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太逼真了,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禁锢爬出来一般。但这印记又太小,刚才被谈嫣然的手指挡住了才导致她没能第一时间发现这东西。
谈嫣然眉头微皱,看到这个暗纹的第一眼时,她想的这或许是辰枢观的徽记,毕竟这封信是出自辰枢观观主之手。
但辰枢观的徽记谈嫣然是看过的,是一个太极八卦图样式的徽记,并不是纸上这个莲花蛇头的图案。
心头疑惑顿升,但现在场合不对,再多不解也只能暂时压下。谈嫣然平静抬头,面不改色的收起信封藏入袖袋中,看向正一脸不解的阿婼。
阿婼见自家小姐看过来,开口问道:“小姐,刚刚那是何人啊?”
谈嫣然坐得端正,扶了扶耳边的头发,说:“哦,刚才在观里巧遇一位道长,正好我昨日被梦魇惊醒,就找了道长为我解梦。道长说此梦难解需要些时间,我便想着明日来寻,岂料道长竟将解梦结果差人送了来。还好我们还未走远,不然小师傅就白跑一趟了。”
阿婼点头附和,随后又问:“那结果如何?可是好兆头?”
谈嫣然轻笑一声,眼睛亮亮的,透着光。“他说,劫火尽处见莲台,前尘散尽福泽开。”
“苦尽甘来!”阿婼高兴得很,“当真是极好的兆头呀。”
“嗯哼!”谈嫣然也跟着笑。
好兆头,谁不喜欢呢。
——
回家路上,映月街的集市依旧如同早上是那般熙熙攘攘,热闹非凡。正当中午,两人逛了一上午现在,早就饿的饥肠辘辘。
谈嫣然悠然的坐在马车里,同阿婼人手一个油饼慢条斯理的嚼着。这是阿婼刚刚下车买的,同时摆在桌子上的,还有绿豆糕、桂花糕等各种糕点。
琳琅满目的吃食摆了一桌子。毕竟两人早上出门前,就同家里的管家说过,中午归家时可能很晚,午膳就不用等她们一起用了。
马车平稳的抵达苏府,谈嫣然和阿婼一同下车走进宅门,门内听见动静的丫鬟远远的迎出来,接过阿婼手中从辰枢观购得的檀木小匣。
谈嫣然简单交代了下此物是要制成香囊,便让人拿着东西去忙活了,而她则是带着阿婼直接前往正厅。
按照前世的记忆,现在这个时候她哥哥也正好回来了,现在应当就是在正厅议事呢。
果不其然,刚迈入院子,远远的谈嫣然就听见了房间里传来的父母和哥哥的交谈声。听着这与前世不同的,父母略显年轻和哥哥还有点青涩的声音,她不由得舒了一口气,脚步变得轻快起来。
房中木门嘎吱一下推开,手里端着托盘的小丫鬟走出来。抬头看见谈嫣然,那小丫头一顿,随后欣喜的同屋里说道:“老爷,夫人,小姐回来啦。”
“乐康回来了?快进来。”谈嫣然的母亲徐素珩在屋里招呼着。
谈嫣然抿起笑,快步走了进去。
屋里头燃着香,清淡的桂花味萦绕鼻尖。“父亲,母亲。”
“哎,乐康快过来。”苏靖川笑着答应,又抬手指了指自己右侧,示意谈嫣然看过去。“看看谁回来了?”
谈嫣然一进门就看见了那道身影,比起上一世略显瘦削——肩线刚抽开些棱角,腰肢还带着少年人抽条拔柳后的清瘦,像新冒头的青竹。
对上那人回眸带着笑意的眉眼,谈嫣然竟然有些怔愣,张嘴喊了声:“哥哥。”
“嗯?”苏望州从嗓子发出一声,挑挑眉看着谈嫣然,眼前的小痣随着他的动作一晃。
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但她又觉察不出来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像是有什么挣脱了束缚的枷锁,变得抓不住了。
“乐康看哥哥看傻了?这几天想哥哥了吧?”徐素珩掩唇轻笑。
谈嫣然回过神,乖巧的点头说:“嗯,想的紧呢。我路上就听闻了,哥哥此战大获全胜,当真是厉害的很。”说着,她又叹了口气,语气里有些懊恼和自责。“只是我没想到哥哥这么快回来,紧赶慢赶的,还是没赶上第一时间迎哥哥回家。”
“无事。”苏望州摆摆手,问。“阿妹出去玩了?可尽兴?平日里净把自己关在家里,是应该多出去玩一玩,去哪里玩啦?”
谈嫣然在一旁安静的站着,未开口。阿婼适时说道:“小姐去了辰枢观,给老爷夫人,还有大少爷祈福去了。”
徐素珩和苏靖川眼里闪过欢喜,倒是苏望州一脸镇定,像是早就预料了到一样。
谈嫣然点点头,从袖袋里透出三个形式各样的平安符,分别递给三人。“嗯,最近边关不宁,我有些怕,便去给父亲母亲和哥哥求了个平安符,我也能安心些。”
徐素珩接过那只小巧玲珑的香囊,放在鼻尖轻嗅了下,抬头时眼神柔软。“乐康长大了。母亲很喜欢,谢谢乐康。”
苏靖川也在一旁附和,手指摩挲着有些凉的金属平安符。他是真的喜欢,有时也经常在心里感叹他这位小女儿。
谈嫣然平时虽然不爱说话,却是家里心最细的那一个,全家人的喜好都被她摸了个透彻,真的很难有人会不喜欢她。
接过玉佩,苏望州笑容更大了,毕竟这是他来到这里后收的第一个礼物。他抬了抬手里的东西,说:“谢谢阿妹了,我必定时刻带在身上,不负阿妹真心。”
——
交战地战事平息,草原部落被首次出战的苏望州打的落荒而逃。苏望州一战成名,被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冽关城内百姓赋予了冽关飞将,朔野煞星的荣誉称号。
名声远扬,却是有好有坏。继守卫大戍朝二十二年被誉为最厚防线的苏大将军之后,苏小将军却是横空出世。之后一传十十传百,没过几天,冽关城外竟也是沸沸扬扬。
皇城那边听闻此事,自然是高兴的很,边境防线再加一道墙对他们来说有利而无害。然而,两天后,一则飞言不知从何处流入昭明京,掀起了轩然大波。
一家平常的店铺里,一高一矮两个人正在闲聊,本只是聊一些家常,今天你家媳妇儿绣了个手帕呀,昨天他家妹子抓了个公鸡什么的。
东扯扯西唠唠,忽的就突然说到了前两天名气大增的冽关苏家的大少爷。那矮的表情突然古怪起来,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人群,他靠近那高的,声音骤然小了。
“说到这个,你最近听说了吗?这两天传得热闹的苏小将军,其实是苏家给上头内位的警告!”
“什么警告?边境不守的好好的呢吗?”
“就是因为边境守的好啊!苏家现在手握四十万大军的兵权,在冽关城的威严可是比上头那位的还要高呢!”
那高的似懂非懂:“莫非?”
矮的点点头:“可不是!人心贪婪啊,如今苏家又添一员猛将,保不准就有了逆反之心!你别忘了,他家那位猛将可还尚未弱冠!十**岁正当年啊。”
“这么说来,上头这位置,恐怕是要换人了。”高的感叹道。
矮的努努嘴,“乾坤未定,谁知道呢?”
——
皇宫,金銮殿。
褐色纹理的金丝楠木书桌前,邬览手紧握成拳,捏得咯吱咯吱作响。他身着一袭明黄色常服,面上愤愤,嘴里咬牙半天还是不敢置信的又问了一遍:“太傅,此事……当真如外面传的那般吗?”
太傅何苍嶙叹了口气,眼中的情绪晦暗不明,“皇上,冽关远在北边,谣言真假难辨。但冽关城四十万精兵兵权全在苏家手里,他们若是想反,崇文和焕阳哪能拦住啊!虽说这只是猜忌,可如今谣言四起,闹的昭明京百姓人心惶惶啊。”
邬览闭了闭眼,手撑桌子扶住额角。近日昭明京不知从何处而来的言语愈演愈烈,朝堂之上的大臣们也是分成了两派,一边说苏家是亘古功臣绝对不会做出此事,一边又说人心难猜兵权惑心。
两派人马整天因为此事吵的不可开交,偏偏邬览还不能说些什么。说苏家暗藏祸心吧,会寒了武将们的心,反驳文臣说苏家没问题吧,又是打了为他好的文臣的脸。
他无奈,只能每天听着他们吵吵吵,吵够了就下朝,然后第二天上朝后再接着吵。一天又一天,憋的邬览头痛欲裂。
实在是想不出什么,邬览苦着脸,抬头看向那个身姿笔挺的人,请教太傅:“太傅可有什么办法?”
何苍嶙即使已经年过半百,头发花白,却是站的笔直,像冬日雪林里的劲松。他从邬览八岁开始就成为了他的老师,倾囊相授,所以直至今日,邬览无论在哪里最信任的人都是他。
何苍嶙摸了一把花白的山羊胡思考了一会,有些犹豫的说:“老臣的确是有一记,只是……”
“太傅请讲。”邬览道。
“老臣听闻苏靖川膝下除了一子之外,还有一女,很是宝贝,琴棋书画样样都学,还请了先生在家中赐教。此女今年约莫十五,正宜谈婚论嫁。皇帝不如在明年万寿节,苏家携亲来昭明祝寿时,找个由头下旨册封苏家小女为妃。如此一来,皇上与苏家有了亲事,苏靖川即便是在想策反,也要为着他那宝贝女儿的性命而着想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