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尔加洛斯倒下了。
泽雷尔拔出刺入恶龙心脏的圣剑,踏着曦光走进被巨大魔法阵保护得完好无损的恶龙宝库。
那是一座比阿尔卡迪亚王宫还要富庶庞大的宫殿。
里面静得出奇,泽雷尔沿着阶梯,轻手轻脚地往楼上走去。
走到顶层的时候,一名少年的睡颜映入泽雷尔眼帘。
他是那么的白皙,那么的柔和。
长长的睫毛轻轻覆在脸蛋上,皮肤嫩得仿佛风一吹就会碎。
泽雷尔愣了一瞬。
就是这么一瞬,心跳如雷。
“安瑟琉斯殿下!”泽雷尔用力缩紧跳得发疼的心脏,大声且克制地喊道,“勇者泽雷尔,奉阿尔卡迪亚国王之命,来接您回家了!”
安瑟琉斯睁开眼,碧蓝的眸子眨了眨,有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啊,你来了。”
“是的,安瑟琉斯殿下,我来了。”泽雷尔向安瑟琉斯行礼。
安瑟琉斯坐起来,柔软的被子从身上滑落,露出他被长发半遮半掩的上身,和两条缠在纤细胳膊上的缎带。
那缎带看起来滑得很,延伸出去的另一头死死绑在水晶锻造的床头架上。
血液腾地在泽雷尔的身体里翻滚起来,泽雷尔气极了,触目的红痕所激起的旖旎联想怎样都挥不散。
他怎么敢?
那条龙,他怎么敢!
怒火染红了泽雷尔的眼,燃烧着泽雷尔的心魂。
泽雷尔再也克制不住,拔剑斩断缎带,用被子裹住安瑟琉斯,一把将安瑟琉斯抱进怀里:“安瑟琉斯殿下!我现在就带您离开恶龙的巢穴!”
“唔!”安瑟琉斯吃痛地呼出声。
泽雷尔回头,看见另外两条缎带,从被子下面探出去,连接着床尾。
“玛尔加洛斯!”泽雷尔咬牙切齿,手持圣剑,重重向宽大昂贵的双人床掷去,继而挥剑砍断那多余的缎带。
硕大的水晶床顷刻碎了一地。
泽雷尔把安瑟琉斯放在地毯上,掀开被子,抬起安瑟琉斯一只脚,解开了绑在安瑟琉斯脚腕上的缎带。
白皙的脚腕上有一圈红。
其中有一道深红。
泽雷尔断定,这道深红,是他方才疏忽勒出来的。
“抱歉,安瑟琉斯殿下。”泽雷尔去解安瑟琉斯另一只脚上的缎带。
安瑟琉斯摇摇头,没说什么,只是出神地盯着泽雷尔的剑。
剑上有未干的血迹,散发着一股腥臭。
正是这股血腥味,盖住了这座宫殿、尤其是安瑟琉斯身上,属于龙的气息。
泽雷尔离得近了,隐约嗅出来,他放下被子,看到被子上凝结的白色,越发地确信,就在不久前,玛尔加洛斯还没有死在他的剑下之前,就是在这间房间,这架床上,那条贪婪的恶龙,将**释放在了他们最为珍重的阿尔卡迪亚王子的体内。
泽雷尔心疼极了,他看向安瑟琉斯的眼:“安瑟琉斯殿下……”
那双眼转过来,水亮亮的,无波无澜。
泽雷尔却觉得,那双眼仿佛破碎的珠宝,布满了裂隙。
他握拳抵在心脏前,郑重且严正地说:“我敬爱的安瑟琉斯殿下,玛尔加洛斯已死,我为您复仇了,往后,我会守护在您的身边,做一位忠诚的骑士,不会再让您受到任何伤害。”
恶龙的诅咒,在安瑟琉斯耳边回荡。
安瑟琉斯朝泽雷尔笑了笑:“多谢。”
泽雷尔扯下自己的披风,围在安瑟琉斯身上:“这个虽然算不得干净,但好在跟了我很多年,上面有我的味道。”
安瑟琉斯嗅了嗅,表情有些凝重。
看上去并不好闻。
泽雷尔连忙说:“还是我把里面的衣服脱给您吧。”说着,就先将胸盔取了下来。
“不用了,”安瑟琉斯围好披风站起来,用脚把被子推到一边,“我先洗个澡。”
“嗯……”泽雷尔重新把胸盔穿上。
安瑟琉斯走进浴室,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扭头对泽雷尔说:“是草和泥土的味道吗?”
“啊,”泽雷尔回过神,“对,我把它垫在草地上过。”
安瑟琉斯笑起来。
他没有忘记。
“要一起吗?”安瑟琉道。
没等泽雷尔回答,安瑟琉斯抬腿,消失在了泽雷尔的视野里。
泽雷尔感到心空了一块。
他追上去:“安瑟琉斯殿下需要的话,我做什么都可以。”
安瑟琉斯取下披风,将它挂起来:“好。”
热水哗哗地流着,逐渐填满巨大的浴缸。
泽雷尔看见安瑟琉斯尾椎骨处的魔法阵:“这是?”
安瑟琉斯扭头:“看不清。”
他看向泽雷尔:“你看看。”
泽雷尔走近,脑袋下意识宕机,不想去思考。
当他看清魔法阵上的恶龙纹章,立时提起十二分的精神:“这是玛尔加洛斯的魔法?”
“或许吧。”安瑟琉斯并不在意。
“但是……”玛尔加洛斯死了,他所有的魔法痕迹都应当被世界抹除才对。
安瑟琉斯踏进浴缸,水溢出来流了满地,他慢慢坐下,扯下手腕上的缎带让它们飘在水上,淡金色的长发随意地散在浴缸外面:“你来。”
泽雷尔戴着盔甲进去,目光如炬,好似上了战场。
安瑟琉斯也不介意,慵懒地泡在水里,歪斜着身子,眯起眼:“帮我。”
泽雷尔半跪在安瑟琉斯身前,捧起安瑟琉斯的一缕金发,慢慢用水打湿:“安瑟琉斯殿下——”
“嘘。”安瑟琉斯用指尖按住泽雷尔上下张合的双唇。
指尖那么的软,泽雷尔感到渴,想用舌头舔一舔唇角。或是咬上一口,看对方因为刺痛而皱起眉头。
泽雷尔什么都没有做。
安瑟琉斯坐回去,距离一下子拉远了,也把泽雷尔的思绪给扯开了。
十三年前的少年仿佛就在眼前。
他领受国王之命,被封为勇者。
他将踏上屠龙征程,成为众人眼中的英雄。
他还不知道,伙伴会一个个从他身边消失。
他也不知道,师父会死在魔物的口中。
他就这样无畏地出发了。
泽雷尔轻轻握住安瑟琉斯的一只手,将它举起来,凑近去吻湿漉漉的掌心。
痒得安瑟琉斯要收回手,但没能收回来。
泽雷尔放开了安瑟琉斯。
他又想起圣职的戒律、骑士的准则,想起什么叫做正义。
安瑟琉斯攥攥那只发痒的左手,浑身的力气都仿佛被抽走了,他笑了:“勇者大人,你为什么这样的温柔?”
“是怕伤害到我吗?”安瑟琉斯抬眸,眼里亮闪闪的。
“可是,玛尔加洛斯是龙啊,野蛮,凶残,从来收不住劲。”
“我已经习惯了。”
这像是邀请。
是极大的蛊惑。
“如果您需要的话。”泽雷尔真诚地回应道。
“需要……”安瑟琉斯摇摇头。
“需要……”安瑟琉斯闭上眼,急不可耐地接受了命运,“我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