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八号，星期四，开学的好日子。
万里无云，阳光普照，就是有点晒，但是一点也比不上郝泽明内心的火热。他早早收拾好住校带的东西，等姨妈和姨父一块来搬到学校里去。
郝泽明拒绝过姨妈送他上学，实在是海宁县离汶水县有点远，但是姨妈说：“就这一回，下次你求我我也不来。”
姨妈这样说，郝泽明也没别的办法，老老实实接受姨妈的好意。
九点多门铃被按响，郝泽明透过可视门禁发现是光头小表弟——常知新。
他打开门，侧身让人进来，说：“小弟，你怎么来了？”
常知新撇撇嘴：“参观学校，定下中考目标。”
郝泽明一听就知道肯定不是小表弟自己的想法，叛逆初中生把一头绿毛剃成光头迎接开学，已经是他对学校最大的尊重。
仗着身高优势呼噜呼噜小表弟的头毛，郝泽明：“那你选好没有？”
常知新：“...哥，不要用恶心的眼神看我好不好。”慈祥包容，明明只比我大两岁！
常知新控诉的眼神太过明显，郝泽明无奈收回手。
常知新闲不住，等爸妈上来的功夫在郝泽明家里转了一圈，三室两厅的布局，两间卧室一间书房，什么家具都有，就是没有家长。
常知新发出暴言：“哥，你说我也转过来上学怎么样？”没有家长管束，想干什么干什么。
一番话被姨妈听个正着，骂个正着：“常知新，我告诉你想都不要想，你给我老老实实上学，听见没有？”
郝泽明站在旁边，眼睁睁看着常知新短短的发茬都蔫了下去。
骂完儿子，对待外甥，姨妈语气和缓不少：“明明都收拾好了？咱们搬下去？”
郝泽明点头应是，拿了东西往外走，常知新跟在后边，嘴里嘟囔：“就知道对我凶...”
郝泽明也许听见了，也许没有。
一家四口到达学校的时候，上午十点多，大部分学生已经收拾好行李宿舍，到教室里自习，校园里反而没有多少人。
姨妈下达指令，郝泽明跟着她找班主任报道，姨父开车带着行李和常知新找宿舍楼。
汶水高中坐北朝南，正中是回字形教学楼，办公楼在教学楼东南方，宿舍楼在教学楼西北方，正好是两个方向。
郝泽明跟着姨妈找到办公楼三楼，高二数学组办公室。高二七班班主任刘刚完全符合人们对数学老师的刻板印象，五十多岁地中海。
刘刚仔细打量郝泽明几眼，确定这是未来他的学生，然后递给郝泽明一张条子：“二号楼305，你先去收拾宿舍，收拾完了来找我。”
郝泽明收了条子，点头转身出门一气呵成，留下姨妈在办公室里，和班主任谈些‘小孩子’不能知道的话题。
在宿舍楼下边找到姨父，和宿管大爷打声招呼，三个人一趟就把行李搬了上去。
这是郝泽明第一次住校，原本他还有些新奇，看完宿舍环境后，他表示想多了。
没有上床下桌，只有四架上下铁架床；没有空调，只有一台小吊扇；没有衣柜，有一排小柜子，只能放些洗漱用品；有独立卫浴，阳台上用水泥砌了洗脸池，卫生间里的淋浴是个摆设而已。
常知新拍拍郝泽明，安慰道：“虽然...但是双人间啊，哥！”
顺着常知新手指看去，靠窗的下铺铺着一条蓝白格的床单，套着蓝白格被套的被子，蓝白格枕套的枕头，和对面下铺的花花绿绿形成鲜明对比。
姨父临走之前，指着舍友成套的床上四件套说：“明明，咱也整一套这样的，整齐好看。”
郝泽明表面上同意，背地里发誓，如果班主任不说，他绝对不换，学校发的蓝白格格那有纯棉舒服。
郝泽明回到办公室，姨妈和班主任的谈话也趋于尾声，姨妈最后嘱咐郝泽明要好好学习就走了。留下郝泽明跟着班主任下了三楼，又爬上三楼。
高二七班位于教学楼西边那一‘竖’的三楼，靠近楼梯的一间教室。班主任让郝泽明先在外边等一会儿。
郝泽明看着与海宁高中不同颜色的教室门，终于有了一丝紧张，新的环境，新的同学老师，他....
没等郝泽明感慨一下，教室里传来班主任的声音：“郝泽明，进来。”
郝泽明深吸一口气，整理一下衣襟，挂上恰到好处的开朗笑容，迈进教室。
一瞬间巨大的惊喜袭击了郝泽明，他在一群黑压压的脑袋里，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发光的那一个——付本一。
他以为他们下一次见面会在学校的走廊里擦肩而过，或者是熙熙攘攘的学校门口，他没想到会在同一间教室，也许还能做同桌。郝泽明看着付本一旁边空空的桌子，下了决心。
脸上的笑容因为惊喜多了几分傻气，看上去憨憨的，好在这一次郝泽明没把班主任的声音过滤掉，成功在班主任的指挥下做了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叫郝泽明，新来的转学生，爱好打篮球，希望能和大家成为好朋友。”
声音洪亮，感情到位，如果不是他忘了自己还背着书包就深深弯腰鞠躬，导致多了一顶大帽子的话，这场自我介绍还是很完美的。
在同学善意的笑声中，郝泽明一步一步走向自己一早就看好的位置，一屁股坐下，一脑门拍在桌面上，肩膀上还背着罪魁祸首。
郝泽明脸红的发烫，露在外边的耳朵红的滴血。人怎么能做出这样的蠢事，他明明想留下个好印象的。
郝泽明原本想问问付本一记不记得他，想到第一次见面时他干的事，郝泽明又觉得还是把他忘了吧，最好连同今天一起忘掉。
事与愿违，一张纸条越过桌子分界线，穿过郝泽明的胳膊，来到郝泽明眼前，上面写着：你多高
A4大小的纸张中间写了三个字，没有标点符号。
郝泽明弹射起身，接过纸条，仔细思考，认真在问题正下方写下：185cm。
纸条原路返回，付本一眉头一皱，又拆了一盒牛奶。
郝泽明解下书包，将带来的课本纸笔来回摆弄，眼角余光一直注意着付本一的反应：喝牛奶，难道不满意?
郝泽明决定主动出击，他从草稿本上撕下一张纸，仔细清理干净毛边，十分谨慎地写下：半年前量的，感觉又长高了。
纸条穿过分界线，碰到付本一的手臂，付本一歪头一看，吸溜牛奶的力气更大。
什么意思，当自己是某阿哥，天天长高？
付本一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长得好，性格好，学习好，要说唯一不满意的就是身高。
168的身高是付本一永远的痛，旁边的傻大个永远也不会懂，所以付本一回以微笑并表示恭喜。
郝泽明：！！！他恭喜我哎，我们应该是朋友了吧。
郝泽明果断抛弃纸条，转向付本一说：“你好，我叫郝泽明，从海宁高中转学过来的。”
付本一有些懵，但他还是伸手搭上郝泽明伸过来的右手：“你好，付本一，汶水一中的学生。”
郝泽明内心小人握拳，很好，名字get！
说了第一句话，剩下的交流就顺理成章，郝泽明和付本一化身两只小蜜蜂，成功融入高二七班的大蜂群。
郝泽明终于忍不住问付本一：“你还记得我吗？”
郝泽明的话没头没尾，说完他自己也觉得不妥当，伸手画脚的比划：“就前天那个微信，那个弄错码的那个。”
付本一：“...原来是你啊。”傻大个。
郝泽明笑：“对，是我。加个微信。”说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能打视频玩游戏的智能手机。
付本一：.....不是大哥，你就这么水灵灵地拿出来了，尊重一下学校吧。
付本一越发肯定新同学是个傻大个。
郝泽明见付本一没有动作，贴心地打开微信，问：“我扫你？”
付本一：...槽点有点多。
“郝同学，学校不让”带手机。
付本一话还没说完，在一片嗡嗡的嘈杂声中捕捉到了一阵清脆的，高跟鞋与瓷砖地面碰撞的声音。
他当机立断，抢过郝泽明举在手里的手机，一把塞进桌洞，顺脚还踹了郝泽明一脚，让人坐正。
郝泽明刚转来汶水一中，还没有掌握学校生态，但是多年学生经历，让他迅速反应过来，果断配合付本一做出一副认真学习的样子。
果不其然，高跟鞋停在教室前门，一个羊毛卷出现在教室里，严厉视线扫视班级，让蜜蜂群成功闭麦。
付本一长舒一口气，他成功保住傻大个的手机：“郝同学，学校不让带手机，你自己收好。”偷偷带的肯定不少，但也没有像郝泽明这样直接掏出来的啊。
郝泽明长吸一口气，试图把丢失的脑子找回来，效果几乎没有。他收起手机，转头写了一张纸条，上面一串号码。
郝泽明：“手机号，微信同号。有时间加一下？”尾音上挑，带着试探，手上动作却坚定地将纸条塞进付本一手里。
付本一：“...好的。”不忘初心的傻大个，忽然觉得矮点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了呢，毕竟拿智商换的。
放学铃声响起，付本一决定带着郝泽明去食堂，他实在担心傻大个一个人在学校里迷路。
“走吧，一块去食堂。”
脑子重启成功的郝泽明决定忘记今天上午的一切，就从吃饭开始，展现他的成熟稳重。于是他说：“好的，付同学。”
声音沉稳，动作优雅。付本一看了他一眼，大个子动作慢，可以原谅。
一个脑袋从七班门口冒出来：“明明，哥带你去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