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向好醒来时,身边并没有人。
双眼放空了会,文向好才回过神,低头动了动那只在昨晚握住祝亦年的手。
当时祝亦年竟没有甩开她的手,只是任由她的手指插入她的指缝,将两人的手紧贴在一起。
手心的温度时隔几个梦的时间,仿佛仍有余热,让文向好心脏一缩,然后钻入全身每个毛孔,让浑身一激灵。
很好的开始。
文向好收拢掌心,重新回到卧室拿起手机,然后才发现压在手机底下的纸条。
祝亦年在纸条上交代自己要出去买早餐。
文向好盯着那张纸条看了好一会,才放回床头柜面,摁亮充满电的手机。
漫游耗尽,所以除了一条银行发来的广告信息,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关心的,需要她的,或者是向她索要的,通通没有。
看起来像个疲于奔命不曾有落脚之处的孤家寡人。
不过她现在有足足七天时间,去放慢脚步,然后完成一场从十年前就在酝酿的报复。
文向好洗漱完后,坐在门口玄关的矮椅上,一动不动地盯着紧闭的门。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解锁的响声,文向好倏地站起来,咽了把口水,望着门后出现的祝亦年。
祝亦年望着乍然出现在面前的文向好,一双眼放大,愣住一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早。”
文向好先开口,嘴角不经意勾了勾,然后走向前接过祝亦年手上的早餐。
文向好的手有些凉,不经意间擦过祝亦年被塑料袋勒红的指节,祝亦年出神地看着两人交叠的手,被那股柔软的凉刺得一激灵,下意识后退半步。
交错在两人手中的塑料袋停止了响声。
文向好接过早餐后站在原地不动,低头看着两人脚下的地砖线。
五花八门的早餐放在塑料袋里,勒得手确实有点痛。
祝亦年反应过来,却把手中的塑料袋收紧,加快脚步把早餐拿去吧台。
文向好把落了空的手往衣摆搓了搓,一同跟了上去。
“我记得你以前喜欢吃云吞面。”祝亦年把袋子里各种早餐拿出来,“但是非常遗憾,这里没有一家比得上从前我们一起吃的那家。”
“是吗。”文向好坐下来微微低头,然后抬眸看着祝亦年低头忙碌的神情,“这些看起来也很好。”
“那真是太好了。”
祝亦年低头按照顺序把几份早餐的包装打开,此时正捏着一个蝴蝶耳的两边,文向好却一只手忽然横亘而来,拿过虾饺。
手背擦过祝亦年的指节,祝亦年当即好似应激般蜷起手指,任由文向好拿走那袋虾饺。
文向好盯着祝亦年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打开包装,将虾饺放在嘴边咬了一口,沉默地咀嚼几下,手中换了块新的,兀自伸到祝亦年面前:“很好吃。试试?”
祝亦年不知在想什么,似是被文向好的动作吓到,上半身后倾着,一双葡萄眼睁大,盯着文向好捏着虾饺的淡粉指甲。
文向好把祝亦年脸上的犹豫和震惊看得清清楚楚,忽然觉得有些自讨没趣,意欲把手收回来,可转念一想,又开口:“既然你答应我实现愿望,这段时间……”
就应该听我的。
话还没说完,祝亦年已经低头就着文向好的手把虾饺咬住。
饺子里的虾很鲜滑,文向好的手指似乎抓不稳,于是在掉落在桌面之际,祝亦年直接抓住文向好的手腕,将快掉的虾卷入口中。
“谢谢阿好,确实很好吃。”
祝亦年眯着眼笑着,看不出任何不适或尴尬,仿佛刚刚的后退只是意外。文向好有点分不清是祝亦年现在的社交能力已经升华,还是自己释放的友好信号起了作用。
……总之是个很好的开始。
文向好动了动手腕后收回手,把剩下的虾饺三下五除二吃完。
祝亦年只吃了几口,若有所思般离开,把手提电脑捧到餐桌,打开了个文件,展示给文向好看。
“这是我昨天做好的曼港七日游计划,阿好你看看满不满意。”
祝亦年一本正经地向文向好介绍。
文向好接过鼠标快速一滑,里面详尽的说明文字和配图让她有些心惊。
“怎么样?”
没看出文向好什么态度,祝亦年的身体不自觉向前倾,看着屏幕里一张张被文向好划停的页面,试图找出其被仔细观察的原因。
“不错。”文向好把目光落在最后一页的旅程结束时间上,转过头笑着说,“我很喜欢。”
没被精心打理过的卷发冒出些许分叉,被文向好偏头的动作带过,扫在祝亦年凑近的脸庞。
文向好看到祝亦年皱眉躲避的神色,笑容僵在脸上,又把目光重新放在屏幕上展示的文件。
然后点叉,不保存。
“我把自己交给你,随你安排。”文向好扭头盯着祝亦年,“但最终决定权在我,你得听我的话。这是愿望实现过程的基本法则。”
文向好申明,然后静静地观察祝亦年的神色。
祝亦年只是很快地点了点头,面上没什么波澜,但开口说话时又有些为难。
“我还需要去公司处理一些必须的工作才能放假,只需要两个小时,很快。”
“那我跟你一起去。”
文向好立刻搭腔。
“啊?”
祝亦年似被文向好的提议吓到,一双清澈的葡萄眼微微睁大,倒映出文向好似笑非笑的神情。
“不可以吗?”文向好把身体放松,一直手拖着腮望祝亦年,“我说过把自己交给你的。”
…
祝亦年搭着文向好开车到中环的写字楼。
正值上班高峰,穿着职业装的男男女女快步穿梭。
打工人来去匆匆的情景让文向好有些应激,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脑子进了水。
在时间就是金钱的年纪,居然愿意花七天时间待在曼港,只为了跟祝亦年重修于好,然后又不告而别将她抛弃,完成幼稚的报复。
“抱歉,我的工作会很无聊。”
祝亦年摁好楼层,不放心般对文向好再次说明。
“我每天也是做这样的工作。”出电梯后,文向好跟着祝亦年身后,轻轻一笑,“甚至我的上司比不上你。”
这话并不是恭维。
文向好的前公司只是一家普通的传统科技公司,死气沉沉和尔虞我诈混搅在一起,乌烟瘴气。
但这已经是她打破头才能挣来的东西。
祝亦年在前面走得不快,但文向好却不自觉把脚步再放慢了些,让祝亦年的背影在视线内更加完整。
等地上的影子已经完全分离,文向好又抬头看向一边玻璃的模糊倒影,发现自己像个暗沉沉的伥鬼。
还是一个试图以卵击石的天真伥鬼。
文向好收回视线,向面前那个苗条的背影靠近,主动牵住祝亦年的手腕。
“你走得太快了。”
“……我只是想尽快处理好工作。”
祝亦年立刻解释,把脚步停住,渐渐与文向好肩并肩走,不过始终保持了距离,不至于产生身体触碰。
文向好垂下眼皮看着同步而踏的布鞋和尖头高跟鞋,又不经意间偷看身旁的祝亦年。
后者定定望着前方,十分安静,只有睫毛在轻颤。
这让文向好莫名想起之前在下班路上喂的一只流浪狗。
为了她手中的狗粮和香肠,摇着毛茸茸的尾巴,露出柔软的肚皮。
可当文向好决心收养这只流浪狗,为它套上项圈时,却被狠狠咬了一口,花了近千块打疫苗。
原来那只流浪狗并不喜欢她,只是为了吃食虚与委蛇,一旦触及了底线,便会立即挣脱。
两个人中不只是谁的掌心有些湿润,文向好却更加收紧,把水汽拢入手心。
没关系,这次她学会在被咬前迅速离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