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白条件反射把钢筋拔起,掩藏好罪证后,才回头看向身后。
穿着一身板正黑色制服的王忠逆光站在巷口。
“嘿嘿。”苏白笑了两声,放松下来,“好人大叔,好巧。”
“不巧,我一路跟着你们过来的。”
王忠脱下夹克,卷起袖子,朝苏白摊开手掌,命令道:“给我。”
“什么?什么钢筋?”苏白双手背在身后,装傻充楞。
王忠和蔼冲傅津和顾波笑了笑,拿出自己证件晃了晃,道:“派出所的,我和苏白认识。”
“两个选择,要么我拎着你们去学校找班主任。”
“要么,我按着你们去派出所。”
顾波眼珠子转的飞快,最识时务,见事不妙,拉着傅津赶紧溜走。
窄巷就剩下苏白和王忠两人。
王忠从苏白手里抢过钢筋,重新掰直,点了点墙壁上的洞,又指了指地面散落一地的垃圾。
“墙上的洞,损坏的垃圾桶,该赔钱赔钱,该道歉道歉。”
“地上的垃圾也都要扫干净。”
苏白犟嘴:“我又没错,凭什么我来做这些。”
“谁说你错了?”王忠道,“受人欺负当然不能被动挨打。”
“那你还要我赔钱道歉?”
“惹事的是那些混混,这个垃圾桶惹你了?这个墙壁惹你了?这座自建房的主人惹你了吗?”
“斩奸除恶,难免伤及无辜。”苏白自有一番歪理,“我会牢记它们为正义事业做出的贡献。”
王忠跟她说不清,直接压着她去收拾烂摊子。
苏白不忿,当场就想动手,刚有动作却被反扣双手按倒在地。
她脸贴着泥地,鼻腔里全是垃圾臭味,恶心到反胃想吐。
王忠单手控制住苏白,空出来的手则掰弯了钢筋,用来绑住她的手腕,迫使她只能保持匍匐在地的姿势。
“很好,沾点地气冷静一下,不然总觉得自己就是天下第一。”王忠拍拍手,盘腿就地坐下,“什么时候冷静了,告诉我一声。”
苏白先是尝试着挣脱,发现做不到后,就贴着地面往前蠕动,想要逃跑。
王忠随她跑,等她快到出口了,又拎着人放回原地。
出口来来往往人流很大,苏白也尝试求救,但没有一个人往巷子里看过来。
这样一来一回折腾了五次,苏白脸上和手臂全是细碎的伤口。
她干脆摆烂不动了,一身泥,外加一身臭味,就这样直挺挺躺在原地,像是一条腐臭发烂的死鱼。
王忠踢了踢她。
她顺势就翻了个身,继续躺着。
消极反抗是吧?行,王忠就陪她熬着。
街边路灯渐次亮起,天上斜月也来凑热闹,从云层探出来一角,刚好照见小巷内一坐一躺的两人。
苏白躺在地上数星星发呆。
王忠坐在地上玩手机刷短视频。
一老一少就这样僵持着,谁也不打扰谁。
咕——苏白肚子叫了一声。
“烦死了,”她啧了一声,又道,“某位,刷手机声音能不能小点?”
没人搭理她。
“喂,声音能不能小点?”苏白提高音量。
还是没人理会。
咕——苏白肚子又叫了一声。
“我饿了。”她理不直气却气壮地冲王忠叫唤,跟受委屈的小狗崽子似的。
王忠瞥她一眼,收起手机,开始翻夹克口袋。
左口袋是证件和钱包,右口袋是烟和打火机,就是没找到吃的。
苏白翻了个白眼,继续躺着。
王忠见她这样,笑了笑,站起,低头看她说道:“你认错,我就带你去吃饭。”
“行,我认错。”苏白语气敷衍。
王忠也不计较,帮她解开了钢筋手铐,又伸手扶人站起。
苏白重获自由,撒腿就跑,然后又被抓了回来。
“孙悟空是逃不出如来佛手掌心的,”王忠按着她的脑袋,“走吧,我和你一起去。”
说是一起,但其实都是王忠在协商,最终以赔偿三百了结了这件事。赔钱道歉后,他又借了扫把,任劳任怨地把地面垃圾清扫干净。
王忠做着这些事,苏白全程就抱胸靠墙站在一边看着。
结束后,王忠遵守承诺,开车带她去吃夜宵。
大排档里人声鼎沸,叫单声、碰杯声和各类食物香气在空气中碰撞,苏白一身泥巴的邋遢模样混在其中,毫不其眼。
两人找了个位置坐下,王忠起身去点单,片刻后,提了一瓶啤酒和一瓶豆奶回来。
他拍开苏白摸向啤酒的手:“未成年人不能喝酒。”
“死板。”苏白吐槽了句,却也老实接过豆奶。
等菜的间隙,王忠吨吨吨灌啤酒,苏白吨吨吨喝豆奶。
期间,两份干炒牛河端上桌,两人就扔了瓶子埋头干饭。
吃饱喝足,王忠捡起外套去付钱,然后送苏白回家。
车停在巷子口,苏白却没下车。
她别扭问道:“你不再教训我几句,大人不是都喜欢啰哩吧嗦的?”
“你不是知道错了吗?我还说你干嘛?”王忠看向后座,“难道你不是真心认错?”
“也不是,”苏白哼哼唧唧的,“今天赔的钱,我会还你的。”
王忠笑了笑,从副驾驶下方储物盒翻出一个文件袋递过去。
“这什么?”
“证件和报酬。”王忠给她解释,“为了方便管理,所有天赋者都要求登记备案并下发资格证,类似天赋者世界的身份证。”
“至于报酬,一部分是杀死雪人的奖金,一部分是给‘受害者’的赔偿。”
苏白翻开证件,右边一寸证件照上盖着异物局的钢印,下面写着名字和一串编号,左边则写着“以德御力”四个字。
“这是异物局的口号?用德行去驾驭力量?”
“这是所有天赋者都需要遵循的规矩。”
苏白一点就通:“所有你今天才压着我去赔礼道歉?”
“聪明,”王忠表扬道,“你教训混混,我不反对也没出手阻止,但破坏别人财产,这事就是牵扯无辜了。”
“惩恶扬善值得一朵小红花,但也要克制且遵守底线,不要让自己最后成了恶人。”
“我错了,今天做的的确不多。”
“这回认错倒是诚恳。”
王忠敲了敲她脑袋,又自我反省道,“是我领着你进入天赋者的大门,却没好好教导你这个世界的规矩。今天这事,我也需要承担一部分责任。”
“你好像总是在道歉,”苏白托着下巴上下打量他,“总是在说自己没尽到责任。”
王忠一愣,细想一下,还真是这样。
第一次见面,他为异物局失责道歉,第二次见面,他为没有教好苏白而自责。
“可能习惯了吧,作为队长,”他笑着说道,“行了,快回家,明天还上课呢。”
也的确是很晚了
苏白从文件袋里数了三百出来,递给王忠:“还你。”
等王忠接过后,她打开车门,却又停住回头问道:“如果我想掌握天赋力量,需要做些什么?”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就挺好奇的。”苏白回答着,摸了摸资格证上自己的照片。
“不急,先等你过了16岁生日,你生日是在中考后,对吧?”
“6月20日,中考结束当天。”
“行,到时候给你找个老师。”
两人定好约定,苏白回到家中,蹑手蹑脚正想溜上楼,就被坐在院子里乘凉的阿婆抓个正着。
“站住,”阿婆指着跟前地面,“过来。”
苏白打了个哆嗦,磨磨蹭蹭地挪了过去。
“给我站直了。”阿婆给了她一蒲扇,“说说吧,又是泥又是灰的,又是去哪打架了?”
“南巷那边混混欺负我同学。”
“所以你就去行侠仗义了?”阿婆接着她的话说道。
“阿婆,还是你最了解我。”苏白嬉皮笑脸地往前凑,“我那叫一个威风...”
“我叫你威风,”阿婆抄起早就准备好的鸡毛掸子就往她身上抽去,“我叫你威风。”
“我错了,真的,”苏白捂着屁股上蹿下跳嚎叫,“我真的错了。”
......
鸡飞狗跳但又相亲相爱的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端午过后,花城就告别了阴雨天,每天都是大太阳,气温也跟着一天天往上升,中考结束那一天更是逼近四十度,考完试就跟蒸了场桑拿似的,全身都是汗。
苏白一出考场,就接到了顾波“上供”的盐水冰棍和傅津递过来的生日礼物。
“谢了啊。”苏白接过。
顾波嬉笑着撞了撞她肩膀道:“老大,我请你看电影啊,傅津也一起来呀。”
“没兴趣。”苏白咬着冰棍,懒洋洋的应着,一抬眼就瞄见了等在考场外的王忠。
她朝顾波两人道别,“我先走了。”
“老大...”顾波没来得及叫住人,就能看着她背影越来越远。
“上次打架,我们没义气先跑了,”傅津心思敏感,被拒绝后很容易多想,“老大是不是生气了?”
顾波搂着他肩膀安慰:“不会,老大才不是这么小气的人。”
两兄弟还在嘀嘀咕咕,苏白已经挤到王忠边上了,她问:“帮我找的老师呢?”
王忠按响车钥匙:“先上车。”
黑色吉普在车流中穿梭,从旧城区驶向市中心,然后又拐进了犄角旮旯里,最后停在一栋低矮民房前。
两人下车,抬头看向自建房门口悬挂的一副平仄不通的对联。
上联是“有事求人记得送礼”,下联是“没事闲聊不要上门”,横批“莫挨老子”。
“这事务所老板,还挺有个性的。”苏白评价。
民房大铁门就敞开着,两人走进去,苏白就被烟气呛的直咳嗽。
进去堂屋,里面就是个乌烟瘴气的牌馆,十几张牌桌散乱排开,酒瓶、烟头和槟榔散落一地。
王忠引着苏白,穿过一地杂乱,上了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