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半夜两点时,车子终于在小区门口停下。
温煦之叫她:“苏棠,醒醒。”
苏棠这一觉不知怎的睡得挺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嗯?到了吗?”
“嗯,到了。”
苏棠稍微活动了下手脚,下意识抬头看了眼自己家的阳台,是黑的,也没有人影,但她却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是时裕恩吗?
她看了眼手机,十一点半左右给他发的信息,到现在都没有收到回信,估计睡了吧,想来应该是自己想太多了。
她深吸了口气,将那错觉排出脑海,又朝温煦之道谢:“今天麻烦你了。”
“没事,快回去吧,很晚了。”
苏棠解开安全带,拉开门下了车,“拜拜,注意安全。”
直到温煦之的车彻底远去,苏棠才转身进了小区,回到家后,她轻轻敲了敲时裕恩的房门,“时裕?”
没有回应。
她把门拉开一条缝,借着客厅透进来的一丝光亮蹑手蹑脚地走近时裕恩的床边。
时裕恩安静的闭着眼,苏棠替他拢了拢被子,正起身欲走,却被拉住了手。
苏棠顿住,“吵醒你了吗?”
时裕恩不回答,只是看着她,“你回来得好晚。”
“所以说叫你别等我。”苏棠揉揉他的头,“继续睡吧。”
“睡不着了,你哄哄我。”
苏棠嗤笑:“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
“我不管,”时裕恩最爱在苏棠面前耍赖,“你哄我睡。”
“好好好,你先松手,嗯?”
“不松,一松手你就跑了。”
苏棠在他床边坐下,用另外一只手比出数字六的手势,说:“不跑,我们拉勾,好不好?”
这是小时候时裕恩哄苏棠的惯用方式,好像拉过勾的事情就永远作数一样,如今长大后反倒被苏棠用来哄时裕恩了。
时裕恩勾上苏棠的小拇指,又将大拇指印了上去,“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
“那时裕恩小朋友现在可以松开我安心睡觉了吗?”
时裕恩松开她,背过身去,“走吧,快点洗洗睡。”
苏棠又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时裕恩晚安。”
时裕恩默了默才回她:“苏棠晚安。”
苏棠在车上睡过一觉,洗漱完就更清醒了,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干脆又考虑起下一次该以什么样的形式接近温煦之,虽然他答应了和自己吃饭,但谁知道他是不是随口应付的,她可不能一直守株待兔,她得主动出击。
医院她今天才去了,最近一段时间都没有再去的必要,她不会为了制造偶遇特意跑一趟。温煦之常去的场所也不知道有哪些,思来想去好像只能去他的公司蹲他。
预约是不可能预约的,在公司附近徘徊也显得很可疑,正巧他们公司现在在招聘,难道要去他公司入职吗?
唉。
苏棠叹了口气,心想真麻烦,倒不如直接解决掉他更方便些。可是转念又想到自己是到底为了利用他,只得耐着性子继续想办法。
她把温煦之的照片发给祁佑年和段砾,他们俩不常出任务,基本留守在酒吧里看场,要是他们在酒吧里见着了温煦之,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接近他了。
又去书房打印了份简历,准备等白天约个面试看看。
捣鼓完毕,苏棠才紧急补充了最后几个小时睡眠,或许是因为有从没做过的事要做,她隐隐有些兴奋,醒来后也是精神抖擞的。
时裕恩瞧她一副打了鸡血的样子,不免好奇,问:“你这是要做什么去?”
苏棠从衣柜里翻出一套以前上学留下的正装来,对着镜子架在身前比了比大小,说:“面试。”
“面试?面试什么?”时裕恩挑眉,“家里有个酒吧和花店还嫌赚得不够?还是你觉得哥老了没本事养你了?”
苏棠把时裕恩推出房间,在里面一边换衣服一边跟他对话。
“没有的事,我就是去体验体验生活。”
时裕恩靠在门板上,恍然大悟般:“哦——原来是嫌哥给的生活太无聊了,想去碰碰南墙吃吃苦头。”
“你别乱给我扣罪名,”苏棠拉开房门展示自己的装扮。问时裕恩:“怎么样?还像个上班族吧?”
时裕恩上下打量了一番,最后看着她及膝短裙下光溜溜的腿,拧了下眉。他没念过什么书,也没做过这样正式的工作,不是很清楚他们的要求。问:“不能穿裤子吗?着凉了怎么办?”
“只是面试的时候穿而已,回来就换掉了。”
“哪家公司?我送你去?”
“温氏集团,你不忙吗?”
时裕恩若有所思地转了转眼珠子,猜到了些什么,但又只能装作不知道,问:“大公司啊?面试什么?”
“总裁助理。”
“那岂不是很累?”
苏棠无所谓道:“但是人家工资高呀,还能到处飞。”
时裕恩不服气了:“我也能带你到处飞啊,怎么不直接找我?还不用给人当牛做马。”
苏棠不理会时裕恩的拌嘴,自顾自披好外套,说:“还不快点祝我面试顺利。”
“保佑你,保佑你,那我们现在出发?”
“嗯。”
上车之后时裕恩还不停地叨叨着,像高考临行前送孩子上路的家长。“别太紧张,就一个面试而已,大不了哥再开个公司给你玩玩儿。”
苏棠哭笑不得,到底是谁在紧张?
“行了行了,时老妈子,知道你有钱又大方了,我不紧张。”
时裕恩“嘿”了一声,又念了句“你这孩子”便不再说了。
车子停在温氏集团的地下停车场里,时裕恩哪也没去,就坐在车里等她。他心里矛盾得不行,把刚才给苏棠盖腿的小毯子叠好又摊开,叠好又摊开,叹了百十口气。
他既希望苏棠能通过面试赶紧查清凶手解开心结,然后开开心心无忧无虑地度过余生,一边又存着私心希望她不要通过面试,离真相远一点、再远一点,好让真相浮出水面的日子晚一点、再晚一点,因为没有人知道真相的那一头究竟是人还是凶神恶煞的鬼。
依苏棠的性子,她多半就自己埋头冲过去跟对方鱼死网破了,万一苏棠打不过他们,万一她失了手,万一……万一她真的回不来……
时裕恩一想到这种情况就快要疯掉了。
他想一直守着她,让她生活在自己的庇护里,想一直管着她,当她的“时老妈子”,他甚至想过带苏棠去做电疗,让她直接忘掉那一段记忆。
可是他不敢。
苏棠始终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他时裕恩豢养的金丝雀菟丝花。生活也不是童话故事,不会一切都心想事成。
比起她嫌他烦,又或者失去苏棠留他一个人痛苦,他更怕苏棠如果某一天突然又记起了那些记忆之后恨他,他承受不了那样的代价。
时裕恩突然后悔那天为什么听信那个“X”的只言片语就让苏棠去接近温煦之,分明那人连面都没露,吩咐的手底下的人来见的他。
可偏偏正因为如此倒显得有几分可靠了。
此前也总有人来找他招摇撞骗,要么是为了赏金随便捏造的信息,要么就是来接机除掉自己想除掉的人,总之没一个真的。
还记得那天时裕恩刚结束在国外的任务,正急匆匆往回赶着见苏棠呢,结果一下飞机就接到了一个未知电话,那人自称“X”,说自己知道当年事情的真相,让他前往一个偏远的接头点,自己会在那里告诉他更多的信息。
时裕恩以为又是诈骗,因为从来都是报料人上门找他,让他去见的还是第一个,他感慨现在的诈骗犯越来越猖狂了,刚想准备挂电话,X却像是猜到他的动作一般,又说“不来你会后悔的,以后你都找不到真正的凶手了。”
X的语气是那样笃定。
时裕恩赌不起,所以他去了。
可是等他到达接头点,等在那里的人只有一个小弟,小弟递给他一沓资料,上面记录着十五年前事情更多的细节,是时裕恩在悬赏公告上没有提到过的,有些信息详细到他难辨真假。
正犹豫着要不要相信的时候,X的电话又适时响起了:“看最后面那张纸,我要他的命。”
“这就是你要的报酬?”
“是,”X笑了一下,又说:“但他也是那件事情的核心人物之一,就算我不要他的命,他也还是得死。”
时裕恩没回话,似是在思考。
“我只给你三个月的时间,最多过年前,我要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否则你也别想知道真相。”
“……”
时裕恩放下资料,反手挟持住那小弟,将匕首抵在他的脖子上,盯着角落闪着红光的摄像头说:“我现在就要知道真相,凶手是谁?”
X却是止不住的大笑,笑声经过变声器显得格外刺耳,他说:“杀,你杀了他,我还有十个,一百个,一千个手下,你看我会不会告诉你?”
时裕恩啐了口口水:“疯子。”
X还是笑:“疯子?我就是疯子,我就是要看你们狗咬狗,这样才有意思啊,哈哈哈哈哈哈……”他笑够了,又接着说:“怎么样?一条命换一个真相,挺划算吧?时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