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洞盼湖上水雾濛濛,画舫游船往来不绝。
春风楼是洞盼湖上最大的一艘画舫,与其说它是船,不如说是一座漂浮在水上的三层酒楼。
它并不移动,只是静静泊在湖心,自有小舟接送客人。
江寒一袭便服,独自登上了前往春风楼的小舟。
他没有带影七,也没有带任何护卫。
今晚的会面,人越少越好。
船夫是个沉默寡言的老者,一篙一篙,将小舟平稳地送至春风楼的登船处。
一名青衣小厮早已等候在此,见到江寒,立刻躬身行礼:“可是江公子?”
江寒抛过去一小块碎银:“带路。”
小厮引着江寒,没有走宾客满座的一楼大堂,而是绕到船尾一处僻静的楼梯,直上三楼。
三楼并未对外开放,长长的走廊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只有几盏风灯在角落里幽幽亮着,将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小厮在最里间的一扇门前停下。
“吴老爷就在里面。”
江寒推门而入。
房内没有歌姬,没有舞女,甚至连多余的下人都没有。
只有一名身穿酱色绸衫的中年文士,正临窗而坐,独自煮着一壶茶。
水汽氤氲,模糊了他的面容。
听到开门声,他才缓缓转过头。
此人正是当朝春风楼和四海赌场的老板,吴克之。
“江将军,久仰。”吴克之起身,拱了拱手说道。
“吴大人客气。”江寒回了一礼,目光平静地打量着对方。
吴克之约莫三十岁左右,面皮白净,留着一部打理得十分齐整的胡须,眼神温润,像一块上好的暖玉。
可江寒知道,能在这个位置上坐稳的人,绝不可能像表面看起来这么无害。
“将军请坐。”吴克之伸手示意,“这洞盼湖的雪顶毛峰,用湖心水烹煮,别有一番滋味,将军不妨一试。”
江寒在他对面坐下,端起茶杯,却没有喝。
他只是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淡淡开口:“茶是好茶,水也是好水。”
“可惜,风浪太大,再好的茶,也品不出味道。”
吴克之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顿了一下。
“哦?今夜无风,湖面平静如镜,何来风浪?”
“吴大人看到的是湖面。”
“而我看见的,是湖底的暗流。”
说话的时候,江寒的一双眼睛就这么看着面前的吴克之。
吴克之愣了一下。
显然是没意识到江寒说话竟然说的这么直白。
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回复。
“呵呵,江将军说话还真是直白。”
“直白才能免去很多误会,吴老板,你说对不对啊?”
江寒笑了笑,说道:“三皇子的船,虽然大,但是同样,船底的洞可不少,可别哪天漏水了都不知道,直到船沉之前才发觉,到时候,可就连跑都不一定能跑的开了。”
吴克之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
“江将军说这话什么意思?”
啪!
江寒将手中的账本扔在桌子上。
“吴老板不妨看看,你看好的那位三皇子有多大的手笔。”
吴克之疑惑的掀开桌子上的账本,只一眼,脸就白了。
他是万万没想到,三皇子竟然胆大包天到对军需动手!
这要是被捅出来的话,形容谋逆!
这么大的罪,就算是皇子不死也要蜕层皮。
“啪!”
他猛地合上册子,像是被烫到了一样。
他抬起头,看向江寒的眼神里,已经充满了惊骇。
“你……你……”他你了半天,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什么?”江寒的语气依然平静,“我只是一个刚刚回到京城,无所事事的闲人。”
“碰巧,捡到了一本有趣的账本而已。”
有趣?
吴克之想骂娘。
这东西要是泄露出去,会死多少人?
整个京城都要血流成河!
“你到底想做什么?”吴克之的声音嘶哑。
“我想见太子殿下。”江寒也开门见山。
“不可能!”吴克之想也不想就拒绝了,“陛下盯着你!你们现在见面,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我知道。”江寒点点头,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
“所以,我需要吴大人帮忙,递个话。”
“递话?”
“没错。”江寒身体微微前倾,双眼亮得惊人,“你告诉太子殿下,我手里有一样东西,可以让他那位三弟,永无翻身之日。”
“但这份大礼,我不能白送。”
吴克之喉结滚动了一下:“你想要什么?”
“我不要官,不要钱。”
江寒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第一,事成之后,我要三皇子一党所有涉案人员的名单,以及他们的罪证,一个都不能少。”
“第二,我要太子殿下帮我一个忙,向陛下求一道旨意。”
“什么旨意?”吴克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江寒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我要,重开‘镇抚司’!”
“什么?”
吴克之“霍”地一下站了起来,因为动作太猛,甚至带倒了身后的椅子。
镇抚司!
那是太祖皇帝设立,专司监察百官、审理皇亲国戚重案的机构!
权力之大,几乎可以与三司并立,甚至犹有过之!
只是后来因为权柄过重,屡生事端,在百年前就被废除了。
这个江寒,他疯了吗?
他竟然想重开镇抚司?
他想做什么?当大乾的头号鹰犬吗?
“你……你这是痴心妄妄想!”吴克之指着江寒,气得浑身发抖。
“是不是妄想,要看吴老板想不想帮我。”
江寒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说道:“如果吴老板肯帮我,再加上太子的鼎力相助,我想这件事情,还是不值一提的。”
“我的话,吴老板只需要转告给太子殿下即可。”
吴克之马上反驳:“我现在可联系不到太子。”
“行了!”
江寒直接打断吴克之的话:“吴老板,现在这个屋子里就我们两个人,你如果还这么装的话,那就没必要继续聊下去了。”
吴克之沉默了。
这个江寒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
在不清楚江寒的底线之前,吴克之也不好胡乱开口。
“三天!”
江寒深处三根手指,“我只等三天,三天后如果我等不到太子的回信,我就自己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