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一个世界后暂时所遭遇的种种,我在此就不再赘述了。
无非是像盲人走路搬的摸索和适应,哪怕偶尔摔倒受伤,弄得满身泥泞,都不过是一件稀疏平常的,如果用语言文字去细细描绘,反倒是有了哗众取宠的嫌疑,只能无端惹人生厌。
所以在这里,在这个新的世界的生活,我只想要以和宇智波止水的相遇作为开头。
我第一次见到宇智波止水的时候天空正下着绵绵的阴雨,木制的回廊曲折又单调,一连串的水珠自屋檐汇聚而下,在鹅卵石修葺的水沟里绽放出碎玉般的光彩。
他就从回廊的另一头走来,我偏过头懒洋洋地看了一眼。
少年看起来约莫十二三岁左右,穿着黑色高领的短袖上衣和裤子,打着绑腿,腰间别着忍具包,背上可以看出背着一把太刀。
额头上系着护额,黑色的卷发略显蓬松地耷拉在额前耳边,眼睛很大,黑色的瞳仁沉稳如某种亘古不变之物。
当他注意到我的目光时,瞳孔微微放大,眼角眉梢又涌现出淡淡的礼貌式的笑意。
说到“第一次”这个概念,人们总是会赋予其过于郑重的含义,但一个人的一生中是需要经历无数次第一次的,所以在我看来,所谓的“第一次”也变得矫作又廉价。
我第一次见到宇智波止水,他给我的感觉和世界上其他任何一个人都没什么可以用来区分的差别。
我兴致缺缺地收回目光,眼睛虚无地注视着院子的一角,每当我不含目的地注视一个地方时,这个世界和我之间就仿佛隔了一面磨砂的玻璃似的,连事物的轮廓都变得模糊起来。
我喜欢这种感觉,仿佛整颗心都被浸泡在云雾里,轻飘飘的,没有了思考的能力,自然也不会一味地去伤春悲秋,无端生出些连我自己都难以忍受的情绪。
片刻后,女仆走路时闷闷的脚步声在逐渐逼近又停止。
我搭在大腿上的手指忍不住蜷缩,原本模糊朦胧的目光在顷刻间溃散开来,视线向着离我更近的更为狭小的范围内收缩,再一次偏过头,跪坐在地上的我还没来得及将头微微仰起时,女仆和跟在女仆身后宇智波止水跟着跪坐下来。
【好讨厌,好难受,为什么非要从这个角落离开,神明也会做这种强迫别人的事吗?简直太恶劣了,这和那种以他人的悲伤来取乐的人类又有什么两样呢?】
我在心里呼唤着神明,止不住地对将我送到这个世界里的神明说着,我是为了尽可能避免和人类,尤其是和在社会关系上不可分割的人类相接触才来到这个世界的,为什么现在又要竭力地让我和这个世界上的人类产生更多的联系呢。
【阿枝,你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一年了,难道你真的不想出去走一走吗?】
神明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充斥着天真意味的无辜,这令我想到了喜欢故意将放在桌边的玻璃杯给推倒的猫和恶作剧之后仍旧可以笑得天真烂漫的幼童。
这无力又软弱的讨厌。
女仆恭顺地弯下她漂亮修长的脖颈,嘴里持续性发出无意义的声音。
少年脊背挺直,没说话,动作间既不会让人感到曲意逢迎,又不会流露出任何轻视的意味。
【我说过了不想,但我的意愿对你来说不是属于无关紧要的范畴吗?我在你眼里难道不是马戏团里猴子一类的角色吗?即便卑躬屈膝地讨好着这个世界,尽可能恭顺到了失掉自我,但仍旧只是一个可以随意操控的玩物。】
【阿枝,你这样的评价未免太过刻薄了。我可是一直希望阿枝可以获得幸福的哦!】
幸福是主观存在,那些违背我意愿的行为真的可以让我获得幸福吗?不,我是知道的,即使一直顺从着我的主观意愿,我也是不会获得幸福的。
像我这般胆小怯懦,稍微受到点惊吓就克制不住想要哭泣的人,那里又有资格获得幸福呢!
我总是在对他人不够尽善尽美的言行在心里大加贬斥,又自顾自地为之羞耻不已,我这样的人是没有资格去评价他人的!
半晌,女仆说话的声音停止,天知道她究竟说了一些什么!
不过这不重要,我垂着眸,做出一副认真听了的模样,然后再略微颔首,喉咙里轻轻的“嗯”了一声。
女仆很快起身去收拾我的行李,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厌烦的情绪层层叠加,心脏沉重又乏力地跳动着,是否有绞索在无声无息间套上了我的脖颈,不然我怎会产生这种濒临窒息的感觉。
“您喜欢下雨天吗?”少年的声音突兀响起,明朗,轻快,又独具一种与年龄并不相符的温和稳重。
我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嘴巴在微不可察的蠕动之后又陷入沉寂。
这个世界是危险的,所谓的三战才结束不久,战争会源源不断地消耗着金钱、资源和生命,然后在所有的被剥削者和不满足者中孕育出可怖的仇恨。
我实在想不通这个世界存在忍者的意义是什么?是为了扩大战争的伤亡吗?
忍者那超乎寻常的力量简直就像是作弊一样不可理喻。
我垂眸盯着水沟,神明要我出去看一看这个世界,虽说我讨厌他人,但我确实又是一个离开了他人就活不下去的存在。
这里的活不下去不是指我在精神上需要依托他人,而是指我在生活中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没办法从事生产类的活动,也没办法举起武器进行具有实质性作用的自卫。
所以现在才会有了眼前这个少年的到来。
“虽然下雨天不方便出行,但当听到滴滴答答的雨声落在伞面时,心里也会升起小小的愉悦。”
少年没有在意我的冷淡,而是自顾自地说着,眉眼弯曲,唇角向上勾起微微的弧度。
对了,之前女仆好像介绍了少年的名字,只不过被我给忽视了过去,少年叫什么名字来着?
想不起来名字的我一时间让我的心也变得煎熬起来,虽然我不在意这个少年,但作为接下来不得不捆绑在一起相处一段时间的人,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实在是太失礼了。
【阿枝,宇智波止水,他叫宇智波止水。】
宇智波止水,我默默在心里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又继续沉默地注视着这方小小的院子。
我喜欢下雨天,因为下雨天就意味着没有客人上门造访,也不用打扮收拾半晌,像一个玩偶似地被推搡着去拜访别人。
不过在来到这个世界的一年里,下雨天和晴天并无分别,由神明所编织的关系并不需要我去费尽心思地迎合。无论什么时候,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只有女仆的存在。
我的身份也不过是这里的贵族费心遮掩,羞于启齿的私生女罢了。
我并不讨厌这个明面上的身份。
很快,女仆收拾好了我的行李,宇智波止水微笑着起身将我的行李放进了卷轴里。
我早已通过各种书籍和平日里女仆们的三言两语去了解过这个世界,包括神明有时候也会絮絮叨叨地告诉我有关于这个世界的一切,我知道有卷轴的存在,但这是我第一次亲眼看见,有点神奇。
天空在出门的时候突兀放晴,阳光照耀,云层在倏忽间消散不见,空气中淡淡的潮意如水中悬浮着的浑浊物般慢慢沉淀下来,但心情还是湿漉漉的,只要一拧就会掉落下一连串的水珠。
不想出门,出门这个概念在我这里等同于受刑,或许人生来就是为了受刑的。
“如果说是旅游的话,最合适的果然还是汤之国,或者薄叶小姐您有什么想要去的地方?”
名义上的监护人早已在神明的暗示下把一切都委托给了这个忍者少年,干嘛还要多此一举来问我呢!
我蹙着眉,木屐踩在宽阔的街道上发出了哒哒哒的声响,少年跟在我的身边,他的脚步落在地面上是静谧无声的,没有声音的话一定很适合暗杀吧。
我有些迁怒似地想到。
“您看着安排就好。”我停下脚步,两只手下意识捉住了和服的两侧,抬眸,眼睛瞬也不瞬地直视着少年,嘴角挂着礼节似的笑意,语调尽可能缓慢婉转,其实我讨厌直视着他人。
“不需要询问我的意见,我只希望接下来的路程尽可能安全平稳,如果能够尽快结束的话那就是最好的。”
少年笑了笑,说:“好的,那接下来就都按照我的计划来了。如果您有什么要求,也可以尽管提出来。”
我微微颔首,同时又不自在把视线从他脸上移开。
真奇怪,为什么一个人的脸上能够露出这样的笑容呢?就仿佛所有的幸福都一股脑地挤在了那张脸上,阳光毫不吝惜的烘烤,于是连幸福都散发着温暖的气息。
【神明,为什么会选择宇智波止水?】
【还以为阿枝不会问我呢?】
神明的话成功让我恼怒了起来,这种带着调侃意味的反问就像是在说问出这个问题的我是一个笨蛋一样,我讨厌总是自作主张,自说自话的神明。
我也同样地厌恶向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我。
【阿枝,你需要一个同龄的朋友,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