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的身高和章森差不多,瘦弱,穿着得体,西装燕尾服,皮鞋锃亮,领带打得规规矩矩,本该是头部的地方是一大簇玫瑰,和娇小的体型相反,祂脚下的阴影仿佛无穷无尽,将章森的影子也囊括其中。
章森嘟囔着:“要诱惑我的话,选个185成熟白皮男大不是更好吗?”
祂一言不发,章森自讨没趣,从托盘上抓了一把瓜子,那“人”——章森不确定祂是什么东西,总之是个人形,也坐下了,反手按住章森的手腕,她惊恐万分,一脚踢过去,马上想抽开手,但对方力气很大,章森如蜉蝣撼树,没能成功,祂的手往下,一边钳制住章森,几乎要把她钉在桌上,一边一根一根掰开章森的指头,从里面把瓜子抠出来。章森吃痛,手一松,所有的瓜子都撒出来。
祂同时放手,然后安静地坐在一旁剥瓜子。
章森退到一旁,本以为阴影是冰凉、死寂的触感,但恰恰相反,温暖而带着人类皮肤的质感,她检查自己被祂碰过的地方,没有异常,还残留着稀薄的温度。
四渎不在。
很热。
夏天本就这么热,还是因为别的想法?
章森无法控制自己去看祂,再看玫瑰头已经顺眼许多,祂身材不错,去头可食,并且手脚麻利,这么点时间,剥出来的瓜子仁已有一小堆,祂用餐巾纸托着,推给章森。
“给我的?”
祂仍旧没有说话,只顾低头剥瓜子。
这可是真正的手剥瓜子,不是网上谣传的老奶奶嘴啃瓜子——毕竟祂都没有脸,更不用说嘴了。
章森想也许看不到脸也是好事,万一是丑人,此刻旖旎的氛围将消失殆尽。
“我该走了。”在她关注玫瑰头的时候,前面的男人和女人似乎已经谈妥,两人站起身,男人在女人的屁股上捏了一把,勾肩搭背,准备离开烧烤摊。
章森站起身,但并非想要跟踪两人,只是两人的对话实在有意思,又提到了“司鸣”——万一是熟人呢?她想知道这两人是谁。
正在犹豫要不要一探究竟时,玫瑰头模仿她的动作,随着起身,阴影再次延伸,一直到前面两人的头顶,他们似有察觉。
会被发现的。
偷听墙角不是什么好习惯,章森意识到后慌忙戴上口罩,可慢了一步,在抬头的瞬间,和男人对视了,他的眼神在色域熏心中隐藏着攻击性,好像在看烧腊店里挂着的烤鹅。章森转头就要躲进阴影中,可玫瑰头退却了,拒绝章森的躲藏,祂溶解在阴影中,而影子也归于无形,章森无处遁形,只能装作没见到他的样子,低头剥瓜子。
该死的玫瑰头,关键时刻掉链子。
男人的目光在章森身上流连片刻,像是要把烧鹅片成烧腊拼盘,女人催促他,扯着胳膊,急不可待的样子,男人只好也强装无事,两个各怀鬼胎的人一路同行,也不知道他们最后去了蔷薇世纪还是红玫激情。
这倒不重要,重要的是章森见过那个男人。她是想吃瓜,但瓜太大,有点撑着了。
——清原桃的“客户”。
或者说是男朋友?
章森不知道他有没有认出自己,真是奇怪,过错者未必心虚,旁观人反而替他尴尬了。
“玫瑰头怎么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呢。”章森一直等到男人和女人离开后,把剩下的烧烤吃完,准备离开。
在她没看见的地方,脚底的阴影又开始生长,玫瑰从影子中探了个头,身子还隐藏着,从旁观的角度看,其实就是地面上长出了一丛玫瑰:“我爱你。”
第二天还要上班,章森一进工区,就看到清原桃在自己工位边上,似是等待已久:“昨天,你什么意思?”
“什么事情?”
清原桃支支吾吾:“你说……,说……,这件事啊……”
章森漫不经心,电脑开机,打开文档,马上开始准备紧张刺激的汇报:“就是字面意思?”
“神经病啊你!”
“你来找我就是问我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吗?”章森这才放下手边的工作,用食指点着自己额头,“上班哪有不疯的,疯了不是很正常吗?”
清原桃后退了一步,还是问道:“‘我爱你’,是什么意思?”
章森捧腹大笑:“我爱你们所有人。”
“你疯了。”在章森癫狂的笑声中,清原桃落荒而逃。
“我不是蕾丝边!别跑啊!”章森作势要去追清原桃,实际没有挪动脚步,清原桃跑得更快了,差点撞飞正来找章森的钱多多。
秦多多揉着自己被碰到的胳膊:“清原桃怎么回事?”
章森食指绕着自己耳旁的一缕碎发,眼中带着笑意:“不知道,可能被我的玩笑吓到了?”
“今天感觉不太一样,”钱多多吸了吸鼻子,低头去闻章森的头发,“喷香水了?”
“没有。”
再看章森唇色红艳,眼尾和脸颊都带着红晕,是本人没错,但言谈举止间透露出一点妩媚出来,和之前灰头土脸的样子大不相同。
“化妆了?”
“都没有——开什么玩笑,上班化妆是给老板看吗?”
“谈恋爱了?”
“牡丹至今。”
钱多多还是觉得奇怪,交代完今天要做的事情,忍不住回头看章森,她在看手机,笑容要溢出来。
钱多多杀了个回马枪:“呦!和谁聊天呢?”
章森马上关掉手机屏幕:“一个朋友。”然后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补充道:“普通朋友。”
“你果然谈恋爱了——这是什么?”钱多多指了指章森桌上的花瓶,里面插了几支玫瑰,散发出淡淡的香味。
“昨天火锅店送的。”
“这么多?”
“市场部有些人不要给我的。”
“噢。”钱多多没有仔细追究手机内容,还是觉得很可疑,“你今天真的感觉挺不一样的。”
“因为我更爱上班了。”
“……你真是疯了。”
钱多多离开后,章森才重新品味雁书消息。
“做得好,”许久没有动静的聊天框终于有了新的未读消息,“别让异常影响你的情绪。”
“你回国了?”
“嗯。”
四渎回来了!!!!
章森想在工区里放鞭炮,想倒立洗头,想胸口碎大石,但她还是克制情绪一字一字地看过去,喜悦溢于言表,整个人放松下来,觉得四渎能够处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们能聊一下吗?”
四渎拒绝了:“白天很忙,不太有时间,晚上如何?”
“好。”
四渎马上在雁书上拉了一个新议程,时间是晚上十点,章森嘀咕着这也有点太晚了,就想和四渎商量能不能调整一下,但消息一直是未读。她在工区探头探脑,看到四渎抱着电脑出入不同的会议室,忙得脚不沾地。
好吧。
章森一直等到晚上十点多,四渎才从会议室里出来,这时公司已经没人了,除了工区,茶水间、休息室的灯都关了,他从阴影中走来,别了一个玫瑰胸针,不是唯我独尊的狂野总裁,而是普通的、被工作压弯腰的社畜。
“不好意思迟到了。”他的目光还停留在报表上。
章森有很多事想吐槽,比如愚蠢的工作内容,愚蠢的同事,莫名其妙的【异常】,但看到四渎疲惫而憔悴的脸,只余同情:“你辛苦了。”
“积压的活太多了,没办法。”
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了,章森仿如见到救世主:“我好想你,你还是和过去一样。”
“我也没有离开多久?与其说是想我,应该是——”
“快来干活吧。”
“……我就知道。”
不过,他还是先和章森道歉,“实在不好意思,最近帮总裁找苏软软,实在忙不过来,【异常】有带来困扰吗?”
“找到苏软软了吗?”
四渎苦笑了一下:“好消息:找到了,坏消息:她和端木强在一起。该死,她的强来了。总裁又让我想办法做掉端木强。”
“让你杀了他……?啊?你真的要这么做?”
“不,不,当然不,不能犯法——但总裁的命令很重要,”四渎眼下微微发青,碎发遮住眉眼,工作让他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破碎感,“我得想想办法。”
“听上去你被他拿捏。”
“是啊,”四渎承认了,“你们还能辞职,我没得选。”
疲惫让他放下了部分戒备,这里只有他和章森:“我已经被扣了绩效,再这样下去……”
“会怎么样?”四渎说话说一半,让章森很不满。
“……我会消失。”
章森说不出话来:“真的假的?……为什么?”
“真的,”四渎撩起眼前的碎发,眼底有淡淡的血丝,“以前人们还有信仰,现在,冰冷的金钱关系取代了绝大部分人际往来,我也一样,我需要钱来维持自己的形态。”
“但你上了这么多年班,总有些积蓄吧?”
“不太多。”
见章森不太相信,四渎问了一个另外的问题:“你觉得法术是怎么施展的?你也感受到了,我能在一定范围内修正记忆,将【异常】合理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