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着躺着秦钰就睡着了。
京城来人听到她重病的消息,只有两种选择,要不立刻回京,要不强烈要求来看自己。
估计会选择前者,因为京城来人通常很傲慢。
不管是谁派来的人,通常都很轻视她,想着她一个乡野长大的皇子应该很期待回京,没有理由编瞎话拒绝,所以连看都没有看,就断定她一定是重病在床,走不了路,要不然爬也爬到前院,接召回京了。
瞧!这就是京城独有的傲慢。
秦钰不懂政治,但她懂人心。
黄昏午后,秦钰终于从床上爬起来了。
“几时了?”秦钰朝窗外问去。
“回东家话,戌时了。”王三的声音传来。
秦钰慢噔噔的起来穿衣,等她忙完,外面听到声音,这才进来。
王三进来点了油灯,顿时屋里就亮堂了起来。
吃完晚膳,王三开始汇报。
王一之前一直在前面招待京城来人,那京城来人一听到秦钰重病在床,不能相见。
放下茶盏转身就走了。
不出所料。
秦钰听到消息并不惊讶。
等到那群人走到山下,天尽黑了,黑暗里好像潜藏着无名的野兽,让人心胆颤。
王一看到他们并没有此时离开的想法。
立刻上前搭话,说天色已晚,已经安排好了下榻。
那群人脸色才好起来,和王一推拒了两次,就坦然的接受了。
火把噼里啪啦作响,那群人一刻也不想呆在山脚下,趁着夜晚赶路,迫不及待的跟着王一走进了平安客栈。
黑暗吞噬了平安客栈之外的所有光亮,寂静无声。
领头人,一身冷汗,直到推开门,走进客栈,温暖的光照进身上,才好转过来。
暗骂了一声。
“果然穷乡僻壤!”不知道有什么精灵鬼怪的!但剩余的话,被他吞到肚子里去了,并不敢说出来。也只是发泄发泄情绪了。
于他而言,出这趟远差并不是一件好事,甚至是别的同僚不愿意过来,推给他的,他就是一个冤大头。
“对!还是京城好啊!”其余人纷纷迎合,京城到处都是人,就是晚上,各种铺子外面偶尔还会亮着灯。
这里呢?一丝光亮也无,要不是王一带着他们走到平安客栈,他们根本发现不了,从外面看来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没有,只有走进了,才能看到一丝火光飘在空中,原来是挂在高处的灯笼,上面写着平安二字,寂静的燃烧,偶尔还有噼里啪啦的声音。
是小虫子在自找死路。
他们生出一身冷汗来,对于偏远地区的殿下来说,他们也是小虫子,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可以一进入客栈,瞬间就忘记了那种恐惧,甚至还有精力骂上两句,昏黄的灯光,来回的跳跃,让人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他们一句一句的说。
王一假笑着应和,内心却毫无波澜。
王一在山下招待京城来人,今天天色已晚,他们在小镇留一晚上,商定明早启程。
这是王一刚刚用信鸽传回来的消息,刚好东家醒了。
秦钰听完,点了点头,王□□下了。
嘲笑了一声。
“穷乡僻壤?有本事别来啊?”
接着摇头。
“明明是风水宝地,养人啊!”不懂欣赏!
她这样只剩下一口气的人,师父都能救回来,还不能说明吗!
比那京城好多了。
秦钰从不跟无知的人计较。
王二已经出发了,那就等京城消息传来,看看那边到底是什么幺蛾子。
对于秦钰来说,京城就是龙潭虎穴,谁沾谁倒霉,她反正是一点儿也不向往。
多少人折在那纸醉金迷,金钱,权利至上的京城。
再好的东西,也得有能力才是。
无知的贪欲,可不是一件好事。
像现在一样经营一点小生意,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当然,她也是有贪欲的,那就是活下去。
只是她命好。
遇见了一心为她的师父,生生给她吊命。
只是见师父的面,越来越少了。
不免心里有些担忧…………
在院子里散了散步,看月亮高悬。
师父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这是第几次了。
她还有机会和师父一起坐在藏书阁的楼顶上,一起欣赏月亮吗?
前几年,等她身体完全好了,大概在她十岁左右,师父就开始了神龙见首不见尾。
说是要追求自己的道,不能再被她们这些小崽子给绊住脚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不能因为她身体不好,就绊住师父前进的脚步吧!
她虽然不舍。
但她也不是那么自私的人。
叹了口气。
秦钰飞身上了房顶,盘坐在房顶上,修炼回春功。
到底能不能吸收月之精华?
秦钰不知道,但是在她无比痛苦的时候,她坚信有,早上有朝阳紫气,晚上有月之精华。
或许是她的坚持有用,还是师父的回春功真的厉害,身体里好像流窜这一股温暖的气流,在她身体内打转,经过的地方,都无比的温暖,舒服。
好像被阳光轻轻的照射,又如同清风微扶,沐浴在清风中。
只是,每次睁开眼睛,好像又消失了,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一切好像是自己的幻想,秦钰忍不住失望。
只是她不能放弃,哪怕是幻想,她也必须坚持!
于是她每天雷打不动的打坐,从晚上月亮高高挂起,到第二天月亮升起。
然后处理公务,之后吃饭睡觉。
人生不过三万天,能活一天是一天。
总得做点自己认为有意义的事情吧!
这样才有活下去的动力。
所以除了如此打坐,也经常做点其他事情。
总之不是她恶作剧,不是容易被大师姐发现,挨一顿抽,就是偷摸玩二师兄的丹药,被炸了一脸的土,要不是就是误动了三师兄的笑粉,笑了一天都没有停歇,还有啊!
偷吃了四师姐的红烧肉,结果把牙硌掉了,因为那是四师姐用刀雕刻的。
捂嘴痛哭,谁能想到四师姐的雕刻技术也同她的厨艺一样出神入化啊!
在五师兄后面装鬼吓他,却被五师兄泼了一脸鸡血,还要赔他的纯阳血,唉,不就是纯阳血吗?
好吧!她没有…………
在小师姐后面捡草药,明明一模一样,却捡错了,捡成了毒药,弄了一手药汁,当天就发起了高烧,浑身起疹子。
这人和人之间怎么能有这么大的参差呢?
其实有时候秦钰也不想活了,纯被打击的。
七步只內必有解药,慌乱之中的小师姐,把捡到的草药,捣碎,一部分敷在了红肿的手上,并且煎药内服,第二天才好。
小师姐果然天赋异禀!
或搞笑,或悲痛的记忆,短暂的为她找到了存在的动力。
随着师姐师兄的下山而消散…………
最后的救赎,师父也无影无踪。
没有谁是谁的救赎。
人来人往,只有她还在山上…………不是她不想下去,而是没有达到下山的条件。
秦钰露出淡淡的忧伤,四十五度仰望天空,希望能得到答案。
风轻轻吹拂着她的发,轻扶着她的面容,好像跟她亲密的互动。
这或许是她存在的意义,并非无意义的消磨时光。
风是暖的,心也是热的。
第二天太阳升起,秦钰照常打坐,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显得无比的肃穆,庄严,如同山崖上雕刻的石像。
然后下来吃早餐,处理工作,完了睡觉。
王一已经把京城来人送走了,回到了云隐山庄。
既然京城来人了,不管什么目的,最重要的是保护她的安全,王一四处巡逻,王四昨天晚上就调集了甲卫,严密的把守着进出口,以及院子四周,明处暗处,保护的密不透风。
一个月了,秦钰也终于得到了王二准确的消息,别说,王二还是一如既往的靠谱。
原来啊!是比她小几个月的皇弟秦毓要和西流国公主联姻啊!
这是不想放弃皇位继承权,拿自己当替身?
不好,不好!
幸亏自己拒绝了,估计连来人都可能是便宜弟弟派来的。
秦钰想到没错,就是秦毓派人来的,目的不仅是当替罪羊,还想打探一下消息。
在秦毓和懿妃眼里,秦钰绝对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对于那样的药量来说,秦钰是万万活不下来的。
皇帝也是前三年使人派太医来看,后面再也没派人来,心里也想着不大好,所以就如同遗忘般。
其他人也如同遗忘了一般。
秦钰就这样在京城的遗忘中,野蛮生长,留下她安全的生存空间。
哪怕她还活着,皇帝已经遗忘了,懿妃眼里现在云隐山的秦钰也不过一个假皇子,皇帝为了自己的面子安排的人,而非真正的秦钰。
所以并不忌惮。
话说回来,今年她十六了,秦毓也十五了,快十六岁了,该成婚了。
那,她是不是也得在这个世界成婚?
想了想,她就一阵寒颤,然后疯狂摇头。
无福消受!无福消受!
另外,她应该也不行吧!那不是让人守活寡?
秦钰猛地摇头,那是相当的不行!
后面还有,秦钰接着看信。
然后满脸怪异,这秦毓是真行啊!
这皇帝也该四五十了吧!算了算,也五十多岁的人了。
竟然跟西流国公主在宫殿后面公然放肆,啊这!老当益壮啊!
在娘和自己之间,牺牲了爹。
秦毓也是个人物啊!
现在皇帝的后宫也就一后一妃,嫁给不能继承皇位的王爷成为王妃,甚至子孙后代都会远离权利的中心。
不如直接嫁给老皇帝,说不定还能生下小皇帝。
妙啊!
可惜她不知道的是,早在多年前,青玉离开皇宫之后。
皇后知道了她带走了秦钰,就派人联系青玉了。
而联络人,正是秦忠。
一个月后,青玉就给秦忠一包药粉,送进了皇宫。
那可是无色无味的绝育药,根本就查不出来。
不是青玉吹,这个世界上能打败青玉的只有青玉。
其他人想查出来,简直不可能,根本查不出来。
哦,哪怕皇后自己承认了,她青玉都不会承认的。
这也是皇后放心装疯,身体却越来越康健,放心让皇帝去找懿妃的缘故。
皇帝和懿妃再也不能生二胎了,喜大普奔!
皇嗣远比感情更重要,只要不再出新皇子,再也没有人能够越过她欺凌烨儿她们了。
而皇帝只需要一个摆设皇后,不需要一个能威胁皇权的人。
懿妃倒了,她也不能存在,感情不过是权利的调味品…………
不要低估一个母亲爱子的决心。
青玉知道,所以她选择了成全。
“我做什么了吗?不,我什么都没有做。”青玉两手一摊,与我无关。
秦钰并不知道这件事,因为那个时候,她还不到三个月,还没有学会这个世界的语言,甚至听不懂话。
在此之前,青玉跟她说的话,她都听不懂,也就错过了这件事。
而这件事过后,青玉也就跟忘记一样,除了当时和还是婴儿的秦钰说过,之后再也没有提过了。
秦钰此刻也只是在心里嘲笑,并没有想到其他。
哪怕皇帝能生,也不会让他国公主,生下混血皇子的。
王二这情报写的妙笔生花,回头不当侍卫,还能去写书。
看完了八卦,提笔给王二回封信,极力的赞扬和肯定了王二的用心和努力。
毕竟想得到宫闱密事,还是需要点手段的。
然后又展望了一下未来,画大饼嘛!
最后继续鼓励,继续努力。
腊封,转手给王一,让他寄出去。
事情落幕了,果然没有人再注意到她这个小可怜了。
…………
又三年过去了。
赏春宫晏上。
秦毓看着林相嫡幼女,在花丛中与蝶翩翩共舞,眼中满是欣赏。
一舞停歇,满是赞叹。
“林相这小女儿,今年也十五有六了吧!与老夫犬子年龄相当啊!可说好人家了?”户部章善章尚书转身问询身后的年轻人。
“听说上面那位有意上门。”这位年轻的大人暗使眼色,说话却不是那么客气了,也是文官总和武将不对付。
“那真是锦绣良缘了,听说李大人家嫡女尚未出嫁,可订好了良缘?”章尚书嘴角抽搐,不得不恭敬的说一声恭喜了,内心却呵呵,显然他也不是那么信服某人的。
“这?在下也尚未可知,往日也未曾听闻,在下回家问问夫人,明日再回与大人。”年轻的大人微笑拱手,并不觉得什么都听夫人的事情,是件丢人的事情。
章尚书掳了掳胡须,满意点头,眼里却满是轻视,怪不得十年都没动位置了,什么状元郎,原来是个恐妻郎啊!
许攸并不是没有看到章尚书的高高在上,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只在心里暗叹,官场上的家长里短,并不比他们村里高明许多,依然逃不开,谁家嫁娶,四方八卦。
还好他有个贤内助,他家都快成消息站了,各家大人都爱从他这里打听消息,纵是在心里瞧不上他,也不得不拉下脸色,与他虚与委蛇,一时间,他跟夫人的关系都拉进了不少。
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都和他们自己家夫人不熟,明明回家问问夫人就知道的事情,非得从他这里打听,有病!
都是上官,不好得罪,有苦只也能自己咽,他不过一个从六品,哪里是这些个上三品大人眼里的豆呢?
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许攸继续举杯遥敬各位大人,一圈下来,眼睛的模糊了。
“盛谢皇恩!”
只见三皇子满是欣喜的,跪下接旨,不出所料,林相嫡幼女许给了他。
也不枉他经常勾勾连连的到处偶遇了。
无他,那些女眷去的地方大同小异,偏生他夫人特别爱动弹,不爱在府里待,在外四处折腾,不小心撞见了几次。
在风声没透出之前,他夫人可没有在外面胡乱说话,把的紧紧的,也就最近,上面有意透出风声,从敢放松。
后面发生什么,他就不知道了,帝后离开了,没多久酒席散了,他也被小厮扶上了马车,出宫去了。
“陛下,我们的钰儿还好吗?”皇后恍恍惚惚的说着,紧紧的抓住他的双手。
皇帝哑然,仿佛多年前就未得到二儿子的消息了。
似乎是从十几年前开始的,从日日让人传信问钰儿安,到后来日日忙了起来,渐渐传信就少了,身体也仅仅是吊着命而已,并无多少好转。
也是,那毒本就是要人命的,能保住性命,已是医术了得,是难得的神医了。
皇帝神色恍然,但不能表现出来,转身抱住皇后轻轻的摇晃,一如多年前一样,少年夫妻从未变过。
“那就召钰儿回京休养,好不好?毓儿都要成亲了,钰儿也该看好人家了。”皇帝眸色俞深。
皇后好像无知无觉的样子,只是紧紧的抱住皇帝。
她很多年没有收到云隐山的信了,她想见见钰儿,在有生之年…………
太子烨早已成亲,住在东宫,膝下两子一女皆为嫡出,嫡长子秦彻,业已十三四岁,也是相看的年纪了。
太子一向低调,办事中规中矩,也不和官员结交,子嗣方面也算尽力,皇帝满意点头。
主要并没有官员在他面前吹嘘太子,大多数都是赞扬三皇子年少聪慧,有勇有谋,夸耀太子的却基本没有。
这对于一个迈入老年的皇帝来说,一个低调不出风头的继承人,是无比满意的,屁股底下的位置依然稳妥。
太子没有相应的能力和实力抢,三皇子欠一些声望。
两相制衡,还是他最稳妥。
皇后单纯,不染世事,有些事情太子妃也该操办起来了。
是了,皇帝从未想过更换太子,太子更是中规中矩,从未逾越。
虽然幼子偏疼了些,但是有些事情,他却从未忘却,某些人最好安分些,不然他不介意动些手段。
他已经不是刚登基那会儿,被人掣肘着,如今他是实权皇帝。
哄皇后入睡后,皇帝招来亲信,秘密宣二皇子秦王秦钰回宫。
至于为什么不光明正大的宣召,因为皇帝心中也是忐忑,并不知道最近一些年里,秦钰的身体是好是坏。
只是他是皇帝,他没有错。
所以召中,秦王可以坐马车,边走,边修养。
等消息传来,秦钰就笑了。
终于又想起她这快阔别二十年的“儿子”了。
终于还是来了。
悬而未决的巨石终于落下了。
秦钰有种终于来了的感觉。
近二十岁还不成婚的皇子也太不像话了。
哪怕是为了面子,也会把他叫回去,哪怕是阴婚。
面子啊!
皇室的面子大过天,大过人命。
早在多年的无人问询中,就戳破了温情的假象。
亲情啊!
不怪秦钰偏激的这样认为,传召她进宫的消息,确实在秦毓赐婚之后。
那肯定是因为秦毓都成婚了,才想起她了。
荒唐!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