看见一团黑乎乎的人影,忍不住惊呼了声。
“大师兄!”
她定睛一看,平复了下砰砰惊恐的心跳,怨道:“大晚上的,你又不休息,又不修炼,在这里干什么!怪吓人的!”
时玦老早就看见从山脚下慢慢走上来的两人,夜风微拂,很是惬意,大抵是因为如此,江星竹和叶寒便也没有御剑,只是慢悠悠从山脚一步步而上,才会在这里撞见他。
他心累地笑笑,“你们回来了?任务顺利吗?”
江星竹点头,转而好奇道:“大师兄,深更半夜的,你在这干什么呢?”
时玦冲玉阶上扬了下头,“我来看看入门试炼的禁制。”
“可能年代久远,禁制松动,最近几年,这入门弟子真是……”
他委婉道:“原本我以为你们就已经很让人头疼了,却没想到,更有甚者……!”
“哈?”
江星竹无辜地眨眨眼,被勾起几分兴趣,激动道:“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