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利得像一个梦，直到施莱支起折叠床并铺好褥子，他也有点没反应过来。
差点以为自己不是在怪谈游戏里而是回家了呢。
老刘收留了他，让他住在杂物间里，并给了他一个不算工作的工作。
他负责给老刘做午饭和晚饭，老刘给他发一天二十刀的工资。买菜钱老刘报销，做出来的饭两个人一起吃。
施莱知道这个工资肯定不算高。甚至，可能，很低。
反正如果是在他家那里，他给人做两顿饭还负责采买一天就给二十的话，他只会抽人大嘴巴子。侮辱谁呢？他的劳动这么不值钱吗？
但是在怪谈游戏里，他作为一个没手机没护照没有任何身份证明的黑户，报酬不是捅你二十刀就不错了。
他甚至能自己负责买菜做饭，不用担心有诡给他整来不能吃的东西。
不说什么大菜硬菜，家常菜施莱还是很拿手的。
他自认为自己做饭很好吃，能在怪谈游戏里尝到自己的手艺而不是被逼吃什么眼球菜喝人肉汤，他都快感动哭了。
有吃有住有钱拿还时间自由能在外头到处跑，好处说完了，坏处呢？
坏处大概是，后面可能有个大坑在等着他。
他反正不觉得钱包会那么好心给他指一个如此美妙的去处。如果他真的是个好心人，他打从一开始就不会上街打劫了。
保持警惕，不要松懈了。他提醒自己。
诡怪不是没有理智的怪物，也不是什么近亲杂交出来的蠢物杀人魔。如果短暂的伪装和给出的小小恩惠能够帮助它们更好的猎杀的话，它们会这么做的。
在滚去收拾杂物间之前，施莱问了一句：“话说，这里有什么我要遵守的规矩吗？比如这个不能摸那个不能碰，晚上听见动静不能出门之类的？”
在听前面的时候老刘没作声，听到最后半句老刘没好气地剜了他一眼。
“晚上听见动静还想出门看，你是上赶着吃热乎的花生米呢？”
那就是没有杂货店规则的意思。施莱摸了摸后脑勺，嘿嘿笑了两声：“没啦没啦，我还想活着回家呢！”
不知道哪个字触动了老刘的神经，老刘的神情微微柔和了一些。
他摆了摆手：“快去收拾吧，别到时候晚上没地睡。”
上楼时，他听见老刘拨出了一通电话。他的脚步微微一顿，被落了重量的老旧木制楼梯发出吱呀声响。他没敢继续停着，连忙又迈起步子。
他简单摸索了这栋房子。
一楼就是老刘的杂货店，往里走则是餐厨客一体的后间，有后门。后门钥匙老刘给了他一把。二楼则是起居的地方。一间老刘的卧室、一间浴室、一间厕所、一间他住的杂物间……还有一间上了锁的房间，正在他的杂物间对面。
还是二分离呢，整挺好。
收拾完杂物间，他领了今天份的二十刀工资和五十刀的补贴 菜钱，就被老刘赶出了门。老刘让他买一身新衣服和一点生活用品，顺便带点菜回来，然后好好洗个澡再去做饭。
“一身臭气。”老刘说，“餐桌上倒胃口。”
瞎说。明明是他的心理作用，哪有那么臭。顶多就一点点臭！
他捏着囊中羞涩的七十五美刀，出门前看了一眼老刘挂在墙壁上的时钟。下午三点多，他有时间四处走走扩一下地图看看。
半小时后，施莱有点绝望了。
这破城市地图怎么这么大啊？！有巴士不说还有地铁，和他住的城市差不多大了。这么广袤的一张地图，如此简略的一张生存守则，他都不敢想到底有多少小规则在后头等着他了。
队友呢，我队友呢，救一下呀！
但是，听他说，他想到了一个和队友汇合的绝妙办法！而且，既然他能够想到，那么其他队友肯定也能想到！
这是他在逛街时注意到的。
一栋现代化的高楼，格子间里散发着的冷光是赛博萤火虫们艰辛劳动的体现。一个巨大的“韦恩”标志挂在顶上，宛若宣称着这座城市的所有权。
这栋楼太地标了。事实上，只要没有其他楼房遮挡，从哪儿都能看见。绝对是天选者们汇合的不二之选啊。
如果他到那栋楼底下找个什么地方放下联络方式，那必将是绝杀！
可惜，今天还去不得。一看就很远。
他已经开始幻想了，幻想他赶到楼下时发现智力派队友留下的线索，成功与其他队友们搭上线。然后他们强强联合，必然能够破解这场连目标都没有的诡异游戏，拿到惊天S级评分光荣回归加入照夜成为新生代力量呀！
人生需要梦想，就像生日需要生日愿望。
去韦恩大厦是他现在的梦想。
韦恩大厦映在他的眼睛里，就像黑暗中蛋糕上的那根蜡烛。
施莱收回目光。
认了认中国城附近的地图，体感天色不早，他就找个了大卖场买完东西开始往回走了。
天还是和他刚来时一样的黑，街边路灯垂下昏暗的黄色光幕。似乎有些地方已经开始下班了，街上的行人多了起来，不再大多是那些无所事事的小混混。流光溢彩的招牌，低着头玩手机的路人，街道上穿行的车辆。
越来越像家了。
他在原住民中穿梭。
但这里不是家。
老刘尝了一口他做的番茄炒蛋，就撂了筷子。片刻后，他又重新抄起筷子，夹了番茄炒蛋，裹着一口白饭送进嘴里，然后又撂下筷子。
施莱被他搞得有点紧张。
出锅前他有尝过，自认保持在高水准，做得还不错啊？难不成是没加什么诡异配料在里头要被借机发难了吧？
老刘沉吟了一会：“施莱，你……”
施莱身体绷紧，一只手已经揣进了兜里握紧了弹簧刀，做好了随时反击的准备。
“……你做番茄炒蛋怎么不加糖？”
“……啊？”施莱愣了，眨了眨眼，“我一直不加糖的。”
“不行，不行。”老刘摇摇头，“这破地方的番茄太酸了，不加糖根本没法吃。”
施莱哦了一声，手从口袋里抽出来，意识到老刘是个喜欢吃甜口的：“我知道了。”
“味道倒是不错。”老刘褒奖道，“手艺挺好。不像我家那个——”
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出口的话语，老刘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住了嘴没再说下去。施莱琢磨应该和上锁的那个房间有关系，也没敢开口继续问。就这么在一片默然中，他们吃完了一顿晚饭。
所幸老刘家有洗碗机，施莱不需要洗碗。他借口饭后出门散步消食，溜了出去，老刘也只说一句“哥谭晚上不太平，早点回来。”就随他去了。
施莱出门主要是想看看夜晚的哥谭和白天有什么区别，免得在之后调查时因为没法判断时间导致打出GG，也没打算探查太多。
众所周知，在怪谈游戏中，夜晚的危险程度往往远大于白天，是个风险与机遇并存的时间。但他今天已经打了一架，绷着精神够累的了，明天还有的是地方要跑，得养精蓄锐才行。
不懂劳逸结合的人是没法通关游戏的。
他在中国城溜达了一会，闻到了不少熟悉的饭菜香气。要不是中国城里那充满了刻板印象的朱红装饰还提醒着他尚身处异国他乡，他真的会感到些许恍惚。
大约晚十点，变化出现了。
十点前的哥谭，只是纯粹阴云密布无星无月的黑夜。而十点后的哥谭，天穹上反而升起了一轮圆月。
很奇怪，那轮月亮并非被云雾包裹，而好像是映衬在云雾之上。在月亮中央，阴影割切出一个锐利的形状——
不、不对。
施莱微微眯起了眼睛。
那不是一轮月亮。
那是在夜幕上亮起的投影。
一盏灯。
一个……
蝙蝠。
光影中央是一只张开翅膀的蝙蝠。
让人不由得联想到规则一里的那位YOU KNOW WHO。
不确定投影和蝙蝠侠之间的关联，施莱也没有多费心去思考。有一些线索不明所以是还没有到它们发挥作用的时候，过度思考对他有害。
视线瞄到远处街角聚集的一群人时，施莱前进的步伐微不可察地卡了一下。
那是一群穿着一身蓝色衣服，头上和腰带上都扎着红布带的家伙。这身衣服说起来有些可笑，好像什么格斗游戏里的杂鱼小兵。
但当注意到他们凶狠的面容和一些人裸露出的纹身时，他想：感觉像什么刻板印象港式□□，古惑仔之类的。
应该是什么街头帮派，还是别招惹了。
他步伐一转在街口转过拐角，隔了一条街走起回头路。回到自己的二楼杂物间，他关上门，在折叠床上坐了一会。
他在思考要不要今晚去上锁的房间看一眼，看一眼花不了多久。他先前检查过了，那个门锁和杂物房的锁一样，都是非常老式的弹簧锁。他学过开这种老式锁，只需要找两根铁丝就好。
这种技能是天选者的基本功了。他作为一个早就想成为天选者的人，自然也没落下。
等等。
偷开别人的门锁这事好像不是那么合法。要是这么个住处被他自己作没了，他不确定在外头还能找到个这么舒服的地方。
该死的规则六。怎么会有这么麻烦的规则啊？哪有人都进怪谈游戏把脑袋拴在裤腰上了还要搁那当遵纪守法好公民的啊？！
施莱有些不爽地起身锁上了门，在杂物堆里找到一根木头，卡住了门把。
今晚他不打算出去了。所以也不要有东西进来。
一念及规则六，他连摸杂物间里的东西都不想了，只是看着周遭的物品。
视线落在架子上的某处，他觉得那个东西有些眼熟，就走过去瞧了瞧。果然，和他想的一样，那是一个被放倒的相框。
他小心地把相框拿了起来。
雾蒙蒙的玻璃下是一张看起来不算很旧的照片。照片上，一个高大的、穿着蓝色外套的男青年搂着老刘，两人一同对着镜头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施莱把相框放回了原位，心里已然有了些想法。
不出意外的话，那个男青年就是老刘的儿子，上锁的房间是他的卧室。杂物间里被放倒的相框、没有另一人生活痕迹的房屋、说到一半截断的话语，无不暗示着老刘的儿子已经离开。
蓝色外套。也许和那个帮派有关。
思及这里，施莱突然反应过来：
原住民是需要遵守规则的。所以有些天选者会引诱原住民犯规来试探规则里的陷阱。
也就意味着，原住民犯罪应该被制裁才对。
但是他们仍旧肆无忌惮地上街抢劫、纠集成帮派。
为什么？犯罪的判定有问题？这条规则对原住民无效？还是他们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依仗？又或者……他们、它们都是诡异。
诡异只需要遵守自己的规则。
施莱不清楚。
他只知道，老刘这里的坑，恐怕就是在那个帮派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