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冰冷空气仿佛渗进了骨头缝里,一路跟着林晓回到了家。周六、后山、单独和江野一起……这几个词在她脑子里疯狂打转,像一群嗡嗡作响的马蜂,搅得她心神不宁。
晚饭食不知味,连苏晓琪发来一堆关于“如何把握机会”的八卦信息都没心思看。她把自己关在小房间里,摊开速写本,强迫自己对着窗台上那盆绿萝画叶片脉络,试图用专注驱散内心的恐慌。
然而,线条却歪歪扭扭,心绪乱得像一团被猫抓过的毛线。江野那句“画得挺仔细”和他的目光,总是不合时宜地跳出来。最终,她疲惫地倒在床上,在纷乱的思绪里沉沉睡去。
梦境,如期而至。
这一次,却不再是图书馆的柔光或篮球场角落的宁静。四周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空气潮湿粘腻,脚下是盘根错节、湿滑冰冷的树根。是后山!她独自一人被困在了后山那片幽暗的林子里!浓密的枝叶遮蔽了所有光线,只有远处不知名夜枭凄厉的叫声,更添几分阴森。
“林晓。”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种让她毛骨悚然的熟悉感。
她猛地回头,心脏骤停。
江野就站在几步开外的一棵大树阴影下,高大的身影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他手里拿着的,正是她那个深蓝色的硬壳笔记本!他随意地翻动着,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在寂静的林子里格外刺耳。他脸上没有平时那种明朗的笑容,眼神幽深,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嘴角噙着一丝让她浑身发冷的、玩味的笑意。
“画得真用心啊,”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蛇缠绕上来,“每一笔,都是沈清屿。”他举起本子,指着其中一页图书馆的涂鸦,“这个角度……你当时躲在哪里偷看的?嗯?”
“还给我!”林晓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恐惧让她几乎站不稳。她扑过去想抢,却被江野轻易地侧身避开。他高大的身躯像一堵无法逾越的墙。
“这么宝贝?”江野低头看着她,眼神带着审视和一种让她窒息的压迫感,“怕他看见?怕他知道你这些……见不得光的心思?”他晃了晃本子,语气里的嘲讽像针一样扎进林晓心里。
“不……不是的……”林晓徒劳地辩解,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秘密被**裸地摊开在阴暗的林子里,被这个让她恐惧的人拿捏着,巨大的羞耻感和无助感淹没了她。
“不是什么?”江野逼近一步,阴影完全笼罩了她,带着强烈的侵略性,“告诉我,你整天躲在角落画他,想干什么?”他的声音陡然冷厉起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胁。
林晓吓得连连后退,脚下被树根一绊,重重地摔倒在地。冰冷的泥土和腐叶的气息瞬间包裹了她。她惊恐地看着江野俯下身,那张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冷硬的脸离她越来越近,他伸出手,似乎想抓住她的手腕——
“住手。”
一个清冽平静的声音,如同划破浓雾的月光,骤然在林间响起。
林晓猛地转头。
沈清屿就站在不远处的一小片月光下。他穿着干净的校服,身形挺拔,鼻梁上的银丝眼镜反射着清冷的光。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平静无波,却像一堵无形的屏障,瞬间隔开了江野带来的所有压迫感和黑暗。他手里并没有书,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这边。
“把东西还给她。”沈清屿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不容置疑的力量。
梦境中的江野动作顿住了。他看向沈清屿,眉头紧锁,眼神里充满了被冒犯的、极其明显的不悦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烦躁?他攥紧了手中的笔记本,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冷哼一声,带着浓浓的不甘心。他狠狠地瞪了沈清屿一眼,又低头看了一眼摔在地上、满脸泪痕的林晓,眼神复杂地闪烁了一下。
最终,他像是被无形的力量驱赶,身影极其不爽地、带着一股浓重的戾气,迅速模糊、消散在了浓稠的黑暗里,连同那个深蓝色的笔记本也一起消失了。
压迫感骤然消失。林晓瘫坐在冰冷的泥地上,劫后余生般大口喘着气,眼泪依旧止不住地流。她看向月光下的沈清屿,像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声音破碎:“沈……沈同学……”
沈清屿朝她走了过来。月光落在他身上,清冷得不带一丝烟火气。他在她面前停下,微微垂眸看着她,眼神依旧平静,没有关切,没有安慰,只有一种事不关己的淡然。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向她伸出了一只干净修长的手。
林晓看着他伸出的手,又看看自己沾满泥土的手,一种巨大的卑微感涌上心头。她不敢去碰那只干净的手,只是自己挣扎着想爬起来。
就在这时,梦境像破碎的镜子般开始摇晃、崩解。沈清屿的身影在月光中渐渐淡去,只剩下他最后那个平静无波的眼神,深深印在林晓的脑海里。
林晓猛地从床上坐起,心脏狂跳不止,后背被冷汗浸透。窗外天光微亮,清晨的凉意顺着敞开的窗户涌进来。她大口喘着气,梦里那种冰冷的恐惧和江野最后充满戾气的眼神依旧清晰得可怕,而沈清屿清冷的身影和那只伸出的手,则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遥远的安全感。
她抱着膝盖,在晨光里坐了很久,才勉强平复下剧烈的心跳。那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得让她心有余悸。她下意识地看向书桌,那个深蓝色的笔记本好好地躺在那里,才让她稍稍松了口气。但周六的后山之约,此刻更像一个巨大的阴影压了下来。
上午的课,林晓完全是在恍惚中度过的。老师在讲台上讲着什么,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脑海里交替闪现着梦中江野威胁的眼神和沈清屿清冷的身影。当放学的铃声终于响起时,她几乎是第一个抓起书包冲出了教室,只想快点逃离这个让她窒息的环境,回家躲起来。
然而,刚冲出教学楼,一个高大的身影就斜倚在必经之路的香樟树下,挡住了她的去路。
是江野。
他今天没穿校服外套,只穿了件深灰色的运动T恤,手臂的线条流畅有力。他手里转着一个篮球,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沉沉地落在疾步走来的林晓身上,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不爽?像是憋了一肚子火没处发。
林晓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梦里的恐惧感瞬间回笼,让她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就想后退绕路。
“林晓。”江野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冷硬,像冰块砸在地上。他停止了转球,篮球稳稳地停在掌心。他看着她瞬间警惕和退缩的样子,眉头拧得更紧了,眼底那份不爽几乎要溢出来。他往前走了两步,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迫感。
“周六上午八点,东门。”他盯着她,语气硬邦邦的,像是在下达命令,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别迟到。速写本和铅笔带好。”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不愉快的事情,眼神里闪过一丝烦躁,几乎是咬着牙补充了一句,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火药味:
“还有,后山蚊子多,穿长裤。我可不想被拖累进度。”
说完,他不再看她瞬间煞白的脸和惊恐的眼神,像是多待一秒都会让他更烦躁,转身抱着球,大步流星地朝着篮球场的方向走去,背影都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林晓僵在原地,看着他带着一身“别惹我”气场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只觉得初秋午后的阳光,也暖不透她浑身的冰凉。梦里的威胁和现实里这充满火药味的“提醒”重叠在一起,让她对周六的后山之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冰冷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