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有想到,萧砚修手里那颗炸弹先炸了。
蔺斯年睡了一觉醒来,王菲给他打了十六个电话。他回拨过去,小姑娘还算镇定:“先生,您看看新闻吧,别出门,哪儿都别去,我……我也出不去了……”
电视调到了财经频道,正在直播早间热点,女主播的旁边是一张萧砚修的照片——
“来看今日头条:萧氏兄弟科技集团CEO萧砚修被曝出犯罪前科,曾在美国贩卖兑水威士忌赚取创业基金,被蒙大拿州法院判处两年零一个月有期徒刑。一段萧砚修亲口讲述犯罪前科的录音在今日凌晨从网上流出,引起业内关注。录音中描述的犯罪行为是否属实还有待确认,目前,记者无法联系到公司负责人,萧氏也没有人对此发表意见。
萧氏兄弟是近年科创板块升值最快的高科技集团,旗下业务涉及通信、导航、航空航天、软件与信息服务等多个领域,拥有一个博士后工作站及多个高级实验室,2016年起被评为国家火炬计划重点高技术企业……”
“这是怎么回事?”蔺斯年问。
裴映真精神不好,看起来拘留所不适合修身养性,她玩弄着腕关节上的手铐,显得心不在焉。蔺斯年用眼神示意门口的民警,民警走过来将她身下的椅子踢翻,她重心不稳摔在地上,民警用脚踹她,拎着她的衣领从后把她的肩膀卸了,她痛呼一声,左臂不自然地折成奇怪的角度,额发立刻被冷汗打湿了。民警抓着头发把她揪起来,露出污浊麻木的脸。
“阿真,”蔺斯年轻声说:“刑警干涉司法公正,如果曝光出去,你们局上上下下多少领导要受处分你知道吗?你乖乖配合,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如果背后有人指使你,你也可以是受害者,争取给你宽大处理,我、你、你们局领导都乐意。”
裴映真哼哧哼哧的喘气。她疼得眼前全是雪花,但是表面上看不出一点伤,即使她提出控诉也不会有任何证据,何况她连请律师的钱都没有。这是警局屈打成招的惯用做法了,她很清楚那些花样百出的虐待手段,只是没想到有一天能换到自己身上来。
不想吃苦,她最好能稍微吐出点东西:“是孟宪伟……用手机录到了你们那天在办公室里的对话……手机被我收了……唔……为什么会被放出去,我不知道。”
“孟宪伟?也是你给他出的主意?”蔺斯年眯着眼睛。
裴映真啐了一口,冷笑:“那我还等到今天才把录音放出去吗?是他擅自主张。”
“他有这个胆子?”
“他拿着一张打印纸就敢诬陷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手机在哪里?”
“在我家。”
这肯定是谎话了。这么重要的东西,普通人都不会随意放在家里,何况一个刑警。蔺斯年抬了抬下巴,民警用带电的警棍抽她的背,她发出凄厉的惨叫,浑身抽搐,嘴唇闭得死紧。民警强行掰开她的嘴巴,下唇被她咬得稀烂,舌尖都咬破了,满口是血。再审下去,真的折了人也不行。
从警局出来,蔺斯年给韩城阳打电话。韩城阳接了:“先生,公司现在乱的很,萧总嘱咐了,您千万不要露面,有记者问,一定要把自己撇干净。”
蔺斯年怒斥:“手续还没办就先把我当外人?我还没说同意呢!”
韩城阳也很头疼,为了录音的事,值班秘书今天早上一上班就收到通知被开除了,连同物业主管和清洁阿姨一并收拾铺盖走人,韩城阳起床就开始收拾烂摊子。
“萧砚修人呢?”蔺斯年问。
韩城阳支支吾吾说:“在……在欧洲。”
专利权官司结束之后,萧砚修为了华创的收购案和模拟器项目后续的进展,在香港、欧洲两地来回奔波,这个点他应该在西班牙的实验室里。录音是晚上发的,欧洲正好是早上,一有动静他马上就知道了。幸亏人在欧洲,媒体逮不着他,公司楼下堵得再可怕,萧砚修没受影响。
蔺斯年给萧砚修打电话:“录音是从裴映真手里漏出去的,陆家肯定知道。裴映真人在我手里,我会找陆家谈条件,放人澄清谣言,你在外面不要回来,等风波过了再说。”
萧砚修急了:“你别掺和!你躲开,躲得远远的,离我越远越好!”
“萧砚修,你脑子清醒点。这种事不尽快处理,公司以后的发展怎么办?”蔺斯年厉声说:“你还要不要这个公司了?你知不知道如果犯罪前科被落实了,以后这个圈子都容不下你!”
说实话,把他们这些人拉出来站一排枪毙,没有一个无辜,比萧砚修脏得多的又何止一二?可表面上谁都不能有污点,只要沾了泥,很多朋友就再难交往了。蔺斯年这种从小长在名门里的尚且忌讳,何况萧砚修是新晋人物,多少人巴不得看他的丑事,多少人殷殷期盼他倒台,陆家不过是个推手罢了。
“那就不要了。”萧砚修低声说:“我和阿平回美国,重头再来。”
蔺斯年被堵得什么都说不出来。
电话另一头传来萧砚修的叹气:“以前天天担惊受怕,现在也不用怕什么了,也不用藏着掖着了。挺好,我也知道这种事情藏不了一辈子。”
“不要说任性的话,有问题就想办法解决。”
“那也是我的问题,不应该你来负责。”
蔺斯年几乎脱口而出:“我们是夫妻……”说不下去了,怕下一秒自己就后悔。
萧砚修笑,笑着笑着不说话了。蔺斯年把手机贴紧了耳朵,从那沉默的电波中漏出两声轻微的、几不可闻的鼻音。如果不是他集中注意,甚至以为那是错觉。
“阿修……”蔺斯年不忍心。
萧砚修打断他:“我来联系陆令仪。你去找她,她就知道人在你手里,万一她和你拖时间,背地里想办法救人,你会很被动。我去找她,她在我这里是找不到裴映真的。录音一定要拿回来,那里面还牵涉到你和阿平,如果都漏出去了你们也不好过。”
“好,还有什么是我能帮你做的?”
“先这样吧。有消息我再给你电话。”
他把电话挂了,蔺斯年抹了一把脸,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
多事之秋。
萧砚修订了最近的机票飞回来,仍然晚了。十几个小时的路程,情况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不知道记者从哪里鉴定出来录音是被剪辑过的,意味着这不是完整的录音,整份录音应该还有更劲爆的消息。又有人找到了美国十年前的报纸,内页一条豆腐块大小的通稿证实的确有一名华裔在差不多的时间因为贩卖兑水的威士忌被抓捕。
一时间舆论哗然,讨伐声像铺路机压倒一切。谣言趁机流窜,等萧砚修下飞机的时候,传到耳朵里的已经是萧氏兄弟杀人越货、贿赂警察、蔺斯年财色尽失,蔺家一落千丈……萧砚修变成了最臭的一块肉,谁都能吐一口唾沫,所有苍蝇都围着转。
他和陆令仪只能在众联总部的办公室见面。
“裴映真在我手里。陆小姐说吧,想要什么。”萧砚修开门见山地说。
陆令仪还能闻到他身上飞机舱消毒液的味道:“你这么有自信我在乎一个警察?”
萧砚修笑了:“不然你不会答应见面。”
陆令仪不和他开玩笑:“这个人知道陆家太多事情,我不在乎她的命,但是放她在外面也不行。那份录音不是我故意要录的,孟宪伟为了保命,把他的手机藏在了你的办公室里,他以为知道的多就能保住自己。结果只能我替他接这个烫手山芋。萧总,奉劝一句,CEO办公室人员出入还是要管得严谨一点,我知道你们美国人作风比较活泼,但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如果她真的想害人,早就把录音放出来了,不会到了这一刻才泄露。
“谢谢,我记下了。”萧砚修说:“既然大家都是不得已,不如各退一步。我把裴映真还给你,怎么处置是你的问题,我不干涉,就当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你把录音设备给我。”
陆令仪松了一口气:“这样也好。我也省了麻烦。”
“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萧砚修说:“你哥哥这个糊涂蛋坑了斯年一次,那是他脑子有问题。但是我们家没有的罪过你吧?怎么陆小姐总盯着我的家事不放呢?”
陆令仪冷冷地说:“白石基金撤资的事情,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蔺斯年和程思域关系好是众所周知的,他要报复我哥哥,我没有意见,但他要拉整个众联下水,这就是公报私仇了吧?”
原来还闹了这么大一个误会。
萧砚修调侃:“你别糊弄我,你哥坑了斯年这事,你没有在后面撺掇?你哥一出事,陆建材就把你提拔到这个位置上来。这也是巧合?你怎么就认为是斯年报复?你爸去求情,斯年买了你爸的面子,就不会再背后耍阴招。他不是那种人。动了你们家的人是我。”
“我怎么知道蔺先生是哪种人?比不得萧总这个枕边人贴心。”陆令仪讽刺。
萧砚修警告:“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
他和蔺斯年再离心,也轮到一个外人来嚼舌。
陆令仪笑了:“是我小看了你。也小看了你们兄弟的本事。说到底,我怎么爬上来的,你怎么爬上来的,咱们谁也别看不起谁。至于蔺先生,我心里是很尊敬的,前一次利用他是没有别的办法。既然是误伤,改天我登门道歉,他要我给他磕头,我立刻跪下来。”
萧砚修很恼火:“误伤?他现在要和我离婚,就因为你他妈的这次误伤!你就是跪在他面前把脑袋磕破了,也没用!你要报复我、拉整个公司下水都行,陆令仪,你不应该打他的主意。”
陆令仪不怕他:“他要和你离婚,不是因为我的误伤。萧砚修,你搞清楚了,是你自己不相信他、怀疑他动了你盘子里的食。是你们兄弟俩合伙逼得他离婚,但凡对你有点真情实意,怎么不寒心?别他妈跟我在这儿装情圣,早干嘛去了?”
萧砚修气得想打人,但他没有打女人的嗜好。
陆令仪也不想惹急了他:“我父亲尊重蔺先生,我也从来不愿意得罪他。听说他找到了孟宪伟,如果他想要,孟宪伟这个人就归他处置了,我没有意见。但是,裴映真必须还给我。”
实在没有必要再谈下去。
萧砚修伸手:“录音的手机呢?给我,立刻放人。”
陆令仪从办公桌下的保险柜把手机取出来,放在他手里。
“只有这一份,网上那个片段就是里面截取了一段出来的。我可以向媒体施压,尽快删除流传的录音,停止报道和深度挖掘,但是会不会有个别好事的盯着你不放我就不保证了。”陆令仪吩咐秘书准备车接人:“人在哪里?”
萧砚修看了看时间:“两个小时之后我会把人带到沿江风光带,去那里接。”
陆令仪和他握手:“萧总要是有意愿,众联以后也敞开合作怀抱。国内市场那么大,有好大家分。风力发电项目虽然是可惜了,但是交到萧总手里,我还是放心的。”
她主动示好,本着“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的原则。
但萧砚修这时候没心思装,收购花钱、打官司花钱、股价跌了亏钱,他现在是穷光蛋,谈你妈的利益。
从众联出来,萧砚修给蔺斯年打电话:“录音拿到了。我答应她两个小时后把裴映真带到沿江风光带。为保万一,她就是不亲自去接,肯定也是身边的大秘去。你听我说,你随便找个体型身高像一点的带去,后面跟着人拍照,只要能抓到陆家来接人的证据,就证明她们有联系,再加上金钱交易记录,陆家这次翻不了身。”
蔺斯年回头联系警局。警局的人很慌:“蔺先生,裴映真中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