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这句身体还能感觉到疼痛……”
他站在狭小的楼梯上，浑身仿若被深海里钻出的黑色的触手搅住挤压，年幼的他能闻到名为母亲的生物油炸龙虾时锅中散发的咸腥气味。
一盘龙虾被推上餐桌，那咸腥味从鼻腔冲入大脑。
四角餐桌旁，只摆了三张椅子。母亲的、父亲的、还有妹妹的。
餐桌和餐桌旁的三人像融化的奶油，拉长的脸上，笑容在萨涅斯的眼中变得阴森扭曲。
突然，那个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想要毁灭吗？”
那个熟悉的挤压感又缠上了他的身体。
“杀了他们，你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萨涅斯，你愣着干什么，厨房打扫干净了吗！要是我发现有一粒灰尘，你今天就没饭吃！”
那个女人咆哮着，将手中的叉子重重地捶打在餐桌上。一旁的男人只顾着看着手中的报纸，偶尔将食物送入嘴中。
萨涅斯的微笑重新出现在他的脸上。
黏稠的液体被喷射在餐桌上，尖叫混杂着桌椅倒下的声音，
“杂物”被拖进了厨房。
“终于打扫干净了……”
他低头看向手上的湿滑黏腻的液体，
第一次感觉到了的温暖。
哈里斯小镇的修道院中。
木炭被一只纤细的手扔入炭火中。这个冬天把每个人的手脚都冻得绻起，人们都躲藏在温暖的屋内不愿出来。
诗唱班的八个小孩们在马车上新奇地瞪大眼睛，左右转动的眼睛盯着着向后退去的面包店、玩具店、还有新来的马戏团帐篷。
“我好想进去看看那个店，还有那个……”
小苏西的眼睛亮晶晶的。她转过来把目光从马戏团门口放送的彩色传单上移开，投到雪奈的脸上。
“圣女大人，您能不能让马车夫停一下呢？”
雪奈从怀中取出手表，表盖因弹簧的挤压，啪嗒一声，让小苏西瑟缩了一下。
“不行。这是很重要的工作，它能养活你和你的好朋友们，以及，偶尔可以有看马戏团的表演的机会。”
小苏西立马黏上雪奈：“那这就代表……”
雪奈微笑，孩子们像雏鸟扑进雪奈的怀中。
“我们是要有看马戏团表演的机会了吗！”
“圣女大人最好啦！”
“我想看大象，听说大象能用鼻子玩球！”
“马戏团还有长胡子的女人呢！”
“真的？”
“那她是不是身体里有男人的灵魂呀？”
“啊？那这个算不算也是爱情呀。”
小孩们纯真的眼睛里懵懂地透露出一抹对“爱情”那个词的各种猜测。
诗唱班的小孩虽然大多是孤儿，但与修女相反，修道院并没有禁止他们长大后的感情选择。
雪奈低头看着手上的一条纹，它将手掌划分出界线，直抵食指与中指之间。
做祷告时，这条纹路就会指向天堂。
雪奈双手合十将手至于胸口。为这次旅程祈祷。
希望能平安返回吧。
孩子们清脆的歌声从马车里传来，马车驶入了一个分叉口，歌声逐渐消失在拐角。
雪奈手中握着十字念珠，低声呢喃。
“感恩我主。”
马车出现在康斯坦丁小镇的外围道路上，康斯坦丁小镇的上空乌云还未散去，整个小镇只能看到灰蒙蒙的一片。空旷的街道迎接了唯一驶入的马车。马车里的歌声依旧悠扬。
乌云的缝隙中透出一缕微光，为沾上泥泞的车轮渡上一轮光晕。
孩子们跳下马车，牵住雪奈的裙摆，表情都有些紧张。
雪奈安抚着胆小的孩子，拿出信封，开始查找教堂的位置。
他们顺着硬木路标来到一个老旧洋楼的门口，那里有一个佝偻着的人。
雪奈让孩子们待在原地，她朝那个佝偻的人走过去。那人皮肤黝黑，两片嘴唇不住地颤抖着。
雪奈看到了这人身后有一块黄标，
“内有恶犬，请勿靠近！”
这块牌子有些年头了，黄色的油漆褪色，露出褐色的锈迹。
雪奈试图询问眼前的这位老人，那人抬起头，却是一张年轻女人的脸。只是眼睛不知道在躲闪着什么。
“您好……”
那个女人突然站起来，
“您就是圣女吧！求您……求您……”
女人拽着雪奈的裙边缓缓跪下，
“求您……啊！”
女人像是看到了什么，惊恐地弯下腰，
“原谅我！请原谅我！”
孩子们看到这边的动静，都跑了过来，围绕在雪奈的身侧。
那个女人双肩颤抖，重新抬起头，眼神变得阴暗。
“跟我来……”
老旧洋楼中传出了狗的狂吠，女人踹了一脚洋楼的铁门，那条却狗叫的更大声了。
女人转过头，咂咂嘴，啐了一口，
“狗东西！”
她接着说道，
“教堂在西面……”
“跟我来……”
孩子们都吓了一大跳，有些畏惧地围在雪奈身侧。雪奈摸摸他们的脑袋，小家伙们这才放松下来。
女人一摇一摆地走在前面，穿过街区，教堂的尖塔从道路尽头升起，他们慢慢走近，整个建筑渐渐显露出全貌。
教堂的铁门已经被打开，上面有一块做工精致的铁艺门牌，写有“康斯坦丁教堂”的字样，或许洋楼的主人并没有上心保养，已经变得有些腐朽。
“这个女人就是这里的牧师吗？”雪奈提起装着音乐手稿的手提箱，带着孩子们走进教堂大门。
与老旧的外观不同，进入大门后，里面的陈设虽算不上崭新，却也是井井有条，地板光可鉴人。
教堂的长凳上，稀稀拉拉坐了一些人，表情都有些紧张。
一架钢琴被安置在宣讲台旁，看起来是最近购置的，散发着胡桃木的味道。
那个佝偻的牧师走上宣讲台，牧师抠着钢琴的音板，颤抖地开口：
“请您立刻结束这一切吧……”
虽然有些奇怪牧师的发言，雪奈还是指挥孩子们站好队列，自己则走向钢琴，在琴凳上落座。
纤细的手指敲响了琴键，空灵的歌声响彻穹顶，
“啊——当晨光照耀主仁慈的脸庞……”
纯净的童声充斥在空旷的大厅，歌声来回交织。
突然教堂的灯光熄灭，孩子们的歌声也被中断。
一个女人尖叫起来。
“恶魔！是恶魔！它又来了！”
“门怎么，怎么打不开了！”
小孩们紧紧拉住雪奈的裙摆，像鱼卵似地紧贴在一起。
教堂玻璃投下的月光中，那些镇民都挤在门口拍打着教堂的大门。
“救命啊！神啊！”
“求您了，放我们出去！”
“圣女……“
“对，我们还有圣女！”
那些人转过头 ，黑暗中人头攒动，仿若鬼影。
“快唱吧……祈祷神的救赎……”
小苏西抬起头望向雪奈，血泪从她的眼眶流出。
雪奈往后退了一步，那些血泪染脏了她的裙摆。
她的脚跟踢到了钢琴的琴腿，被撞击的钢琴发出铛的一声。
不要害怕。她告诉自己。
她的手指摸索着钢琴的外壳，重新走到了钢琴前坐下。
纤细的手指按下钢琴的琴键，恢弘的琴声再次响起，
这次，却无人跟唱。
随着钢琴的旋律，雪奈的眼前出现了幻象。那些挤在一起的镇民都围了上来，他们抓住雪奈的腿，撕扯她的裙角。
“当晨光照耀主仁慈的脸庞——”
她双唇微启，圣歌的从她的口中划破黑暗，
有人的手攀上了雪奈的脖颈，试图捂住她演唱的圣歌的双唇。
即使那些尖利的指甲划破她的口舌，流出鲜血，她的歌声也未曾中断。
“我们亲吻神的脚趾，愿您掌握您的权柄，赦免我们的罪恶——”
演唱进入**，高昂的歌声下那些鬼影突然全都消失，教堂的大门发出嘎吱的声音，一束月光从大门的缝隙投到雪奈的身上。
演唱完毕，教堂中响起了掌声。
她抬起头，镇民和诗唱班的孩子们都消失了，只有长凳的最后一排坐着一个带着礼帽的男人。
雪奈看着那个男人，心中却冒出一个念头。
“恶魔？”她保持着冷静，清丽的嗓音穿过整个教堂，回荡在教堂的大厅中。
男人拍着手从长凳上站起，
“赞美你的勇气。”
逆光的男人似乎露出了一个可怖的笑容。
“你……”男人开口，教堂的灯光却突然亮起，长凳上的镇民都看着雪奈，孩子们在原本的位置拿着十字架等待着她的弹奏。
这是怎么回事？
刚刚的那个男人呢？
这时有人小声地询问：
“您刚刚是在和神交流吗？”
“什么？”雪奈看向那个提问的镇民。
镇民继续问道：
“刚刚您突然停止了演奏，是在和神对话吗？”
自己刚才是出现了幻觉吗？
可是，一切都是那么真实。那些指甲划破自己嘴角的痛感依然留在她的皮肤之上。
“抱歉，我们重新开始。”
雪奈看向诗唱班的孩子们，见孩子们都准备好了，她抬手按下琴键。
圣洁的歌声再次响起。
结束演奏后，雪奈正在收拾东西，脑海里却依然回想着刚刚的异象。她带着诗唱班的孩子们坐上马车，重新回到了去往哈里斯小镇的路上。
在那个马戏团的帐篷处，雪奈叫停了马车。小孩们欢快地钻入马戏团的帐篷，那些眼花缭乱的杂技表演吸引着样貌各异的观众，
一个杂技演员骑着狮子跳入了火圈，杂技演员的头发就擦着那火圈，全场都惊呼起来。
“天呐！”
杂技演员顺利落地，站在狮子的背上来了个侧手翻，观众们都鼓起了掌。
只有雪奈还沉浸在康斯坦丁教堂，那个阴暗的，只属于她的幻象。