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盟大会当日,天刚蒙蒙亮,醉泊宗一行人已整装待发。七十二名内门弟子列队山门前,白衣胜雪,佩剑如林。
纪书洋站在队列最前方,一袭银纹白袍衬得他身姿如松。他余光瞥向高台,苏铭千正与几位长老交代宗门事务,玄色宗主袍在晨风中猎猎作响,玉冠下的面容冷峻如霜。
"筀风长老。"苏锦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道:"听说这次仙盟大会要重新排定仙界宗门座次,不少隐世老怪都出山了。"
纪书洋微微颔首,没有接话。自从三日前从静松阁回来,他便一直心神不宁。江拆玉那封信的内容像根刺,扎在他心头——他的身份一旦暴露,不仅自己身败名裂,更会连累醉泊宗声誉。
"出发。"
苏铭千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只见宗主袖袍一挥,一艘巨大的白玉飞舟凭空出现,悬浮在山门上空。众弟子依次登舟,纪书洋刚要跟上,却被苏铭千拦住了去路。
"你随我乘剑。"
不等纪书洋回应,苏铭千已祭出本命剑"霜寒"。剑身通体如冰,寒气逼人,却在苏铭千脚下温顺如绵羊。纪书洋犹豫一瞬,轻跃而上,站在苏铭千身后半步处。
"站稳。"
飞剑腾空而起,瞬间穿过云层。纪书洋下意识抓住苏铭千的衣袖,又急忙松开。风声呼啸中,他听见苏铭千似乎轻哼了一声,接着便感到腰间一紧——苏铭千反手揽住了他。
"别乱动。"苏铭千的声音顺着风传入耳中,"掉下去我可不管。"
纪书洋耳根发热,僵着身子不敢动弹。苏铭千的手掌隔着衣料传来温度,让他想起幼时母亲带他御风而行的感觉。那时他总爱张开双臂,假装自己是一只飞鸟。
"在想什么?"苏铭千突然问。
"没什么。"纪书洋垂下眼帘,"只是...很久没乘剑飞行了。"
苏铭千没有回应,但揽着他的手似乎收紧了几分。
一个时辰后,飞剑降落在仙盟主峰——凌霄峰上。此处云雾缭绕,仙鹤盘旋,数十座浮空岛屿环绕主峰,每座岛屿上都建有比武台和观礼台。中央最大的浮岛上,一面绣着"仙盟"二字的金色大旗迎风招展。
"醉泊宗到——"
随着司仪高声唱喏,在场所有目光都聚集过来。苏铭千面无表情地走在最前,纪书洋紧随其后,身后是七十二名弟子整齐划一的队伍。所过之处,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不少人向苏铭千行礼致意。
"那就是仙界第一人?果然气度不凡..."
"他身后那位就是醉泊宗最年轻的长老吧?听说实力深不可测..."
"嘘,小声点,据说那位长老手段狠辣..."
窃窃私语声传入耳中,纪书洋面色不改,指尖却不自觉地摩挲着袖中匕首。忽然,他感到一道锐利的目光,转头望去,只见静松阁的队伍中,江拆玉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做了个口型:"考虑好了吗?"
纪书洋冷冷移开视线,却见苏铭千不知何时停下脚步,正盯着他与江拆玉之间的互动,眸色深沉。
"宗主..."
"跟紧我。"苏铭千丢下这句话,大步走向醉泊宗的席位。
仙盟大会正式开始。先是各宗门呈报近年功绩,接着是重头戏——比武定序。按照惯例,各派可派代表切磋,最终由仙盟宫长根据表现重新排定座次。
"第一场,醉泊宗对玄天宗!"
苏铭千起身,却并未拔剑,只是负手而立:"一起上吧,节省时间。"
玄天宗三位长老闻言大怒,同时出手。一时间剑气纵横,法宝齐飞。苏铭千却只是轻轻抬手,一道无形屏障展开,所有攻击如泥牛入海。接着他指尖一弹,三人同时倒飞出去,跌落比武台。
全场哗然。
"这就是...仙界第一人的实力?"
"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
纪书洋望着台上那道玄色身影,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十年前,就是这个人在尸山血海中将他抱起,给了他新生。那时的苏铭千已是名震四界的剑仙,却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停下脚步。
"筀风长老。"苏铭千不知何时已回到席位,"下一场你上。"
纪书洋一怔:"我?"
"让我看看你这十年的长进。"苏铭千语气平淡,眼中却闪过一丝纪书洋看不懂的情绪。
比武台上,纪书洋的对手是风幽宗长老叶秋伊。此人一袭青衣,面容俊雅,手持一柄翠玉长笛,看上去人畜无害,却是出了名的难缠。
"久闻筀风长老大名,今日有幸领教。"叶秋伊微笑拱手。
纪书洋还礼:"请叶长老指教。"
笛声骤起,无数风刃凭空生成,从四面八方袭向纪书洋。他身形一闪,原地只留下一道残影。风刃击空,将地面割出数十道深痕。
"好快的身法!"台下有人惊呼。
纪书洋出现在叶秋伊身后,指尖凝聚一点灵光,轻点对方后心。叶秋伊反应极快,旋身避开,笛声转为急促,狂风骤起,整个比武台被风墙包围。
两人你来我往,转眼交手百余招。纪书洋刻意压制了实力,只使用醉泊宗正统功法,但即便如此,他的速度与反应仍远超常人。在一次近身交错时,叶秋伊突然低声道:"长老何必藏拙?你的身法...可不像是人族的路数。"
纪书洋心头一震,动作微滞。叶秋伊抓住机会,一掌拍向他胸口。危急关头,纪书洋体内狐族血脉自行激发,身形如烟雾般散开,又在数丈外重组。
"这是...狐族的''雾隐术''?"叶秋伊眼中闪过讶异。
观礼台上,苏铭千眸光一沉,而另一侧的裴与风、贺可桢夫妇则对视一眼,若有所思。
纪书洋知道不能再拖,当即施展醉泊宗绝学"竹影千重",身形分化数十,将叶秋伊逼至台角。最后一击时,他收了几分力道,只将对方轻推下台。
"醉泊宗胜!"
台下掌声雷动。纪书洋微微喘息,抬头看向醉泊宗席位,正对上苏铭千深邃的目光。那眼神中有审视,有疑惑,还有一丝...赞许?
回到席位后,苏铭千并未对刚才的异常表现多问,只是递来一杯灵茶:"休息。"
纪书洋接过茶杯,指尖不小心碰到苏铭千的手,一股细微的电流似乎从接触点窜上心头。他急忙低头饮茶,掩饰泛红的耳尖。
比武持续了整整一日。最终,醉泊宗毫无悬念地保住了仙界第一宗的地位。夜幕降临,仙盟设宴庆贺,苏铭千被众宗主围住敬酒,纪书洋则悄悄退到角落。
"筀风长老。"
一道温和的女声从身后传来。纪书洋转身,看到一袭白衣的贺可桢站在月光下,身旁是金袍加身的裴与风。两人额角的龙鳞在月色中泛着微光,彰显着他们神族的身份。
"裴前辈,贺前辈。"纪书洋恭敬行礼。
"不必多礼。"贺可桢微笑,"我们夫妇有一事相求,可否借一步说话?"
三人来到一处僻静凉亭。裴与风从袖中取出一物——那是一枚通体雪白的龙蛋,表面有金色纹路流转,散发着纯净的灵力波动。
"这是..."纪书洋疑惑地看着他们。
"我们的孩子。"贺可桢轻抚龙蛋,眼中满是柔情,"因某些原因,他必须在下界长大。我们想请长老代为照看,待他七岁时送往万夏国即可。"
纪书洋愕然:"为何选我?"
"龙族感应从不出错。"裴与风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身上有我们需要的特质——强大、隐忍,还有...特殊的血脉。"
纪书洋心头一跳。他们知道他是半妖?
"我..."他犹豫了。接下龙蛋意味着更大的责任,而他自己的身份危机尚未解决。
"他答应了。"
低沉的声音突然插入。苏铭千不知何时出现在亭外,手中还端着半杯未饮尽的酒。他大步走来,站到纪书洋身侧,目光直视龙族夫妇:"醉泊宗会照顾好龙子。"
裴与风似乎早有所料,微微一笑:"有苏宗主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他将龙蛋郑重交给纪书洋,"七岁时送到万夏国皇城,自有人接应。"
龙蛋入手温凉,纪书洋却觉得重若千钧。他低头看去,发现蛋壳上的金纹似乎感应到什么,微微发亮。一种奇妙的联系在心底升起,仿佛有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他的神魂。
"他喜欢你。"贺可桢笑道,"看来我们的选择没错。"
送走龙族夫妇后,凉亭内只剩纪书洋与苏铭千二人。夜风拂过,带来远处宴会的丝竹声。
"宗主为何替我答应?"纪书洋低声问。
苏铭千凝视他片刻,突然伸手拂去他肩头一片落花:"你心里是想接的。"
这简单的一句话,让纪书洋胸口发烫。苏铭千总是这样,看似冷漠,却比任何人都了解他的心思。
"回宗。"苏铭千转身走向飞舟停泊处,"明日还有要事。"
回程路上,纪书洋抱着龙蛋坐在飞舟角落,苏铭千则站在船首,背影挺拔如松。飞舟穿过云海,月光如水般倾泻而下,为一切镀上银边。
突然,苏铭千抬手示意飞舟停下。
"有埋伏。"
话音未落,数十道黑影从云层中窜出,各色法宝光芒直取飞舟。醉泊宗弟子迅速结阵防御,纪书洋则将龙蛋塞给苏锦,拔剑迎敌。
"是冲我来的。"苏铭千冷笑,"不自量力。"
他并指如剑,一道璀璨剑光横扫天际,十余黑影当即坠落。余下敌人见状,竟调转方向攻向飞舟——确切地说,是飞舟上的纪书洋。
"筀风长老小心!"苏锦大喊。
纪书洋身形如电,匕首在月光下划出冷冽弧线,每一击都精准命中敌人要害。然而就在他解决最后一名刺客时,一道几乎透明的细针从死角射来,直取他后心。
"锵!"
苏铭千的剑气及时拦截,但细针爆开的毒雾仍笼罩了纪书洋。他闷哼一声,左肩被腐蚀出一片血红。剧毒入体,眼前顿时一片模糊。
"书洋!"
这是纪书洋第一次听苏铭千直呼他的名字。他感到自己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接住,熟悉的松木香包围了他。失去意识前,他恍惚看见苏铭千眼中从未有过的慌乱。
"宗主...龙蛋..."他挣扎着想说些什么。
"别说话。"苏铭千撕开他肩头衣物,低头直接吸出毒血,吐在一旁,"忍着点。"
疼痛让纪书洋冷汗涔涔,但他咬紧牙关不出一声。苏铭千动作迅速却轻柔,为他清理伤口后敷上灵药,又用绷带仔细包扎。
"为什么挡那一下?"包扎完毕,苏铭千突然问,声音低沉,"我能躲开。"
纪书洋虚弱地笑了笑:"本能反应..."
苏铭千沉默良久,忽然抬手抚上他的脸颊,拇指轻轻擦去他额角的冷汗:"下次不许。"
这简单的四个字,却让纪书洋心头颤动。他望着近在咫尺的俊颜,忽然很想伸手触碰,但最终只是轻轻点头:"是,宗主。"
飞舟继续前行,龙蛋被安全送回纪书洋怀中。苏锦等弟子识趣地退到远处,留给二人独处空间。苏铭千盘坐在纪书洋身侧,一手按在他后背,缓缓输送灵力助他逼出余毒。
"静松阁的人。"苏铭千突然道,"江拆玉派来的。"
纪书洋心头一跳:"宗主如何得知?"
"针上的毒是静松阁独有。"苏铭千眼中寒光闪烁,"他为何针对你?"
纪书洋垂下眼帘,犹豫是否该说出江拆玉的提议。就在此时,怀中的龙蛋突然微微震动,一道细小的裂纹出现在蛋壳上。
"它要孵化了?"纪书洋惊讶地低头。
苏铭千也露出讶色,伸手轻触那道裂纹。就在两人手指同时接触龙蛋的瞬间,一道金光冲天而起,将他们的身影笼罩其中。
纪书洋只觉神魂一荡,仿佛有什么无形的纽带在体内形成。他抬头看向苏铭千,发现对方眼中同样闪过震惊。
"血契..."苏铭千低声道,"龙族最古老的契约。"
金光渐散,龙蛋恢复平静,似乎刚才的异象只是幻觉。但纪书洋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改变了。他望着苏铭千近在咫尺的侧脸,忽然觉得,或许这条纽带,早在十年前那个血与火的夜晚就已经开始编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