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景回到房间,褚洛白正半敞着衣襟,很自觉地在给自己上药。听到声响,仅抬眼瞥了她一下,便又低头,继续忙活自己的事儿了。
他的种种行为甚是矛盾,先前在殿上愿舍命帮她挡魔焰,现在又如此淡定,像是毫不挂虑她安危一样。
“主人回来了,也不知道迎一下。”她不满道。
褚洛白淡淡道:“你既安然无恙地回来了,想必是顺利达成目的了。”
得,如今除了玉折渊,又多了个懂她的家伙。
“一点都不顺利。”她坐到他身旁,埋怨道:“玉折渊同意放我出去了,但不是去玩儿的,是帮他做事!还严令我不准节外生枝,必须当日回来。枉我为他揉肩捶背、沐浴更衣的,结果却还是不如我意。”
准确地说,是沐浴更衣未遂,她刚帮他试好水温,兴致勃勃撒上花瓣,就被他连轰带推地赶了出去。
“什么!”褚洛白一听急了,她心中一喜,以为这宠物是拿出了该有的态度,要帮她骂上两句出出气,谁想他竟将重点放在了:“你为他沐浴更衣?”
她不懂他为何如此惊异,她有求于玉折渊,当然要讨好他,不是很正常吗?
紧接着,她感到胸口又涨又闷的,还隐隐透着酸意。这是生气的感觉,却又并非单纯的生气。如此稀罕又复杂的情绪,显然不是来自于她,而是生死契将褚洛白的心情同步给了她。
这是…妒忌?
她玩心大起,逗他道:“这就吃醋了?那若是将我们之前做的那些事情都告诉你,你岂不得气疯?”
果然,褚洛白坐不住了:“他之前还对你做过什么?”
她顺势搭上他的肩,暧昧道:“那些你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情,我们统统都做了。”
话音刚落,一腔灼热的怒火自胸膛升起,直冲脑门。
这下子,褚洛白是真怒发冲冠了。
如此盛怒,不摧毁点什么东西是很难消气的。可褚洛白仅是攥紧了双拳,直至指节发白,都未将这满腔怒火发泄出来。
为了维持作为神仙的体面,他努力克制着。明明没人限制他,他却自己给自己负上枷锁找罪受,着实荒谬可笑。
她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这一笑,她的谎话便不攻自破,被露了馅儿。
“你又戏弄我?”
“对啊,”她胡噜胡噜他的下巴,“身为宠物,博主人一乐,是你的份内事。你该有这份自觉,不是吗?”
他握住她的手,正色道:“我并非你的宠物,你也有求于我。”
“哦,对哦。”她恍然道,像是才想起来:“你还未将计划告诉我呢。来,快说来听听。”
她摆好了洗耳恭听的样子,他却甩开她的手,别过了脸。
这宠物脾气还怪大的。
“洛白上神,别生气了。”她捻起一缕他垂下的碎发,把玩了起来:“不然,我也讨好讨好你,也帮你沐浴更衣,如何?”说着便作势要去脱他的衣服。
“够了!”他再次抓住她那为非作歹的手,狼狈中夹着愠色:“我会遵守承诺,你只需知道这点便好。”
他不肯说,她没法强求,也没了继续逗他的兴致。
肆景抽回手,同他说起了正事:“我明日不在,右护法那帮废物估计会来找你麻烦。没了神力,能自保吗?”
“你多备些药便好。”褚洛白的语气已恢复平静,仿佛刚才什么都未发生。
确实,连玉折渊的魔焰都能抗下来,其它小打小闹应不在话下。这家伙挺耐打,也算是神仙微不足道的优势吧,真叫人省心。
“好,”她爽快应下,“伤药肯定管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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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光微熹,肆景起了个大早。
玉折渊只给了她一天时间,必须争分夺秒。任务要做,但这难得的自由时光,更要好好享受。
不让她节外生枝?那她就隐身,不让凡人瞧见不就行了。
至于去哪儿玩?她早已做好了功课。
她法力有限,去不了九霄神域,而神仙的风貌,藉由褚洛白,也算窥得一二。至于小妖小怪,地位最为低下,神魔瞧不上他们,修仙的凡人还要追杀他们。妖族四分五裂,东躲西藏,连个像样的据点都没有。她对探究弱者毫无兴趣。
她最想研究的,是人族。
三界众生,就属人最为千奇百怪,难以定义。
说他们强吧,修为顶尖的真人也难敌神魔。说他们弱吧,偏偏独占一界,还能让褚洛白这样的上神,心甘情愿地充当他们的后盾。
说他们善吧,凡人所造的杀戮,与他们魔不相上下。说他们恶吧,他们却又满口仁义道德,以行善积德为处世准则。
所以此行她要亲眼看看,人与魔,在作恶这件事上,究竟谁更胜一筹。
踏出魔域的那一刻,她下意识地看了眼脚下。魔界与人界的交界处,还真横亘着一条河流,细细窄窄,一个步便可跨过。
这便是褚洛白说的三生川吗?她蹲下身,细细观察了起来。
水面上漂浮着有朵朵绿草,三瓣环生,形若小掌,随微波轻漾。看上去就如普通浮萍,并无特别之处。然而,当她伸手触及其中一株时,那草像是有所感应,泛起了点点灵光。
她真是这玩意儿变的?随波逐流,身不由己,被河流带到哪儿算哪儿,无力反抗,毫无选择。
不,她才不要当这草呢!她走的每一步,都要是自己选的。就像此刻,她要去的地方,便是她精挑细选的,那便是凡人关押穷凶极恶之徒的死牢。
死牢位于地下,潮湿阴森,肃杀宁静,这点倒与魔族的寂渊颇为相似。不同的是,他们的牢房比寂渊窄小的多,方寸之地,竟塞了十余人。里面的人躺不是,站也不是,全都蜷成了团,神情呆滞,跟活死人似的。
无需酷刑加身,便足以毁其心智,这招确实是高明。
肆景无声地穿行其间,悔不当初。若是早知凡人有这等手段,当初折磨褚洛白时,又何须费那么多力气?
第二站,她来到了地牢。还未靠近,便听到了络绎不绝的惨叫声。这撕心裂肺、如同兽类的嚎叫勾起了她的兴致,想来这里刑具定是相当精彩。
她循声潜入刑具室,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琳琅满目的器具挂满了墙壁,光是刀具就有近十种不同样式,更别提什么面罩、肉钳、尖凳之类的,她前所未见的稀罕玩意儿,件件都能令对方生不如死。
她如获至宝般一件件仔细观摩,感受着上面可能残留的怨念与痛苦。直到估摸着执行任务的时辰将至,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准备离开。
临走前,一个造型奇特的刑具攫住了她的视线。那东西形似马鞍,鞍面上竖着一根粗粝的木桩。
这是派什么用场的?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其用途。
无妨,带过去问问那些凡人吧,他们一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