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视频app跳出了开屏广告,倒数3、2、1秒。后台经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才刷出了熟悉的小红点。
没显示具体数量,只有一串暧昧不清的“…”。
舒情抖着手切到后台,一瞬间,她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
后台足有四位数的未读信息提示,不到一下午时间,她新发的视频已经冲上了宠物区排行榜。
近十万播放量,五千多个点赞,粉丝数一路翻了三倍,弹幕和评论热火朝天。舒情往下一划,翻不到底,还在实时地往外跳。
“斯哈斯哈”
“大数据给我记住!我要看这个!”
“卧槽……建模一样的手,建模一样的蛇”
“蛇蛇:我不凶吗?这些人在尖叫什么?”
“美女与蛇prprpr”
“好灵性,是不是超常物种?”
“一时不知道该羡慕手还是羡慕蛇”
“擦咧是真的蛇!”
被大家一起赞上了最热评的是,“点我空降5s!咦,我的屏幕怎么脏了[狗头.jpg]”
舒情都不用拉进度条,就秒懂——5s的时候,她加了个飘红的危险警告特效。小蛇顶着这个特效,闪电般扑到了她手上,在0.75倍速的特写镜头里,它阴恻恻地吐着蛇信子,咬住了她的指尖。
美丽与危险,乃是不逊于爱与死的绝配。一瞬间,弹幕泄洪一般地席卷而过。
预警的声与光、缠绕啃咬、女孩的手、冷血动物,种种元素混合在一起,产生了某些只可意会的化学作用。小白蛇的恐吓变了味,油然生出一股子危险的亲近感和故事性。
舒情连脸都没露,只出镜了一双手,效果远比什么“正面镜头”强得多,引来一片狼叫。
这还不是结束,数据仍然在往上跳,后台还有打赏……
她之前那堆宠物视频加在一块,打赏都没有这一条多!
“宝贝儿,”舒情喃喃地说,“你好像真的能帮我赚钱养家哎。”
虽说比不上爆红的毛茸茸,但也是相当不错的数据了,放在爬宠区,妥妥是个顶流。
还接什么外包单啊,明天再拍条视频,巩固一波今天这从天而降的流量,以后蹭活动,接广告,全都不在话下了!
舒情哼着小曲,截图了后台的盛况,轻快地点开了那个遭她屏蔽的行业群。
尖牙利齿地怼回去固然爽,但用事实打脸才是王道,有图有真相!
打脸的信息才编辑到一半,急而重的砸门声突然炸雷似的响起来。管家在外面大声喊,“舒情!开门!”
舒情刚才还飘飘然的心蓦然一沉——听这个动静,她觉得管家不会是带人来给她修电路的。
她第一反应是摸了摸小蛇的脑袋安抚它,随即高声答应:“来了……”
——“嗵”!
地震似的一声,舒情惊愕地僵立在门口,和被强硬踹开的房门只隔着不到两米。
门外不止有公寓管家,还跟着两个穿保安制服的壮汉,目测不下八十公斤,显然来者不善。
舒情:“……”
让她“明天搬出去”,这要求简直是视合同如草纸。她要是录了音,那都能起诉了,结果他们还真的带人来清场?
她下意识地横挪了一步,挡住了她的小白蛇,垂落的袖口里,悄悄露出了黑洞洞的手机摄像头。
“哟,设备还挺专业的。”管家一眼看见了舒情背后的摄影设备,冷笑一声,“有钱买设备,没钱赔偿?这相机卖了总能赔上吧,赶紧交钱!要么你现在就给我搬出去。”
两个壮汉训练有素,齐齐踏进房门。
小白蛇不甘示弱,循着舒情的脊背爬上她肩头,凶戾地嘶嘶吐信子。
舒情在心里哀叹一声:祖宗,你就别挺身而出了……
她抬起左手护住小蛇,右手不动声色地转了转,让手机镜头悄悄对准两个壮汉的脸。她说:“就算要我搬出去,也得提前半个月告知,合同里写得清清楚楚。你们讲不讲道理?”
“那前提是你赔钱!”管家咆哮,“你不赔钱,怎么修电路?这一断电影响整个7楼,住户都投诉了!”
舒情手心一层汗,脑子里却迅速地抓到了“投诉”这个关键词——管家找她要的赔款明显有水分,看她不赔,就拿“不修电路”相威胁。
然而电路影响整个楼层,估计是7楼的其他住户找总部投诉,总部又反过来给管家施压,管家没法再拖了,才有了这一出。
他们根本不是来清场的,他们是来从她身上榨钱的。
挺巧,她也正好想来一波大的“投诉”。
这时两个壮汉已经靠近了她的摄影设备,舒情一把掏出袖管里藏着的手机,镜头锁定了管家制服上的“佳加连锁公寓”logo。
她高声说:“你敢碰试试?我在直播,你想给观众都看看你们佳加公寓是怎么对待住户的?”
她视频还在推广期,这会儿正是流量大的时候。从他们破门而入开始到现在,短短几分钟,直播间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一看这阵仗,谁都不敢走,弹幕嗖嗖往外弹,瞬间刷了满屏。
“已报警!”
“永拒佳加”
“截图了,我会记住这几张脸”
舒情翻转手机,在管家面前晃了晃屏幕,让他看看弹幕的数量。
管家脸都绿了,完全没料到她还有这么一手,不过脑子地嚷了一声:“砸了她手机!”
……高估了他们的智商,真不怕把事闹大!
汗臭味一刹那就扑上了面孔,三个大男人,步步紧逼地朝她扑过来。
单身公寓统共只有五十多平米,从门口一路能看到对面的窗户,连个掩体都没有。三个人堵住了门的方向,她又住在7楼,藏无可藏,逃无可逃。
有那么一瞬间,舒情大脑一片空白,心想:完犊子。
“想当众砸我手机是吗?就算砸了也没用,这么多人都已经看见了!”她手无寸铁地缩到墙角,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全身上下只有一张嘴能充当武器,还没缴械,企图负隅顽抗。
她说:“你敢砸,这件事就得立案起诉,你们敢动我,就是刑事案件!”
“现在至少还只是冲突,还可以调解解决,你想把事情闹到要上法庭进看守所吗?”
没有声音。
她的最差预想里,恐怕有推搡和疼痛;她基于理性的预想里,应该有沟通与回答。
但什么都没有——既没有身体上的冲突,也没有语言上的交流,对面的三个人好像忽然就不在这片空间之中了。
舒情心想:这是真被她的“弹幕护体”**给震慑住了?
她立刻睁开眼睛,然后,缓慢地眨了眨眼。
发生了什么……?
被三个大男人挤满的视野骤然空了,她视线下移,不可置信地发现他们都已经匍匐在她脚下,管家的头顶几乎要挨着她的拖鞋。
三个人统一五体投地,看不见脸,只有三个后背陈列在她面前,组成了一个形状险恶的三角形。
这是什么行为艺术?
就算怕把事情闹大,也不必行此大礼吧……
她立刻去看直播屏幕。网线另一端的观众们目睹了全程,比舒情明白多了,已经陷入了一场赛博狂欢。
礼花轰炸,游轮开过,火箭乱飞,刚从暴力之中幸存下来的手机屏,现在差点被这礼物的阵仗冲破。
弹幕好似阅兵礼上的一排坦克,惊天动地碾过去。
字与字已经叠加到了难以分辨的程度,舒情勉强从里面提取出了最高频的一个字眼——“妖”。
她僵硬地蹲下身,对上了管家的脸。管家的脸色是活见了鬼的惊恐,对她的动作却毫无反应,瞳孔里泛着一层纯白的霜气,兀自不断地跳动抽搐,仿佛漫画里行尸走肉的眼瞳。
虽然说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这显然不属于人类常规科学的范畴……
小蛇妖懒洋洋地趴在舒情肩膀上,打了个哈欠,漫不经意地瞥了底下的三个人一眼。
从两三个小时之前,他就感觉到自己的妖力在恢复。空气中仿佛有看不见的涓滴微雨,汇聚到它的妖丹里,凝成溪流,淌过百骸,洗去了破壳以来一直笼罩着他的混沌懵懂。
神魂逐渐回归,思绪变得清明,他终于理清了从自己醒来以后所发生的一切——他在别人家里苏醒,凭着迷茫的本能行动,于是一不小心,欠下了人家一笔债务。
那当然要护着她了。
妖怪恩怨分明,一饭之恩必报,更别说她还有满身似曾相识的气息了。
只可惜,他现在妖力恢复得太少了,只能动用幻术这等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
好在也够了。让他们在幻象里被群蛇撕咬去吧,但愿他们胆子足够大,要是被早早地吓死,那可就不好了。
“你,”舒情吞了吞口水,放轻了声音问,“你真的是个小妖怪呀?”
……好耳熟的一句话。
小蛇妖隐约想起来,好像在很久以前,有人问过他同样的问题。那时候他是个很弱小的小妖怪,不比现在好多少,满身都是伤痕和血迹,蜷缩在无边的黑暗里。
周围没有一丝光,不知年月,不知朝暮。上天赐予的眼睛,在黑暗之中也无计可施,只能辨别出模糊的轮廓。
那时候,他身边有个小姑娘。
小姑娘脏兮兮的面孔与周遭的阴影无法区分,然而她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刺破了深浓的晦暗。精铁浇筑的牢笼将他们分隔在两片空间里,她从那一头伸长了手臂,摸索着碰到他破碎的蛇鳞,于是怜悯地说,“你真的是个小妖怪呀。”
跨越千年百代,两双晶亮的眼瞳逐渐重合,模糊的话语与耳边的声音彼此交叠。
终于,合而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