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舟的怒吼如同惊雷,在空荡的训练室里炸响,余音嗡嗡不绝。他赤红的双眼死死锁住林薇,胸膛剧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带着灼人的怒意,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撕碎。
“告诉我!林薇!是不是?!”他再次逼问,声音嘶哑扭曲,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血沫。
林薇被他身上爆发的恐怖戾气逼得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战术板上。手机屏幕上那刺眼的爆料帖和模糊的旧照,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她的眼睛,扎进她拼命掩埋的过去。
不是那样的……根本就不是那样!
她想尖叫,想反驳,想把那份尘封的手术报告摔在他脸上!
但巨大的恐慌和一种更深沉的、被误解的委屈,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模糊了陆沉舟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却又布满痛楚的脸。
她的沉默,在陆沉舟眼中,无异于默认。
“呵……呵呵……”陆沉舟看着她眼中涌动的泪光,看着她苍白颤抖的嘴唇,却发出一连串低沉而绝望的惨笑。那笑声里没有一丝温度,充满了被彻底愚弄、被狠狠践踏后的自嘲和冰冷。
“我懂了……”他踉跄着后退一步,眼神中的疯狂怒火一点点熄灭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万念俱灰的、死寂般的冰冷,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刺骨,都要绝望。“原来如此……原来我陆沉舟的职业生涯,我的一切……从一开始,就是建立在你的‘牺牲’和‘施舍’之上?像一个可怜虫,踩着你的脊背往上爬?”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重量,砸在林薇的心上。
“不是的!陆沉舟!你听我说……”林薇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急切地想抓住他的手臂。
“别碰我!”陆沉舟如同被毒蛇咬到,猛地甩开她的手,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厌恶和排斥,仿佛她是什么肮脏的瘟疫。“林薇,你真让我恶心!”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剧毒的匕首,狠狠捅进了林薇的心脏最深处!比三年前拉黑他时更痛!比看到他膝盖伤势时更痛!
她所有的解释,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坚持,在这一刻,被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刻骨的厌恶彻底击得粉碎!身体里的力气瞬间被抽空,她无力地靠在战术板上,泪水终于决堤,无声地滑落。
陆沉舟不再看她。他最后瞥了一眼手机屏幕上那肮脏的爆料,眼神冰冷得如同极地寒冰。然后,他猛地将手机狠狠砸在地上!
“啪嚓!”一声脆响,屏幕碎裂,如同他们之间本就支离破碎的关系,彻底化为齑粉。
他不再看林薇一眼,拖着那条依旧疼痛的左腿,一瘸一拐,却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挺直的脊背,决绝地、头也不回地冲出了训练室,冲进了外面不知何时已经变得狂风大作的夜色之中。
“陆沉舟!”林薇嘶哑地喊了一声,追到门口。
回应她的,只有呼啸的狂风和豆大的、冰冷的雨点,狠狠砸落下来。密集的雨幕瞬间吞噬了陆沉舟踉跄而去的背影,也模糊了林薇的视线。
暴雨,倾盆而下。
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混合着滚烫的泪水。林薇站在训练室门口,任由风雨吹打,浑身冰冷刺骨。陆沉舟最后那句“你真让我恶心”,如同魔咒般在她脑海中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带着倒刺,剐蹭着她的心脏。
她错了。她以为时间可以抚平一切,以为职业赛场可以让他们重新开始。她以为隐瞒真相是对他的保护。可她错得离谱!她的沉默,她的隐瞒,最终成了刺向他最狠的刀!她亲手将他推向了更深的深渊!
不行!不能这样结束!
她必须告诉他真相!哪怕真相同样残酷,也比让他背负着“靠女人让路”的污名和刻骨的恨意要好!
林薇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泪水,眼神重新变得决绝。她冲回办公室,手忙脚乱地翻找着。她记得,当年那份手术通知单和诊断报告,她一直留着,锁在办公室最底层的抽屉里,像锁着一个不敢触碰的噩梦。
终于,她找到了那个陈旧的文件夹。颤抖着手打开,里面是几张已经微微泛黄的纸张。最上面那张,赫然印着冰冷的医院名称和她自己的名字。诊断结果栏里,“左膝外侧半月板撕裂III度,关节腔积液”的字样清晰刺目。手术同意书上,她签下的名字带着当时绝望的颤抖。
她抓起文件夹,又冲回训练室,抓起一把伞,毫不犹豫地冲进了外面瓢泼的暴雨之中!
冰冷的雨水瞬间将她浇透。她顾不上这些,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基地后门的方向跑去。陆沉舟离开的方向,只有一条通往江边景观道的小路,他腿伤未愈,暴雨之下,他走不远!
狂风卷着暴雨,抽打在脸上生疼。视线一片模糊。林薇艰难地在泥泞的小路上前行,雨水顺着她的头发、脸颊不断流淌。她紧紧护着怀里的文件夹,那是她最后的希望。
终于,在靠近江边的一个废弃观景亭里,她看到了那个蜷缩在角落里的身影。
陆沉舟背对着她,坐在冰冷潮湿的地上,背靠着斑驳脱落的亭柱。他没有撑伞,浑身早已湿透,黑色的连帽衫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他瘦削而紧绷的脊背线条。他低着头,双臂紧紧抱着屈起的膝盖,将脸深深埋在里面。肩膀在暴雨中微微颤抖着,分不清是冷的,还是……在哭?
这个骄傲如神祇、冰冷如深渊的男人,此刻像一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蜷缩在风雨飘摇的角落,独自舔舐着被彻底撕开的、血淋淋的伤口。
林薇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揪住,痛得无法呼吸。她撑着伞,一步步走近。
脚步声惊动了他。
陆沉舟猛地抬起头!
雨水顺着他凌乱的黑发不断滑落,流过他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流过他紧抿的、失去血色的薄唇。他的眼睛通红,布满了血丝,眼神里没有了刚才的暴怒和戾气,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被暴雨冲刷过的空洞和茫然,还有一丝来不及掩饰的、浓重的脆弱。
当他看清来人是林薇时,那空洞的眼神瞬间被冰冷的戒备和厌恶填满。他猛地扭过头,声音嘶哑而冰冷:“滚!我不想看到你!”
林薇没有滚。她走到他面前,将伞撑在他的头顶,挡住了倾泻而下的暴雨。尽管她自己大半边身子依旧暴露在雨幕中。
“陆沉舟,”她的声音在风雨中有些颤抖,却异常清晰,“看着我。”
陆沉舟没有动,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臂弯。
“看着我!”林薇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陆沉舟的身体僵了一下。几秒钟后,他才极其缓慢地、带着极大的抗拒,抬起了头。雨水顺着他俊朗却狼狈的脸庞滑落,那双通红的眼睛,带着冰冷的恨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死死地瞪着林薇。
林薇深吸一口气,迎着那冰冷刺骨的目光,将怀里紧紧护着的文件夹打开,抽出那张泛黄的、印着医院名称的手术通知单,还有那张清晰的核磁共振影像报告,用力地、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地,拍在了陆沉舟的怀里!
冰凉的纸张瞬间被雨水打湿,但上面清晰的字迹和影像图,在亭子外透进来的、昏暗的路灯光线下,依旧刺目无比!
“不是让路!”林薇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每一个字都像用尽了生命在嘶喊,“陆沉舟!你他妈给我看清楚了!”
“三年前!就在你打那场该死的青训赛的时候!我的膝盖!半月板撕裂!三度!医生告诉我,必须立刻手术摘除!否则别说打职业!我连正常走路都成问题!”
“我拉黑你!是因为我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告诉你我他妈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告诉你我成了个废人!告诉你我没办法跟你一起打职业了!”
“给你让路?呵……”林薇惨笑一声,泪水混合着雨水滚滚而下,“我倒是想!我做梦都想跟你一起站在赛场上!可我拿什么让?!我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她的声音在暴雨中撕裂,带着无尽的委屈、痛苦和迟来了三年的绝望倾诉。
陆沉舟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下意识地低下头,看向被雨水打湿、紧紧贴在自己胸口的纸张。
“林薇……左膝外侧半月板撕裂III度……关节腔积液……建议立即行关节镜下半月板部分切除术……”
冰冷的诊断文字,像一把把重锤,狠狠砸在他的眼前!
那张核磁共振影像上,代表着半月板撕裂的异常信号,清晰得刺眼!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耳边只剩下哗啦啦的暴雨声。
陆沉舟脸上的冰冷、厌恶、恨意……所有尖锐的情绪如同被暴雨冲刷的沙堡,瞬间崩塌瓦解!他死死地盯着那些文字和影像,眼睛瞪得极大,瞳孔剧烈地收缩着,仿佛无法理解眼前看到的一切。
他的手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他伸出颤抖的、冰冷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抚摸着那被雨水晕染开的、属于林薇名字的签名,抚摸着那张记录着她职业生涯终结的影像图……
然后,他缓缓抬起头。
雨水顺着他额前的发梢不断滴落,流过他苍白的脸颊。他看向站在暴雨中、浑身湿透、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眼神却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的林薇。
他眼中的冰冷和恨意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震惊、难以置信的茫然,以及……一种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的、迟来的、深不见底的剧痛和……心疼?!
“薇薇……”一个沙哑的、带着巨大震颤和不确定的、久违的称呼,从他颤抖的唇间,极其艰难地、破碎地溢了出来。
暴雨如注,冲刷着尘封的真相,也冲刷着两颗伤痕累累的心。迟到了三年的解释,终于在这冰冷的雨夜,撕开了所有的伪装和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