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泰四十二年,岁暮天寒。
凛冬朔风卷着烽火台的狼烟掠过玉门关残破的城垣,夏州最强铁闸在敌军连绵不绝的冲车下轰然崩塌。关内三十六烽燧接连燃起赤红的警讯,像一串染血的佛珠散落在夏州苍茫的大地上。
来年初夏,当石榴花染红宫墙时,敌军的铁骑碾碎了皇城最后一道防线,披甲执锐的骑兵像一群饥饿的狼群涌入街巷,他们手中的弯刀映着血色残阳,所过之处,雕花窗棂尽碎,绣幔帷帐俱焚。昔日繁华的皇城顷刻间化作人间地狱,妇孺的哭喊声与瓷器碎裂的脆响交织在一起,护城河的水面漂浮着撕碎的典籍和断裂的琴弦。
夏州皇陵——
沙…沙…沙…沙…
砰…砰…砰…砰…
“鬼天气,雪终于停了,再这样下去非冻死人不可。”
北凛虎贲军统领何奎,抬首看了下黑漆漆的天空,自那日三国联军入城,原本绿意盎然的帝京突然下起了鹅毛般的大雪,六月的帝京,大雪纷飞,气温骤降如冬。这场大雪接连不断地下了三个昼夜,同时也将战后的千疮百孔,满目疮痍尽数掩盖。
何奎策马穿梭在人群中。“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别一副娘们唧唧的样儿,赶紧挖,早点挖出来,大家伙也能早点回去交差。”
天机、北凛、云荒三国联军攻破夏州皇城后,立即对这片疆土展开了瓜分。四大军事要塞首当其冲,其中夏州的门户——玉门关已沦陷,其余三大关——玉宸关、玉谷关、玉峡关,各由十万夏州精锐驻守。这些守关将领虽不及威震八方的宁家显赫,却也都是历经沙场的悍将。
此役三国各出兵五十万,仅在攻克玉门关一役中就折损四十万之众。而后在攻取帝京时,又损兵十八万有余。经此两场战役,天机军余三十二万,云荒和北凛各剩三十万雄师。面对三大关口,三国统帅认为各自兵力足以将其拿下,遂分兵进击:天机军剑指玉宸关,云荒直扑玉谷关,北凛铁骑则强取玉峡关。
京沦陷帝后的第三日,三国主力朝夏州的三大关口进发。北凛虎贲军、天机烽字营、云荒玄甲军则被留在帝京寻找夏州的龙脉,毁之,断之。此时夏州皇陵,已被掘开十之七八,并且仍在继续。
夜色如墨,帝京夏台的刑房里传出阵阵鞭笞声。“啪——啪——”,那皮鞭撕裂空气的脆响,在死寂的深夜格外刺耳,仿佛连月光都被惊得瑟缩。
“阿古达,你这个畜生!”宁元浿被两名侍卫死死按在冰冷的地砖上,额头抵着粗粝的石面,却仍倔强地昂起脖颈。“祖母年事已高,要打打我。”他双目赤红,额角青筋暴起,像只被激怒的困兽,恨不得立即冲上去将其碎尸万段,可是卯足了劲儿还是挣不脱桎梏。
阿古达收鞭时,已是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他随手将染血的皮鞭掷在地上,鞭梢还挂着几缕破碎的衣料。而刑架上的老妇人早已不省人事,褴褛的衣衫下露出道道狰狞的鞭痕,有些伤口甚至深可见骨。鲜血顺着刑架滴落,在青石板上积成一汪暗红。
“行啊,只要你肯说出司马千澈的下落,我立刻让人给她治伤,如何?”
宁元浿的目光缓缓从祖母那血肉模糊的身躯上移开,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翻涌着滔天的恨意。他喉结滚动,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阿古达,你连太子殿下的影子都摸不着,却在这里……”他猛地挣扎,铁链深深勒进皮肉也浑然不觉,“折磨一个手无寸铁的老妇人!这就是你天机烽字营的本事?!”
阿古达转过身来,居高临下地睨着宁元浿,唇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每次看到这位二十三岁便跻身九品的天才,如今像狗一样被人按在地上,他的胸腔便会涌起一股近乎病态的畅快——就像钝刀割开皮肉时,那种缓慢而深刻的愉悦。
放眼天下,九品武境共有六十三人。而他在其面前不过区区七品,武之境,同境尚有强弱之分,相差两境简直判若天渊。因此宁元浿的手脚均被铐上链锁,以防逃脱。他冷笑一声,“司马千澈与你宁家的关系,天下皆知,如今夏州皇室喘气的只剩下两人,一个被掳走,另一个不知去向,我不问你们,还能问谁?”
帝京沦陷后,皇宫在一场大火中化为灰烬,本就人丁稀薄的夏州皇室,只剩下长公主司马长庚与其子司马千澈。而司马长庚在亲手杀了宁远周之后,本欲自杀,却被神秘人掠走。联军翻遍整个皇城也不见司马千澈的踪迹,至此联军方才反应过来,司马千澈早已离开帝京。
原本天机擒获了长公主的公爹,夏州白羽军的主帅,平阳候宁道生,可是没有想到,宁道生在被俘后绝食数日,目睹帝京沦陷后,信念崩塌,含恨而终。无奈之下,天机只好抓了宁道生的妻子凤茹,和其长孙宁元浿。对他们施以刑法拷问,试图从其口中获得司马千澈的下落。
阿古达挥手示意手下放开宁元浿。宁元浿从地上爬了起来,看向一脸肥肉的阿古达,道:“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也应当知道,自长公主之女离世,太子便与宁家断了往来,我们如何知晓他的去向?”
“你不知道,但有人知道。”阿古达冷哼一声,不再理他,随即吩咐手下道:“泼醒她。”
“你敢?!”宁元浿怒不可遏地冲向阿古达,青筋暴起的手刚要触到其腰间佩刀,三柄弯刀已交错横亘在他喉前三寸。阿古达冷笑一声,而后一屁股坐到摇椅上,拿起侍从递来的紫砂壶,仰头直接往嘴里灌。
两名赤膊壮汉提着青铜水瓮,泼向刑架上的凤茹。
哗啦!
盆水尽数泼在老妇的一身上,冷水混合着鲜血在其苍老的脸上蔓延开来,浸湿满头白发和满是裂痕的衣服。
宁元浿一脸紧张地看着祖母,这已经不知是第几次被打晕,也不知年事已高的祖母还能撑多久?
这一次,凤茹并没有像前几次那样迅速的醒来。
“去看看……”阿古达等了一会儿,迟迟不见凤茹醒来,心下不由一紧,当即命人上前查看。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众人便听到凤茹口中忽然传出苍老而虚弱的笑声。“大人,这是害怕了?”
宁元浿闻言眼睛迅速红了起来,他心疼地唤了声:“祖母。”
凤茹慢慢抬起头来看向他,“不准哭!宁家男儿,只流血不流泪。”
宁元浿闻言用力地点了点头,他咬紧牙关不让泪水流出眼眶,但内心的酸涩却越发浓郁了。帝京沦陷那日,他亲眼目睹亲人和同胞,在自己的面前一个个倒下,如今,他又眼睁睁地看着年迈的祖母被敌人折磨,这种绝望和痛苦就像烈火焚烧着他的灵魂。
“很好!”阿古达大笑着拍手,他有些钦佩的道:“不愧是凤家的后人,有骨气,在下佩服!”
凤茹不予理会,而是缓缓闭上了眼睛,似是已经准备好了下一波的严刑拷打。阿古达见状反而收起鞭子,他知道要想从凤茹这样刚毅的女子口中得到信息,需软硬兼施。
“如今夏州大势已去,老夫人以为不说,他便能活?”阿古达说完,端起紫砂壶‘哧溜’一口。
凤茹纹丝不动,不争不辨。
阿古达见状微微一笑,将紫砂壶放到桌子上,“老夫人远嫁多年,是不是早已经忘了天机才是你的根?”
凤茹的眼皮微微有些颤抖,似被说中了痛楚。天机凤家乃是武将世家,世代为朝廷效力。功勋卓著,深受皇恩,和百姓的敬仰。而凤茹远嫁时,天机和夏州尚未交恶,因此她的远嫁倒也并未给凤家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然而,随着两国关系的日渐疏离,再加上,宁道生屡建功勋,宁家在夏州的地位越来越高。凤家渐渐被天机王冷落,并遭到越行舟党羽的打压,最终卸甲归田。
而那日天机为了动摇军心,竟拿凤家来要挟她的长子宁远周,想必如今的凤家只怕是早已凶多吉少。
凤茹冷哼,“凤家与此事无关,你休想用此来威胁老身。”
阿古达闻言不禁发出一声嗤笑,“在下敬佩凤家满门忠烈,但也替恩师感到惋惜。宁夫人,不如我们做笔交易,只要你肯说出司马千澈的下落,在下保证不会牵扯凤家,另外对宁家,我也会网开一面。怎么样?”
凤茹闻言,心中不禁冷笑。阿古达本是凤茹兄长的门生,却因凤家失宠,而改投越行舟。越行舟虽然接纳了他,却从不重用。因此十年来,仍是区区一营之长。然而此时,他竟妄想用这种只有天机王才能做主的话来与她谈条件,未免太过自视甚高。真当她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妇人了?“大人开出的条件的确很诱人,只是老身的夫婿和孩子,皆因被你们所杀,你让老朽如何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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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龙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