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烬,帝王生》 第1章 龙脉 永泰四十二年,岁暮天寒。 凛冬朔风卷着烽火台的狼烟掠过玉门关残破的城垣,夏州最强铁闸在敌军连绵不绝的冲车下轰然崩塌。关内三十六烽燧接连燃起赤红的警讯,像一串染血的佛珠散落在夏州苍茫的大地上。 来年初夏,当石榴花染红宫墙时,敌军的铁骑碾碎了皇城最后一道防线,披甲执锐的骑兵像一群饥饿的狼群涌入街巷,他们手中的弯刀映着血色残阳,所过之处,雕花窗棂尽碎,绣幔帷帐俱焚。昔日繁华的皇城顷刻间化作人间地狱,妇孺的哭喊声与瓷器碎裂的脆响交织在一起,护城河的水面漂浮着撕碎的典籍和断裂的琴弦。 夏州皇陵—— 沙…沙…沙…沙… 砰…砰…砰…砰… “鬼天气,雪终于停了,再这样下去非冻死人不可。” 北凛虎贲军统领何奎,抬首看了下黑漆漆的天空,自那日三国联军入城,原本绿意盎然的帝京突然下起了鹅毛般的大雪,六月的帝京,大雪纷飞,气温骤降如冬。这场大雪接连不断地下了三个昼夜,同时也将战后的千疮百孔,满目疮痍尽数掩盖。 何奎策马穿梭在人群中。“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别一副娘们唧唧的样儿,赶紧挖,早点挖出来,大家伙也能早点回去交差。” 天机、北凛、云荒三国联军攻破夏州皇城后,立即对这片疆土展开了瓜分。四大军事要塞首当其冲,其中夏州的门户——玉门关已沦陷,其余三大关——玉宸关、玉谷关、玉峡关,各由十万夏州精锐驻守。这些守关将领虽不及威震八方的宁家显赫,却也都是历经沙场的悍将。 此役三国各出兵五十万,仅在攻克玉门关一役中就折损四十万之众。而后在攻取帝京时,又损兵十八万有余。经此两场战役,天机军余三十二万,云荒和北凛各剩三十万雄师。面对三大关口,三国统帅认为各自兵力足以将其拿下,遂分兵进击:天机军剑指玉宸关,云荒直扑玉谷关,北凛铁骑则强取玉峡关。 京沦陷帝后的第三日,三国主力朝夏州的三大关口进发。北凛虎贲军、天机烽字营、云荒玄甲军则被留在帝京寻找夏州的龙脉,毁之,断之。此时夏州皇陵,已被掘开十之七八,并且仍在继续。 夜色如墨,帝京夏台的刑房里传出阵阵鞭笞声。“啪——啪——”,那皮鞭撕裂空气的脆响,在死寂的深夜格外刺耳,仿佛连月光都被惊得瑟缩。 “阿古达,你这个畜生!”宁元浿被两名侍卫死死按在冰冷的地砖上,额头抵着粗粝的石面,却仍倔强地昂起脖颈。“祖母年事已高,要打打我。”他双目赤红,额角青筋暴起,像只被激怒的困兽,恨不得立即冲上去将其碎尸万段,可是卯足了劲儿还是挣不脱桎梏。 阿古达收鞭时,已是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他随手将染血的皮鞭掷在地上,鞭梢还挂着几缕破碎的衣料。而刑架上的老妇人早已不省人事,褴褛的衣衫下露出道道狰狞的鞭痕,有些伤口甚至深可见骨。鲜血顺着刑架滴落,在青石板上积成一汪暗红。 “行啊,只要你肯说出司马千澈的下落,我立刻让人给她治伤,如何?” 宁元浿的目光缓缓从祖母那血肉模糊的身躯上移开,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翻涌着滔天的恨意。他喉结滚动,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阿古达,你连太子殿下的影子都摸不着,却在这里……”他猛地挣扎,铁链深深勒进皮肉也浑然不觉,“折磨一个手无寸铁的老妇人!这就是你天机烽字营的本事?!” 阿古达转过身来,居高临下地睨着宁元浿,唇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每次看到这位二十三岁便跻身九品的天才,如今像狗一样被人按在地上,他的胸腔便会涌起一股近乎病态的畅快——就像钝刀割开皮肉时,那种缓慢而深刻的愉悦。 放眼天下,九品武境共有六十三人。而他在其面前不过区区七品,武之境,同境尚有强弱之分,相差两境简直判若天渊。因此宁元浿的手脚均被铐上链锁,以防逃脱。他冷笑一声,“司马千澈与你宁家的关系,天下皆知,如今夏州皇室喘气的只剩下两人,一个被掳走,另一个不知去向,我不问你们,还能问谁?” 帝京沦陷后,皇宫在一场大火中化为灰烬,本就人丁稀薄的夏州皇室,只剩下长公主司马长庚与其子司马千澈。而司马长庚在亲手杀了宁远周之后,本欲自杀,却被神秘人掠走。联军翻遍整个皇城也不见司马千澈的踪迹,至此联军方才反应过来,司马千澈早已离开帝京。 原本天机擒获了长公主的公爹,夏州白羽军的主帅,平阳候宁道生,可是没有想到,宁道生在被俘后绝食数日,目睹帝京沦陷后,信念崩塌,含恨而终。无奈之下,天机只好抓了宁道生的妻子凤茹,和其长孙宁元浿。对他们施以刑法拷问,试图从其口中获得司马千澈的下落。 阿古达挥手示意手下放开宁元浿。宁元浿从地上爬了起来,看向一脸肥肉的阿古达,道:“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也应当知道,自长公主之女离世,太子便与宁家断了往来,我们如何知晓他的去向?” “你不知道,但有人知道。”阿古达冷哼一声,不再理他,随即吩咐手下道:“泼醒她。” “你敢?!”宁元浿怒不可遏地冲向阿古达,青筋暴起的手刚要触到其腰间佩刀,三柄弯刀已交错横亘在他喉前三寸。阿古达冷笑一声,而后一屁股坐到摇椅上,拿起侍从递来的紫砂壶,仰头直接往嘴里灌。 两名赤膊壮汉提着青铜水瓮,泼向刑架上的凤茹。 哗啦! 盆水尽数泼在老妇的一身上,冷水混合着鲜血在其苍老的脸上蔓延开来,浸湿满头白发和满是裂痕的衣服。 宁元浿一脸紧张地看着祖母,这已经不知是第几次被打晕,也不知年事已高的祖母还能撑多久? 这一次,凤茹并没有像前几次那样迅速的醒来。 “去看看……”阿古达等了一会儿,迟迟不见凤茹醒来,心下不由一紧,当即命人上前查看。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众人便听到凤茹口中忽然传出苍老而虚弱的笑声。“大人,这是害怕了?” 宁元浿闻言眼睛迅速红了起来,他心疼地唤了声:“祖母。” 凤茹慢慢抬起头来看向他,“不准哭!宁家男儿,只流血不流泪。” 宁元浿闻言用力地点了点头,他咬紧牙关不让泪水流出眼眶,但内心的酸涩却越发浓郁了。帝京沦陷那日,他亲眼目睹亲人和同胞,在自己的面前一个个倒下,如今,他又眼睁睁地看着年迈的祖母被敌人折磨,这种绝望和痛苦就像烈火焚烧着他的灵魂。 “很好!”阿古达大笑着拍手,他有些钦佩的道:“不愧是凤家的后人,有骨气,在下佩服!” 凤茹不予理会,而是缓缓闭上了眼睛,似是已经准备好了下一波的严刑拷打。阿古达见状反而收起鞭子,他知道要想从凤茹这样刚毅的女子口中得到信息,需软硬兼施。 “如今夏州大势已去,老夫人以为不说,他便能活?”阿古达说完,端起紫砂壶‘哧溜’一口。 凤茹纹丝不动,不争不辨。 阿古达见状微微一笑,将紫砂壶放到桌子上,“老夫人远嫁多年,是不是早已经忘了天机才是你的根?” 凤茹的眼皮微微有些颤抖,似被说中了痛楚。天机凤家乃是武将世家,世代为朝廷效力。功勋卓著,深受皇恩,和百姓的敬仰。而凤茹远嫁时,天机和夏州尚未交恶,因此她的远嫁倒也并未给凤家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然而,随着两国关系的日渐疏离,再加上,宁道生屡建功勋,宁家在夏州的地位越来越高。凤家渐渐被天机王冷落,并遭到越行舟党羽的打压,最终卸甲归田。 而那日天机为了动摇军心,竟拿凤家来要挟她的长子宁远周,想必如今的凤家只怕是早已凶多吉少。 凤茹冷哼,“凤家与此事无关,你休想用此来威胁老身。” 阿古达闻言不禁发出一声嗤笑,“在下敬佩凤家满门忠烈,但也替恩师感到惋惜。宁夫人,不如我们做笔交易,只要你肯说出司马千澈的下落,在下保证不会牵扯凤家,另外对宁家,我也会网开一面。怎么样?” 凤茹闻言,心中不禁冷笑。阿古达本是凤茹兄长的门生,却因凤家失宠,而改投越行舟。越行舟虽然接纳了他,却从不重用。因此十年来,仍是区区一营之长。然而此时,他竟妄想用这种只有天机王才能做主的话来与她谈条件,未免太过自视甚高。真当她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妇人了?“大人开出的条件的确很诱人,只是老身的夫婿和孩子,皆因被你们所杀,你让老朽如何相信?” [哈哈大笑]开新文了,每晚八点更新。感谢各路豪杰的关注,多多留言打分[捂脸偷看],感谢![撒花][撒花][撒花] 【另外,作者不会去别家作者文下胡言乱语,所以也请各位同行高抬贵手[可怜][合十] [让我康康]虚心接受建议和BUG。】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龙脉 第2章 皇陵女尸 阿古达笑了起来,“宁夫人,你要明白,这是战争,你我立场不同。不过,我主爱才,本有意留宁将军一命,谁知宁将军他……” 忽闻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厚重的铁门被猛地撞开,一名侍卫闯入:“大人,出大事了!” 阿古达闻言眉头拧成死结,正要发作,却见那侍卫扑通跪地:“北凛军掘出龙脉了!” “什么?!”阿古达霍然起身,檀木椅被震得向后滑出三尺。他一把揪住侍卫的领甲,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真的挖到了?” 侍卫喉结滚动,抱拳的双手微微发颤:“回大人,是卑职亲眼所见,回来时卑职还看到陆指挥使率缇骑出城,看方向应是往皇陵去了。” 阿古达反手将紫砂壶重重敲在案几上,震得案上的茶盏翻倒。“陆尻这厮!又被他抢先一步!”他眼底迸出凶光,厉声喝道:“去给我召集一营的兄弟,半炷香内西门集结!” 余音尚在刑房回荡,可阿古达的人却早已走出行房。谁都不曾注意,当“皇陵”二字从侍卫的口中说出时,刑架上的凤茹倏地睁开眼,浑浊的瞳孔里闪过一丝骇人的精光。 皇陵门前的两尊石狮,如今已身首异处,只剩半截残躯倒在地上。墓中的珍宝皆已被洗劫一空,只余下空旷的墓室与死寂的空气。 云荒玄甲军统帅陆尻,蹲在一处坑洞旁向下审视。他们皆奉皇命捣毁夏州龙脉,以绝后患。在划分行动区域时,他与阿古达心照不宣地将皇陵划为禁区。一来畏惧触犯天家忌讳,二来笃信无人会将皇陵建于龙脉之上。 岂料夏州人竟如此胆大妄为!当北凛军在皇陵地宫掘出第一箱金缕玉衣时,天机和云荒隐隐有些后悔。短短两日,成箱的奇珍异宝、礼器、玉料接连现世,每一件都价值连城。天机的探子回报时,连声音都在发抖;云荒的斥候躲在树梢,眼睁睁看着北凛车队满载而归,指甲深深掐进树皮里。 阿古达赶到时,看到陆尻正蹲在坑边发呆,他走上去顺其目光看了看,问:“瞧什么呢?” 陆尻瞥了他一眼,“夜明珠。” “哪呢?”阿古达闻言眼睛顿时一亮,随即便朝坑洞下面看去,找了半天却只看到两个被砸坏的夜明珠,顿时觉得陆尻是在敷衍自己。“为何就你一个人,何奎呢?” “呦,二位都来了,正好随我一同下去。”何奎不知何时出现在两人的身后,见两人望过来,顿时笑眯眯地朝两人走近。 阿古达和陆尻相互对视,均听出一种恭候多时的意思? “怎么?怕鬼啊?”阿古达笑着打趣。 何奎哈哈大笑,声如洪钟,“你小子,莫不是又在宁家老太婆那里吃了瘪?嘴巴这么臭。” 一提宁老太婆,阿古达便眉头紧锁,心中对审讯之事颇为烦恼。大帅临行前曾再三叮嘱,要留活口。然而,宁老夫人年岁已高,不禁打,打两下便要请大夫医治,生怕有个三长两短,无法跟上头交代,这让阿古达颇感棘手。 陆尻笑着道:“那可是宁道生的妻子。夏帝钦点的一品夫人,自幼研习兵法,善武略、骑射,文武双全,?不容小觑。” 阿古达愤愤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咬牙切齿地道:“别提了,死老太婆真是块难啃的硬骨头!不过,你们等着瞧,这世上还没有我阿古达撬不开的嘴!” 陆尻与何奎相视一笑,随即陆尻的目光看向四周,话锋一转道:“原以为这埋骨之地与龙脉无关,如今看来倒是我们眼拙了。” 夏州尚未沦陷时,三人虽分属阵营不同但目标一致。可如今夏州已亡,三人终究各为其主,在利益分割上难免会各怀心思。 “哈哈哈,哪里哪里,在下只不过是运气好。”何奎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吧二位。” 幽暗的甬道起初仅容一人侧身而行,潮湿的石壁蹭得人衣衫尽湿。而随着不断深入,墓道竟如巨兽张开的咽喉般豁然开朗。 阿古达举着火把仰头,但见穹顶高逾丈余,精雕细琢的蟠龙纹在火光中若隐若现。“夏州皇室真会享受,”他靴底碾过地上散落的金箔,嗤笑道,“连阴宅都要修得这般奢靡。” 何奎头闻言笑笑,“这算什么,他们还把金刚附魔阵用来做守墓阵。” “真是暴殄天物。”阿古达摇头道。 “哦?!”陆尻闻言倒是大为惊讶,“夏州果然人才济济,只是有些可惜,生不逢时。” “哈哈哈哈……”三人心照不宣地大笑起来,是啊,人才济济又如何?还不是一样被他们灭国了?如今夏州大势已去,光有这些又能做甚? 隧道曲折蜿蜒,尽显龙脉之态。 众人的脚步声在密闭的空间里回荡,此时他们已经足足走了一个时辰,却仍不见尽头。 阿古达双脚发沉,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怎么还没到啊?”话音未落,忽然脚下一绊,险些跌了个跟头。他低头一看,顿时骂骂咧咧道:“靠!真特么丧气。” 众人闻声望来,只见他脚下有一堆白骨! 陆尻走上前去查看,少许过后,他沉声道:“一共六个人,死了至少十年以上。” 闻言,何奎的心中不禁一凛,龙脉重地怎么会有白骨?难不成是盗墓者?他一脸警惕地望向四周,墙壁和地面均完好无损,并无打斗的痕迹。 “那是什么?”忽然有人指着前方说道。众人齐刷刷地望去,见数丈之外,幽幽蓝光闪烁,宛如鬼魅之舞,令人心生诡异之感。待得众人缓缓靠近,方觉此处别有洞天,那幽幽光亮竟源自这片神秘之地。 这里是一座浑然天成的地下宫殿,瑰丽壮观,美如仙境,仿佛天地之精华凝结而成,一眼望去,竟不见尽头。宫殿的内部,道路纵横交错,宛如天然迷宫,四通八达,令人叹为观止! 细观之下,那些隧道竟全部是人为开凿挖掘,只是不知哪条才是通往龙脉尽头的? “咦,那是什么?”陆尻指着岩壁上面开凿的小洞问。 何奎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顿感头皮发麻,只见宫殿的岩壁上有着无数个小孔。“应该是存放棺椁的地方。” 这话若是被普通人听去,定会大惊失色。但对于久经沙场的人而言,早已见怪不怪。因此在听到棺椁时,这群人并没表现出任何的异样。阿古达挥动长鞭,卷起一个火把,随之旋转,火光映照下,那些狭窄的洞穴内,一口口棺材清晰可见,粗略估计,约有数百个。 “嚯,还真不少。”阿古达眼神一亮,道:“咦?你们看,棺材后面的该不会是金子吧?” “那边也有!”陆尻指着另一条隧道。 “嗬,夏州还真是富足,竟在此地藏了这么多金子!”何奎感叹,但下一瞬,他便感到头顶有异。抬头一看,不禁惊吓出一身冷汗,只见一副巨大的白玉棺椁正悄无声息地从天而降,如泰山压顶一般,来势汹汹! “闪开!” 何奎迅速调动真气推开两人的同时向后避退。下一刻,便见一抹白骤落,‘咣当’一声巨响,轰然砸在陆尻与阿古达之间的空地上,仅差分毫。 如此惊心动魄的一幕,令人感到一阵后怕,阿古达和陆尻心有余悸地朝宫殿上方看去,从上面下来,少说也有百丈,白玉棺竟完好无损,当真神奇! 然而,就在此时,白玉棺突然转动,直接将两人击飞出去,两人一连撞碎几根冰柱方才落地口吐鲜血。 何奎见状当即拔刀劈向玉棺,然而,就在他即将砍上棺盖时,棺盖突然飞出,径直地朝他拍来!他神色一凛,脚尖一点身形轻盈地避开。但就在他与棺盖擦身而过之际,一道白影从棺盖的后面窜出,将何奎重重击飞。 而那白影在将何奎击飞后,则是在半空中转了圈,踩着棺盖,徐徐落回到白玉棺上,白影化形,但见一身着素白长裙的女子,立于玉棺之上。女子裙摆轻扬,脸上几乎没有一丝血色,却又生得明艳绝伦,由内而外透着一股书卷的清气,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众人警惕地盯着女子,眼神中充满了惊艳与困惑。 “这地方怎么会有活人?”有人这样问。 “活人?你没看见她是从棺材里飞出来的?”另一个人颤抖着声音回答,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震惊。 “以前常听人说,女鬼大多长相极美,不似人间凡物,看上去虚弱无力,实则力大无穷,肤色白的不像活人,更像是从坟墓中爬出来的幽灵。”有人惊呼道,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 闻言,众人不禁打了个寒颤,眼前的女子,如同一股清流涌入浑浊的尘世,美则美,但同时,也与那女鬼的描述一模一样!皮肤白的不像话,美得人心里发慌,仿佛下一瞬,便会化作丑陋的嘴脸,向他们索命。 “难道……真的是鬼?” 求收藏,求评论,各种求关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皇陵女尸 第3章 诈尸 众人纷纷后退,恐惧的气氛在地宫内蔓延开来。 陆尻和阿古达在同伴搀扶下踉跄起身,阿古达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女子,喉间挤出砂纸摩擦似的嘶吼:“鬼?放屁!这他娘是起尸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呼吸都凝固在胸腔里。这句话像柄冰锥刺进众人脊梁,瞬间从头凉到脚。火把将数十张惨白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偌大地宫中一片死寂。 “你,咳咳咳……”何奎手扶着冰柱,强撑起身子,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此女甚是古怪,大家小心!” 女子的目光淡淡扫过众人,眼神中透露出一种令人胆寒的光芒,给人一种窒息的压迫感。 “天机烽字营,北凛虎贲军,云荒玄甲军?你们为何出现在我夏州的皇陵?”她的声音不大,却震得人头疼欲裂! “装神弄鬼,兄弟们给我杀了她!赏金千两!”阿古达定了定心神,冷哼道。 众人一听赏千两黄金,心中的畏惧顿时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勇敢和无畏。顷刻间,无数把利刃蜂拥而至,女子不闪不避,在利刃到达咫尺时,数口棺材毫无征兆地从天而降,将其连人带刀一并掀飞。 清脆的骨头断裂声,惨叫声,在冰谷中回荡。 小洞中的棺材全部飞了出来,并接连不断地向烽字营、虎贲军、玄甲军发起攻击。这样的场面令人不寒而栗。 “鬼鬼,闹鬼了!”终于有人绷不住大喊,接下来更多的人破防,他们一个个丢盔弃甲涌向出口。 “慌什么慌?都给老子滚回来……”阿古达见将士们的军心彻底乱了,不由大喝。 然而,在这种离奇的情况下,军令似乎也无济于事,一个个像是受了惊的马儿,拼命逃窜。 “大人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是啊大人……”搀扶阿古达的两名侍卫正在劝说,忽然瞥见女人的视线看了过来,二人吓得顿时掉头就跑。 被丢下的阿古达正想骂人,便觉得身后凉风阵阵,脖子上似有东西蠕动,他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下,冰冰凉凉,有些丝滑?丝绸?阿古达这样想,可当他看到何奎和陆尻两人脸上那堪比猪肝的神情时,心顿时咯噔一下,他慢慢转过头来一看,险些吓晕过去。 此时,那缠在他脖子上的不是别的,而是一缕头发,那头发并非女子所有,而是一具红衣女尸!并且,女尸此刻正与他面对面。 “说!尔等究竟意欲何为?” 女子的声音从阿古达的身后响起,这回他算是彻底破防了,方才人多壮胆不觉得什么,可此时地宫之内,只剩下他一人和数百具尸体,因为就在刚刚,何奎和陆尻也丢下他逃命去了。阿古达的双腿止不住地颤抖起来,眼下他必须先保住性命,才能找那群背信弃义的家伙算账。 “数月前,三国联合攻打夏州,月前我军于玉门关大败夏州主力,几日前我军又攻下帝京,如今夏州大势已去,我等奉命留下捣毁龙脉。故与姑,呃阁下,在此相见。” “你说夏州大势已去?”女子一字一句地重复,听上去似是不信。“怎么可能?夏州虽然与天机、北凛不合,但云荒为何也……”她的声音戛然而止,云荒看似与夏州交好,那是因为没有利益纷争,可一旦涉及到利益,说翻脸便会翻脸,难道是…… 想到这里,她重新看向阿古达,厉声道:“说!现今夏州是何形势!若敢胡说……” 女子面色如霜,话音未落,只见其眼中寒光大盛,缠绕在阿古达脖颈上的发丝骤然收紧,当即便勒得他喘不过气来。阿古达的眼中满是惊恐,“我说我说,饶命,咳咳咳……” 闻言,女子眼中寒芒散去,阿古达呼吸通畅急忙跪倒在地,道:“现今天机和北凛的主帅已回朝复命,玉宸关和玉峡关,则交由夜景芝和夏侯宏基率军攻打。只有云荒主帅霍天涯亲自率军攻打玉谷关。” 看来云荒对玉谷关势在必得。“我夏州子民,你们如何发落?” “夏州民众和官宦统统被贬为奴役,流放矿山。” 虽然阿古达句句属实,但也有所隐瞒,实际上,三国联军自玉门关开始便对夏州的百姓,实施了残酷的屠杀。他们如同狂风过境,逢人便杀,逢值钱的东西便抢,将昔日繁华的夏州变成了人间炼狱。而如今,帝京城内的百姓已不足三万,多是老弱妇孺,他们或是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窖,或是被送去军营供将士们玩乐,又或是关在露天的牢笼中苟延残喘。 “皇帝和朝臣,又当如何?”女子又问。 阿古达闻言将头低得更低了。“夏州皇帝在帝京城破那日,便死于北凛的铁蹄之下。”他的话音刚落,便感到一股森然的寒意,拂过他冷汗淋漓的脖颈。 “北凛铁蹄?!”女子声音轻颤,蜷缩袖中的指节泛出青白。 “是,北凛为报复夏州长公主当年拒婚之事,将夏帝活活踩死!”阿古达说完,只觉得周遭的空气出现短暂的凝固,紧接着他听见女子追问:“夏州长公主现今身在何处?” “长公主在亲手杀了宁远周后,被神秘人掳走,不知去向。”阿古达喉结滚动,额角冷汗滑入虬髯,“在下亲眼看见那人踏月而来,轻功之高……” 话音未落,他头顶悬挂的红衣女尸轰然炸裂!漫天血雾中,阿古达只觉得脖子上传来剧痛——女子竟隔空将他提起三尺,眼底似有血色凤纹流转:“你若敢有半字虚言…我便让你知道,何为求死不能!” “千真万确啊,女,神仙,饶命啊,我发誓,方才所言句句属实……”阿古达哭丧着脸,将眼睛挤成一道缝隙,压根不敢与女子对视,他举着三根手指,语带哭腔地发誓,“今日误闯此地,我等也是奉命行事。我发誓,绝没有伤害夏州百姓一分一毫,否则就让我不得好死,身首异处!” 闻言,女子清冷的目色寒意更甚,她定定地看了阿古达一会儿,倏地撤掌转身。阿古达摔倒在地时,本有些混沌的意识瞬间被剧痛刺穿,断裂的肋骨疼的他差点昏厥,喉间血腥气漫过鼻腔,流了出来。 “你走吧。” 闻言,阿古达再也顾不上疼,忙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撒腿就跑。 夏台原本是夏州用来关押犯人的地方,如今却成了三国联军用来囚禁夏州重要战俘的地方。并且他们在夏台的外面布有重兵把守,三国的军队轮流换岗,每隔半个时辰都要巡逻两圈。夏台内共有牢房百余间,由大理石筑成坚如磐石,牢房的门大多是铁栅栏,极少数是铁门。 “来人!快来人……”宁元浿十指死死扣住铁栅栏,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嘶哑的嗓音在阴湿地牢里炸开:“我祖母昏迷了,快叫大夫…” 啪! 侍卫的刀鞘重重砸在栅栏上,震得宁元浿耳膜生疼。“叫什么叫?抽两鞭子就叫大夫,这么不禁打,还叫什么亡国奴。”那满脸横肉的看守,隔着牢门缝隙阴阳怪气道:“我告诉你,今儿个你就算叫破喉咙也要等大人回来再说。” “你?!”宁元浿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何事喧哗?”一道声音从看守的身后传来,烽字营副营长宋平按剑而立。他正带人巡逻,听到此处的声音,不由前来。 看守的侍卫见是宋平,急忙恭敬道。“回大人,是夏州的亡国贱种又再闹。” 宋平走上前看见凤茹仍被吊在刑架上,整个人看上去有些虚脱,不由问道:“怎么还吊在上面?” 看守的侍卫额头渗出冷汗,单膝跪地抱拳道:“回禀大人,营长临行前…确实未曾交代如何处置。”他喉结滚动着偷瞄宋平脸色,“卑职,实在不敢妄动。” 哐当! 铁锁坠地的声响惊起几只地牢老鼠。宋平蹲身探向凤茹颈脉,指尖触到微弱的跳动。老人囚衣前襟早已被血浸透。他猛地攥紧拳头——阿古达那畜生竟连七旬老妇的琵琶骨都钉穿了铁钩,就这样他居然还敢说没有下重手?“蠢货!此人乃是越元帅的重要犯人,若是有什么闪失,你我都要掉脑袋。” “这这,这可如何是好……”那侍卫脸色一白,顿时瘫软在地连连叩首,“大人,小的们知错,还请大人救救我们。” 宋平沉吟片刻道:“先送回牢房请军医诊治。” “是。” 侍卫们将浑身是伤的凤茹和宁元浿一并带回牢房,并请来军医为凤茹诊治,一番忙碌下来已临近丑时。 待军医离开,宁元浿取来清水,一勺一勺地喂给躺在床上的祖母。凤茹只勉强喝了几口,便又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显露出疲惫的神色。宁元浿看着祖母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心中一阵抽痛,不禁潸然泪下。 “孙儿…无用…”他跪在凤茹身前,喉结剧烈滚动着,声音破碎得不成调:“竟让祖母…受这等折辱…” 凤茹轻轻摇头:“你身为宁家唯一的男儿,今后很多事情都要你来操持,休要再哭哭啼啼…” 宁元浿闻言泪水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祖母总是这样说,可是三十万白羽军埋骨玉门关!祖父和大伯父的尸骨至今还在城门口!我为他们感到伤心也不行吗?” 凤茹轻叹一声,心中满是忧虑。宁家如今仅剩宁元浿一根独苗,虽然早已过而立之年,但却不够成熟,易冲动。也不知何时才能长成像他祖父那样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独当一面,为宁家撑起一片天。 “若是按你这般说,老身岂不是更应该哭?” 宁元浿闻言微微怔了下,随即看向祖母。身为宁道生的妻子,宁家当家祖母,她在这场战争中失去了丈夫,四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并且还连累了天机凤家。这种痛苦,光是想象便会觉得透不过气来。 感谢以各种形式支持这本书的小天使[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诈尸 第4章 出墓 “祖母,孙儿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只是……”宁元浿沙哑的嗓音突然哽住,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卡住了喉咙。 凤茹的手忽然抬起,却在触及宁元浿发顶的时候转为轻拍。老人嘴角扯出个惨淡的笑纹:“傻孩子…”锁链随着她的动作发出轻响,“这乱世…谁不是头一遭…” 地牢的火光在宁元浿脸上投下阴影。他死死咬住下唇,任泪水默默地流淌。帝京城破那日,他本该带着宁洛苡离开,然而混乱中他和宁洛苡不仅走散,还害得宁嫣然白白牺牲。 “要变天了…”凤茹望向牢窗漏进的月光,浑浊的瞳孔里倒映着血色。夏州今日的结局,绝非偶然,与当年八国时期的秦国何其相似,而夏州仅仅是个开始,接下来将会是四国混战时代,也不知谁能搅动风云,指掌乾坤? 她突然攥紧宁元浿的手:“记住,只要一息尚存,夏州便还有希望。” 宁元浿反手扣住祖母的手,用力点头。这一战对他们所有人而言可谓刻骨铭心,但他也明白,只有坚强的活下去,才对得起所有为之牺牲的人。也只有活着,才能有机会报仇,哪怕前路荆棘,也要坚持。 皇陵 这一路,阿古达逃的着实辛苦,也可以说是心惊胆颤片刻没停。因为每当他想休息的时候,一回头总能看到女‘鬼’在他的身后,似乎怎么都甩不掉,吓得他只能继续跑,直到跑出地宫。 “大人?!” 何陆等人跑上来刚坐下喘口气,就见阿古达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烽字营的人一看是他,顿时迎了上去。当然也有人惶恐地躲到了人后,可他却无暇理会,他直径走到马前,翻身上马朝帝京奔去。此时此刻,他只想找到凤茹问清女子的身份。 何奎和陆尻一看阿古达如此行色匆匆,便知定是那女鬼追来了。 “都愣着干嘛?召集人马速速撤离!” 就在众人忙碌撤离的时候,地宫处传来‘嗒、嗒、嗒’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却让人听了毛骨悚然。 一道素白身影自墓道的黑暗中走出,她每踏出一步,青砖都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细密的裂纹如蛛网般在她脚下蔓延。当她完全踏出墓道时,身后的墓道轰然坍塌。 飞沙漫卷的夜色中,众人屏息凝望——她就这样静立其中,纱衣翻飞间竟不沾半点尘埃。月华为她镀上流动的银辉,恍若上古壁画里走出的仙子。 夜风袭来,吹得她微微颦蹙,当真美丽至极! 何奎看着女子映在月下的影子,不禁稍稍松了口气,但却不敢掉以轻心,只因此女的来历实在太过蹊跷。“敢问阁下究竟是何方神圣?与夏州皇室又有何渊源?” 女子静立残垣之间,目光掠过支离破碎的皇陵建筑。往昔金碧辉煌的帝京,如今只剩断壁残垣在月色中沉默。她纤长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素来平静无波的眼眸泛起涟漪。阿古达的话犹在耳畔:“北凛为报复夏州长公主当年拒婚之仇……不仅万马踏夏帝,还羞辱守城将领宁远周……” 她眸光骤然一凛,如霜刃般刺向何奎,眼底翻涌的杀意令周遭空气都为之一滞。霎时间,广袖翻飞,似流云舒卷。她足尖轻点,身轻如燕,在夜幕中划出一道凌厉的银弧,宛若天边坠落的流星,挟着凛冽的寒意竟直扑帝京方向而去。 陆尻喉结上下滚动,结结巴巴地挤出几个字:“她,她怎么,就这么走了?”他慌乱地环顾四周,“那那那,我们怎么办?” 何奎握着刀柄的手在颤抖,额角的冷汗顺着太阳穴滑落,方才那转瞬即逝的杀意,竟让他如坠冰窟。他望着天边那道渐渐消逝的白影,声音沙哑的道:“她应是去追阿古达了。” 此时夏州皇陵阴风阵阵,陆尻不禁打了个寒颤,“真邪门,你说夏州的地宫里面怎么会有活,呃……”话到此处,他看了看周围或不知所措,或一脸茫然的将士,终是将“活死人”三个字咽了回去,并换了个说辞:“如此匪夷所思之事?” 何奎重重一叹,“此女是人是鬼尚未弄清,但若放任不管,恐难复命。” 陆尻陡然一惊,这的确是件令人头疼的事,可一想到墓穴地宫中的所见所感,陆尻不禁一阵后怕。“何兄的意思是?” 何奎咬了咬牙,眼神狠厉,“追!” 陆尻闻言膝盖一软,险些跪倒在地。他慌忙拽住何奎,声音压得极低:“何兄且慢!”他咽了口唾沫,喉结剧烈滚动,“在下觉得此事蹊跷得很,刚刚在下面你也看到了,多可怕啊!我到现在还没缓过来呢!此女轻而易举便能取人性命,绝非心慈手软之辈,可是为何会放过阿古达,你有没有想过?”他看向何奎,“这其中必有隐情。我们若贸然追去,只怕……” 何奎觉得陆尻分析的有理,三国伐夏已有大半年,好不容易熬到胜利,将士们都盼望着能早日回家与亲人团聚。若是此时出了岔子,岂不是前功尽弃?“陆兄所言极是,可是阿古达若是出了事,你我恐怕难以向天机交代。” 如今夏州已名存实亡,余下三国,论国力,当属天机最强,云荒和北凛旗鼓相当,但终究是被天机压一头。先前在下面那种混乱的情况下,阿古达若是遭遇不测倒也罢了。可是此时,众目睽睽之下,如何见死不救? 陆尻默了默,“追是肯定要追,但此女绝非等闲,你我还需从长计议。” 帝京,这座承载着千年历史的皇城,曾以“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的盛世气象傲视寰宇。朱甍碧瓦的宫殿连绵如云,金碧辉煌的市井昼夜不息,其盛况之隆,令四方来客无不屏息仰视。可如今,在战火的洗礼下,曾经巍峨的宫殿破败不堪,大街小巷的石缝被血染红。 “来者何人?”守城的侍卫,看到有人向城门靠近,不由出声询问。 阿古达收紧缰绳,马的前蹄顿时高高抬起,而后重重落地。阿古达亮出象征身份的令牌,火光下,令牌上的金边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侍卫们看到令牌的瞬间,立刻变得恭敬起来。他们纷纷退至一旁,为阿古达让开一条通道。阿古达掉转马头,目光迅速扫向身后,确认无人跟上,方轻夹马肚,朝城内奔去。 然而,就在他转头的瞬间,一道白影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闪现于城头之上,仿佛从空气中剥离,不带一丝声响。 白影跟着阿古达入城后,便化作皇陵女子。她跟在阿古达的马后,步伐轻盈而优雅,看似闲庭信步实则每一步都蕴含玄机,足够寻常人拼尽全力奔跑百步。 白履踏上朱雀街的刹那,悬在檐角的灯笼骨架突然凝成霜——过去入夜后的帝京,重檐斗拱的宫殿在万千灯火映照下宛如天上宫阙。朱雀大街两侧商铺林立,昼夜不息的叫卖,孩童们在街角追逐嬉戏。各色车马穿梭于市井之间,行人或匆匆,或悠闲,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平和与满足。 而今夜风穿过断壁残垣,唯有焦黑的灯笼骨架在风中呜咽。女子睫毛轻颤,眼中早已蓄满了泪。 阿古达下马时,不慎扯到伤口,胸口再度传来巨痛,痛得他直冒冷汗。 “大人,您没事吧?”夏台的侍卫认出了他,见他脸色苍白,额头甚汗,不禁上前询问。 阿古达摆摆手,这一路上的颠簸,早已让他适应了这种痛楚。站在原地缓了会儿,他的目光再次看向四周,而后又朝皇陵的方向看去,内心的不安仍未消散,不知皇陵那边的情况如何? 他对身边的侍卫吩咐道:“立刻通知北凛和云荒的人,就说何奎和陆尻在皇陵遇袭,速去救援。” “诺。” 随着一声刺耳的“咯吱”声,牢房的铁门被推开,阿古达走入牢房。房间内,凤茹躺在简陋的地铺上,双目紧闭,呼吸均匀,似是睡着了一般。 宁元浿见来人是阿古达,急忙将祖母护于身后,一脸警惕地道:“阿古达,你又想干什么?” “来人,把他给我锁起来。”阿古达指着宁元浿道。 闻言,立刻有人上前将宁元浿粗暴地拽到墙边锁住。侍卫们完成任务后迅速退出牢房,只余下宁元浿的抗议声在室内回荡。阿古达大步上前攥住凤茹的衣襟,“说,皇陵地宫里的女子,究竟是人是鬼?” “阿古达!”宁元浿暴喝一声,腕间铁链随着他剧烈的挣扎哗然作响,“放开我祖母,有什么冲我来。” 凤茹苍白的眼睑缓缓掀起,眼中似有波澜掠过,很快,快到阿古达都未曾察觉。“尔等竟丧心病狂到连我夏州的皇陵都不放过,当真天理难容。” 阿古达眯起眼睛,凤茹此时脸上的神情,让他感到一丝困惑。但墓穴地宫之中,那女鬼在听到宁家时的反应分明很是激动,因此他断定凤茹知道。“快说,她到底是谁?” 凤茹冷哼一声,“你可知,皇陵乃我国皇家禁地,外臣不得入内?”她故意顿了顿,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讥诮,“更何况老身只是外臣之妻,你让老身如何作答?” 阿古达闻言不由一愣,皇陵重地的确禁止外臣入内,但宁家与夏州皇室属于亲家,难道也不能入内? “你果然是在骗我。” 然而,就在阿古达犹豫之际,一道冷厉的声音忽然在其耳边炸响,只是未待阿古达作出反应,他便犹如一滩烂泥倒了下去。继而,昏暗的牢房内,一道白影如同幽灵般闪现,白影化形,女子面朝凤茹单膝跪下,颤声道:“司鸢来迟,请祖母责罚。” 第5章 仪郡主 宁元浿借着牢房昏暗的灯光,朝女子看去,这一看不要紧,待他看清女子的摸样后瞳孔骤然紧缩,随即一屁股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脸上写满了震惊与恐惧。 “鬼……”宁元浿尚未喊出,后颈便被抵在阴湿的青砖上,喉间突然发出漏气般的嘶鸣。他的瞳孔里映着一张白得缺少血色的脸,像极了十三年前亡故的堂妹。 “呜……”破碎的喉音尚未成型,女子快若闪电般地捂住他的嘴巴。眼睛警惕的看向牢门,她侧耳时耳坠悬着的吊坠微微晃动,监牢外巡夜人的脚步声正碾过三丈外的青砖。 (呼吸声在牢房内清晰可闻) 约僵持十七次滴水声的时间,女子缓缓收回捂住对方嘴巴的手。宁元浿这才发觉冷汗已浸透中衣,后劲残留的疼痛随着吞咽蔓延至后脑勺。 “惊蛰未至……”她声音轻得像蛛丝拂过佛龛,“何来的鬼?倒是堂哥,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 宁元浿闻言顿时愣在当场,此时的他,看上去的确有些狼狈,但也不至于像对方说的那么夸张吧? 凤茹强支起半倚的身子,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草垫。恍惚间,她好像又看到当年那个因天资所限,不能习武,终日独坐廊下,望着演武场出神的小女孩。那个时候,她见其整日闷闷不乐,动了恻隐之心,便差人将其召至跟前……亲自传授兵法韬略,并对她说:“习武虽然能强身健体,也能上阵杀敌,但在风云变幻、莫测高深的战场上,真正能够左右战局、决胜千里的,往往是那些运筹帷幄的用兵之人。”小女孩听后无比开心,自那日起,小女孩开始跟着她学习兵法,十岁受慈恩大师点拨,专研奇门遁甲之术,短短五年便已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 “你,当真是鸢儿?”凤茹干裂的嘴唇剧烈颤抖着,嘶哑的嗓音里裹挟着极大地惊痛与不敢确信,仿佛眼前之人是镜花水月的幻影。 司鸢疾步上前重重跪落,青石板发出沉闷回响。“祖母,是我,我是鸢儿啊……”她仰起脸任由老人枯枝般的手掌抚过眉眼,那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凤茹浑身战栗——温热的,鲜活的,不是午夜梦回时转瞬即逝的虚影。 “老天开眼啊……”老人浑浊的泪珠砸在交握的手背上,“我们都以为你已经……” 司鸢心疼地回握住祖母的手,却在触碰的瞬间突然瑟缩。她这才发现祖母腕间层层渗血的纱布,顺着望去更见素衣下隐约透出的鞭痕,新伤叠着旧疤,宛如破碎的瓷胎。她喉间骤然涌上腥甜,指尖发颤地悬在那些伤痕上方:“这……他们怎敢,怎敢如此对您?” “不过是些皮肉伤罢了,山河破碎之时,谁又能独善其身呢?”凤茹看着渗血的纱布,浑浊的眼中泛起一丝苦笑,却将话题急转,“倒是你……”她突然攥紧司鸢的手腕,枯瘦的手指爆发出惊人的力道,“这地牢外六重铁闸,三百禁军日夜轮守,你是如何进来的?” 司鸢的视线落向昏厥的阿古达,“我是跟着他进来的。” 凤茹瞳孔骤缩。从正门到死牢要经过六道盘查,每道关卡都需要不同的通关令符。可眼前这个曾经娇弱的孙女,竟能如影随形地穿过铜墙铁壁,连最精锐的暗哨都未曾惊动。这一刻,老人的心情十分复杂,诸多疑问萦绕心头。十三载光阴,也不知这孩子是怎么过来的……十三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去了哪儿?为何当年长公主翻遍皇陵也寻不到人? 这些她最终一个都没问,喉间溢出半声叹息:“你既然现身于此,想必也应知道夏州发生了何事?” 司鸢闻言神色黯然,缓缓点头,虽不愿相信,这一路行来,焦土上的鸦鸣、城门悬挂的残旗、地牢里此起彼伏的呻吟,都在她眼底烙下无法辩驳的真相。 “这些年日思夜想……”凤茹眼角的泪光映着牢房幽火,苍老的手掌抚过孙女的秀发,忽然短促地笑了一声,“却偏要在这腌臜地方相认。”那笑声里裹着铁锈味的血气,在石壁上撞出细碎回音。她长叹一声,似要道尽沧桑:“可眼下形式又不允许我们……” 司鸢倏然抬眸,抓着祖母枯瘦的手道:“我这就带您出去。” “傻孩子,如今就算你神功盖世,终究只是一个人,如何能与三大国抗衡?”凤茹轻轻摇头,而后郑重地看着她,道:“若我要你倾尽所有,与这城中的兵马一战……”老人浑浊的瞳孔里翻涌着血色残阳,“你当有几分把握?” 宁元浿闻言一阵心惊肉跳,他虽不明白祖母是何用意,但也略知当下帝京驻军的情况。三国的主力现今虽已撤离帝京,但仍有一万多驻兵在此。这些驻兵或许修为平平,可当人海化作绞肉机时,便是至尊强者也要被活活耗干真元。 司鸢思虑片刻,缓声道:“千人阵,八成胜算。”她忽然抬眸,瞳孔里映出祖母满含期待的神情,“若是万人,至多五成。” 闻言,宁元浿和凤茹皆倒抽一口凉气,心中惊涛骇浪,难以平息。天下武境,五境宗师尚需避让百人合围,至尊强者遇见千人军阵也要暂避锋芒。可眼前这个曾因体弱不能习武,整日病痛缠身的少女,如今竟敢直面万人钢铁洪流。皇陵十三载,她究竟在那座暗无天日的地宫里,淬炼出了怎样恐怖的修为? 凤茹思索片刻,话锋一转道:“我不要你倾尽所有,我要你只重创敌军的主力。你可知我是何用意?” 司鸢默了默道:“祖母莫不是想去矿山?” 凤茹轻轻颔首,眼中闪过一抹赞许,“从古至今,每次战争过后都会将战俘送到矿山劳作,玉门关之战,我军败的蹊跷,我想去矿山验证一件事,待你得手之后,记得先把城中的百姓放了,再来与我汇合。” 司鸢点头,“祖母可知兄长的下落?” 凤茹摇头,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宁元浿,却说道:“自帝京开战以来太子从未露面,因此太子是生是死我等并不知情。” 司鸢闻言眉头紧蹙,她深知兄长绝非贪生怕死之辈,想必其中另有隐情。 凤茹忽然颤声道:“去吧,顺道看看你父亲他们,让他们得以安息……”可是,话音未尽,她便猛地别过脸去,枯瘦的手指死死攥住衣襟,双目紧闭,泪水从眼角蜿蜒而下。家国倾覆,夫君战死,四子殉国无一幸存,这一连串的打击如同钝刀割肉,日日夜夜凌迟着她的身心。若不是宁家上下百余口人还指望着她这个主母支撑,她真想就此了断,追随至亲于九泉之下。 司鸢闻言浑身剧震,仿佛一道惊雷直劈天灵。时才途经城外战场,只是匆匆一瞥,那片被积雪半掩的战场上,竟是她至亲之人的…… 今夜的帝京进进出出几波人,搞得巡逻和站岗的侍卫丝毫不敢松懈。 巡逻的侍卫打着哈欠抱怨,“战事方休,原以为能稍作喘息,谁料这掘龙脉之事竟如此声势浩大,莫非真有鬼魅作祟?” 另一侍卫凑上来道:“儿时便听闻,掘墓乃损阴德之举,何况掘的还是夏州的龙脉。” “休要胡言!”一人打断他们的道:“听说是北凛与云荒受袭,而非鬼神。” “受袭?莫不是那夏州太子杀回来了?” “不清楚,不过如此兴师动众,想必不容乐观。” 这时,城楼上的卫兵忽然大喝:“来者何人?” 侍卫们顺势望去,十丈外一抹素白身影从雾霭中缓缓走来。 随着素影越来越近,侍卫们的兵器开始在鞘中不安地震颤,侍卫长猛然按住腰间的雁翎刀,当下心神俱震,觉得来人并非寻常之辈。 “大家小心,此人有些古怪。” 司鸢站在残破的城门前,寒风吹散鬓边碎雪,露出她苍白如纸的面容。身后是茫茫的风雪,和破碎的帝京城,昔日五丈余高的鎏金城门,如今只剩下两根孤零零的青铜门柱。 宁元浿的控诉仍在耳畔环绕——“那些人就是畜生,他们踏碎的何止是我夏州的城池?所过之境,尸山血海无一生还。陛下不愿见百姓受苦,忍辱负重下跪求情,却被北凛大帅用枪尖挑起冕旒当球踢……更可恶是,他们竟用马蹄碾碎陛下身上的每一块骨头,活活将陛下踩成肉泥……”那一刻,司鸢仿佛看见那代表着夏州至高无上的青玉王冠被碾碎了半边,锦衣浸透暗红——“北凛当着长公主的面将大伯剜眼割舌,用铁钩穿透琵琶骨吊在旗杆……” 朔风骤起,她身上的衣襟猎猎作响,一股难言的痛感慢慢顺着心脏蔓延至四肢。“吾乃夏州之仪郡主。”她清越嗓音穿透呼啸的北风,惊起寒鸦振翅,传至千里。“尔等犯我河山,杀我至亲,屠我百姓,今夜我要用你们的血来祭奠我夏州将士的亡魂!” [托腮][托腮][托腮]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仪郡主 第6章 国仇家恨 城门的侍卫纷纷拔出刀刃,朝司鸢砍来。司鸢掌心朝下用真气卷起地上的盾牌,盾牌高速旋转的同时发出金属的嗡鸣声,在真气的牵引下,化作一道光,带着呼啸的风声,绕着她飞快地转了一圈,众人只看到一道光闪过,接着就见同伴的脖子上涌出大量鲜血,两息之后,那些侍卫尽数倒在血泊中。 女子从出手到将敌人全部斩杀,不过短短几吸。城楼上的侍卫见此,吓得两腿发软赶紧点燃烽雷通知其他人。 临近城门的何奎见夜空中炸响的烽雷急忙勒住马。 陆尻见状也勒住马问:“何兄,为何停下?” 何奎神色凝重,沉声开口,“我想起来了,原来她是夏州长公主的龙凤胎女儿,司马千澈的亲妹妹,仪郡主宁司鸢?!” “啊?”陆尻忽闻此名字,只觉得耳熟,但很快他便一脸震惊地看向何奎,“夏州那个病秧子?!” 何奎点头,陆尻讶异道:“那,那位不是十多年前就已经离世了吗?”说完,他便感觉周围的气氛,变得有些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他心下一惊,说来说去还是诈尸?! 提及‘宁司鸢’此名,当今世上怕是有不少人没有听过,但若是换个词儿,夏州的病秧子郡主,那一定有人知道是谁?只因她有着羡煞旁人的身世,世人想忽略她都难。宁司鸢的母亲是夏州的长公主司马长庚,父亲是夏州唯一的五境将军宁远周,祖父是夏州的镇国将军宁道生,祖母是夏州的一品夫人凤茹,兄长是夏州的太子司马千澈,姑母是夏州的皇后宁嫣然。 可以说,皇子公主都不见得能与她相媲美。而坊间关于宁司鸢的传闻大多有三:一绝病骨难支,常年青衫素衿裹着单薄身形,过回廊时总要扶着朱漆廊柱咳碎漫天飞絮;二绝文墨欠奉,药香浸透的绢帛上笔迹纤弱,簪花小楷竟不及其母少年时挥毫的半分风骨;三绝容色摄人,菱花镜前垂眸时恍若暮春梨雪落满衣襟,偏生这般秋水为神玉为骨的皮相,倒成了市井评说里最不值一提的瑕疵。 不过,此女红颜薄命,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因此时隔十三年,再提及此名多数人都会蒙住。可是今夜,她竟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众人面前,着实令人心惊胆颤。 “大人……大人快醒醒……”阿古达被宋平从昏迷中唤醒,“大人,发生了何事?您为何会躺在地上?” 阿古达醒来后仍有些神志不清,而随着意识渐渐清晰,他想起自己刚刚在提审凤茹,然后听到那女鬼的声音,接着便失去了意识。 他看向四周,不见宁司鸢的身影,接着他又看向凤茹与被锁链束缚的宁元浿。 “大人,要不我让人先扶您回去休息?”宋平提议。 阿古达挣扎着起身,看向宋平等人,问道:“你们刚刚有没有看到一个女子?” 侍卫们面面相觑,齐齐下跪:“大人,我等一直守在外面,未曾有丝毫懈怠。” 阿古达看向宋平,后者摇头,刚刚他在巡逻时,听闻阿古达回来了,便匆匆赶来欲向其说明凤茹的事。结果一进来便看到阿古达晕倒在地上,而凤茹和宁元浿则是一个被锁着,一个浑身绑着绷带躺在草席上,再无其他人。 阿古达心中也有些不太确定,毕竟刚刚他只是听到其声并未见其人,而且他晕的莫名其妙,并非是受到重击的晕倒。 “不,她……她不是寻常人!你们……”他指着凤茹和宁元浿,“你们一定看到了。” 然而,凤茹闭目不语,宁元浿则是戏谑地看着他,反问:“大人,莫不是眼花看错了?刚刚分明是你说着说着便晕倒了,何来的女子?” “你……”阿古达被宁元浿的话,刺激的有点怒气上头,正欲对其发难,便听到外面传来一道清冽之声。 “吾乃夏州之仪郡主……” 宁元浿闻言身心巨震,随即看向祖母,而后者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 “去看看何人喧哗?”阿古达被这道声音吓得浑身一激灵,心犯嘀咕:莫不是那女鬼真的杀过来了? 阿古达重新看向凤茹,却见后者正望着窗外,他厉声问道:“是不是你们在搞鬼?” 宁元浿抬了抬手上的铁链晃了晃,“我们倒是想了,大人可给机会?” 阿古达皱眉,难道真是自己搞错了?他看向牢房内的陈设,没有任何异样,但不知为何,他总感觉先前晕倒与那女鬼有关。 砰! 天际忽然有烟花炸响,阿古达见状神色大变,居然动用了烽雷召集人马,看来形式不容乐观。 “敌袭,所有人速去城门支援。”有人跑进来大喊。 与此同时,帝京城内所有关押的夏州人均被惊动。一名老和尚激动地望向窗外,口中叨念一句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小郡主。”一个衣衫凌乱的女子,蜷缩在角落潸然泪下。 “乳娘,我害怕。”两个原本已经睡下的孩童被突如其来的动静惊醒,他们惊慌失措地钻进妇人的怀抱。妇人搂紧他们,并给予安慰,“别怕,乳娘在。”而她的目光却不禁投向了襁褓中的男婴,只见那小小的男婴依然沉浸在甜美的梦乡中,似乎并未被外界的喧嚣所惊扰。 “大人,城门,城门不知从哪儿冒出个女子,功夫了得,杀了我们很多兄弟。”先前派出去的侍卫去而复返。 阿古达陡然一惊,该来的还是来了。 烽雷划破漆黑的夜,发出万丈光芒,这些光芒却将战争过后的帝京衬得更加恐怖! 宁司鸢飞身跃上城楼,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列阵以待的虎贲军和玄甲军。他们肃立如松,气势如虹,仿佛已恭候多时。 面对如此大的阵仗,宁司鸢神情自若,未在城墙上过多停留,身形一跃而下,如同飞鸟掠过天际,裙摆随风翻飞,在空中留下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地时,她真气迸发,如股洪流席卷着地上的积雪,将方圆百里的积雪尽数卷入升空,形成一波巨大的雪浪,如浪涛般翻滚着朝虎贲军和玄甲军呼啸而去。 “御!”何奎和陆尻被眼前的气势所震慑,眼见凝聚后的雪浪呼啸而来,陆尻急忙下令全军防御。 而随着地上的积雪升空,宁司鸢的目光穿过风雪,看到那些被钉在长矛上的尸体,他们是维护帝京安宁的皇城司禁卫。记忆中的皇城司禁卫,一个个英姿飒爽,铠甲铮亮,既高大又威武。谈笑风生间,豪气干云,锄强扶弱。如今,他们的身上刀伤箭痕交错,面部扭曲而狰狞。 宁司鸢的心情,沉痛而压抑,她的鼻子酸涩。 昔日的帝京城外,是一片开阔的平地,行人如织,车马川流不息。每次祖父和叔叔们出征,父亲便会带她踏上城楼目送他们。那个时候,她在父亲眼神中总能看到羡慕和遗憾,堂堂五境将军,本应该驰骋沙场,大展宏图,可是他却为了免除太后对宁家的猜忌,为了堵住朝臣悠悠众口,为了成全姑姑和皇帝舅舅,只能呆在帝京,维护帝京的制安。 皇城郊外的老君山下有一片稻田地。每逢清明和中元节,祖母都会带着宁家儿媳来城外的老君山上香,上完香,与农人们劳作,或听她讲述往昔。那时的宁司鸢尤为爱听父辈们征战沙场的英雄事迹,并且常听得热血沸腾,荡气回肠。甚至情之所至时,也会点评一二。 稻田的西侧有条河,名为柳河。祖父若在帝京,常常带着父亲和叔叔们去柳河垂钓,每次钓完,都要比上一比,谁钓的多。但每次都是姑母赢,也不知是,叔父们有意让着姑姑,还是姑母真的厉害。 可是记忆终归是记忆,眼前插在城门洞挂着焦黑的婴儿,和那些被当作箭靶的百姓,以及被拖出来凌辱的妇人和孕妇,腹中胎儿连着脐带钉在城砖上……这一幕幕血淋淋的场面,触目惊心。 当她看到囚车上死不瞑目的老将军,还有不远处,万箭穿心的女子时,娇躯止不住地颤抖。“祖父,姑母……” 朔风卷过城堞,悬在雉堞上的残破身躯随着铁索微微晃荡。那具被凌虐得面目全非的躯体犹如枯叶般在风中飘摇,颈间浸透血迹的白绫,和胸口插着的珠钗,刺入宁司鸢的瞳孔深处。 “父,父亲……”宁司鸢踉跄着扑跪在地上,喉间溢出的泣音碎在呼啸的北风里,“司鸢…来给你们收尸了…” 记忆中父亲掌心粗糙的温暖,母亲发间清甜的茉莉香……然而此时,曾经那些与亲人相处的温馨画面,鲜活的脸庞,竟都化作铁锈味的寒风灌进肺腑。 关外,逐鹿城。 “不……父亲……”司马千澈猛地从床榻上坐起来,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心跳如擂鼓,仿佛刚从地狱的边缘逃回。 [托腮][托腮][托腮]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国仇家恨 第7章 隐忍 自从逃离帝京,他没有一晚睡的安稳,只要一闭上眼睛,眼前便会出现母亲含泪的双眸和父亲沉重的嘱咐,以及沿途的尸横遍野,城镇漫天的火光和血淋淋的一幕,即使是睡着,梦里依旧是这些画面。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苍白的脸上,他大口地喘着气,眼角却溢出两行滚烫的液体,顺着他脸部的轮廓缓缓而流。他将脸上的泪擦干,掀开被子下床为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咚几下喝完,他又坐了会儿,方从那场噩梦中回过神来。 房间里的蜡烛已经燃尽,只剩下一缕缕青烟在空气中缭绕。 他的目光在黑暗中游移,最终落在了床边的战袍上,那是夏州历代君王的战袍。他走过去,俯下身子轻轻抚摸着上面的纹理,那些金丝银线在月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仿佛在诉说着过往的辉煌与荣耀。 “殿下,夏州传来消息。”一道温和的声音打破了夜的寂静,外面的人推门而入,来人白衣翩翩,绾髻束发,一身的书卷气,隐约流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傲然之色,此人名为景晏。夏州前朝宰相田七公的外孙,聪慧过人,足智多谋,从小便力求精学,观其大略。 昔年,九岁神童景晏于文渊阁力辩群儒,以稚子之龄折服当世鸿儒,“玉郎”美誉遂传四国。八载后,夏帝破格擢其为首辅,创下千年未有的少年拜相之典。谁料这位于庙堂纵横捭阖的年轻首辅,在初识宁司鸢时竟被其问得语塞,从此那位病怏怏的小郡主,便成了他心底最特别的牵挂。 宁司鸢的死令景晏对当时的夏州很失望,远走关外,景晏因为相貌清俊,才华横溢,甚是招女子喜欢,因此欠下不少风流债。关外漂泊数年,最终与关外飞雪蒋风璇结为夫妻。十三载春秋,他虽远离庙堂,却在关外开辟出一片自己的天地。 景晏手中拿着信笺,看到司马千澈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不禁有些犹豫,他拿了蜜蜡重新点亮室内,也点亮了司马千澈的容颜,他的长相更像母亲,拥有一双惊艳的桃花眼,眼珠子呈琉璃瞳,眼睛狭长但充满神采。唇形独特,上唇翘起,唇角微微上扬,使其气质更加柔软,甚至带有一些柔媚。 司马千澈逆着光走到桌子旁,昏黄的光线将其本就修长的身形拉扯变形。虽然面容俊美,但身上却散发着一股凛然之气,令人敬畏。他侧身凝视景晏,目光深邃,薄唇紧闭,下颚线条紧绷。景晏的严肃让他感到一丝不安。“可是帝京的战事有结果了?” 景晏手中的动作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悲痛:“帝京已于三日前,沦陷了。” 闻言,司马千澈颓然跌坐于椅子上,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离。“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他痛苦地闭上双眼,虽然早有预料,但一日未有确切的消息传来,心里便会存有一线希望。然而此刻,连这最后的希冀也已破灭。他垂下眼眸,情绪低落地问:“他们如何处置陛下?” 景晏拿着蜡烛走向他,欲言又止地道:“陛下,被北凛铁骑活活踏死。” 司马千澈闻言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他手指微微蜷缩,虽已意识到夏州战败后会面临困境,但没想到他们会以如此残忍的方式羞辱夏州。 景晏来到他对面坐下,而后将一张皱皱巴巴地信笺推至他面前,沉声道:“太后在城破之时点燃皇宫,以死明志。皇后为掩护元浿和洛苡撤离时被云荒射杀……宁老将军被天机擒获后,带至帝京战场,老将军绝食数日,在目睹帝京沦陷,悲痛至死。” 司马千澈微微启唇,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夜间的风,吹过窗棂,带着一丝丝的凉意。他已经很努力的在克制了,但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掉了下来,他抹了下眼睛,而后拿起信笺看了起来。 景晏深吸一口气,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长公主殿下她…亲手了结宁将军后自尽被黑衣人掳走。” 信笺从指间滑落,司马千澈浑然不觉。喉结剧烈滚动了几下,“母亲定是不忍父亲被敌军羞辱,所以她宁愿……” 话音突然哽住,他猛地别过脸去,泪水无声无息地从脸上滑落。此刻他除了伤心难过,还有滔天的仇恨笼罩心头,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恨,也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想要杀人,他恨那些敌人的残忍,恨自己不够强大,恨自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切发生,却什么都做不了。 窗外传来乌鸦的啼叫,景晏一拳砸在案几上:“那群禽兽——”他声音嘶哑得可怕,“他们不但逼得太子妃…从城楼一跃而下…”最后一个字生生咬碎在齿间,“还把宁伯父的遗体挂在城楼上……” 这或许是敌人设下的圈套,目的便是引他上钩,如今夏州屡战屡败元气大伤,三大侵略国都在找他,只因他是夏州最后的希望,倘若这个时候回去,不仅前面所有的努力白费,那些因此而丧命的人,也都白白牺牲。 亲人惨死,发妻坠楼,司马千澈痛苦地闭上眼睛,用尽浑身解数,来对抗内心疯狂躁动的仇恨。良久过后,他缓声道:“景晏,当初你因为鸢儿的事情,远走关外,以此来表达你对皇上和皇祖母的失望,可是我不能。” 司马千澈作为夏州皇室唯一的继承人,从小他的身上便承载着所有人的希望,尤其是太后对他寄予厚望。从他记事便被告诫不可以任性妄为,不可以忤逆太后。因此在太后的眼中,他既乖顺又懂事。可是他却因为宁司鸢的事,忤逆太后,将其内心真实想法暴露出来,从而让太后看清了他的本心。 至此,一切都变了,鸢儿死了,母亲与皇室决裂,景晏远走关外。他也不再被太后器重培养,而是早早沦为皇室的生育工具。 那个时候,他才十七岁,却要被迫默默忍下所有。他告诉自己,待到自己羽翼丰满,一切都会不一样,母亲和景晏也会回到他身边。于是他隐忍十三年,就在他即将大功告成的时候,却传来三国伐夏的噩耗。“如今夏州四面楚歌,太后也已经葬身火海,我依然没得选,但你有……” 景晏被他这句话深深刺痛,当年宁司鸢那件事,是他们所有人心中的一根刺,若不是因此,他也不会始终偏执的不肯回去,留司马千澈一人独自面对所有。曾经他痛恨帝京皇宫里的所有人,可是他错了,他所不满的只是皇族为了争权夺利牺牲无辜的做法,而非所有人。如今夏州国破家亡,身为夏州人,他心中的痛苦与愤怒,丝毫不比司马千澈少。 他起身来到司马千澈的面前跪下,郑重抱拳道:“殿下,我与您一同回去。”从玉门关沦陷开始,他便已决定回夏州,与昔日的兄弟并肩作战。 “好兄弟有你这句话,足矣。”司马千澈的眼中闪过一丝感动,他伸手将景晏从地上扶起来,“但如今你已不再是一个人,没必要再跟着我们冒险,虎儿和月牙尚且年幼,你若与我为伍,蒋风璇和闻昔阁势必会被卷入其中,希望你能慎重考虑。” 景晏微微摇头,青丝拂过肩头,声音却坚定如铁:“殿下请放心,以闻昔阁如今的根基,朝廷若想围剿并非易事,况且……”他抬眸望向远方,眼中似有星火跃动,“我已和风璇约定好,若是有朝廷以此为由前去闻昔阁找麻烦,便将我们事先准备好的和离书拿出来。” “和离?!”司马千澈震惊,景晏竟然……“你!万万使不得,和离并非良策,倘若那些人想用他们来牵制你,即便和离亦是难以保全?” 景晏微笑着摇摇头,“殿下请放心,其实早在玉门关战火开始时,我便想回去与你们同生共死。否则我也不给陛下去信,然后来逐鹿等你。” “什么?!”司马千澈瞳孔骤然收缩,“陛下竟是接到你的密信,才让我出关寻你?”他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玉门关失守那夜,他被秘密传召觐见,本以为是临危受命,却不想夏帝竟要他带着孟氏兄弟和五千玄甲精骑连夜出城,避开三军耳目绕道出关寻找景晏。 他原还踌躇着是否要将景晏卷入这场国难,如今看来,景晏早已身在局中。他握着景晏的手不自觉地用力,时隔多年,没想到他们竟以这样的方式重聚。 “你小子……”他一拳打在景晏的胸膛上,两人擦干泪来到案前,案上铺满了地图与兵书,“你怎么想?” 景晏的手从地图上划过,“殿下请看,三国主力现已离开帝京,分别去往玉宸关、玉峡关和玉谷关,而玉谷关在玉门关之战中,派兵增援,城内剩下的驻兵不足万人,想来会被云荒轻而易举的拿下。而我们要做的是尽快联络玉宸关和玉峡关的守军将领,通知他们做好战斗的准备,等待时机。” [托腮][托腮][托腮]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隐忍 第8章 大闹帝京 司马千澈不禁眉头紧皱,陷入沉思,接下来玉宸关和玉峡关势必会同时遭遇敌人的攻击。但听景晏的意思,似乎是要保下玉宸关和玉峡关两处要塞,可是以他们目前的能力保住一个尚且困难,两个要怎么保? “你且细细道来。” 这一夜的帝京,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与几日前,敌军的铁蹄踏破城池所带来的绝望相比,今夜却透着一种别样的紧张与期待。 玉门关之战,夏州主力部队白羽军全军覆没,宁家作为这支部队的灵魂人物,父子四人战死三人,主帅宁道生战至力竭被敌人生擒。帝京之战,宁道生与长子宁远周相续殉国,至此夏州近一半的疆土受战火波及。 如今三国联军的气势正旺。然而,就在这样的时期,竟还有夏州人敢来挑衅三大战胜国的无上威严。并且那人带着一股势不可挡的气势,向世人宣告着她的归来,此人便是曾经世人眼中的病秧子,十三年前便香消玉殒的夏州郡主,宁家长房长孙女——宁司鸢。 遭遇雪浪袭击的虎贲军军和玄甲军,此时看上去有些狼狈。虎贲军军的战马被这股气势所震慑,纷纷发出惊恐的嘶鸣,前蹄高高扬起,试图停下脚步,却在那狂暴的真气洪流面前,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被无情地掀翻在地。玄甲军的士兵虽然身披重甲,却也难以抵挡这股如山洪暴泻般的攻势,他们手中的长枪、大刀被真气冲得东倒西歪,有的甚至被直接震飞脱手,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在空中翻滚着,重重地摔落在雪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虎贲军军和玄甲军的阵脚被彻底打乱,士兵们惊慌失措,四散奔逃。 而在这期间,宁司鸢颤抖着解开浸透冰碴的绳索,怀中躯体轻得骇人——原来铮铮铁骨在鸩酒与杖刑之后,也不过余下这点分量。她将父亲的遗骸从城楼上面取下,又将其与祖父、姑母的遗骸并排摆放。她将火把扔到遗骸上,火迅速蔓延,将夜色中的城楼照亮。熊熊燃烧的火焰中,宁司鸢的脸颊被火光映照得愈发清丽而凄然。 她闭上双眼,心中除了悲痛,还有一股不屈的火焰在肆意燃烧。 火光跳跃,仿佛要将所有的悲伤与过往一同焚尽。宁司鸢在心中默默祈祷,这片战场逝者的灵魂得以安息。 “杀!” 然而,另一边虎贲军军和玄甲军在险些被雪活埋后,倾巢出动,呐喊着冲向宁司鸢。 宁司鸢倏地睁开眼睛,眼中杀意尽显,她从地上卷起一根长矛,身形一闪,如同鬼魅般冲入敌群。 比起城门口的剑拔弩张,夏台这边显然要安静得多。 宁元浿如同很多被囚禁于此的夏州人一样扒着牢房的窗户向外看,试图看到些什么? “如何了?”凤茹此时靠坐在角落里,看似淡定,但比谁都要紧张外面的战况。 “什么也看不到。”宁元浿有些失望地从窗户上下来,时才凤茹和宁司鸢说话,他没插上话,此时早已憋得心里发慌。他几次欲言又止,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凤茹似有所感地看着他,“你有事问我?” 宁元浿略显迟疑地点了点头。 凤茹轻叹一声,“你想问鸢儿的事?” 宁元浿又点了点头,道:“祖母,十三年前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司鸢她没有死?” 再次见到宁司鸢,凤茹也如梦似幻。“其实当年鸢儿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甚了解,确切的说,当年无人知晓,她究竟是生是死,也无从考证。整整找了两年,最后只有长公主和你大伯父,以及千澈坚信她还活着。” 虽然宁元浿听的云里雾里,但得到凤茹的亲口承认,他仍感到一丝不可思议。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宁司鸢当年是失踪,而非死。“可是祖母,我记得司鸢,先天体弱不能习武,为何十几年不见,她竟变得如此厉害?” 凤茹闻言重重一叹,如今国破家亡,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了。她追忆道:“这一切都要从二十年前,你们偷偷溜进无天阁,观摩无字经说起……” 战圈中央,宁司鸢双手舞动长矛,只见那长矛围腰盘旋,一股浩大而雄厚的枪劲,在其周身形成一个具有杀伤力的屏障,将三丈以内的敌人尽数斩杀。而她身形顿住的同时,手里的长矛猛然朝一侧的敌人拍去,又快又狠,枪风凌厉,击中数人。接着她又一记横扫,将周遭杀上来的敌人掀飞。此时的她,仿佛是从地狱中诞生的死神,收割着一条条生命。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敌军虽然众多,却无一人能够靠近宁司鸢三丈以内。他们形成一个包围圈,以宁司鸢为中心,完全被她牵着鼻子走。 “白羽枪法第九重,白羽归宗!”陆尻瞳孔猛缩,随即与何奎对视,两人皆看出彼此眼中的凝重,白羽枪法乃是宁远周所创,威力无穷,有横扫千军之势,被誉为枪中之尊。白羽军人人习得,但能将此枪法练至第九重者,只有宁远周一人。白羽枪法第九重,也是最深奥的一重。宁远周在这一重中,将真气与枪法完美融合,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每一枪都蕴含着天地之威,令敌人无处可逃。 何奎沉声道:“看来今日不管此女是人是鬼,我们都要将其歼灭,否则将无法交差。” 与此同时,烽字营和守城的将士,从帝京城内涌出。不多时,便将宁司鸢团团包围,目测约有万余人! 阿古达策马从人群中走出,他沉声对陆何二人,道:“二位,看来今夜我们又要联手了。 陆、何二人闻言纷纷点头,他们看向宁司鸢的目光十分凝重。 “三军将士听令,即刻歼灭夏州余孽。违令者,斩!” “是!”三军将士声音洪亮,气势如虹,纷纷将兵器指向宁司鸢。 宁司鸢冰冷的视线缓缓扫过众人,“这便是胜利带给你们的气势?很好,今夜我便杀一杀你们的气焰。” 闻言,所有人均是一怔,尚未来得及反应,便看到令人胆寒的一幕。只见先前跟着三人下墓侍卫的身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脚往上开始结冰,而结冰之处仿佛被冰雪侵蚀,动弹不得。就这样,那些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作一座座栩栩如生的冰雕。他们的面容被定格在最后一刻的惊恐与无助之中,仿佛时间在他们身上停止了流动。 然而,这恐怖的景象并未就此结束。那些冰雕在下一刻,又以惊人的速度发生了爆炸,碎片四溅,冰屑与血肉横飞,场面惨不忍睹。 砰砰砰砰! 声音此起彼伏,波及周遭,造成恐怖的范围伤害!如此诡异且血腥的场面令人不寒而栗,伴随着士兵们的惊呼与恐慌,士兵们四散奔逃,生怕跑慢了被殃及。 三军陷入一片混乱,兵力也大大缩减,局面也因此变得岌岌可危。阿古达意识到这样下去会消磨大家的气势,于是大喝,“快杀了她!快杀了她!”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头身便分离。 何奎和陆尻见状骇然失色,定睛一看阿古达的脖颈断口处竟缠着根头发丝,两人顿时想起地宫中那惊悚骇人的一幕,不禁脊背发凉。 “你二人若想和他一样,大可一试。” 何陆二人闻言顿感脖子一紧,均不敢轻举妄动。但烽字营的人,见阿古达被杀顿时红了眼,纷纷拿着刀枪朝宁司鸢砍去。 宁司鸢手中长矛一抖,犹如蛟龙出海,横扫千军,掀飞一片。 寂静的牢狱中,凤茹缓缓流下两行泪,这么多年过去了,每每想起当年那段往事她仍会止不住伤悲。 “这就对了,当时我们四人,只有鸢儿与无字经产生了感应,我说为何从那以后,鸢儿的身体非但没有好,反而越来越差?那时我还嘲笑她是病秧子,她却从不争辩。没想到,竟是因从无字经中获得的两股真气所致。” 小时候,宁元浿总喜欢耍些小聪明以示自己的不凡。但每次都能被宁司鸢看穿,却又不点破,这让他觉得自己不仅不聪明反而很蠢。久而久之,他便起了好胜之心,无论做什么总想压宁司鸢一头。而宁司鸢体弱,便成了他常挂在嘴边的奚落之词。如今想想,一个只有八岁的孩子,哪能承受得住那么庞大的真气?而且还是两道,那得需要多么坚强的毅力和韧性,才能活下来?! 夜色依旧,但此刻,帝京城门再次被血染红。 宁司鸢的攻势仿佛带着刺骨的冰风,令人不寒而栗。她的手段太过骇人听闻,如同鬼神降临,吓得何陆二人不敢轻举妄动。 云荒和北凛的人纷纷后退,将那片战圈让给烽字营的人。然而越是旁观,越是心惊,宁司鸢的速度,让人来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同伴在面前倒下。人的肉眼只能捕捉到无数个残影,至于哪个在前哪个在后,完全分辨不清。如此恐怖的敌人,在战场上是极其罕见的。然而,就在三日前,夏州的宁远周也是这般,艳惊四座,最后在数名五境高手和千余名将士的围攻下,力竭被擒。也不知,眼前这位女子能坚持到何时? 第9章 落幕 然而,随着烽字营倒下的人越来越多,一百,两百……一千!宁司鸢的战力非但没有被消磨,反而越战越勇。她的目光狠绝冷冽,没有一丝怜悯,如同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冷漠地收割人头。 “她,分明只是一个女子,却让整个战场都充满了肃杀之气。”何奎神情凝重,遥望战圈中心的宁司鸢,长矛翻飞,真气迸发,将敌人击飞数米之远。 陆尻点头道:“传闻此女不能习武,可眼下看来,我们都被骗了!烽字营怕是要经历一番苦战了。” 宁司鸢的身影在人群中若隐若现,每一步都踏着敌人的鲜血,每一次挥枪都带着对逝去亲人的哀悼。脑海中,祖父、姑姑、父亲,以及夏州的将士和百姓,他们的脸孔,如同一幅幅凝固的画卷,挥之不去,深深刻在她的心头。 她大喝一声,声震四野,长枪犹如闪电般划破空气,下一瞬刺穿数名敌人的胸膛。她的眼中没有怜悯,只有滔天的杀意。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宁司鸢的脚下,尸体堆积如山。 陆尻有些急道:“如此下去迟早会轮到我们。” “陆兄……”何奎原以为宁司鸢也会像宁远周一样,杀一会儿便会力竭,谁知,区区一女子,竟有如此深不可测的战斗力。他神色凝重:“此地不宜久留。如今龙脉坍塌,你我也算完成了任务。” 陆尻点点头,道:“此时撤离应是没什么问题,只是你我还要送帝京的俘虏去矿山,这该如何是好?” 他们的任务除了毁掉龙脉,还有就是将关押的俘虏押送去矿山,充当劳役。何奎咬了咬后槽牙,道:“管不了那么多了,先保命要紧。” 陆尻听后有些为难,“可是何兄,这样你我也是会掉脑袋的啊!” 何奎沉默片刻,道:“那便带上夏台里的重要犯人,还有宁老夫人,她可是此女的祖母。” 二人既不想抗命,也不想死在帝京,今夜所见所感实在太匪夷所思。然而,最令他二人感到恐惧的还是,那根埋藏在他们身体里的头发丝,如同无形的毒药,随时都有可能夺走他们的生命,成为他们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 “至于烽字营……就让他们替我们拖住此女。”他微微顿了下,眼中闪过一丝狠绝,“若是上面问起来,你我就说是在地宫中遇袭,后面的如实说即可。” “好。”二人一拍即合,眼下也唯有如此。他们都清楚,这个谎言也许在将来的某一日会被戳穿,但是此刻,他们必须这样选择。 半个时辰之后,宁司鸢收回长枪,夜风中,她的长发随风飘扬,枪尖仍在滴着血,战场上只剩下她一人,烽字营的人已被她杀得一干二净。 她的目光看向那三具已经被烧成灰烬的尸体,而后小心翼翼地从每一堆灰烬中拾起一些,分别用手帕包裹起来。做完一切,她轻盈地跃上一匹骏马,调转马头,朝帝京疾驰而去。刚刚,就在她收割烽字营众人的首级时,也将何陆二人的对话一字不漏地收入耳中。 此时,原本戒备森严的夏台,已看不到任何敌人的影子,空空如也,而里面的牢房却爆满。因为就在不久前,那些侵略者仅带走了夏州的重要人物便匆匆离开,将那些价值不大的人赶到牢房。牢房内的夏州人,一个个蜷缩在冰冷的石壁下,眼神空洞而绝望,仿佛连最后一丝生机都被抽离。那些侩子手,显然是让他们自生自灭。 如今夏州大势已去,国破家亡的阴霾笼罩着每一个人的心头,他们的命运似乎已被无情地书写,等待着他们的,只有无尽的黑暗和死亡。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气息,沉重得让人窒息。他们相互依偎,试图从彼此的体温中寻找一丝温暖和安慰,仿佛那是他们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依靠。 “完了,这回我们是真的完了。”一个老人的声音沙哑而无力,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哎……” “是不是我们的援军来了,将他们打跑了?”有人这样道。 “难道是刚刚那个自称郡主的女人给他们打跑的?”有人似有猜测地道。 众人闻言顿时燃起了希望之火,倘若真有人来将这些人打跑了,那他们也该有救。“太好了,我们有救了。” “既然是这样,那为何她迟迟不来救我们?”所有人听后也觉得有理,那些人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可是始终不见有人来救他们,或许刚刚那个,又是白白送了命。毕竟,五境将军的宁将军,都没能挨过一炷香的时间,便力竭被擒了,更何况是那娇生惯养的郡主,还能比宁将军厉害? “刚刚她说她是什么来着?”有人后知后觉地问。 “仪郡主,就是那个死了多年的病秧子郡主。”说完,众人均是一愣,随即赶到无比的沮丧,“已死之人,我们竟还期待她能来救我们,真是痴心妄想,除非她从坟墓里爬出来。” 闻言,众人感到一阵恶寒,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说这些。 “杀千刀的畜生,他们毁了我们的家园,残害我们的亲人,如今又把我们丢于此,自生自灭!不得好死啊!老娘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们!”女人忽然哭嚎着大骂,心中满是愤愤与不甘,她的丈夫和兄长均被那些人杀了,她每日不仅要给那些人做饭,还要忍受来自那群人的调戏。本以为如此便能换得一线生机,谁知,那些人根本不把他们当人,说丢下便丢下。 时间一点点过去,所有人都沉积在悲伤和绝望中,越来越多的女人在抽泣,老人们在唉声叹气,如今帝京的男人已经死绝,剩下的几乎全是老弱妇孺,上位者又被带走了,根本没有人会来救他们,用不了多久,他们便会被活活饿死。 然而,在这绝望的深渊中,一个妇人颇为冷静地站起来,道:“不,大家不能就这样放弃,至少此刻还不是放弃的时候。”她走到门口晃了晃那足有手臂粗细的栏杆,后又来到墙边寻找,众人见她这番操作甚是奇怪,不禁问她,“柳娘子,你在找什么啊?” 柳娘子在牢房里转了一圈,三面墙皆没有松动的迹象,她又回到木头栏杆处,“找出口。” “别白费力气了,没用的,夏台每年都会维修,围墙足有三层砖那么厚,我们是出不去的……”有人将柳娘子最后的希望打碎。 就在这时,众人突然听到铁链被金属削断的声音,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那人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格外高大。她白衣浴血,眼神清澈,手中握着一杆长枪,如此单薄的身影,此刻竟如同破晓的曙光,给这绝望的牢房带来了新的希望。 “大家赶快逃命去吧。”她的声音很温和,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宁司鸢手中长枪,如同寒夜中的一道闪电,斩断了一间又一间牢房的锁链。 两万多百姓,并非全部关在夏台。他们有的被关在柴房,有的被关在笼子里,也有被关在一间大屋子里,还有仓库和水牢,极其分散,宁司鸢费了好半天劲儿,才将人全部救出。 可是百姓们在被放出来以后并没有全部逃命,而是有一部分人远远地跟在宁司鸢的马后。 “大家为何不逃,反而跟着我?”宁司鸢再次调转马头问。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沉默。百姓们只是用一种迷茫而又无助的眼神望着她,国破家亡,他们已是无家可归,又能去往何方?至少跟着宁司鸢,他们还能感受到一丝安全感。 宁司鸢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既有不忍,也有无奈:“大家不要跟着我,我还有要事,不能与大家同行。” 但依旧无人说话,他们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她。宁司鸢的目光在这些百姓脸上一一扫过,心却如同被细针扎了一下,刺痛而复杂。曾经帝京的百姓,近二十万人,如今翻遍整座城,只剩下这区区两万多人,几乎全是老弱妇孺。三军驻扎的地方,妇女们在刚被救出来时,衣不蔽体,可以想象之前他们经受过怎样的对待。这些百姓的迷茫和无助,不仅仅是因为失去了家园,更是因为他们失去了方向,失去了希望。 就在宁司鸢无计可施之际,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从人群中走出,他来到宁司鸢的面前,微微一礼,“姑娘对我等有救命之恩,您的话我等自当遵从,可是如今夏州到处都是敌军,我们这群人又能逃去哪儿?” 去哪儿?宁司鸢确实没有想过,这样一群人能去哪儿?帝京城内城外皆是尸体,一旦雪融化,尸体开始腐烂,将会产生瘟疫。到时,会更加难。而此时的三军主力,正在赶往玉峡关、玉宸关、玉谷关的路上,如此看来,便只有玉门关最安全。“大家沿着玉门关的方向撤离至关外,途径城市尽量绕开,那些地方发生过战争,尸体未经处理不久后将会产生瘟疫,因此……” [加油][加油][加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落幕 第10章 第十章 玉门关外,三十万墓碑 未待宁司鸢说完便有人问:“可是,听说关外也有三国的势力,我们依旧无法得以安生。” 闻言,宁司鸢看向众人,大家也都看着她,一时相对无言。这一点,宁司鸢倒是没有想到,她知道夏州在关外逐鹿有关堇台,那里可以接收夏州的百姓,但如今三国联合起来对付夏州,那边恐怕也不太平。 她思来想去,最后从腰间掏出一枚令牌,交给老者。“老先生带着大家去关外隐域找沈先生和虞先生,然后将这块令牌交给他们,他们见到此物定会安置大家。” 说完,宁司鸢对老者抱了抱拳,而后策马离去。老者看着手中令牌上的‘仪’字,不禁老泪横秋,“仪郡主,真的是她。是小郡主救了我们啊……” 出了帝京,宁司鸢没有直接去跟凤茹汇合,只因她心中有着一股难以平复的怒火。时隔数年,她日日期待的亲人重逢,却变成了生离死别,面对夏州数万将士的尸骸,和亲人的惨死,她杀红了眼,同时,她决定用自己的方式,让敌人付出代价! 日出东方,霞光万丈。 玉门关外,鲜血已将这片土地染红,铁甲枯骨遍地散落,凄凉而沉寂。空气中散发着浓郁的腐臭。 远处,一队骑兵驰骋而来,放眼望去约有千余人,整齐划一,气势如虹,仿佛从战场上走出的战士。 在骑兵的最前方,司马千澈骑着汗血宝马,面容清俊,眉峰如剑,鼻梁挺直,薄唇紧抿。在他身侧,景晏,孟氏兄弟均是一脸的严肃。 他勒紧缰绳,身后的骑兵也同步勒马驻足。后方缓缓驶来十几辆油罐车。 玉门关沦陷后,司马尧冶深知大局已定,故让孟氏兄弟及五千精锐骑兵,护送司马千澈离开夏州,去关外找景晏,共谋大业,忍辱负重,待将来时机成熟,重振旗鼓,东山再起。司马千澈在拜别父母后,带人绕开官道,混在难民之中,顺利出关与景晏汇合。 那日司马千澈和景晏商议后,决定今日来玉门关,为死去的三十万将士火葬。而在火葬之后,他们将扮成商队,兵分三路进入北凛、天机、云荒境域与夏州分散在三国的关堇台建立联系。 孟星河翻身下马,查看完油罐车,他来到司马千澈的身边,“殿下,已按您的吩咐准备就绪。” 司马千澈闻言翻身下马,走到油车旁,从中取出一罐油抛向空中。紧接着,他迅速抽出一支箭矢,精准地射向油坛。油坛在空中炸裂,油液四溅,如同细雨般纷纷扬扬地洒落在战场上那些腐烂的尸体上。 “所有人下马!” 哗!所有人整齐下马,人手一个油罐。 司马千澈脸上的神情庄严而悲壮,声音在空旷的荒野上回荡,“让我们为镇守玉门关的三十万儿郎,送上最后一程!” 话音落下,黑压压的油罐飞入空中,在空中划过一道道完美的弧线后狠狠地砸向地面。须臾之间,油罐一个个炸裂开来,里面的火油流淌而出。 司马千澈手持火把,火光映照着他坚毅而决绝的脸庞。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声音铿锵有力:“二叔、三叔、四叔,一路走好!” 随着他话音的落下,五千骑兵齐声呐喊,声音震天动地:“走好!”他们每一个人的眼中都闪烁着泪光,玉门关之战,三十万夏州将士血战敌军百万雄师,全军覆没,但在夏州人的心中,此战虽败犹荣,因为玉门关是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面对超出自己五倍的敌人,死守二十日,歼灭近四十万敌军。 经此一战,夏州数万百姓的家中无儿郎。而他们的名字将深深烙印在夏州人的心中,永不忘记! 火把精准地投落在沾了油液的尸体上,“呼”火焰如同咆哮的巨兽般疯狂蔓延开来,将方圆百里的战场吞噬在熊熊烈火之中。 夕阳西下,夏州老鸹岭上,有着一对人马,朝着东北边陲的矿山行进。 何奎、陆尻两位将军压着夏州重犯三十余人,于前日夜里匆匆出城,唯恐宁司鸢追来,他们将夏州重犯们尽数关入兽槛车中,马不停蹄地走了一夜,之后又日夜兼程,抵达老鸹岭。 此时,何奎与陆尻两位将军,正骑在马上,眼皮沉重如铅,不时打着盹。忽然,陆尻腹中一阵翻江倒海,他急忙跳下马背,冲到路边呕吐起来。何奎闻声睁开惺忪的睡眼,望向他,心中渐渐泛起一丝忧虑。前夜撤离太过匆忙,路上的盘缠准备不足,昨日又不慎误食了有毒的蘑菇,导致一半的人上吐下泻,如今将士们疲惫不堪,虚弱至极,恨不得就地躺下,再也不起来。 就在这时,远方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何奎策马望去,只见一名斥候疾驰而来。斥候来到近前,抱拳道:“将军,前方有河流有树林,可隐蔽也可歇脚。” 何奎闻言,立刻掉转马头,对众人大喊:“全军去前方的林子休整。” 一听能休息了,众人纷纷精神一振,疲惫的脸上均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 陆尻吐完,回到马旁解开水袋漱口。何奎策马来到他跟前,“没事吧?再坚持坚持,我们去前面的林子休息。” 陆尻将水吐掉,回应:“舒服多了。他奶奶的,这几天赶路,差点要了老子半条命。” 何奎闻言也有些沉默,自那日撤离夏州帝京至今已有四日,那女子到底有没有追来,何时追来,帝京情况如何,他们一概不知,也没人敢回去查探。 陆尻往嘴里又灌了两口水,道:“如此提心吊胆,非长久之计。不如今夜就在前方林中安营扎寨,休整一晚,明日再上路。若那女子追来,不是还有那些夏州人质嘛,何必把自己搞的这般狼狈。” 何奎点头:“也好。” 夜风呼啸,卷起地上的尘土。士兵鼾声如雷,此起彼伏,宁元浿全无困意,两日来,他们一直坐在兽槛车上,想睡便睡,反倒没那么疲惫。 他见凤茹身上的伤已尽数结痂。不由感叹:“军医给的药,也不知是用何灵药炼制而成,有内服,有外敷,两者并用如有奇效!” 凤茹感受伤口处传来的清凉触感,不由轻轻吐出一口气,宁元浿将两个白玉瓶收好,这是宁司鸢留给他们的疗伤药。 “祖母,司鸢为何还没跟上来?” 闻言,凤茹不禁重重一叹,以她对宁司鸢的了解,对方绝非鲁莽之人。但刚从皇陵出来,便要面对亲人的惨死,内心自是极其煎熬和痛苦。“想来应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我们只管相信她,耐心等待便是。” “祖母,司鸢刚从皇陵出来,我担心她会一时无法接受,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宁元浿问出心中的担忧,面对亲人惨死,他一男儿尚且无法做到淡定从容,更何况是记忆停留在十几岁的宁司鸢了。“祖母就不担心吗?” “事已至此……”凤茹唇角扯出一丝苦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暗纹,“担心又有何用?”她缓缓阖眼,任篝火在眼帘投下颤动的阴影。 宁司鸢才脱囹圄,便要直面至亲血染黄沙的噩耗——这确乎残忍。 “与其胡思乱想。”她突然睁眼,就算重新再来一次,她依旧会这么做。“不如省点力气……”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应对眼前这局死棋。” 宁元浿不再多言,挨着祖母坐下。夜风袭过,将他的目光引向天空,此刻那轮明月正将冷霜泼在大地上。 他忽然记起幼时偷看的场景:少女抱膝坐在飞檐下,月光在她睫毛上凝成细碎的银屑。“人如蜉蝣。”她总用指尖描摹月晕,“王朝更迭与草木枯荣,原是同一种轮回。” 当年觉得她这话薄情,如今在经历战争的动乱变迁后,倒品出几分真味。生时争权夺势,死后不过一捧黄土,哪来的魂灵庇佑?可望着月下浮动的云影,他忽然攥紧了玉佩——若真有轮回,祖父他们的魂魄此刻会栖在哪片月光里? 夜已深,所有人都酣睡着,唯有那些轮班换岗的士兵,时不时地走动。 宁元浿喉结滚动着咽下夜露的凉意。“祖母,司鸢毕竟只有一人,强大如慈恩大师,孟爷爷,还有大伯父,他们都抵不过千军万马,司鸢又如何能敌?” 凤茹幽幽一叹,“你可知,司鸢若炼化那无字经中获得的机缘,需至尊境以上甚至更高境界之人,方能压制住她体内的真气……” 宁元浿闻言不禁倒抽一口凉气,至尊以上?!“这不可能!普天之下,至尊为尊,上哪儿找至尊境以上的人啊?” 凤茹长长一叹,“谁说不是,所以在司鸢十四岁的时候,你祖父曾不远千里带着她去飘渺峰,寻找天师……” 天师姜太虚,乃五百年前得道的仙人。相传他得道之后,创立飘渺派,并留下一套修仙的法门,而想要入飘渺派,第一关便是参悟那本无字经书。但五百年来,却无一人能够参悟其中奥义,更无人知晓飘渺派的入口。久而久之,便无人问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