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佳的生日会很热闹,一堆她的同学。
还有孙蒙的狐朋狗友,他女朋友姜晓月在旁边发呆,孙蒙那狗爪子无缘无故的就搭上去了,他攀着那瘦削的肩膀,无端惹人厌烦。
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膈应,趁着没人注意到我,躲到门外面,中庭植物茂盛,黑漆漆的,只有几盏氛围灯。
我缩在门后阴影里,后背贴着冰凉的玻璃幕墙。中庭的龟背竹叶子大得像撑开的伞,月光从叶缝漏下来,把地上的鹅卵石铺成碎银。
远处廊柱下的氛围灯亮着暖黄光晕,却照不进这片被藤蔓缠绕的角落,只有风穿过棕榈叶的沙沙声,和自己咚咚撞着肋骨的心跳声。
有些小飞虫在飞舞着,惹人心烦。
真是喝口凉水都塞牙呀,人倒霉了,走个路都能平地摔踩着狗屎。
韩慎那畜生来了,这可不是件好事儿。这家伙都在这儿了,那个孙蒙肯定也在。你方唱罢我登场,今晚真是有一出好戏可看。
我叹了口气。
决定等他走了再去花园儿,左等右等,他还是坐在老位置。怎么了?伤心断肠了?还没见过他这么失意的样子。
我躲在旁边,有个喷泉,还有几棵树,我缩在秋千上看月亮。
月亮朦朦胧胧的光照着我。
让我想起了夏哲,她的眼睛很明亮,她不像月亮照着很多人,大多数时候,她只照着我一个人。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别人应酬的时候给我的。掏出火柴点燃,还没抽几口,又听到一阵脚步声过来。
柳寅这身体很脆皮,怕被别人发现了和柳南宁告状,麻烦。我只好快速熄灭了它,怎么快呢?用手。一下子就给掐灭了,然后赶紧扔到旁边的垃圾桶里。我有洁癖,而且有素质,我干不出来扔到地上这种事儿。
赵佳和姜晓月走出来,两个人躲在拐角,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姜晓月穿的黑色小礼服,赵佳反而穿了一身青绿色旗袍,简直是审美互换一样。
我出去透口气的功夫,看见夏哲从黑色奥迪里钻出来时,她身边的男人正给门童甩钥匙。
车窗降下的刹那,我透过香奈儿墨镜瞥到后座男人手腕上的金表。
我的指尖无意识碾过一朵花苞,不小心揪落,忽然觉得心里刺得慌。
她脖子上的红痕在路灯下晃眼,张扬的手还搭在她腰上,指尖陷进绸缎里,倒让我想起昨天在拍卖行,他老子举牌时那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我推开车门,高跟鞋踩在柏油路上的声响惊飞了垃圾桶旁的麻雀,也让夏哲回头时,施华洛世奇耳环晃出细碎的光,上周她还戴着我曾经送的耳环,现在‘夏桐’昏迷,她倒是自由了。
我一双眼睛喷火的瞪她,心里骂这个不知廉耻的人。
“哟,这不是夏哲?”
我故意把“夏哲”二字拖得老长,摘下墨镜时,看见她腕间新换的珍珠手链正硌着我送的珍珠手链,有些磨损的珍珠配不上她这一身奢侈品礼服。
张扬皱着眉打量我,金表在夜光里闪得人眼疼,“你谁啊?”
我笑出声,走上去指甲粗鲁划过他西装袖口:“张少不认识我?柳氏集团的柳寅,上个月你爸在慈善晚宴上,还说要给我介绍你当我对象呢。”
夏哲攥紧拳头的动作落入眼底,指甲掐进掌心,可下一秒,她却对张扬挤出笑:“别理她,小孩子脾气。”
“小孩子?”我夸张地捂住嘴,卡地亚钻戒在便利店灯光下折射出冷光,“夏哲,你怎么不说自己马上要当副市长儿媳了。”我故意凑近她,闻着她发间陌生的男香。
“那样,我当场就拒绝我爸爸了。”我夸张的说完,两个人脸都是黑的。
当然是骗她的了,实际上张扬也知道,我当场就给拒绝了,一点儿面子也没给。
她脸色霎时发白,裙摆被风吹起,露出膝盖上暧昧的红痕。我想起刚才侦探发来的照片,张扬搂着她进五星级酒店时,手腕上的金表正擦过她后颈。
“攀高枝也得挑干净的地儿。”我用手帕擦了擦指尖,像嫌沾了灰,我恼火了一个晚上,现在才算是泄了点儿火。
我说这些年,她过上好日子了。
都是假的,她出去卖了吧,前面有一个男的,我算是当场抓住了,现在又来一个男的,真恶心。
张扬不耐烦地拽住夏哲:“我知道你,孙氏制药的千金,可是……柳小姐管太宽了。”
他话没说完,他肯定想说,你不过是一个私生子。不过估计是同病相怜吧,他自己也是个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子,他就住嘴了。
他的车启动时,我看见夏哲隔着车窗看我。
我看不懂她。
回到顶层公寓,我把香奈儿礼盒扔在地上。
我盯着落地窗上自己的倒影,高定的肩线衬得锁骨冷硬,整个人有点憔悴。
夏哲的电话打了过来,她还没说话呢。
我就想惹她不开心,故意把声音放柔,“张扬家的真皮沙发磕着疼吗?要不要我让司机送你去私立医院?哦对了。”
我顿了顿,听见楼下汽车引擎声,“你妹妹送你那条珍珠手链,戴着睡觉不硌得慌?”
什么妹妹,明明是我自己不高兴,我连说出口的立场都没有,夏桐,你好虚伪。“你妹妹在医院昏迷不醒,你倒好,出来钓凯子来了。”
“你什么意思?”她生气了。
我啪的一声把电话挂了,手机被我摔在地毯上。
挂了电话,我走到阳台。张扬的车停在楼下,夏哲从副驾下来,头发乱得恰到好处,脸上连道红印都没有。
她抬头看了眼我公寓的落地窗,指尖无意识摸了摸颈间——那里本该戴着我送的、刻着她名字缩写的项链,现在却空着,像她当年说“要当医生治好所有人”时,眼里空掉的光。
她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神经病啊!过来干嘛呢?
雨越下越大,打在玻璃上啪啪作响。
“夏哲。”我对着雨幕轻声说。
“再见。”
再见,姐姐。
文件袋里装着我的身份证,手机,还有有关夏哲的那本笔记,是以前的一些日记,怕现在的自己忘了,也经常看来回忆。
我攥着它们,像是要逃离某种既定的宿命。
来到了一个小地方,南方小城永远浸在湿漉漉的雨幕里,梧桐叶下飘着霉味,而此刻我踩着这片海滨城市滚烫的沙滩,咸涩海风裹着蝉鸣灌进耳朵。
我不知道要在这里停留多久,也看不清前路方向。
夏哲却像蒲公英,被风随手一挥就去了我不懂的故事里。
我终于明白,她不属于我。
那些没说出口的话,那些潮湿雨季里疯长的情愫,都随着行李箱轮子碾过石板路的声响,碎成了海浪里若隐若现的泡沫。
咸涩的海风突然变得刺骨,我跌坐在沙滩上,文件袋里笔记本被浪头卷走一角。
泛黄的纸页在月光下舒展,露出夏哲用蓝墨水写的笔记,字迹晕染成模糊的蓝雾,想起我小时候生病,她俯身贴退烧贴时垂落的发丝。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柳南宁发来的消息:“明天董事会,回来参加,不然你爸生气。”
锁屏壁纸是我从原来的手机传过来的,照片里的时间还停留在夏哲十八岁生日那天,她咬着奶油蛋糕冲镜头比耶,背后是我偷偷布置的。
那时她总说我幼稚,却会在深夜翻墙带我去吃麻辣烫,自行车后座的风里全是她的笑声。
我向前走去。
海水的声音真好听。
潮水漫过脚踝,可此刻她弃如敝履的夏桐,躺在病床上,是个废人。
她和“夏桐”拥有的,分明是不同的另一种人生。
远处烟花在海平线炸开,橙红色的光斑映在我手背上,那里还留着掐灭香烟时的烫伤,和夏哲给我包扎伤口时的温度重叠。
“需要帮忙吗?”陌生女声惊碎回忆。
女孩蹲下身,帮我捡起被海水泡软的本子,她笑起来露出虎牙:“这本子看起来很重要。”
很明媚的女孩,她穿着薄荷蓝比基尼外搭渔网罩衫,不拘小节的蹲在湿沙上,罩衫下摆被潮水卷得半透明。
“你上来吧,那边有点危险。”
她捞起泡软的笔记本时,发绳上的贝壳坠子叮当作响,笑起来时泳衣领口的花边跟着颤:“看起来泡坏了。”
“没事,谢谢。”我客气的说,往上走去。
海水从膝盖,逃离到脚踝,她也走了。
我望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突然觉得夏哲或许就像这场暴雨,来临时裹挟着所有炽热,离开时却让世界变得清晰。
海浪又一次涌来,卷走了我的裙摆,却在沙滩上留下半枚贝壳,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我应该试着喜欢别人,我们的关系是不对的。
明明是夏哲的错,是她带着我走入了错误的道路,可是她过的也太不堪了吧?背着我做了那么多恶心的事,我为什么还要继续容忍呢?
洁癖不能让我继续将就下去。
没错,我们是曾经是情人,亲人,我们有世界上最亲近的血缘关系。
可是那又怎样呢?
柳南宁的电话再次响起,我按下接听键,迎着海风站起身。咸腥的风掠过发梢,远处灯塔的光穿透雨幕,照亮了来时的路,也照亮了前方未知的方向。
“我有点累,想休息一下,明天我会准时回来。”
“好。”柳南宁也不知道说什么,“乖女儿,钱还够吗?不够妈妈再给你打一点。”
“嗯。”谁会嫌弃钱多呢?唉。
我忍着尴尬说:“谢谢妈。”
手机贴着发烫的耳际,柳南宁的声音像团毛茸茸的棉花糖,软乎乎地往心里钻。我捏着被角抿了抿唇,想说“别操心“,喉咙却突然发紧。
我还记得柳寅家里,玄关那张褪色全家福里,穿碎花裙的小女孩正攥着妈妈的手指笑,玻璃反光晃得人眼眶发酸。
“最近降温记得加衣。“她的叮嘱让我愣了神。
六月的蝉鸣震得窗棂嗡嗡响,我盯着桌角没拆封的维生素。
“好好照顾自己。”听筒里传来窸窸窣的响动,化成了电流声里绵长的沉默。
“玩开心,妈妈就不打扰你了。”柳南宁挂了电话。
[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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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