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顾衡亦起身,凌厉的双目眯成一线利刃:“你千里迢迢跑来栎阳,自然更担忧我阿弟。所以,为不辜负你的心意,你得选一啊。至于你阿姊之事,你若乖乖听话,日后本侯定然也能如你所愿。”
“狡诈小人!”幽篁急怒交加,“呸”的一声,破口大骂,“你这般出尔反尔,哪里有一点君子之风,威名赫赫的雍州侯难道是一个欺弱凌强之主吗?”
顾衡挑眉轻笑,声色款款悦耳动听:“唔,你说的不错,我是小人,恐怕你早在心里骂开了。明知我的为人,还要与我做这笔买卖,本侯只当你做好亏本的准备了呢,原来并没有啊。”
他说的轻巧,音色袅袅,很有阴阳怪气的味道。
幽篁的粉颊被气得一阵红一阵白,所有言语挤在喉咙里,一时乱成一锅粥,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眼看顾衡转身要走,她跳过案几,伸开双臂拦在他跟前,不放他出屋舍,两眼泛红,手指发抖,倔强气恼的模样委实可怜可爱。
顾衡出手捏着她的下巴,柔软细腻的肌肤,烫得他手抖一瞬,却捏的更用力了。
低头,双目热热地望着她的唇,他凝肃着脸调笑道:“漏夜三更,孤男寡女,你这样热情阻我,莫非要自荐枕席。”
“你太可恶了。”幽篁骂出了声,啪的一下打掉他捏着她下颌的手,“你比世上最无耻的小人还要让人恶心。”
她生生屏住激烈的呼吸,侧身让开了道,然后不耐烦地摆手道:“赶紧走,不送。等怀策回来,退婚之事完成,若你不将我阿姊带出洛阳,我有的是办法让怀策回心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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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安无事地又过了一个月,春节过后,高赟凯旋的消息传回了栎阳。
那日顾衡独立城头迎接胜战而归的将士,队伍里没有看到顾钧的身影。眼看先头部曲已到城下,忽地从远处奔来一骑,在高赟耳边低语数声后,高赟的脸色立即变了。
栎阳至彭衙快马半日可至,顾衡只用了一个时辰。
十二月中旬,高赟率军在九原郡大挫白狄骑兵,后严格奉顾衡之命,追击残兵,至元月,全数绞杀方班师回朝。
回栎阳会经过西河。西河土壤肥沃,是雍州军重要的粮草补给要地,西河十二城中的彭衙与少粱、临晋等城镇,由南至北构成了雍州的东部防线,扼守关中。
而彭衙靠近黄河渡口,又与邺城曹安的安邑接壤,曹安对西河城虎视眈眈,两方一旦发生战事,顾衡想要兵进安邑,无论调兵还是运粮,都得依靠彭衙。
所以彭衙的战略意义不言而喻。
顾钧率一队轻骑先行,本意是要先于大军赶回栎阳,但途径此地时,忽又临时起意想要视察此地的民情军情,便当在此时出了问题。
他在彭衙停留两天,仔细问过军防相关事宜,并视察过军队演练后,第三天启程前,他在街上溜达,见一家门户前有许多人聚着,各自拎着鸡蛋或活鸡,七嘴八舌地不知在说些什么,便凑热闹过去听了听。
原是这家母狗生了多只小狗,因母狗公狗都是纯种的韩卢猎犬,四邻便都想领养一只,但主家舍不得,便以要等到小狗崽子满月再说为借口,推拒众邻。
这不,还有两日小狗就满月了,主家没办法,直接来了招闭门谢客。
顾钧这样的公子,要多少韩卢猎犬不能找到,难得的是刚满月的小狗,若如得来一只,送给心上人,岂不美哉。
他便将此事说与了彭衙县丞徐砍知,让徐砍派人前去询问,可否割爱。他不亲自去是怕人家因惧怕他的身份,而不得不应下要求。
派一个仆役去就很便宜,身份对等,人家愿意给,他便多在彭衙盘桓两日,等到狗崽子满月,接了再走。人家不愿,他明日便启程回栎阳。
仆役却不可能不告知谁人要养,农家自然也是乐意的,那可是侯府二公子,他们的君上威名赫赫的雍州侯顾衡的亲弟,多少人巴结都来不及呢!
两日后,顾钧如约取小奶狗,不料院子里忽然蹿出来一刺客,一剑刺进了他的胸口。
顾衡到时,并没有见到刺客的身影,只有跪了一地的府衙大小官员。
他一脚踹飞挡在身前请罪的人,冲进屋内,看到满身是血的阿弟,孤零零地躺在那户农家的木板床上,脚下陡然失力,几乎跌倒。
顾衡跌跌撞撞走到床边,艰难地呼唤了一声:“阿弟。”
“大哥……”
顾钧的伤口一直在流血,身上盖着的薄被渗出了血水。
滴答,一滴血水随着他颤颤巍巍的一声话语,凄惨落地。
血液的流失带走了他几乎全部体温,伤口的疼痛也让他筋疲力竭,诸此种种,顾钧预知自己大概挺不过去了。
“大哥,莫要……莫要牵连他们。”他深知兄长脾性,见了兄长便先要为那些跪了满地的人求情。
“阿弟……”顾衡喉头滞涩,说不出更多话。
一向冷漠寡言的顾侯,此刻心里竟有千言万语,只是不知该如何说出口了,看着阿弟本该鲜活的面孔如今发青发白毫无血色,眼睛无力失神地半睁着,一动不动。他知道,他的弟弟要死了,他马上又要经历至亲离世的痛苦了。
凶手是谁,他要把那人剁成肉泥,再倒进粪水里。
他握紧弟弟冰凉的手,人生第二次生出了天真的念头,他希望能用自己的体温温暖阿弟,更希望漫天神明可以听到他的祷告,把自己的命通过这样简单的仪式过给自己的阿弟。
“娘……告诉娘……不要伤心,我只是……只是……去见父亲了而已。”顾钧没有力气说出完整的句子了,只得喘息着,几个字几个字,慢慢地讲。
顾衡看着阿弟的双眼目光不再聚拢,渐渐开始发虚,只觉自己双眼也开始发黑,但他不想像前世那样,非得欺骗弟弟说他没事,说什么他会好起来的傻话,那样只会让他去的不安,便强撑着笑道:“好。”
听到兄长艰难凄惨的笑声,顾钧弯了嘴角。他双目依旧虚着,似解脱又似哀求地道:“大哥,我……看到了。”
顾衡心中一震,以为他已经神智不清了,但仍顺着他道:“阿弟看到了什么。”
顾钧笑着,虚着的双目缓缓一动,顾衡知道他在找自己,便紧拉了一下他的手,更靠近他一些。
“大哥喜欢般般。”他笑着说。
“般般……洛阳太苦了,大哥娶般般吧,别让她回去。”他一口气说完对他来说十分长的一句话,然后力气耗尽,大口喘息起来。
顾衡再一次的震动了,阿弟的话语与前世一般无二。
“请大哥,娶了般般,别让她回洛阳。”
“请大哥,娶了般般,别让她回洛阳。”
“她会死在洛阳的,别让她回去。”
“她会死在洛阳的,别让她回去。”
这短短两句话,简直像一个盛大的诅咒,将前世今生贴合在一起,紧密地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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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线,每个人都是命运的玩物。
顾钧前世这样求他,他当时没有答应,但最后吴夫人做主,他仍旧娶了幽篁。可惜最后两人一别两宽,她回了洛阳,如顾钧所言死在了那里。
当然,他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也死在了洛阳。
顾衡生出了命运再次降临,人生既定,谁人都逃不脱的荒诞感。但这不过是一瞬间的想法,枭雄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舍我其谁的霸气之风很快重新占据心头。
“好。”
他答应了,倒要看看他与命运相比谁更硬气。
听到兄长的承诺,顾钧双目闪出心愿已了的亮光,他很开心兄长能答应下来,否则以洛阳诸人对待幽篁的态度,他很难相信失去嫁到雍州这一支撑后,她可以活下去。
……
幽篁得知顾钧被刺的消息时,心头立即被巨大的寒意笼罩,冷得她全身血液都被冻住了一般,肢体僵硬,差点上不了马。
她不敢问来人他伤得如何,只默默在赶来彭衙的路上求神明庇佑,求他只受了一点小伤,是下属们小题大做,他根本没有任何事情。
等到了彭衙,被守城士兵引进那户农家,看到小小院落里雪泥地上跪满了人,她心里的那点侥幸终于没了。
“他在等你。”
顾衡立在门旁,声音嘶哑无力,似乎正在竭力压制某些不合他发出的深沉情绪。
一道门槛,幽篁迈得十分艰难,顾衡伸手扶助了她,她几乎是被顾衡托着才能走进屋里。
她闻到了极重的血腥气,顺着这股气味走,走到那个昏暗角落里,她蹲下身子,颤抖着伏在了生命流逝殆尽的人的肩头。
“般般……好好活着……”顾钧虚弱无力的声音,才发出就散了。
幽篁抬首,一双小手捧着他泛冷的脸,他要死了,他马上就要死了。
极力忍住哽咽,她柔声开口道:“怀策,不要担心,我会好好活着的,你放心。”
听她这样说,顾钧好似放下了什么重要的事,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在回栎阳后的那几年,他一直担心她熬不下去,她外祖死后,整个洛阳没有人能再庇护她,他们朝夕相处相濡以沫地过了一整年,他知道哪怕她不出门,那些恶意也会像长了翅膀一样飞进她的梦里,笑她克死了父母,克死了外祖。
远隔六百里,他既想听到来自洛阳的消息,又怕听到来自洛阳的消息。
今天终于听到了她会活下去的承诺,他柔情满目盯着她,轻快地笑了。
起身坐在床榻上,幽篁把顾钧搂在怀里,跟他讲述他离开的那几年自己是如何生活的,只是那段日子有些遥远,她已记不甚清。
没关系,她还可以跟他再讲一次她是如何逃出洛阳,来栎阳的路上又是如何躲过盗匪贼人的。
她听着他的呼吸越来越轻,本来温柔的眼神已然虚无,人却硬撑着一口气,始终不肯离开。
终于,她道:“怀策,如果太疼,就走吧。”
他听她的话,走了。
幽篁抱着顾钧冷冰冰的身体,眼泪噗哒噗哒地落,但她并不知道自己在落泪,只是怨恨地问:“为什么?”
“为什么要如此对我?”
“为什么又要死在我怀里?怀策,你的心太狠了。”
“你走了,我,怎么可能好好活着,怎么才能好好活着。”
“我,克亲不详,怀策,是我害死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