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警报声在凌晨三点十七分响起时，洛失鸢正在记录第七十三组数据。
电子显微镜的蓝光将她的轮廓切割成锐利的几何图形，培养皿里那株浸泡在百分之四十酒精溶液中的藓类植物，正在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瓦解细胞壁。监控屏幕上的曲线突然剧烈波动，红色警告框不断弹出，而她只是轻轻将额前滑落的发丝别回耳后，继续用机械铅笔在实验日志上写下观测结果。
"第七十三小时四十二分，样本出现细胞壁坍塌现象，推测与乙醇浓度梯度变化有关"
她的声音像是从某种精密仪器里发出的合成音，连呼吸的频率都控制在每分钟十二次的完美数值。雪松味的信息素不受控制地从后颈腺体溢出，这是她易感期临近的唯一征兆，也是这具身体最让她厌恶的缺陷之一。
白惗情撞开实验室的防菌门时，正好看见洛失鸢徒手捏碎出现畸变的培养皿。淡绿色汁液顺着她冷白的手腕蜿蜒而下，混着玻璃碎片在袖口晕开蛛网般的痕迹。年轻助手倒吸一口冷气，手里的咖啡杯差点脱手。
"教授又在找你。"白惗情把咖啡放在隔离区外的金属台上，杯底与台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次带了个穿阿玛尼定制西装的Alpha，看起来像是风投公司的。"
洛失鸢用镊子从掌心的伤口里夹出玻璃碎片，动作精准得像是在处理某种珍贵标本。她闻到咖啡里多余的糖浆气味，白惗情总是记不住她只需要三点二克纯黑咖啡因，就像记不住实验室里每样器材的精确摆放位置。
"告诉顾斯年教授，商业合作会干扰对照组数据的纯净度。"
她将染血的纱布扔进生物危害处理箱，箱体立刻亮起刺目的红灯，显示屏上跳出警告字样，检测到酒精残留物。走廊尽头传来皮鞋敲击地砖的声响，节奏稳定得令人不适，她默数着脚步声，每米正好四点七步。
洛失鸢突然抓住助手的手腕，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让白惗情差点打翻咖啡。"上周送检的那批酒吧样本，检测报告出来了吗？"
"你是说那批用龙舌兰酒泡着的奇怪苔藓？"白惗情压低声音，眼睛不安地瞟向门口，"气相色谱仪都爆表了，在百分之九十二的乙醇浓度下还能进行光合作用，这完全违背了植物生理学的基本......"
洛失鸢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这是她脸上唯一称得上表情变化的生理反应。
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
透过实验室的防菌玻璃，五百米外那块粉紫色的霓虹灯牌在雨幕中变得模糊，“火柴酒吧”四个字像是浸泡在污水里的糖果包装纸。洛失鸢解开白大褂的扣子时，听见布料摩擦声里混杂着电子提示音，监控屏幕上最后一片藓类细胞正在分解成虚无的数据流中
她摸出口袋里的药瓶，白色塑料瓶身上贴着打印标签，每日最大剂量三粒，情感调节障碍专用。
洛失鸢倒出两粒白色药片，在掌心停留了三秒，又将其中一粒放回瓶中。
雨夜的街道空无一人。
当这个穿着白衬衫的Alpha推开酒吧大门时，带进来的不止是雨水，还有一股实验室特有的冰冷气息。她的发梢还在滴水，水珠沿着下颌线滑落，在锁骨凹陷处积成小小的水洼。吧台后方正在摇雪克杯的主调酒师秦素手腕一滞，朗姆混合着菠萝味的信息素突然变得浓稠，像是打翻的糖浆裹住了这个格格不入的闯入者。
"我要水。"洛失鸢说。
秦素放下雪克杯，指尖推过来一杯琥珀色的液体，杯沿的盐粒在灯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客人，"Omega的声音像是融化的蜜糖，带着恰到好处的甜腻，"在这里最接近水的东西......"她突然倾身向前，银质耳坠擦过洛失鸢袖口残留的血渍，"是眼泪哦。"
洛失鸢的目光落在对方修长的脖颈上，那里的抑制贴边缘微微翘起，泄露出一丝甜腻的菠萝香气。她想起实验室里那些在极端环境下变异的植物，为了生存进化出不可思议的形态。眼前这个Omega，大概也是某种适应了黑暗环境的特殊物种。
"我不需要眼泪。"她平静地回答，"我需要生长在酒精环境中的植物样本。"
秦素笑了起来，眼角泛起细小的纹路。"真巧，"她转身从酒柜深处取出一个密封罐，里面漂浮着几株翠绿色的苔藓，"上周有个醉鬼用这个抵酒钱，说是从南美带回来的神奇植物。"
洛失鸢的瞳孔微微扩大，她伸手想要触碰玻璃罐，却被秦素灵巧地躲开。"不过呢，"Omega的指尖轻轻敲击罐壁，"在我们酒吧，信息比酒更贵。"
雨声突然变得很大，吧台上方的吊灯摇晃着，在两人之间投下交错的光影。洛失鸢闻到更浓郁的菠萝香气，混合着酒精和某种她无法命名的味道。她后颈的腺体开始隐隐发烫，这是易感期前兆，她应该立刻返回实验室注射抑制剂。
"你想要什么交换条件？"
秦素将一缕垂落的卷发别到耳后，这个动作让她的抑制贴又翘起一角。"跳支舞吧，就现在。"她指向酒吧中央空荡荡的舞池，"用你那颗科学家的心脏，感受一下音乐。"
音响里正播放着一首慵懒的爵士乐，萨克斯风的声音像是融化在威士忌里的蜂蜜。洛失鸢从未跳过舞，她的生活由数据和实验组成，肢体协调性测试是她大学时期唯一不及格的科目。但此刻，她看着玻璃罐中那些在龙舌兰酒里舒展的绿色生命，感到某种陌生的冲动
"我不擅长这个。"她诚实说。
"所以才有趣啊。"秦素已经绕过吧台，向她伸出手，腕间的银链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来吧，植物学家，让我看看雪松味的Alpha能跳出什么样的舞步。"
当洛失鸢的手搭上秦素腰际时，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手指在微微发抖。这不是实验室里那种精确到微米的颤抖，而是某种源自生命本能的震颤。秦素身上传来的温度透过单薄的衣料，与她掌心的冰凉形成鲜明对比。
"放松，"Omega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就当是在培养皿里观察细胞分裂。"
舞池的地板随着音乐微微震动，洛失鸢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她的鼻尖萦绕着蜜桃与铁锈交织的古怪气味，后颈的腺体烫得惊人。她想起那些在极端环境下依然顽强生长的植物，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正在经历某种类似的异变过程。
玻璃罐里的苔藓在酒液中轻轻摇曳，像是也在随着音乐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