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皎月唬了一跳。
她像是偷听被抓的小贼,捉着素馨的手便要向身后跑去。哪知道刚一回头,脚底下猛地一绊,瞬间便要跌到一旁的草甸子里。
正在这时,身边突然掠过一个黑影,她没有摔到草丛里,身子反而被稳稳一托,轻轻地落在了一个人的怀里。
宫皎月惊魂未定,雪白的小手紧紧地攥着那人的衣襟,待看清楚那个人的长相,双手更是像被烫到一样,“啊 ”的一声放开了手。
她手忙脚乱地离开了男人的怀抱。
男人站了起来,一双冷眼在宫皎月身上停留了下来:
“这位小姐,不去参加赏花宴,到这等荒园子里来做什么? ”
宫皎月双目圆睁:
“我……我们是走错路了的,现在就回去…… ”
说完便捉住素馨的手,慌里慌张的往回走,可是如今天色已经渐晚,附近荒草丛生的,一时间还真找不到来时路了。
正踟蹰之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微不可闻的叹息:
“我正巧也要出去,皎月小姐,你们跟在我身后就好。”
宫皎月下意识地点头,片刻之后,又惊讶地问:
“你知道我的身份了? ”
尉迟珩轻点头,回头看向宫皎月,威压的眉却似乎挑动了一下,神色却不如刚刚那般沉郁:
“头一次见面,便主动和相看的外男说拒婚一事,皎月小姐不愧是兖州出身,性格实在……直接。”
宫皎月岂不知尉迟珩是在嘲讽她,但她大度地原谅了他:
“既然知道是我拒婚,那为何……又定下来了? ”
尉迟珩背过身去,玄色暗纹黑袍在逐渐浮起的夜色中划过一道劲瘦的弧线:
“婚配一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就无关风月。既是与宫府定下来的约誓遵守便是,个人意见并不重要。”
“还是说,小姐你已经在兖州有了相好之人,故而才会主动和我拒婚? ”
宫皎月慌忙否定:
“才没有!”
男人停留片刻:
“既然这样,那为何不能和我成婚? ”
宫皎月殷红的小嘴张了半天,却始终说不出什么话来。
或许,她只是不想让姻缘像菜场买卖一般,看成色,称重量,掂量计较。或许,是因为从小到大父母都对她无甚要求,只希望她能择一真心爱重之人成婚。
可是,在家庭败落的这月余时间,宫皎月已经尝过了人间酸楚,也明白过来,那些花团锦簇的话本小说,大抵是那些读书人编出来骗人的。
既是如此,那尉迟珩口中的姻缘是否才是常态呢?父母之命,无关风月。
男人仍旧在前面走着,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不逾矩,却又不远离。
其实,从外人的眼光看来,她能攀上尉迟家,实在是高攀了。就算……尉迟珩像传言中那般凶恶,以他的家世身份,也不愁没有女子肯嫁他。
更何况,接触下来,他也并非穷凶极恶之人,至少贵在坦诚,是吧?
宫皎月下意识地跟上了几步,脱口而出:
“小女子听说……尉迟家的月例银子很多,是吗? ”
前面的男人身影顿住,似乎踉跄了半下。
“不知你认为,多少算是多? ”
宫皎月仔细盘算着自己的小钱匣,小心翼翼地问:
“可有……二两? ”
如果她绕到前面看,就能看到男人冷漠的脸上少见的破防神色。
不过,也只存在了片刻。
尉迟珩微微转过头来:
“你嫁进来之后,我给你二十两,成吗? ”
*
赏花宴之后,宫皎月对与尉迟家的婚事再无异议。
不过,宫皎月虽是下定了主意,对着徐氏也踟蹰了好一阵,最后,还提出让宫家给兖州老家的庄户送银钱一事。
徐氏并不知她已与尉迟珩敲定了二十两月例银子的事,还以为这个性格单纯的侄女慑于主家的威慑不得不从,对宫皎月倒是多了不少的宽容,对于她提出的那些要求,更是一口答 应下来。
笑话,相比于尉迟家的那个麻烦,她宫家折损些银子,算不了什么。
况且,兖州老家每年都往京城大宅送不少山货粮食呢,这里外里算下来,倒也是不亏。就这样,和尉迟家的婚事,就这样商定了下来。
等过了两天尉迟家的庚帖送到,更是对宫皎月嘘寒问暖,比亲闺女也不遑多让。
两家互换了庚帖,又很快敲定了成亲的日子。一时间,整个宫府都因为宫皎月的婚事忙 碌了起来,就连大管家都专程跑了一趟兖州,将宫皎月的父母接上京城来完成婚礼。
这样的忙碌,倒是将宫家其他的姑娘忘了个干净。
“啐!还当是什么天上来的凤凰,不过就是个乡下的小野鸡,让人这样捧着,简直是忘了形!”
六姑娘宫若秀只比宫皎月小上半岁,向来是个急呼呼的性子。
今日个去小厨房遣丫鬟让厨娘做一道金丝玉缕羹汤,却没想到厨娘以帮五姑娘调理身子为名给推了,当下便恼了起来,跑到了宫若微这里吵闹了起来。
“姐姐!你也是那宫皎月的姐姐,你怎么不管管她啊!”
宫若微原本正在临摹字帖,被吵得脑仁都疼了,忍不住用手捏了捏眉心,蹙眉道:
“她如今顶了三姐姐的婚事,正是风光无两的时候,我又怎么能管? ”
宫若秀更气恼了:
“那怎么办?不就是嫁了个尉迟珩吗?凭什么这样趾高气扬的!”
她眨眨眼,看向宫若微:
“大伯母也是的,明明家里又不是没有适婚的女儿了,凭什么让她一个外来的捡到这么好的婚事。就连四姐姐你,都尚未婚配呢!”
宫若微缓缓将手中的毛笔放下,一双眸子看向宫若秀:
“你若是觉得好,当初为什么不自己要去? ”
宫若秀不说话了。
其实对于尉迟珩的这桩婚事,一开始,确实被众人当成是好婚事。如若不然,徐氏也不会将自己千娇百宠的三女儿许了给尉迟珩。
但是自从宫若蘅逃婚后,与尉迟家的结亲,就变得不尴不尬了。
毕竟,那本就是宫若蘅的婚事,自己作为宫家的女儿,顶替了姐姐的婚事代嫁,这在外人看来算是什么事儿。
况且,那尉迟珩是出了名的黑面煞星,若是因为这件事迁怒了宫家的女儿,那嫁过去还能有好果子吃吗?
虽然家世好功劳高,但是顶着个不好的名声嫁过去,还面临着夫君的冷淡甚至迁怒,这 说起来,就不是个香饽饽了。
这笔账,宫若微和宫若秀其实之前都算得明明白白的,因此徐氏将宫皎月作为救命稻草一样地薅,也只当是看热闹罢了。
可如今,那宫皎月却因为和尉迟家的婚事抖起来了,甚至隐隐压了她们一头,却又让人难以接受了。
宫若秀仍在那里叫嚷着,宫若微心里头听着闷,手里的字也练不下去,干脆站了起来,
微微皱眉对宫若秀说:
“你如今是看了她风光无限,但是顶着三姐姐的婚事嫁过去,那夫家对五妹妹能好得了吗?听说那尉迟珩更是黑口黑面之人,若是哪天想到婚前这一出,这个五妹妹,恐怕还不知道被怎么发落呢!”
“走吧。”
宫若秀还不明就里:“去哪儿? ”
“去会会五妹妹,她最近不是好风头吗?咱们也去借借东风。”
宫若微皮笑肉不笑地说。
姐妹俩领着丫鬟便向宫皎月的小院子走去。
那院子原本是从前来府上唱戏的戏子所在住,之前给宫皎月的时候尚未收拾,院中的杂草没了脚跟,如今让素馨和玉梅收拾的,也温馨了许多。
不过饶是如此,宫若秀走进来时,也是捏着鼻子进的。
一掀帘子,却见到宫皎月正随着个小丫鬟制梅花糕,粉白的脸上新染了些许面粉上去,显得愈发的唇红齿白。
“呦,妹妹好兴致啊。”
宫若微将宫皎月上下打量了一番,视线落在了她那双半新不旧的绣鞋上。
宫皎月身上的衣服虽然是新的,但看那衣服形制,应该就是徐氏拿三姐姐的衣服改好给 她的。宫若蘅身量细,即使衣服放了几分,穿在宫皎月身上依然鼓囊囊的,看着别有几分别扭。
看样子,徐氏也并未像外头显的那样,对宫皎月那般的好啊!
宫若微心中这样想着,眼神不由得凉薄了半分。
宫皎月却似没注意到宫若微的眼神,笑嘻嘻地将手中的面团捧给了宫若微:
“姐姐,你是过来教我做四喜果子的吗?正巧我今日跟着玉梅学做梅花糕,现成的面和馅料,你来教我做呀!”
“什么……四喜果子…… ”
宫若微这才想到前几日赏花宴上的事儿,当下脸便装不起了:
“我怎么会做这种脏污的事情来,赶紧给我拿走!”
宫若秀也连忙说:
“就是啊!拿走拿走!我们姐姐才不会做这些!姐姐的手,可是用来研墨作诗的!”
宫皎月也不着恼,将手里的面团放下,加了些许清水,继续揉了起来。她原本就会做这 些,又跟着玉梅学了,随便揉捏了几下,一朵惟妙惟肖的梅花便出现在了手上。
宫若秀对此毫无兴趣,开门见山地便说:
“五姐姐,你如今真是好大架子,连家里的大厨房都给管束了是吗?以后我们姐妹吃饭,是不是还得看你的脸色啊?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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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定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